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條款「如果您知道……」之三
本章節 2037 字
更新於: 2024-05-09
安濟宮是走過民初與日治時期，擁有百年歷史的廟宇。外觀樸拙而莊重，牆壁磚瓦多有著斑駁的歲月痕跡，門廳散發濃厚的歷史氛圍，古樸中顯露出歷久彌新的神聖。
大廳最後方陳設著精緻而古老的神龕，神像在燭火的微光中顯得神秘而威嚴。香爐中，清煙冉冉升起，內殿裡，隱隱傳出弟子與信徒敲響鑼鐘和誦經的聲音。
安長澤領著姪女、少年、鬼青年和幾位不請自來的新朋友分向觀音、三清道祖、城隍敬拜，口誦幾句「精神即將深入人世之外，拜請諸神庇佑」一類的禱詞，並焚燒金紙若干。
半吊子女巫艾瑪不時在孫女身旁唸叨，不諳俄文的安長澤推測大概是「我們東正教徒可以拿香嗎？拜這些神沒問題嗎？」的意思。
茱莉亞忙在她耳邊咕嚕幾句。
約莫半炷香的時間過後，一名身穿黑色長袍，渾身道士裝束的男弟子過來傳話。
「道長、各位，人員和法器我們都準備好了，裡邊請。」
「多謝。」
安長澤帶著一票人登樓，踅過幾道長廊，來到一個平時不對外開放的偏殿裡。他壓根兒不想捎上艾瑪祖孫與曹孟霖，一無預約，二無交情，三也無奉獻或油香，可他們香也焚了、願也許了，實在遍尋不到打發的時機。
他只好讓少女為眾人燃香、唸禱，祈求壇前的地藏王菩薩給予安魂和定神的加護，自己則到角落去罩上黃色法袍，行一個簡單的淨身驅邪儀式。
再回到殿前時，見來人已經自動自發地揀了一張金屬三腳椅坐下，就連沒有探尋身世之謎必要的曹孟霖、艾瑪也跟著搭便車時，不覺怒火中燒。
「你們不要全都坐下。」安長澤左手輕拍姪女肩頭，右手則奮力將曹孟霖一把打座椅上揪起。「妳要來幫我護持，福德交給妳。」
「咦？我？」少女瞪大的雙眸有如置身於黑暗中的貓瞳。
過去，安長澤曾親自掃視姪女的元辰宮。代表財庫的廚房囊篋蕭然，至於代表姻緣的花樹，花莖枝枝彎折，飽滿的花苞顆顆密閉垂首，好似永遠盼不到綻開的一天。
她的命宮和花叢都沒有值得再訪之處，至少，現在還沒有。
安長澤輕嘆：「對，儘管福德現在憑依在小良身上，乍看顯得穩定，但僅止於『在這裡』而已。待會一進到潛意識的世界裡，早已成為靈體的生命會變成什麼模樣，實在不是咱們所能預料。」
「唉？」少年喉間突然迸出一聲驚訝的顫音，不消說，此乃鬼青年所為。
安長澤把一條寬有吋餘的紅色綢布縛上少年右手，在腕間打了個平結，想想後覺得不妥，又改成套結。綁好右手後，估了大約五十公分的間距，又去纏他的左手。
少女依樣畫葫蘆，約略計算長度，把紅綢的另一端也綁上茱莉亞右手。安長澤在心中嘆了一口大氣，會演變成同行的局面，少年鐵定是心知肚明的，但並未表示排斥或厭惡。大不了，要真發生什麼狀況，丟下茱莉亞便是了，安長澤完全不認為自己有義務照顧外邦來的陌生女巫。
「妳負責看好妳孫女。」他對艾瑪說：「這趟妳就別跟了，萬一她醒不過來，妳要搖、要吼、要掐、要打，用盡一切方式把她帶回來。」
「這……太沒保障了，萬一、萬一……」艾瑪還想絮叨，安長澤趕緊將語句攔腰截斷。
「身為女巫，妳們自當知道任何儀式必然伴隨風險，擔心就離開吧，以後也別再來，我不為不相信的人服務。」
茱莉亞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快，輕拍祖母手臂，柔聲勸撫了幾句。
