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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11231 字
更新於: 2024-05-14
任誰在薛寶琴的情況下,都會陷入同樣的思維誤區當中,所以雖然薛寶琴在父親臥病在床的日子裡,依然有與江城見面商討造車事宜,但並不能因此怪這位小女孩沒能想到江城的身份。
首先,撇去薛寶琴的年紀不談,試想看看,當家人忽然病倒時,人們自然首先去找相熟的大夫來家中看診,畢竟那才是他們家最放心也是最信任的救命者。
也就是在這種前提下,當這位倍受信賴的大夫診斷並開出藥方後,病患的家人當然第一時間遵從醫囑施藥,而在藥方見效且病情逐漸緩解的當下,自然就不可能出現另尋良醫的質疑。
再說了,開的藥既然對病情有效,那麼貴一點是醫生的問題嗎?那是病患的問題吧?
也因為這樣,薛寶琴自然不會想到要去找江城,畢竟在父親飲用蔘湯且狀態逐漸好轉後,她首先要擔心的自然是維持百年人蔘的供應穩定,而不是去延攬名醫來一輪新的診斷。
話又說回來,雖然與江城在這幾個月內見過好幾次面,但是薛寶琴並沒有想起對方的身份,這主要是因為在薛寶琴的印象中,醫生的身份早就被對方的闊氣給取代,尤其是這幾個月來江城每次都是以豪客的身份出現,那麼他的慷慨與不吝金錢的派頭,都會迅速洗刷掉醫生這個沒實績就會毫不顯眼的標籤。
再加上正是因為江城這筆生意的未來進項,這才讓薛家商鋪不至於因為店主隱身而關門,所以比起江城給薛寶琴的第一印象,金主爸爸這個稱號才是符合現在後者對江城的認識。
也就是在事隔多月的現在,經由局外人的提醒,薛寶琴才想起這位近在眼前的神醫,至少合歡宗的人是這麼介紹江城的。
雖然薛虢的狀態已然好轉很多,可他一天能夠清醒的時間終究不多,所以薛寶琴便讓家中僕役拖著板車,一行人迅速地趕到江城的住所,門前僕役見到是薛寶琴,正想如往常那樣開口打招呼時,卻發現這次並不只她一人前來而已。
看門者明白這位老面孔此次前來別有所圖,不過他們也見慣了這種求醫者,在上前引導薛寶琴等人入門的同時,也有幾名僕役趕忙去往內宅通報。
薛寶琴等人沒等多久,去通報的僕役很快就回來並領著他們入內,其實這也是薛寶琴第一次進入江家內部,也就是這間甄家大宅,之前薛寶琴來找江城商談造車事宜時,都是在附近的客室等待,接著再與出來的江城一起去到工作坊處觀摩參訪,也就是說,薛寶琴最多只是在門口處徘徊而已。
如今頭一回進到宅院內,薛寶琴也終於見到了內部的情況,於她而言這處宅邸的格局景觀都屬水準以上,對於見過世面的她來說倒是覺得整體普通了些,直到見到那片勝放的梅園以後,薛寶琴立刻就收回了剛才內心中的評價。
薛寶琴一邊用驚異地目光觀賞著這片梅林,一邊跟隨僕役的引領到達了林內的一間閣樓前,等到僕役又入內通報完後,薛寶琴這才被允許進到裡面,緊跟著的還有已經將薛虢背在背後的僕役。
入內後,他們便被帶進靠近門口的房間中,薛寶琴便是在這裡見到了江城,當然還有其助手洛貞。
江城會將診間開在梅林書閣內的主因當然是方便自己閱讀,畢竟他的醫術名氣在金陵的成長與湘州差不多,都是過了一陣子後才逐漸為人所知,所以是他在書閣內讀書在前,之後才有醫館接客在後,也因此他並沒有炫耀這處梅林的想法,單純只是這樣比較方便而已。
