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親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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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6-12
史波鎮,馬努避開這裡有幾年了。
港鎮美食、貨往迎來,早市的嘈雜,夜晚的船燈,一個靠海吃飯的鎮。
這裡的冒險公會自然跟著做起討海的生意。
可他就不喜歡下海,在這討生活不易。
更重要的是,這的蚊蠅蟲鼠極多,畢竟到處都是處理生鮮所流溢的血水殘渣。不過,當冒險者多年,腥味倒已經習以為常。
如果只有蒼蠅,他還能忍忍。地上牆上爬的,別多到打死會難處理的量,也還能忍口氣過去。
就只有永遠不放棄在耳邊縈繞的蚊子。
吸血、癢,認了,還硬要在耳邊把人從睡夢中吵醒,結果因為叮咬的癢而失眠,實在令他恨之入骨啊。
出任務還能報公費,平常哪用得起昂貴的驅蚊道具?尤其數量一多就算不叮,也還是會在耳邊飛過,用了也白用。
總之就一個字,煩。
———剛踏進鎮口,隨手連續拍死的幾隻蚊子,讓他回想起對這裡的厭惡,他已經開始後悔回來了。
嗯,「回」來。
這是他的故鄉。也或許因為這層緣分,使他的不快倍增,卻也每隔幾年就會回來一趟。只是呢,每次回來,待個五分鐘就萌生離意。
畢竟,他在這早已沒有家人。雙親已逝,灰灑汪洋。大姐、二哥遠渡他鄉,已十幾年沒見過面,僅每隔數年透過冒險公會代收一兩封「還活著」的信。小他三歲的小弟雖仍在國內,但是在相隔數千裡外的不同領國境內,是他三十年冒險生涯尚未觸及的遠方。
馬努十五歲開始冒險者生涯,上次和小弟見面是二十年前小弟在這舉辦婚禮的時候。
一場悶熱、大雨,賓客全場都在揮舞雙手驅蟲的婚禮,混亂但歡樂的一場盛宴,是他在這裡少數難得的美好回憶之一。
馬努在舉辦婚宴的海灘棕櫚樹林間駐足了會,又往不遠處的老家地點走去。
老家,已是塊空地。當初賣掉做為四弟成家基金,就被新地主拆了房,然後,就一直空到現在。實際上,也不只他家,而是這一片的老舊房子全被拆掉留下空地。
他懷疑是新地主是覺得從她的豪華宅第望向海灘,這片老屋群很礙眼,就乾脆全買了拆掉。
嘛、沒搶沒逼,價格還高於市價,也難怪能被拆得這麼乾脆。除了四弟,其實他們也都有分到錢。說真的。如果不是蚊蟲悶濕、腥味濃厚,這裡的風景絕佳,新地主想必防蟲降溫除臭手段都應有盡有吧?
「三哥!」
「——托尼!」居然是小弟!