鬼青年協助翻譯：「她是無論如何都要去弄清楚的，而我們也一樣。」
「那好吧，至於你──」安長澤手指曹孟霖鼻尖：「看好你學弟。」
「但我也想……」
「我說你──到目前為止，人生還有什麼不美滿的嗎？學位拿了、創業基金有了、一堆女人倒貼上來供任選、家內的禍害也清除得差不多，你到底還有什麼需要祭改，還有什麼弄不清楚的？」
曹孟霖瞬時無言以對。「是沒錯，可、可是……」
「今天不光要看元辰宮的表象，還要深入地下室，撬開寶藏庫的暗鎖，這對只是個凡人的你來說，太危險了。」
「嗚。」
安長澤沒明說的是，接下來他們幾人的心神將被手上的紅綢牽繫在一起，共享潛意識中的記憶、情感和知覺，所以，他才想盡量縮減人次，除了方便護衛以外，也好保有隱私。
少女把最後一截綢帶綁上安長澤右腕。幾名弟子在為首的黑袍道士的呼喊下魚貫而入，一人手持法鼓， 一人持搖鈴，一人手捧缽盆，一人手捻線香，陣仗完全不下於當初阻擋茱莉亞法術的規模。
安長澤把多餘的三腳椅踢遠，讓自己與少年、茱莉亞形成一個邊長不逾兩公尺的正三角形。
正式開始前，他不忘再行叮囑：
「如果我們走的是尋常路徑，就可以自由進出自己的元辰宮，參觀客廳、廚房、臥房等處，不過，今天是另闢蹊徑去探尋生前的事蹟。依據師公們留下來的手抄紀錄，待會，潛意識會先自動帶我們回溯近期的重大事件，又或者，童年的光景會陸續湧現出來，再來是嬰兒時期，接著才是更早以前。」
艾瑪請他先緩一緩，她要逐句翻譯給孫女聽。安長澤答應了，隔了一會才繼續說：
「我不知道你們的主宰，或稱『神』、『大能』、『上帝』之類的大總管會願意開放權限到哪裡，我們隨時都有可能被驅逐。驅逐的方式是溫和的，還是暴力的，會不會對精神和肉體造成傷害，都是必須留心的事項。」
少年點頭，茱莉亞同樣義無反顧。
「其次，在過程中，我們很可能會窺探到彼此的秘密，充滿不堪、羞恥、罪過和痛苦的回憶。」
見兩人一鬼猶然不為所動，安長澤朝黑袍道士使了個眼色，表示已準備穩妥。
大廳最後方陳設著精緻而古老的神龕，神像在燭火的微光中顯得神秘而威嚴。香爐中，清煙冉冉升起，內殿裡，隱隱傳出弟子與信徒敲響鑼鐘和誦經的聲音。
安長澤領著姪女、少年、鬼青年和幾位不請自來的新朋友分向觀音、三清道祖、城隍敬拜，口誦幾句「精神即將深入人世之外，拜請諸神庇佑」一類的禱詞，並焚燒金紙若干。
半吊子女巫艾瑪不時在孫女身旁唸叨，不諳俄文的安長澤推測大概是「我們東正教徒可以拿香嗎？拜這些神沒問題嗎？」的意思。
茱莉亞忙在她耳邊咕嚕幾句。
約莫半炷香的時間過後，一名身穿黑色長袍，渾身道士裝束的男弟子過來傳話。
「道長、各位，人員和法器我們都準備好了，裡邊請。」
「多謝。」
安長澤帶著一票人登樓，踅過幾道長廊，來到一個平時不對外開放的偏殿裡。他壓根兒不想捎上艾瑪祖孫與曹孟霖，一無預約，二無交情，三也無奉獻或油香，可他們香也焚了、願也許了，實在遍尋不到打發的時機。
他只好讓少女為眾人燃香、唸禱，祈求壇前的地藏王菩薩給予安魂和定神的加護，自己則到角落去罩上黃色法袍，行一個簡單的淨身驅邪儀式。
再回到殿前時，見來人已經自動自發地揀了一張金屬三腳椅坐下，就連沒有探尋身世之謎必要的曹孟霖、艾瑪也跟著搭便車時，不覺怒火中燒。
「你們不要全都坐下。」安長澤左手輕拍姪女肩頭，右手則奮力將曹孟霖一把打座椅上揪起。「妳要來幫我護持，福德交給妳。」
「咦？我？」少女瞪大的雙眸有如置身於黑暗中的貓瞳。