至於近期外界津津樂道的梅林仁醫,江城更是一點概念也沒有。
江城沒想到這回居然來了熟人,不過江城並不會因為熟人而多給幾分優惠,在迅速用魔法幫薛虢搞定傷勢後,江城照例暗施了一手,繼續讓本就昏睡的薛虢躺一段時間,這對於江城來說是比較輕鬆的處理方式,因為他可不願見到病患與家屬卡在診間哭泣的模樣。
江城在與薛寶琴交代完幾句醫囑後,便讓他們將人帶到一旁新建的小屋內,等待病患轉醒後,江城只要再裝模作樣看個一兩眼,就可以打發他們繳錢離開了。
臨時興建的小屋內,薛虢在被江城施法後不久便醒了過來。
薛虢一睜開眼便見到了自己的女兒,當然還有在旁的家僕,他第一時間便發現自己身處在陌生的地方,所以他立刻想要坐起身來,讓薛虢意外的是,他還真就坐了起來。
要知道在這次之前,他光是這種輕鬆的動作都需要他人幫持,沒想到這回居然這麼地輕鬆,薛虢覺得就好像自己的病情痊癒了一樣,想到這裡,薛虢第一時間便往外張望,試圖用外界的景象去猜測自己到底在哪,同時他也沒有忘記身旁的家人,於是開口問道:
「我...這是在哪?」
薛虢本以為自己說話會很吃力沙啞,所以最開始時還想著緩緩發聲,沒想到嗓音比預期中來的要好,在察覺自己狀況不錯後,薛虢又繼續問道:
「是寶琴妳帶我來大夫府上看診嗎?我這是在哪一家?」
薛虢並沒有提出幾位熟識的大夫姓名來向女兒確認,因為前者已經透過窗戶看見了外面的梅花樹林,也因此他立刻就明白這裡絕對不是任何一位他所認識的醫生住處。
面對父親的詢問,薛寶琴第一時間便想告知父親實情,順便向他介紹江城這位神醫,不過臨開口時,因為父親的精神而心情大好的薛寶琴改了主意,只聽她說道:
「爹,您沒看出來麼?我們正在梅翰林家呢!」
薛虢並沒有發現女兒是在說笑,於是他第一時間問道:
「梅家?梅翰林?」
接著他在思考了半晌後,似是想通了什麼後說道:
「京城那個梅翰林?梅家家主回來了!?所以幫我看病的是他請回來的御醫囉!?
這倒是說的通......只是他怎麼會幫素不相識的我呢...?」
薛寶琴沒想到父親居然被自己即興的玩笑給繞了進去,為了不讓薛虢越想越歪,又想起剛剛江城的醫囑,於是薛寶琴只得趕忙喊停薛虢的思緒,立即向他道歉的同時也說明真相,甚至她怕薛虢不相信自己,還拉上了在旁靜立著的家僕幫她解釋。
一通言論下來,薛虢這才清楚事情並非剛剛他想的那樣,他此刻其實並不在梅家,而是在一位江神醫的家中。
薛寶琴之所以會開這麼一個玩笑,除了有感於梅翰林願意援助她外,外面的梅林又給了她深刻的印象,再加上剛才經過時瞥見裡面的大量書籍,這才有了這梅翰林的雙關笑話。
主要也是因為薛虢病情肉眼可見般好轉的關係,見到一直以來虛弱的父親有能力自己起身,明白父親已經痊癒的薛寶琴,這才在鬆口氣之餘開起了玩笑。
在薛寶琴將情況都解釋清楚後,猶記著江城醫囑的她,自然想著扶起父親回去複診,不過薛虢現在哪需要女兒幫持,舉手示意無需如此後他便主動站起身來,以動作來表明此身已然恢復如初。
薛寶琴接著便帶著薛虢回去找江城複診。
江城並不意外對方會這麼早回來,畢竟這一切都在他的操控之中,對於兩位的感謝話語以及一根百年人蔘的謝禮,前者他又沒辦法退還所以也就收了,後者江城直接就給拒絕了。
最後薛寶琴只繳了五兩做為這次診療的費用,要知道這其中還包括了休息室的租用以及清理費用,雖然薛寶琴在聽洛貞說到後一項的收費時感到陌生,不過這些搞不懂其實不打緊,重點是薛寶琴覺得這次的收費實在是太低廉了!