「真沒想到能遇見你,三哥!」
「這話該我來說吧?」馬努望向小弟抱著的幼兒。「這你兒子?第幾胎了?」
「三哥,這是大兒子彼特的女兒,孫女瑪尼。」
「孫女啊⋯⋯孫!?這看起來是……三歲?」
「還只一歲9個月。」
「嘿、你早生,你兒子比你更早生咧!」
「哈哈、是啊。」
「彼特也有來?」
「他去冒險者公會辦點事。」
「委託任務嗎?」
「待會再講吧,三哥,先找家店坐坐吧?小東西也該吃飯了。」
*切換場景,忙呼了一番安頓好瑪尼後。
馬努:「你不會是搬回這了吧?」
托尼:「還沒有。」
「還?所以你是從畢斯領──?」
「費時二個多月,陸、河接海路。」
「你孫女這麼小,也太大膽了,且不顧生意了嗎?」
「承蒙領主厚愛發展得不錯,已雇專人代管。」
「混得很不賴嘛,看得出來。」
「怎麼說?」
「瑪尼身上一個被叮得包都沒有。」
「哈哈,真不愧是做冒險者的三哥,觀察力很敏銳。」
「……這馬屁也太明顯了,說吧。」
「彼特去冒險者公會是去任職。」
「他?你同意他幹這行?」
「當然不同意,但是我制止不了。」
「不幫你管生意啦?」
「唉,實話實說,三哥,我的商號能受領主垂青,是因為彼特身為冒險者的功績。」
「喔?很不簡單嘛,有能力吸引到這麼高層級的人,想必不是B級就是A級了吧?」
托尼搖頭。
「嘿?難道是S、還是U?但我沒聽過消息啊。」
「三哥,別說笑了,才C級。」
馬努眉毛微抽了一下:「C級就獲得領主賞識,很快就升上去啦。」
「是運氣,三哥,彼特的隊伍討伐一隻D級魔物,討伐成功後,湊巧發現巢穴內有連向海普勒礦脈的隱藏通道。」
「靠!這是最高級合金的主要材料啊!」
托尼嘆氣:「那是彼特才剛升上D5級,第一次出討伐任務。」
「然後就這樣直升C5了?」
「……是C1。」
「太扯了吧?」
「是啊,太離譜了。」
「就算有特別功勞,公會的升級制度──彼特還幹了什麼是吧?」
托尼沉吟一會:「他把礦脈獻給了領主。」
「──啊啊!說的也對啊,我就覺得奇怪,找到礦脈應該是和公會扯上關係,怎麼會扯上領主。彼特到底幹了啥?」
「……推測是,在冒險公會發出第一發現者與所有權的聲明前,他就帶領主的人去搶先佔領和發聲明了。」
「發現的冒險者,可通報公會後分一杯羹的,但這樣一搞,彼特隊伍和公會不就全沒好處?」
「正是。其他人看領主動用特許令拔擢他直升C1。就算沒有直接證據,明眼人都看的出來。」
「所以,彼特待不下去了?」
「唉,三哥果真聰明,正是如此。」
「那也不用來這麼遠吧?」
「為了平息人怨,公會。」
「那你的生意咧,沒有遭難?」
「──冒險者不用向公會公開家世出身,彼特這方面也是低調。」
「那小子倒還算有些分寸。」
「……也只有這方面了,否則我何必跟著來一趟?」
「嘿?說起來,彼特老婆也願意跟著來?」
「……」
「──那邊,來杯生啤。三弟,你也來一杯吧?」
「我不用,三哥喝吧。」
「好。」「所以?」「彼特老婆?」
托尼確認瑪尼熟睡。「他沒結婚。」
「嘿?那瑪尼她媽?」
「是根克爾公會的前台接待員。」
「那很可以啊,是打算搬來再結?」
「是有夫之婦。」
「哈!這小子挺風流啊。」
「……趁這機會,能請三哥和他談一談嗎?」
「我?這方面我可沒戲唱。」
「是冒險者方面。」
「──你可知我是怎樣的冒險者?」
「二十幾年獨行江湖,三哥必有獨到之處。彼特掛著名不符實的C1階級,是禍不是福。我也必須回到畢斯領,往後最能幫助彼特的就是三哥了。」
「──是三十。你也清楚我不組隊,沒法帶著彼特。」
「他隻身來此與獨行無異。」
「我可教不了討伐啊。」
「心態,是開導他心態。」
「他肯跑來這還不放棄當冒險者,夠啦。」
「而且和三哥談話總能幫助下決定,拜託了。」(頭砸桌)
「知道了、知道了,你別再用頭砸桌子,砸到瑪尼都醒了。」
「謝謝三哥!我去哄哄小東西,等會請三哥和我們一起前往行館。」
「……嘖,」馬努搖了搖頭,大口灌生啤。他用固有技能都扳不動三弟,這就是生意人的執著?
