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地頭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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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5-21
海面波光鱗鱗一片平靜祥和,一艘氣派非凡的寶船突兀地正停於渡口,有些突兀,畢竟小小的渡口停了一艘與之不相稱的大船。

當地人於表情上明顯怪異,何況城郊不遠處還有更大的渡口,明明更適合大船停靠,可這艘豪華的寶船卻偏偏停靠在此處。

而周邊的小船、畫舫頓時成了不起眼的存在,宛若小孩與巨人般對比的存在。

弄月不明所以的抬頭看了一眼,嘖了一聲。

「開州真是底調,原以為不起眼的小地方,竟有這般等級可不輸朝庭戰船的寶船。」

樂綏等身為外地人,自然是不知內裏門道,只道是開州特殊的渡口管理方式。

何況他也無暇顧及這些不合理,超過時間的等待,讓他焦慮地伸長了脖頸左右張望。

「怎麼還沒來?」

遙竹看著樂綏憂心忡忡的樣子,她轉過頭暗暗偷笑。

兄長向來算無遺策,此番計劃自是天衣無縫,加上天時地利,那個人註定是趕不上船的。

依照兄長的計劃,該進行下一步了。

「樂綏,我們先上船吧!等人到了,讓他們直接上船便好,這樣也能節省時間。」,遙竹道。

樂綏皺起眉頭道:「行,你們先上船去,我等到人便會上去。」

「好。」,遙竹笑著回道。

她回頭吩咐了手下,自己卻在樂綏旁邊站著,一步也沒挪動。

沒多久,一箱箱的物品便被抬上船,最後就僅剩樂綏帶來的眾人及遙竹站在渡口。

樂綏帶來的人要保護主子,自然是寸步不離,無法先上船。

遙竹佯作苦惱道:「樂綏,我們還是先至船板上等吧!我們大船擋在渡口,其他船也動彈不得,我們的船先移出渡口,等人來時,我們再回渡口接人,可好?」

樂綏想也不想便答應下來,道:「可以,妳們先上船,我等到人,你們再來接我們。」

遙竹仍是未動,僅是憂慮地看向遠方天際出現的鉤鉤雲,表面不顯,但內心卻是有些焦急。

她隨即佯作不悅道,「你答應過我,要給我賠罪,陪我去青苔岩玩的,現在讓你先上船都不肯,怎麼你等的人三歲小孩,非你牽著上船不可。

何況約定時間已過,看來你等的人是不會來了。」

樂綏內心有些動搖,但仍道:「我相信他會來的,他不來,我也不去了….」

「你看你等在這裡,一群人都挪不動位置了,造成一般百姓的困擾,鬧到父親那裏,我會捱駡的。

我不管,我就是要你在船上等,半刻後,人再不來,我就放你下船,如何?」

樂綏看了看周圍,確實如此,渡口的空間不算大,自己及幾個孔武有力的侍衛們一站,百姓們紛紛避讓,讓原本就狹窄的渡口更是雪上加霜。

遙竹示意弄月,趁著樂綏愣神之際,一人一左一右拉扯著樂綏的手臂,便朝船棧方向移動。

樂綏經過幾個月與路家兄妹的相處,自然是極為信任,不會懷疑他倆有什麼惡意。

他被半推半就的推著走,認真問道:「如果人沒來,妳真的會放我下船。」

遙竹爽朗的笑道:「會的,會的。」,只要你下得了船,後面這句自然是沒有說出來。

她眼眸一瞇,如釋重負,人終於哄騙上船了,不負兄長所託。

樂綏等人一上寶船,船便駛離渡頭,遙竹守信,船果然僅駛離渡頭一小段距離,原地待著。

立於船頭的遙竹,歪著頭給了樂綏一個俏皮的笑容,然後狡滑地看向天際,只見遠方的鉤鉤雲由遠至近,越積越多。

她心情愉悅道:「怎樣,我沒騙你吧!說我會陪你等人,就是會等。」

此時,舺板莫名揚起一陣輕風,樂綏的青絲髮帶隨風揚起,暖陽鍍了一層金光在他身上,活脫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人物。

遙竹的目光直直怔了一怔,隨後她垂下晦暗不明的眼眸,並未說話。

樂綏不自覺地抬眸看向逐漸揚起的船帆,喃喃道:「起風了….」

遙竹也僅是簡單的嗯了一聲,心中暗道:還好來得及!