不只有薛寶琴這麼認為而已,就連跟來的家僕以及見多識廣的薛虢也這麼認為。
儘管薛家父女再怎麼想將身上最昂貴的人蔘送出,但江城說不收就是不收,最後還是薛寶琴想到了什麼,這才在再度道謝後拉著依然想致謝的父親出了江家。
其實對於薛虢的病情,江城並沒有因為他是熟人的親屬而給予優惠,加上薛家的家境也不錯,儘管他們此刻外強中乾,但在封鎖消息的情況下,外人根本不清楚薛虢的身體出現了狀況。
也就是說,薛虢家在江城眼中還是那有著自己商號的商人家族,再怎麼樣都不會睏乏到哪去,所以江城自然不會因為薛寶琴的面子少收一筆,再說了,對方現在還賺著自己的錢呢!
之所以江城最後只跟薛寶琴酌收五兩費用,這是因為對方現在的病情就只值五兩的關係,當然了,其間的衡量標準終究掌握在江城手上,是一種很容易被心情影響的界定標竿就是了。
然而就客觀情況來說的話,在江城看來,薛虢的病情其實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剩下差的只是讓身體自行恢復的時間罷了,畢竟薛家熟識的大夫也不是吃素的,能被薛家信任自然有一定的醫療手腕,所以當薛虢到了江城手上時,後者只是加速了前者的恢復過程罷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薛虢的病情確實已經好了七八成了,但是其留下的隱患可不小,然而這只是江城用超越當代的眼界所下的嚴格判斷罷了,在江城的眼中,薛虢的身體好是好了,體內卻仍舊留有一堆內傷需要慢慢調理,如果對方之後能一直在家安然休養的話,或許三年五載便能清除這些隱而不發的傷勢。
換句話說,如果薛虢繼續像以往那樣到處奔波勞碌的話,這些未癒的內傷便會持續破壞著身軀,這樣薛虢或許還能多活個十幾年,有可能發生那種退休前夕人倒在工作崗位上的慘劇,完成了賺一輩子錢卻沒福享的人生成就。
這裡的但書是薛虢得有著穩定地歇息才行,只要有一次激烈的忙碌,或者連續幾天夙夜匪懈的話,那除了暴斃而亡江城想不到其他比較幸福的死狀了。
當然了,這只是原本的情況罷了。
既然薛虢都跑來找江城治療了,後者自然順便就把這隱患給滌除了,這也是江城的老毛病了,所以這區區舉手之勞的小毛病,江城自然順便一起幫薛虢治療了。
這頭不知道自己免去一劫的薛虢,正在向薛寶琴了解他昏迷後所發生的事情,當三人走回薛家住處時,薛虢也大概知曉了自家的困境。
回到家中,薛虢首要之務自然是進一步了解商號的營運情況,在確認過後他發現事情比想像中還要樂觀,這點倒是令他老懷大慰。
既然自家商號的狀況短期內沒有問題,那這方面就不是薛虢現在要去處理的,薛虢接著便去到倉庫,想找出幾件自己暗藏的珍寶古玩來送禮,不過他卻驚訝的發現這些貯備所剩無幾,薛虢不由得感嘆女兒的手段已然青出於藍了。
「眼力已經這麼敏銳了麼......居然完美看出了哪些能典當...哪些不能......可怕......」
沒辦法,薛虢只好把目光投向自家的傳家寶,事以至此,他也只能拿這些先人遺留開刀了,在挑了一件意境與收禮者相契合的前朝珍寶後,薛虢便帶著薛寶琴去往梅家拜謁梅翰林。
在薛虢眼中,比起救命恩人江城,這位京官才是他要先去感謝的對象。
一來對方的身份地位不凡,據薛寶琴所言,這位梅家家主還願意給無親無故的他家資助,二來這也是一次與對方接軌的機會,在對方主動釋出善意的情況下,薛虢當然想著與這位京官拉一拉關係。
至於江城這位醫生在他的了解當中,或許富有了點,但地位比起梅家來說那是連邊都沾不上,薛虢自然沒有半點輕視江城的想法,只是在致贈謝禮的順位上,江家得擺在梅家後面罷了。