行館就是為了風景把老家一帶剷平的那幢豪宅大院,不對外開放,僅貴族與關係人士可入住,但也是經營者/地主的私宅。
托尼很行──不,該說是彼特很行啊。
馬努風塵僕僕,滿身塵土,被擋在門口,托尼非貴族、有關係的領主也遠水救不了近火,說服不了管事門衛,只能進去把彼特推出來碰面,馬努就和他繞著行館在附近轉悠。
馬努只見過彼特小嬰兒的模樣,氣氛是一陣陌生人般的尷尬,還是彼特聽過馬努的事,先起了頭。
彼特:「三伯,您當了很久的冒險者是嗎?」
馬努:「幹了三十年。」
「您是如何堅持到現在的?」
「這裡跑、那裡跑,不挑──大概就這樣吧。」
「不組隊嗎?」
「剛做的時候組過,但沒幾次就不幹了。」
「為什麼呢?」
馬努搔搔頭,想了會:「麻煩。」
「單人,很難接到高效益的任務吧?」
「夠用就好。」
「伯父是接取什麼類型的任務?」
「採集、探路、送貨、蓋牆之類的,最近還幫人塗過油漆。」
「這樣就只是個雜──萬事屋?」
「哈哈、就是雜工,但有冒險者身分,不管到哪找工作都很快。」
「伯父,雖然會讓您不快,」「我認為這是浪費能力和機會。」
「是嘛?我倒覺得蠻清楚適合自己的地位。」
(小聲)「對我來說遠遠不夠。」
「你來這吃過海鮮了嗎?」
「在行館吃過一些。」
「給貴族吃、那種裝模作樣的?」
彼特點頭。
「漁市就在旁邊,怎樣,陪我去吃次平民海鮮料理吧?」
「伯父不是才與父親用過午餐嗎?」
「想再喝幾杯,用海鮮燒烤下酒。如何?」
「不了,我不餓。」
「在這當冒險者,遲早要熟悉漁市,這的冒險者也都會跑。」
「……好吧。」
「謝啦、彼特,來走。」
*異世界漁市特色。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彼特,你為什麼想當冒險者?」
「……為了爭口氣。」
「──現在也是?」
「也是。」
「但理由不同了吧?」
彼特驚訝的神情。「伯父為何這麼認為?」
「被趕到離家這麼遠的地方也不放棄,你鐵定真的想幹冒險者。」「卻搞出與公會為敵的事,只能認為是為了你爸。」「但你還是為自己留了一手,硬生生要到了升階。」「雖是被公會趕來這,但也是重新開始的好機會。因為你是被『調職』,不是被『懲處』,就算公會內部人員知道,這裡的冒險者也不會知道。」
「伯父,真不愧是閱歷豐富。」
「哈,這點事,不只我,你爸一定也懂。」
「以父親的經營手腕,我可不敢苟同伯父的意見。」
*兩人哈哈大笑、乾杯,踏上歸途。
「伯父,謝謝您的請客與建議,晚輩受惠良多。」
「彼特,敬語啥得太彆扭了,就叫我馬努或馬努叔吧,叫起來也年輕些。」
「好的,馬努叔。」
「我單幹慣了,而且過幾天就要離開這,教不了你什麼了,但作為冒險者的前輩想給你點建議,雖然階級沒你高。」
「馬努叔,就別笑話我了。」
「我是看好你!」「你腦子動得快、看得遠,別再背叛隊友、與公會作對,肯定能闖出一番名堂。」
「謝謝馬努叔的鼓勵。」
「這可不只是鼓勵!再過十年,可能和你碰個面都得預約。」
「──到時候,馬努叔隨時隨地都能來見面。」
「哈!好!有志氣!」「但瑪尼你打算怎辦?留在身邊?」
「嗯,也不好留給父親照顧。」
「怕漏餡?」
「這也是原因。」
「也好,公會我記得也可托兒。」
「是的,今天確認過了。」
「孩子還小,別太早出遠門啊?」
「我知道的。」
「當真?」
「馬努叔在哪下榻?」
「還沒找地方呢,這用不著你擔心。」
「是想在馬努叔離開前,或許再聚一聚?」
「好,那就這吧。」馬努指向剛好經過的一家。
「真是隨興。」
「冒險者嘛,倒是你,當真不出遠門?」(馬努用了技能)
「……當真。」
「爽快,」馬努一個踉蹌。
「伯父!沒事吧?」
「……稍微喝多了點。我進去了,你快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