海面上的氣候瞬息多變,離海不遠的海岸也不例外,未到半刻,原本拂面的輕風,也逐漸強勁,遠方的天際鉤鉤雲也轉暗色。

僅在須臾之間,天色便要轉暗,船擺盪的幅度逐步的增加。

沒坐過船的樂綏頭暈目眩,頭昏的難受,十分反胃,雙手緊緊撐著船緣,睜眼觀望向遠方的渡口。

弄月則是擔心的詢問:「樂綏,你沒事吧!要不要先至船艙內休息一下?」

「不用,我想在這裡等雲暮,他到渡口時,我第一眼便能看見他。」

弄月看向樂綏側臉張口欲言,最後都只化成了無聲的嘆息。

看起來樂綏對雲暮早已情根深重,如今想拆散兩人恐怕不易,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樂綏未來是否會開心。

後方傳來逐漸接近的腳步聲,遙竹站在樂綏另一側,一眼即瞧見樂綏臉色不佳唇瓣發白。

她道:「樂綏,要不要先去休息一會?第一次坐船,難免會暈船,這很正常的。」

樂綏捥拒道:「我沒事,一會就好了。」

遙竹沒有進一步勸說,反而跟弄月聊起天來,「倒是弄月姐姐,竟然都沒有一點任何不適,十分神奇。」

弄月僅笑笑帶過,誰知道暗衛的訓練是不論主子在任何環境,都需以命相護,各種的模擬環境都是訓練一環,沙漠、海上、荒野、叢林各種惡劣的環境及氣候不在話下。

此時僅僅在是在船上,算是舒適的地方,自然不會暈船。

遙竹有一搭沒一搭與弄月聊天,沒有理會樂綏越來越蒼白的臉色,直至一名水手靠近,在遙竹耳邊說了起句後便離去。

遙竹面帶愧色道:「樂綏,渡口方向的風浪增強了,看來暴風雨要來了。」

樂綏無奈地看向天際,確實如此,天空的半邊已捲起層層烏雲。

看來是去不成了,樂綏嘆了一口氣道:「嗯,謝謝妳,遙竹,讓我下船吧!」

聞言,遙竹眸光一閃,臉色滿懷歉意道:「抱歉,那處的風浪過大,我們的船已經沒辦法靠近渡口附近,只能朝海面行駛了。」

樂綏睜圓了杏眼,不可置通道:「這麼快!」

抬眼望去果然渡口處早就沒了船隻,雖說距離不遠,那隱隱看得出風勁越來越強勢,連他們所在之地,天空也漸漸捲起了層層烏雲,似乎變天也僅是在瞬息之間。

「原本船長預估會再晚個一個時辰左右,但氣候突變……」

原本暈眩難受的樂綏,此刻更是頭疼不已,按著太陽穴,問道:「那這暴風雨一般會持續多久?」

「剛問過船長,船長說這場暴風雨來的又快又急,少則3天多則一周的時間。」

「這麼久,不行,太久了,我要下船,我要下船。」,樂綏有些震驚,口氣有些著急。

出來這麼久,都沒有跟雲暮打聲招呼,雲暮肯定擔心,指不定誤以為我又要逃了。

遙竹拉慫了語氣無奈道:「這就是青苔岩尋常不容易見到的原因,只是沒想到這次的暴風雨會來的又快又急,我們只能出發了。」

海面已滾起千層浪花,寶船顯而易見的開始啟動,伴隨著大浪,船板左搖右晃。

「我想下船……」