父女倆帶著謝禮登門拜訪,梅家也像預料他們會來到一般,很快就讓兩人進到宅內,在一番見禮寒暄以及送禮過後,薛虢一再地感謝梅家的善意,然後也未多做停留,在完成贈禮的目的後便主動告辭離去。
薛虢也想得明白,自家本就因為天降的幸運才無故地得到對方的好感,畢竟不是誰都能給予陌生人大額的幫助,可梅家偏偏這麼做了!儘管最後並未付諸實現,但至少對方口頭上願意不是麼?所以知曉人情冷暖的薛虢並沒有得寸進尺,在感謝完後也不拖沓,回拒了梅家主的關心與挽留後徑直離去。
然而梅家家主對於薛虢俐落的告辭詞令感到十分意外,只聽這位梅翰林說道:
「閣下且慢!」
在喊住了欲要離去的父女倆後,梅翰林這才咳了一聲說道:
「下官就不諱言了,閣下不是來向下官尋求周轉的嗎?」
因為薛寶琴始終將薛虢病倒的訊息封鎖在自家中,對外的說詞統一都是需要一筆錢來周轉商鋪的運營,所以梅翰林才有如此一問。
薛虢聞言便知道對方會錯了意,於是在稍微解釋了番,言明自家的情況得到緩解以後,又再度感謝梅家主的急公好義,見到面前的京官好像有點愣神,薛虢只以為對方是因為沒用武之地而沮喪,對此他在心中讚嘆著梅家家主的寬宏肚量,居然會因為沒幫助到人而起這麼大的反應。
薛虢帶著薛寶琴離開了梅家,然而梅翰林還未從機會得而復失的扼腕中恢復過來。
在薛家父女倆離開後沒多久,會客的大廳中除了梅翰林依舊坐在位置上外,從裡間內又走出了一名男子。
只聽這名男子道:
「父親大人,他們這怎麼離開了呀!?這樣我還能娶剛剛那位薛姑娘嗎?」
梅翰林聞言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本來設想好的計劃還未開始便宣告結束,這就足以讓他心煩意亂了,結果自己兒子第一句話關切的居然還是商人之女!
只聽梅翰林語含怒氣道:
「你也知道是商人之女了!那是你該娶為正妻的對象嗎!?啊!?」
梅翰林之子聞言疑惑道:
「啊?這不是父親大人您前幾天與孩兒說的嗎?」
梅翰林心頭的怒火更熾烈了,然而這麼多年了,他也清楚自家這位就是個低能兒,雖然剛剛他就在裡間等候,但是眼睛肯定只盯著那位漂亮女孩瞧,對於剛剛他們交談的內容絕對是左耳進右耳出。
看了看這自己所造的孽,梅翰林心頭的火焰終究是消減了幾分,只聽他無奈地解釋道:
「薛店主這次不是來商討借錢周轉的,他只是來送禮道謝罷了。」
梅翰林之子更加疑惑了,不過他還是針對自己關注的問題確認道:
「所以我不能娶薛姑娘了?」
梅翰林先是深深地嘆了口氣,接著才有氣無力道:
「對...你應該沒這福份了......」
梅翰林之子聽聞噩耗後慘叫了一聲,接著他便衝出門去,邊跑還邊喊道:
「娘──!父親大人戲耍我──!他...他還把孩兒的老婆搶走了啦──!」
梅翰林一聽就知道笨兒子跑出去找誰了,既然這場鬧劇換場到了妻子所在處,那他也能趁此機會安靜思考一番。
首先,梅翰林要肯定的是這次計畫從一開始便泡湯了。
再來,他準備賴以加官晉爵的機會也沒了。
梅翰林自然惱恨萬分,然而因為此次機會稍縱即逝的關係,梅翰林如今歸咎起來,也只能怪自己太過躊躇,沒能把握住最開始的天付良緣。
雖然此時檢討已於事無補,不過梅翰林仍舊忍不住去想,自己到底在哪一步上走得更遠的話,就能把握住這次討好長官的機會了呢?
梅翰林自問自己在聽聞薛家女兒到訪時,就已經敏銳地嗅到了契機,所以他才會親自與對方見面,而非讓家僕或妻子出面打發走薛寶琴,這才得知對方近期周轉出現問題,急需一筆大額金錢來填補虧空這件事。
對於清楚長官想要打入薛家的梅翰林來說,這位送上門來的薛家子嗣,儘管只是旁支,但也不失為一道突破口不是嗎?
