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恢復訓練

萊佩爾伯爵宅邸這大半年來雞犬不寧，每日都能聽見艾琳娜一世夫人的大吼大叫。

她生氣的原因無他，就是因為已經四歲的小艾琳娜天天溜出去玩，每次抓她回來，一不留神她就又跑了，簡直就是個活潑的小猴子。

因此，小艾琳娜基本上每天都要挨打，但艾琳娜一世又不敢打太狠，倒不是她多心疼這個與「鄉巴佬」生的小崽子，而是因為這個崽子是自己未來向上爬的路徑，甚至可能是唯一路徑。

與拉爾夫·馮·萊佩爾結婚超過十多年了，也就只誕下這一個女兒，眼看自己和丈夫都已經奔四十，想在自己老到沒法安全生育前誕下新的子嗣顯然很難，而且男孩對自己屁用沒有，因為沒有哪個高層貴族會把有價值的女性家族成員嫁到這種邊境伯爵家，也就意味著自己將永遠被困在這個窮鄉僻壤。

雖然這是個乙女遊戲，女性的社會地位雖有提升但大體上沒有改變，貴族女性仍然只是被當做聯姻的工具。這也是頭疼的艾琳娜一世打算找拉爾夫商量的事情：嫁出去女兒潑出去的水，得找個親家的男孩過來當繼承人了。

艾琳娜一世一邊腦海裏想著繼承人、女兒的貴族大小姐教育之類的事情，一邊大吼著命令傭人們去後花園和宅邸周邊的灌木叢裏找那個小鬼。

這也讓一些傭人對小艾琳娜的態度轉變，覺得這個小鬼很麻煩，但也談不上厭惡，畢竟誰能拒絕的了她的笑容呢？

不過她們今天可能得花些時間了，因為我們的小艾琳娜和往常不一樣，沒往宅邸外面跑，而是躲進了地下藏書室中。

「腦子和身體不用就會生銹」

這是艾琳娜上輩子的父親告誡她的話，因此三條西由美從未鬆懈過對身心的鍛煉。她來到這個世界後，也打算繼續訓練自己：通過看書學習瞭解這個世界，體力鍛煉、武道訓練，都不能落下。

至於貴族禮儀，點到即可，沒必要深入瞭解大小姐們的日常社交。貴族盟友之間更多的是利益交換，因此艾琳娜認為，學習談判或撒謊的技巧遠比學一群金絲雀怎麼喝下午茶來得實在。

（雖然金絲雀運用得當也可以為家族帶來龐大的資源，但要我去當金絲雀絕對不願意啊。）

可是現在剛剛四歲，過早的力量鍛煉會影響身體發育，所以她打算先每天在宅邸周邊亂跑來鍛煉體力，把重點放在讀書上。

這就是小艾琳娜現在待在地下藏書室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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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先搞清楚這個國家的繼承製度，看看我作為一個女子在未來有多大可能繼承老爸的爵位。）

地下藏書室不大，之前以為裡麵灰塵很多，但沒想到居然挺乾淨的，書本維護的也很好。艾琳娜知道，這是因為父親經常要來查找資料，畢竟他的辦公室不大，不可能把所有書都塞在裏頭。這個時代書本很貴，除了圖書館和學校外，書本只存在於非富即貴的家庭中。

艾琳娜發現書架上了一些與軍事相關的書籍不見了，看來是父親經常翻看的，但關於法律的書籍還在。

她費勁地從書架上搬起一本比自己頭還大的《凱撒法典》，這是200年前由國王凱撒·馮·里希霍夫（他名字就是凱撒，非稱號）制定的通用法典，現在還在使用。

（呼……真累……小孩子的身體真不好用……國王名字居然叫凱撒，取這種名字就好比給自己起名『佐藤皇帝』『小林大帝』之類，簡直跟惡搞一樣，這些人物設計師可真會編啊。）

（讓我看看……目錄……第二章，《貴族典範》……繼承權和貴族婚姻……唔……）

翻看了以後，艾琳娜驚喜地發現，繼承法對自己還挺有利的，沒有想像中那麼歧視女性。要點如下：

1、在先代家主沒有立儲的情況下，實行長子女繼承製，男性的優先權和女性是一樣的，但在15歲之前嫁出去的女性家族成員自動喪失繼承權，除非已被前任家主指定為繼承人，但按照慣例，15歲之前嫁出去的話就不會被指定爲繼承人了；（不用和弟弟爭奪爵位真是太好了！）
2、不被收為養子的情況下，嫁給別家的女性成員所生後代，無論如何都無法繼承女方家族的財產和爵位；（這點倒是和《薩利克法典》一樣。）
3、若夫妻雙方只有母親是世襲貴族，那麽孩子的順位繼承權也在母親的兄弟姐妹之下；
4、若貴族去世時繼承人未滿18歲，則由配偶代理爵位直到繼承人年滿18歲。