樂綏暈眩虛弱地臉色更為蒼白,死死緊握船緣,不肯鬆手,反胃的情形更加嚴重了,彷彿下一秒就會昏了過去。

耳邊傳來虛浮的飄散的聲音,遙竹垂眸愧疚道:「抱歉……我食言了,沒辦法讓你下船。」

「我….」

樂綏看向滿臉愧色的遙竹,說不出責備的話,畢竟人家好意邀約自己出遊,擔誤了人家時間不說,反道讓主人家難做。

他最後還是放棄下船的打算,慘白了臉,悵然道:「沒關係,不是妳的錯。」

遙竹身為搭船經驗豐富的人,見此狀況,也不容樂綏反對,直接對弄月道:「他暈船了,再待下去會更加不適,快送他至船艙裏躺下。」

樂綏知道此刻自己是真的難受,終究沒有辦法,只能出發前往青苔岩了。

弄月攙扶著搖搖欲墜的樂綏走進船艙,遙竹繼續待在船板上,相較於先前沈沈的臉色,現下反而是笑迷迷地對著不遠處的暴風雨豎起大姆指。

「做的好!」,遙竹不知道是對著暴風雨說還是對著自己說。

船漸駛向海面的一角,她再次回頭時,好似遠遠瞧見風雨中,一人騎著馬停在了渡口。

雨淅瀝的從頭到腳將雲暮淋濕了一遍,髮絲隨著雨水匯成一道小河貼著錦衣上,馬背的他,十分狼狽的幽暗看著寶船逐漸消失在眼框中。

他攥緊雙拳,忿恨道:「路—欽—竹—」

他知道他這次是輸給了地頭蛇,天時地利,重要的是路欽竹拖住了自己的時間,一系列的巧合,聰明如他,立馬便知道此次被人擺了一道。

雲暮策馬延路回到木屋時,霪雨霏霏,未曾停歇。

路欽竹一襲青衫一柄紙傘卓立於木屋前,輕銜笑意,話語如煙,「大人,辛苦了!」

高手過招,僅在方寸之間,誰勝誰負,誰贏誰輸,未至最末一刻,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雨間下馬,雲暮故意華麗飛身下馬,藉故甩了一圈的雨水,連路欽竹臉上身上也被噴濺了不少水滴。

雲暮眸光盡是墨色,未分半點餘光給眼前這個始作俑者,逕直從他身邊走過。

路欽竹隨意擦去臉上的水漬,知他故意,偏又拿他無可奈何。

他輕笑道:「廚房己備妥薑湯,一會便送至大人屋裏。」

他僅想破壞兩人的感情,從未想加害他們當中的任何一人。

畢竟一個是自己新認下的主子,另一位則是有機會成為主子助力的得力幹將,或許以後還會是同僚,怎麼也不想真把人得罪死了。

當晚,雲暮除去午間的一身狼狽,又恢復以往疏離冷寞的高嶺之花,獨自一人前往對面的竹屋。

「嘖嘖嘖…..誰讓我們的小秋大人吃鱉了,生了這麼大的氣?」

何仁恪難得見到雲暮心緒不佳,一杯接著一杯不要命的喝酒,忍不住的調侃。

雲暮臉色難看的並不想回答他的問題,道:「護送樂王殿下回京極為重要,這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雲暮上次來訪已經說明意圖,只是當時何仁恪含糊其辭,沒給個明確的說法,今日雲暮是來要個答案的。