也因為清楚薛寶琴的奇貨可居,所以儘管梅翰林根本沒有太多餘錢,畢竟他這京官雖然地位上較為崇高,但實際上並沒有多少實權讓他能上下其手,明白自己正在開空頭支票的梅翰林硬是應承了下來,還大肚地表示薛寶琴隨時能來梅家領取借款。
收到梅翰林保證的薛寶琴自然高興地離去了,梅翰林這邊也很高興,但在真的高興之前,他得要趕著去取得更高位者的保證才行。
梅翰林在薛寶琴離開後也立即出了門,他要趕緊與留守此地的穆家族人們聯絡,而這個穆家,便是當朝王爺東安郡王所屬的穆家,而穆家除了四王的身份為京官們所知之外,還要屬他們的產業──弘毅亭了。
所以在與金陵當家的穆家弟子商討過後,梅翰林順利取得了超出薛寶琴所要借貸的兩倍金額,之後更是連夜祕密運到梅家府上保管。
之所以一位不大重要的翰林學士,加上一位代理的穆家族長居然能夠調派家族財產,促使這一荒謬情事發生的自然不是人與人間的信任,而是準確的紀錄與嚴謹的家規,弘毅社的情報網路不過是其中一環罷了。
而這個家規,準確一點來說,是穆家刻在宗祠內的立族之法。
穆家做為輔佐烏家登上皇位的四大家族之一,得封僅次於皇親國戚的郡王爵位,開家老祖宗自然不會希望子孫們忘記飲水思源,於是便將家族根本大法刻在石碑上,並放在族人們每年都得回來祭拜的宗祠中,就是為了確保每位子嗣都能慎終追遠,不因一己之私而導致家族覆滅。
或許俗話說得很對,沒有任何富貴能延續過三代,貴為郡王的穆家祖宗自然得要考慮後續傳承,雖然等穆家頹敗可能需要七八代以後,但這都並不影響富有遠見的老祖未雨綢繆。
如今才傳到第二代的穆家,現任郡王得蔭父親功業,皇帝賜與四大郡王永世免遭降等的權利,加之父親的耳提面命歷歷在目,當今的穆家不論是金陵老家,或者是位在京城的主家,都還感念著皇恩浩蕩,所以對於當今聖上的大計,做為主力協助者的他們自然清楚。
穆家對於薛家這隻紙老虎,雖然礙於過往的功績所以無法在明面上動手,畢竟他們與四王八公的關係盤根錯節不說,也沒有像賈家那樣充滿污點。
然而──商人──薛家的出身便是他們的原罪。
在版圖更易的現在,權力分配也與過去有著決定性的不同,薛家的商號便成了皇家眼中的肥羊,對於薛家的貨運與駐點他們早已垂涎已久。
不過就算再怎麼肖想併吞薛家產業,在後者沒犯任何大錯的情況下,一切的陰謀手段也只能伏在暗處施展,身為與穆家頗有淵源的梅家,自然知道自己名義上長官的心思,畢竟他也是穆氏集團的一員,所以當薛寶琴找到梅家來時,梅翰林在第一時間就知道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次蠶食薛家的機會。
梅翰林在穆家商討的初步計畫是這樣子的,他想藉助這次借錢周轉給薛虢的機會,用這次的人情與他家結為秦晉之好,之後藉此方便徐徐圖之,梅翰林之子的埋怨便是由此而來。
在梅翰林之子看來,本來父親說好要介紹一位妹妹給他認識,對於這種好事少年自是十分感興趣,在這日見識到薛寶琴的可愛後,他也卯足了勁想與對方認識,結果他還沒等到父親預先說好的呼喚,好讓他在薛寶琴面前來次帥氣出場,啪!的一下,說好的老婆便沒了。
對梅翰林之子來說,或許他是平白無故地少了一位美貌的妻子,可是對梅翰林以及穆氏集團而言,他們則是少了一次增強自身實力的機會。
沒了這次因為薛虢的病情而產生的破口後,穆氏集團又得繼續等待薛家露出破綻了。
獨自反省了一陣的梅翰林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態,一來篤通道教的他相信這是上天的安排,既然最初自己沒能進取把握,而是消極地守株待兔,那他就得承受機會從手中流失的苦果。
再來梅翰林其實也不想娶一位商人之女回家,儘管對方是皇商薛家的旁支,但終究只是一系旁支,與受封的主家完全是兩種概念,嫡系的身份尊貴,旁支終究脫離不了商賈的標籤。
至於為何穆氏集團只能等待機遇,而非主動出擊迫使薛家露出破綻,像是栽贓陷害,或者是詐騙誘惑,這些不都比傻傻等待還要更有效率嗎?