考慮到未來母親會作為萊佩爾伯爵代理嫁到戈特公爵家，艾琳娜還參考了關於貴族聯姻的法條，發現如果聯姻雙方都是家主，他們各自的領地、商會、軍隊等也不允許合併。雙方原本的子女只能繼承親生父母家，不可繼承繼父母家。如果再婚貴族夫妻有了新的子女，他們的繼承優先順序也在原生子女之下。
此外，即使再婚貴族原本沒有子嗣，他們婚後生的子女也只能繼承父親一方，母親一方只能由母親的親家繼承。
如果沒有立功，這些重組家庭的新子女大概率會淪為無地貴族。

不過，艾琳娜發現了一種極端的例外情況，那就是繼父或繼母家族那邊的人全部死光，徹底絕後，並且繼父母之間沒有新的親生子女，原本各自的子女才會獲得對方家的繼承權。

（也就意味著，如果未來母親就算和戈特公爵有了後代，那個人也不能成為萊佩爾伯爵。）

（唔，這麼看來就說得通了，遊戲中艾琳娜被廢婚並剝奪繼承資格後，卡爾就成了新的萊佩爾伯爵。）

（為了防止貴族之間因為繼承權互相廝殺，或利用聯姻擴大勢力危害王權，那位『凱撒大帝』的想法可真多……不過這也意味著我與戈特公爵的地位和財富無緣了，除非想辦法幹掉公爵原本的子嗣，以及他們可能會有的孩子，順便誅他九族，）
想到這，艾琳娜露出了陰險的笑容，但旋即恢復正常，
（呼……我在想什麼呢？這種喪盡天良的事絕對不幹！）

三條西由美隱約想起來，在遊戲最壞的一個結局中，艾琳娜成為君臨大陸的邪惡女王後，還真就誅滅了養父家族。

（但是這個法律真的能得到完美執行嗎？）

艾琳娜好奇地合起了法典，然後費力地放回了書架，然後拿起歷史相關書籍，再一次如饑似渴地讀了起來。

（好吧，王國歷史上確實有因為繼承權爆發的內戰，看來亂世之中什麼法典都是廢紙，有兵才是根本……）

……

讀了好一陣，艾琳娜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再不現身就會被懷疑。於是她偷偷溜出藏書室，從存放清潔用品的小房間的窗戶翻了出去，還不忘滾一身泥土，偽裝成在外頭嬉鬧過的樣子。

結果就是又吃了一頓打罵。

「你這個小潑婦！淨給我丟臉！今晚的晚餐你就免了！」
母親邊罵邊用藤條抽打艾琳娜。

（啊……這下可有點難辦了，這個年紀不好好吃飯可是會落下腸胃病的，我可不想變成喬治六世的樣子，只能用『老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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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娜早就用床單製成了繩索和安全繩，然後從二樓臥室索降到一樓，看得窗邊的的呂蓓卡心驚肉跳，

「大小姐……您沒事吧？」

「我好得很！不是有安全繩嗎，你趕快幫我收好！謝啦！」
艾琳娜滿臉壞笑地朝呂蓓卡招了招手，然後就朝宅邸附近的衛兵營房跑去，那裏有她的晚飯。

每次只要艾琳娜被母親罰不準吃晚飯，她都會朝一個女僕使眼色，這位被大家稱為漢娜大嬸的女僕便心領神會，然後通知她的丈夫，衛兵之一、被大家稱作亨利大叔的老兵給艾琳娜留一碗咖喱飯。

不過，即便艾琳娜突然跑去衛兵營房，那裏的兵士也會給她東西吃，因為守衛宅邸的都是當年追隨拉爾夫南征北戰的親兵衛隊，對萊佩爾伯爵家極度忠誠，而且他們也都認識，並且非常喜愛這位經常在白天跑來玩的活潑且不擺架子的大小姐。

艾琳娜也不擔心女僕會被自己牽連，因為母親雖然經常打罵傭人，但從不對漢娜大嬸下手，因為她知道那是丈夫心腹將士的妻子。他們之間雖然毫無感情，但對於雙方的「勢力範圍」還是很有默契的。

此時在衛兵營房，

「喲，亨利，今天大小姐又被罰啦？」

「是啊，」
亨利叔叔正在用瓷碗從大鍋中盛咖喱飯出來。平常衛兵們都用木碗，這個瓷碗還是他們專程從集市上買回來的，不然讓大小姐用木碗吃飯成何體統。這個瓷碗雖然不是高級品，但也比木碗好多了……雖然她第一次來的時候也完全不在意，用木碗照吃不誤就是了。

