第１２章：意念與過往（１）

　　十一月的夜晚，雖然更涼，也更安靜了，但希洛返回下榻的旅店時，卻是暖烘烘的。
　　除了心裡上的溫暖，整個旅店大廳也四處張燈結綵，洋溢著正在開慶功宴的熱鬧氣氛。
　　「你終於回來了！希洛！快來瞧瞧我的戰利品！」希洛剛踏進店門，就被卡爾的長臂搭上肩頭，帶往了會場中央。
　　擺在中間圓桌上的，是卡爾專用的長鞭、一套全新的鏈甲，還有一枚碎片。
　　「這是？」
　　「希洛大人看不出來嗎？這也難怪，因為這可是稀有的金屬呢！是我發現的喔！」克萊茵興奮地舉起了手，而坐在一旁偷笑的，是她橘紅髮的女武神閨蜜。
　　「我跟您說，希洛大人，大小姐其實是掉到洞裡去了。還有，洞裡有很多無面巨蠕，要不是有我在……」
　　「蘿娜！說好不提那些噁心東西的！」
　　「我懂了。」希洛雙手一拍，「然後洞穴裡面發現這稀有的金屬，挖出來之後打造的成品就是大哥的鞭子和盔甲？」
　　「沒錯。」卡爾微笑頷首，「只可惜，這金屬的量不多，打造完我的裝備後就沒剩多少了，我打算給蘿娜。」
　　「太好了，蘿娜小姐，那妳的長槍就能完成了！」
　　「嘿，等我拿到新的長槍，艾麗那僥倖逃過一劫的傢伙，皮就得繃緊一點了！哈哈！」
　　「啊哈哈，我覺得她不是妳的對手了啦！還是挑戰隊長吧？」希洛雖然在笑著吹捧蘿娜，心裡卻感到有點苦。
　　「我們別談那沒大沒小的野丫頭了好嗎？」卡爾擺手制止了話題，隨後指向了擺在桌面的第三樣物品。
　　「希洛，我知道你一定還沒看過，所以我特地留了這枚碎片下來。」
　　「這碎片是特別的嗎？看起來……是利艾爾碎片？」希洛在心中默數了幾下發光節奏──是規律的。
　　「不錯，看來前輩我沒有白教。這枚碎片本身沒有什麼特別，但當滿足一種條件的時候，這小小的一枚就很重要了。來，希洛，回答我，是什麼情況？」
　　「只缺這一枚，就能夠完成一顆完整的利艾爾？」
　　「答對了！瞧！」卡爾得意地揚起嘴角，接著從懷中拿出顆只缺一角的水晶，刻意亮在了希洛眼前。
　　桌面上的碎片也像是察覺到自己的歸屬，立刻震動了起來。
　　卡爾拾起碎片，緩緩地接近利艾爾的缺角，然後，手一鬆，只聽到「嗖──」的一聲，碎片就自動嵌入了該去的位置。瞬間，這顆成為完全體的利艾爾，迸出了強烈的光芒，同時，向四周擴出了一道無形的衝擊波。
　　希洛只感到心頭一震，胸口彷彿被一雙手用力一推，他根本來不及施力抵禦，一個立足不穩便跌坐在地。以卡爾為首的其他成員見狀，紛紛笑了起來。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會被嚇到。蘿娜，希洛他剛屁股著地，我賭贏了！」而第一個帶頭笑，也笑得最大聲的，就是卡爾。
　　「是是，我原以為希洛大人會像卡爾大人您一樣堅強勇敢，沒想到會摔成那樣。」蘿娜則笑著搖頭，從腰間解下一袋沉甸甸的錢袋放到桌上。
　　卡爾滿意地收下蘿娜的賭注，隨後再次看向希洛。
　　「喂，希洛，感覺如何啊？」
　　「心好像被震了一下。哈哈，不好意思，讓大家看笑話了。」希洛苦笑著搔了搔頭，他腿還有些發軟，臀部也隱隱作疼，但圍繞在他四周的「同伴」，並沒有來拉他一把，他只好自己掙扎爬起。
　　「嘿，這樣心就被震到了喔？那你瞧見利艾爾裡面的東西，又會有什麼反應呢？呵呵呵。」
　　「利艾爾裡面的東西？」
　　「想看嗎？等等記得還我。喏，接好，盯緊它。」

　　希洛接下了卡爾扔來的利艾爾。
　　隨著藍光持續映入眼中，希洛只覺得這顆水晶球似乎不斷在旋轉、放大，就像漩渦一般，正在將他吸入裡頭。
　　待光芒散去，他周遭的景象已經變了，不再是卡爾團隊所在的旅館，而是一個看上去有些鄉下的地方。
　　隨後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男孩，還有一隻狗。
　　男孩是坐著的，狗，卻是癱著，癱在男孩的懷裡。
　　瘦弱的身軀，腹部不斷上下起伏，希洛光用看的，都能感受到牠的痛苦。
　　斗大的淚水從男孩眼中落下，希洛耳中同時聽到，周遭跟著響起了微弱的嗚咽。
　　「汪可，你怎麼跑不動了……嗚嗚……汪可……你為什麼都不叫了……」
　　「以前的你，明明不是這樣的……」
　　伴隨著男孩的哭聲，淡藍的光點再次冉冉升起、聚集、旋轉。
　　只不過眨了個眼，這個希洛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只感覺有些似曾相識的世界，又改變了樣貌。
　　希洛又看見了男孩和狗，不過這次，他們是在快樂地奔跑著。
　　穿過鬱鬱的樹林，躍過潺潺的溪水，跑過青青的草地。
　　「汪可！哈哈！汪可！等我啊！」「汪！」
　　「你怎麼跑這麼快啊！哼！沒關係，等我長大，一定就能追上你！」「汪！」
　　「到時候……我們再像現在一樣，一起奔跑吧！汪可！」「汪！」
　　男孩笑了，帶著狗仰躺在翠綠的原野上，狗兒舔著他的臉，看上去也十分開心。

　　但隨即，一切開始變了。

　　從第一棵樹被鋸倒後開始，從第一滴水被染濁後開始，從第一株草被輾過後開始。
　　林木被樓房取代，溪流被管線取代，草原被道路取代。
　　失去家園的飛鳥走獸，流離失所、四處竄逃。
　　然而，造成這一切的元兇，卻連這群可憐的小生命都不放過。
　　陷阱、藥物、武器、鐵籠。
　　這些恐怖的東西，帶來了更大的傷害，也使得男孩的狗，遭到了波及。
　　「森林病了……河流病了……汪可，也病了……」
　　希洛忍不住走上前去，想輕撫男孩的頭，給他一些安慰。
　　然而他的手，卻穿透了男孩的身子。
　　世界再度亮起淡藍色的微光。
　　男孩雙手交握，闔上眼簾。
　　「神啊……求求您，讓汪可恢復健康好嗎？讓森林恢復健康好嗎？讓一切都恢復原本的模樣，好嗎？拜託了……無論您要我支付任何代價，我都願意！」
　　空間再次旋轉，無助的狗、遭受汙染的世界，以及許下願望的男孩，也離希洛越來越遠，最後，全部消失在了一片耀眼的光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