然而現實情況就是他們真的沒辦法,他們的謀劃因為各家在新時代後所凝聚出的共識而受到限制。
在武者踏上了新時代的舞台後,以往未知的陰暗手段如今卻能輕易地被各家檢視,畢竟當發生費解的狀況時,誰都知道這肯定又是武者的手筆,再加上北國的前車之鑑令南國記憶猶新,所以各家自然會極力避免重蹈敵國的覆轍。
所以在皇帝的號召與各家的配合,還有道門大聲呼籲武林同道自律的情況下,彼此遂界定了一處雷池,在儒家文化領導的南國中,臣民們皆默契地不敢越過一步。
也因為武者能很方便地取得秘聞,為了不讓自己在家中都得戰戰兢兢的生活著,有心者們的骯髒勾當自然難以輕易實行。
畢竟計畫需不需要人手?既然多了人手那就難以控制訊息洩漏,就算心腹的口風真的緊到能帶入地府,可這又回到最開始的情況了,也就是他們連在家中都要謹小慎微的活著,除了害怕被抓到把柄之外,最重要的一點還是心靈方面的折磨,因為只要人開始質疑起周遭的一切後,那在接下來的生命裡,他都會不停去猜忌著日常的事物。
這就像是有人覺得自己始終在一處大型的攝影棚中拍攝實境秀,當你固執地擁有這個念頭以後,自然而然會將自己的人際關係全部視作演技,或者認為四周全是偽裝的攝影機。
這種想法會沒完沒了直到你找到決定性的證據,或者自行放棄這種念頭,也就是你得承認世界是真實的,並沒有什麼實境秀一說。
南國臣民就是變相放棄了這個念頭,畢竟他們身上還套有禮法與道德的束縛,不過也因為這樣,弘毅社才會教導木之子們都得開誠布公,畢竟刺客要是技術不成熟到被人抓到的話,那當下立刻承認來意才是符合共識的作法。
簡單來說,南國的情況其實是種詭異的正向循環。
在武者的能力不可能被棄之不用的時代中,也就是人人家中都有機會被滲透的情況下,那麼不怕被人竊聽的最佳解決方式,便是行的正坐的直,只要自己沒有污點,那當然不怕被人找到黑斑。
也因為這些觀念與限制深植人心的關係,所以儘管許多人對薛家產業虎視眈眈,但大家都不敢幹涉得太過分,只能靠迂迴的方式插手薛家產業,雖然此刻梅翰林與穆家的佈局全付空談就是了。
梅翰林在明白事不可為的當天下午,便帶著僕役親自將這批金銀送回了穆家,金陵穆家家主在了解情況後,也只道了聲可惜便揭過此事,畢竟計畫胎死腹中也不是什麼新鮮事,用不著對每次的失敗斤斤計較。
這邊不知道薛家逃過一劫薛氏父女倆,在回家後也沒有修整太久,他們又馬上趕著去江家補上問診的禮物。
對於江城薛虢自然是感激的,畢竟對方的出現不但讓他家迴避了借下大額貸款的未來,也因為對方的鉅額注資──這筆造車交易,讓薛虢商號的營運狀況依然能保持良好。
在父女倆與江城見面前,當然免不了又見識到一回梅林書閣的閒適幽靜,與上回不同的是,薛虢這次人非常清醒且心情愉快,於是他便對女兒輕聲說道:
「寶兒妳說的沒錯,我們確實人在梅家,哈哈!」
薛寶琴聞言也跟著輕笑一聲,兩人毫無意外地與江城再度見上了面。
江城這回很輕易的便收下了謝禮,沒想到這次居然如此順利的薛虢在恍神了一會後,便迅速道謝與客套完後告辭離去,雖然意外於江城會收下禮物,畢竟這價值根本無法與百年人蔘相比,但是薛虢還是很高興自己的心意被對方收下,於是對此他也沒有想太多,只以為身為大夫又有錢的江城看不上百年人蔘罷了。
如今薛虢不但病情痊癒,商號的營運狀況還比想像中來得穩定,財務方面也沒有糟糕到負債欠款,最終還結交上了兩位大人物,對於薛虢來說沒有比今日更高興的日子了。
舒暢無比的薛虢自然又對自家女兒開起了玩笑,只聽他說道:
「寶兒妳說的梅翰林家倒是有幾分道理,嘿!我來之前還估摸著說,若是這位梅翰林之子不收咱家禮物的話,我就拿妳做為禮物送出去哩!畢竟妳是我所能拿出最大的誠意了!