「聽說大小姐今天早上偷拿我的備用匕首在門外面瞎玩來著，還好沒傷到自己，真是有趣的小姑娘啊，哈哈哈……我不當早班，所以沒看見，亨利，你看見了嗎？」

「嗯……」
亨利叔叔若有所思地回應，

「咋啦？亨利？怎麼一臉嚴肅？」

「嗯……彼得，這話也就跟你說說，你別在外頭亂講啊，吶，你相信天賦嗎？」

「咋了，怎麼突然問這個？難道有什麼關於大小姐的秘密嗎？」

「你剛說大小姐拿匕首瞎玩是吧，我跟你說，我看見了，但……我好歹也是上過戰場的人，大小姐她……我覺得她不是在瞎玩。」

「喂喂……你該不會說，那個小不點兒在練什麼殺敵的招式吧？」

「不，不是什麼我見過招式，但我……我很肯定，大小姐絕對不是在瞎玩，她耍得有板有眼的，動作根本不像是小孩子在胡鬧，而且她當時表情相當堅毅，完全不是在玩的樣子。」

「不會吧……嘛，不過就算是也很正常，畢竟將門無犬女，」

「但大小姐她只有四歲啊，剛剛四歲，還是個女孩，你見過哪個四歲小女孩對匕首招式感興趣的，而且我敢肯定，我從未見過那種招式，如果那算是招式的話……」

「哦，等等，我看見大小姐來了，我去開個門……」

艾琳娜確實沒拿匕首玩，她實際上是在用匕首復習訓練自衛隊短劍格鬥術，也難怪亨利大叔沒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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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嗚……唔，今天這咖喱飯真他媽不錯！」
快餓壞的艾琳娜一到營房便端起瓷碗狂吃起來。

旁邊的幾名不當班的士兵仍然好奇地看著大小姐。

在他們以前的認知裏，貴族千金都是那種公主病患者，嬌生慣養不說，還特別喜歡陰陽怪氣地對別人頤指氣使，可現在自己眼前的大小姐，不僅大啖咖喱這種平民食物，放肆地邊吃邊講話，話中還帶粗。要不是她是個稚嫩的小女孩，不然大夥准把她當成個老兵油子。

「那個……大小姐？請您還是稍微注意一下您的……形象。」

軍士彼得是這群衛兵中最驚訝的，因為他今天是第一次見大小姐來蹭飯，也是第一次有機會和她搭話，看到這景象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下，

「唔……」
艾琳娜咽下嘴裡的飯，抬起頭，盯著軍士，
「你叫彼得是吧，軍士？」

「是！大小姐！彼得·岡多夫，一級軍士長！……嗯？」
看到剛才還像個小屁孩的大小姐突然用低沉的聲調和軍官的語氣說話，彼得下意識地立正並做捶胸禮，幾秒後才反應過來對方只是個四歲的小鬼頭。

「哈哈哈……」
看到這一幕的眾衛兵捧腹大笑，彼得也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我說彼得啊，我每天都被老媽教那些無聊的禮儀，還有怎麼勾引貴族小白臉，稍有閃失就一藤條下來，晚餐還沒了，也就只有在這……啊嗚……棱稍窩放說一下，嗯……能稍微放鬆一下，你就……呃……水……」

看大小姐的略顯狼狽的吃相，大家笑得更開心了，但沒忘遞一杯水過去給的大小姐。

艾琳娜接過水杯一飲而盡，一杯清水下肚，喉嚨瞬間舒暢了。

「大小姐，您為什麼會喜歡這種平民的飯食？」

艾琳娜順著聲音看過去，原來是遞水的年輕士兵，名叫哈利·懷特，大家都叫他小懷特，因爲他是剛退休的衛兵老懷特的兒子，這個月剛來這裡報到。

「你說咖喱啊？唔，這麼好吃的東西，那些貴族老爺小姐們不來嘗嘗真是暴殄天物。我認為啊，食物就是拿來吃的，哪有什麼平民貴族之分？只是有些吃的比較貴，我們買不起罷了……」

艾琳娜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看向手中那半碗咖喱飯。真不愧是日本人做出的遊戲，在這個世界，安哈特王國南部盛產稻米和各種香料，因此米飯和咖喱特別廉價，成為平民口中的最愛，而貴族一般會選擇精製白麵包做主食。

「……而且呀，農民們幸苦種出的糧食，被這麼貶低也太可憐了，嘛，啊嗚……不鍋也比浪費糧徐好多了……」

大家笑歸笑，看到大小姐如此早熟、善良和不見外，內心還是很驚奇的，同時也發自內心地開始把艾琳娜當成自己人。

「我的領主」「我的伯爵」「將軍」「伯爵女士」等稱呼和「自己人」是有很大區別的。

多年後，小懷特還清楚地記得這天晚上他見到的艾琳娜，並繪聲繪色、添油加醋地向周圍人講當晚的故事。

結果在各種傳記作者、吟遊詩人、小說作家的筆下，就變成了「傳奇人物艾琳娜殿下年僅四歲時就用半碗咖喱飯收穫了一隊絕對忠誠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