畢竟夜王的人虎視眈眈,光憑自己要護送樂綏回京,還是有些風險,但能有振武軍護送,就能大大降低風險。

何仁恪嘆了一口氣,「你也知道,我到這裡是為了收攏路欽竹做我的軍師,現在目的還沒完成,我走不開。」

「這點你放心,一旦樂王離開,路欽竹也會一併跟著樂王進京,在回京的路上,你便可與他多加接觸,再不行,將他綁了去振武軍,事不就成了。」

何仁恪聞言,匪夷所思疑惑的看著雲暮,「你沒發燒吧!這不像是你會說出來的話,…..把人綁了…..」

雲暮冷笑道:「對於小人不用如此小心翼翼。」

「我可是聽說此人文武雙全,光明磊落,才想找他去當軍師的啊!難道消息有誤?」

「總之,綁去便是,囉哩叭唆才不是你的風格…..」

何仁恪神情饒有興趣道:「該不會惹你不快的人,就是路欽竹吧?若是如此,我就一定要他當我振武軍的軍師了,能讓小秋大人吃鱉的奇才,可真不多見。」

雲暮冷冽地眸光一掃,何仁恪笑著閉了嘴,做了個閉嘴的手勢,順勢將酒遞給了他。

酒過三巡,何仁恪才悠悠道:「我這兩天有事,需先回營區一趟,你預計什麼時侯出發?我到時調些人手,一同進京。」

「十日後吧!」,他道。

待樂綏回來只能好言相勸,畢竟留給雲暮的時間不多了,他無法待在京城以外的地方太久。

棉潭城,尋常民屋內。

雪裳高高的揚起頭,睨瞇地看了看腳下跪著的男人,她喜歡這種感覺,被人仰視的滋味。

她輕柔道:「說吧!查到什麼了?」

「有人在市集看到樂王殿下了!」

雪裳聞言,激動的站起身子,眸色泛光興奮道:「確定是樂王殿下?」

「是,身邊還有弄月姑娘及其他侍衛,看來是不會錯了。」

「樂王殿下現在在何處?」

「聽人說跟著開州府郡小姐路遙竹去了青苔岩。」

雪裳臉色微變,陰沈道:「他倒挺會到處拈花惹草,當初怎麼就拒絕了我,難道我就這不堪入目。」

腳下跪著的人頭低的更低了,盡量降低自身的存在感,聽到這麼密辛的事,會不會被滅口。

雪裳再次開口道:「我們也去青苔岩。」

「現在海面已經起浪,暴風雨來了,要去也要等個3~5天後,才能出海,屆時他們也差不多回來了。」

雪裳認真的思酌片刻,才道:「我知道了,下去吧!隨時注意樂王回來的消息,還有緊盯著柳前,到時候,我需他配合我演一出大戲。」

男人慾言又止,並沒有依命令離去。

雪裳瞥了一眼道:「還有什麼事嗎?」

「寶船離開時,我們的人發現秋雲暮大人才趕到渡口,狼狽的淋了滿身的雨,似乎是沒趕上船,後來才匆匆離去。」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人走後,雪裳頓時蹙起峨嵋,喃喃道:「秋雲暮到底是有沒有見過樂綏了?」

她不由的有些煩躁,樂綏身邊除了弄月這個高手,還多了個路欽竹,現在又來了個秋雲暮。

雖說弄月不善思考,但勝在武力強大,再加上那兩人……

她接到夜王的命令是護送樂綏進京,獨佔護送的頭功,至於其他人等一律抺殺。

如今又多了兩名強大的敵人,這下該好生思考,該怎麼處理,才能完成任務。

雪裳從懷裏掏出了一塊虎符,緊緊攥在手心,眸光暗了暗。

「這次不能再失誤了,暗夜軍就靠你了。」

緊接著振筆急書,快速的寫好一封信,招來了一隻信鴿,趁著夜色送走了信鴿。

信鴿一路北行,朝向京城飛去。

幾天後,京城飛回了一隻信鴿。

一間小小的屋子裏站滿七八名大漢,雪裳站在當中,雖顯得嬌小贏弱,但氣場卻強大的讓人難以直視。

雪裳拿著信,重嘆了一口氣,眉眼間盡是疲色,對著眼下的一群人道:

「秋雲暮是朝庭派來接樂綏的人,殿下的意思是不能傷他,其他人就不必存在了。」

她接著道:「你們有什麼辦法,可以讓秋雲暮先行回京?」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沈默地紛紛低下頭。

雪裳扶著額頭,也知道自己是強人所難了,這群大老粗壓根的只會打打殺殺,就不懂的何謂謀略。

半響後,她無奈道:「你們誰知道柳前何時會進城?」

一名奇貎不揚的男子面帶喜色,邀功道:「這兩天後他必定會進城補貨採買糧食。」

「放出消息,東巷王員外將明德巷老夫婦打傷,強逼簡雪裳為妾,並定在本月初九迎娶,務必讓柳前知曉。」

瞬間幾名男子面露兇象,怒不可遏地就想找這個不知名的王員外決戰。

其中一名男子大吼怒道:「那個王員外這麼大膽敢強逼左護法為妾,我們去把他給做了!」

「對,把他給碎屍萬段!」

「兄弟們,操傢伙…..」,眾人義憤填膺地紛紛附和。

一個人問出癥結所在,「護法大人,那個王員外是誰?」

雪裳當即像看傻子般望向眾人,心道殿下就不能招些聰明一些的兵嘛!

最後不忍直視,隨後手指了指適才大聲怒吼的壯漢,緊皺著眉頭道:「你…你…你就是王員外。」

其他人以怪異地眼神看向壯漢,當事人則是失聲嚇了一跳,許久才吶吶道:「我不姓王….,而且我不敢。」

雪裳不耐煩道:「說你是你就是,快去籌備起來,務必要在明天之前準備完善。」

壯漢面色微紅,偷偷瞄了一眼雪裳,期待又欣喜道:「護法大人,我李牛會對您好的。」

雪裳翻了翻白眼,心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但卻不想多做解釋,僅冷冷道:「都給我滾出去。」

眾人朝外走去時,不時納悶地看向雪裳又看了看李牛,只見李牛邊走邊傻笑地痴痴望著雪裳,眾人一陣羨慕。

在眾人眼中,左護法強大又聰明,神秘又美麗,如今看上了李牛,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後面傳來一陣獅子吼,「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