哈哈!爹說的沒錯吧?
我們在梅翰林家,那替咱看病的神醫不就是梅翰林之子麼?」
對於自家老爹的調侃薛寶琴只當沒有聽見,對於自己是老爹最珍貴的寶物這點也直接無視,不過對於他那有關梅家的論述,薛寶琴還是相當同意的。
確實,若是把梅林書閣當成梅翰林來看的話,那在其中的江城自然就是梅翰林之子了,這般巧合在父女倆看來十分神奇,回到家中的薛虢在見到神龕上正受祭祀的關公像時,這才心有所悟地連忙問道:
「今日是什麼日子?啊!?今日是什麼日子?」
正當薛寶琴準備開口回答這個問題時,但在話語臨出口的當下,意識到日子特殊性的她也愣住了,雖然薛寶琴沒有將答案說出口,但在一旁的薛虢妻子還是回答了丈夫的問題。
正月十三,關聖飛昇,這兩句字詞一出口,薛虢便明白自己還漏感謝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尊神。
而這也正好解答了今天為何總是如此湊巧的原因,原來是冥冥中自有守護神庇佑啊!無怪乎他會在今日好起來,也無怪乎兩位貴人都與梅扯上關係。
薛虢聯想到的正是關二爺在桃園與劉張兩位兄弟結義一事,而桃與梅兩種植物在外表上極其相似不說,翰林二字不正好對上關聖帝君時刻不離手的春秋嗎?
在將這幾處巧合點想通以後,雖說供桌上已有了薛寶琴早前所擺上的供奉之物,不過薛虢又讓人搬來幾張長桌,他打算再給關聖帝君奉上更多供品,以此來好好感謝守護神的庇護之恩。
這日是正月十五元宵節,又稱上元節。
這天香菱帶著她準備送給妙玉的蓮花樣式花燈,一大早便興奮地前往城外的古剎,然而等香菱如往常那樣參拜完菩薩塑像後,她卻在投遞香油錢時,從僧人處得知了妙玉已然離開此地的消息。
得知訊息的香菱自然十分失望,畢竟她還想著問問妙玉的象徵物是什麼,順便向她抱怨一下自己象徵物的平庸,在香菱看來,雖然她的象徵物比其他人還多了一個,但不過是樣性質普通的物品,像她的的蝙蝠就是純粹的蝙蝠,珍珠就是又白又圓的珍珠,完全沒有獨角狗、持刀狐、火角牛那樣既特別又讓她感到厲害的形象。
不過要是香菱知道妙玉不但跟她一樣有兩個象徵物,其中一個是火焰鳥,另一個還是古代禮器的話,不知道香菱還能不能在得知妙玉所穫的情況下,說出自己本來想跟對方說的抱怨,然而在妙玉已然離開金陵的現在,這些如果誰也無法得知了。
雖然白跑了一趟,被香菱認作新朋友的妙玉還不告而別,不過香菱並沒有太過沮喪,因為在香菱看來,自己都能與對方在不期而遇的情況下成為朋友,那麼日後肯定還有再見之機,香菱甚至猜想起到底是自己會先與黛玉碰面呢,還是先與妙玉再會?
香菱覺得自己得要一碗水端平,所以她最終希望是能先與黛玉老師見面,這般胡亂放寬心的香菱遂愉快地享受起元宵節的娛樂,以及與某位遲來的新筆友的對話,日子又這麼平淡地過了下去。
日子一天天地過,江城委託薛虢商號打造的專車也迎來了竣工。
江城對於車子的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大!
寬敞舒適便是江城造車的主要方針,所以最後的成品是輛非常規的四輪馬車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整輛馬車的空間雖然礙於技術的關係實際上沒有大,卻也足夠讓六人在上頭起居睡臥,要知道這放在當代完全是跨時代的超越。
雖然在建造的過程當中,薛寶琴不只一次質疑馬車的實用性,不過最後她也與那些木匠師傅一樣沒有多說一句,畢竟在客戶不缺銀兩的情況下,他們這些打工的乖乖閉嘴幹活就行了。
江城自然也知道他要求的馬車太過龐大,在空車的情況下馬匹還能拉動,可若是滿乘又加上行李等負重,偏偏當代又沒有柏油路面的情況下,這輛馬車到底能不能在凹凸不平的路上跑,那沒有一位師傅肯對自己的造物開出保證。
不過這些都不是江城需要去在意的地方,畢竟他特地打造這輛新式馬車的動機只有一個,他只是需要一層偽裝去遮掩魔法的不尋常罷了。
所以什麼路面顛簸,重量超載這些對於馬車移動的不利因素,通通能靠江城的魔法來解決,然而就是最直觀的空間容納,江城就沒辦法利用魔法太過囂張了,畢竟一輛馬車看上去能乘載幾人,或許多少有待商榷的空間,但是江城一家的出行情況,目前怎麼看都是五位固定班底。
江城要是用魔法讓一人馬車硬生生塞進五人,那光是解釋江城就覺得很麻煩,這樣他還不如直接造出足夠五人乘坐的馬車實際,所以才有了江城尋工匠造車的事情。
畢竟比起花費口舌,花費錢財反倒更加省事。
當然了,因為怕自己的車子被好心的工匠們改小的關係,所以江城也不辭辛勞的時常過來監工,期間也多少提出了自己的甲方意見,所以整輛車子除了外觀方面符合當代標準以外,內部基本上都是按照江城的要求施作。
再加上為求合理而加上的避震部件,以及為了減輕重量而使用特定木材等等,反正除了外觀之外,整輛馬車都是照著江城的心意來設計製作。
所以這輛馬車不但能容納六人起居,還有隔間能夠收納行李,其間還特別設計了洗手間的位置,可以說與江城見過的房車相比,在功能的差別上只在於欠缺廚房了。
其實吃食的部分江城也有考慮進去,只是料理地點就並非在馬車內,而是在馬車外了,畢竟在木製的馬車上起火燒水什麼的,對於貞香鴛鴦四女來說就有些過於魔幻了。
總之,這部馬車註定是江城未來一段時間的生活空間,那他自然把可能的需要都考慮了進去。
也是在這段諮詢金主爸爸意見的時間裡,薛寶琴也有了自己對江城的認識,也因為這樣,所以薛寶琴才沒能回想起面前這位富少,便是合歡宗師姐推崇備至的大夫。
畢竟江城使喚起人來並不客氣,導致在薛虢好轉前的那段時間裡,薛寶琴忙的都是調派一些比較不常見的物資,偏偏這些多支出的額外費用,江城還都會在第一時間大額補上,使得薛寶琴忙於當對方的打工仔,再加上洛貞幫忙自家主人收買人情的手段,像是請客或者還是請客之類的,都讓薛寶琴與工匠們對江城的闊氣印象深刻。
對於江城此人的觀感,薛寶琴在交割馬車的如今自然心裡滿是感激,除了因為對方的慷慨讓商號得以周轉之外,江城還讓他家避免了一次可能的災難,更讓自己父親能提早康復,薛寶琴可從未對哪位外男有如此大的好感度。
不過感情也就到這裡為止,一來薛寶琴每日都得忙的天昏地暗,根本沒時間想些兒女情長,再來除了覺得江城比他人還要尊重身為女性的自己之外,薛寶琴與江城之間也沒有增進感情的事件發生。
所以在點交馬車的今天,薛寶琴就只是安份地站在薛虢身旁,陪同著自己父親與這位大客戶結清尾款,而江城在喜提新車的同時,也收到了來自經銷商所額外贈送的禮物。
據薛虢所言,馬車蓋上掛著的紫色燈籠便是他薛家主家提供給大客戶的憑證,只要有這個通關憑證,那麼就算是京城,江城這架馬車也能不受到城門守衛的排查,到哪座城池都能直接入城。
江城對於薛虢附贈的快速通關非常滿意,在對方提醒之前,江城可完全沒考慮過進出城的問題,畢竟此前他都是乘坐六大商號的交通工具,全然沒意識到進出城門還得要接受檢查。
車子到手的江城自然不願繼續停留,之所以會如此急著離開,當然有部分是因為前來買藥問診的人數增多,江神醫的名氣越打越廣的關係,但最主要的還是江城觀察到金陵城內的流民越來越多了,流民多了,動亂還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