過去，安長澤曾親自掃視姪女的元辰宮。代表財庫的廚房囊篋蕭然，至於代表姻緣的花樹，花莖枝枝彎折，飽滿的花苞顆顆密閉垂首，好似永遠盼不到綻開的一天。
她的命宮和花叢都沒有值得再訪之處，至少，現在還沒有。
安長澤輕嘆：「對，儘管福德現在憑依在小良身上，乍看顯得穩定，但僅止於『在這裡』而已。待會一進到潛意識的世界裡，早已成為靈體的生命會變成什麼模樣，實在不是咱們所能預料。」
「唉？」少年喉間突然迸出一聲驚訝的顫音，不消說，此乃鬼青年所為。
安長澤把一條寬有吋餘的紅色綢布縛上少年右手，在腕間打了個平結，想想後覺得不妥，又改成套結。綁好右手後，估了大約五十公分的間距，又去纏他的左手。
少女依樣畫葫蘆，約略計算長度，把紅綢的另一端也綁上茱莉亞右手。安長澤在心中嘆了一口大氣，會演變成同行的局面，少年鐵定是心知肚明的，但並未表示排斥或厭惡。大不了，要真發生什麼狀況，丟下茱莉亞便是了，安長澤完全不認為自己有義務照顧外邦來的陌生女巫。
「妳負責看好妳孫女。」他對艾瑪說：「這趟妳就別跟了，萬一她醒不過來，妳要搖、要吼、要掐、要打，用盡一切方式把她帶回來。」
「這……太沒保障了，萬一、萬一……」艾瑪還想絮叨，安長澤趕緊將語句攔腰截斷。
「身為女巫，妳們自當知道任何儀式必然伴隨風險，擔心就離開吧，以後也別再來，我不為不相信的人服務。」
茱莉亞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快，輕拍祖母手臂，柔聲勸撫了幾句。
鬼青年協助翻譯：「她是無論如何都要去弄清楚的，而我們也一樣。」
「那好吧，至於你──」安長澤手指曹孟霖鼻尖：「看好你學弟。」
「但我也想……」
「我說你──到目前為止，人生還有什麼不美滿的嗎？學位拿了、創業基金有了、一堆女人倒貼上來供任選、家內的禍害也清除得差不多，你到底還有什麼需要祭改，還有什麼弄不清楚的？」
曹孟霖瞬時無言以對。「是沒錯，可、可是……」
「今天不光要看元辰宮的表象，還要深入地下室，撬開寶藏庫的暗鎖，這對只是個凡人的你來說，太危險了。」
「嗚。」
安長澤沒明說的是，接下來他們幾人的心神將被手上的紅綢牽繫在一起，共享潛意識中的記憶、情感和知覺，所以，他才想盡量縮減人次，除了方便護衛以外，也好保有隱私。
少女把最後一截綢帶綁上安長澤右腕。幾名弟子在為首的黑袍道士的呼喊下魚貫而入，一人手持法鼓， 一人持搖鈴，一人手捧缽盆，一人手捻線香，陣仗完全不下於當初阻擋茱莉亞法術的規模。
安長澤把多餘的三腳椅踢遠，讓自己與少年、茱莉亞形成一個邊長不逾兩公尺的正三角形。
正式開始前，他不忘再行叮囑：
「如果我們走的是尋常路徑，就可以自由進出自己的元辰宮，參觀客廳、廚房、臥房等處，不過，今天是另闢蹊徑去探尋生前的事蹟。依據師公們留下來的手抄紀錄，待會，潛意識會先自動帶我們回溯近期的重大事件，又或者，童年的光景會陸續湧現出來，再來是嬰兒時期，接著才是更早以前。」
艾瑪請他先緩一緩，她要逐句翻譯給孫女聽。安長澤答應了，隔了一會才繼續說：
「我不知道你們的主宰，或稱『神』、『大能』、『上帝』之類的大總管會願意開放權限到哪裡，我們隨時都有可能被驅逐。驅逐的方式是溫和的，還是暴力的，會不會對精神和肉體造成傷害，都是必須留心的事項。」
少年點頭，茱莉亞同樣義無反顧。
「其次，在過程中，我們很可能會窺探到彼此的秘密，充滿不堪、羞恥、罪過和痛苦的回憶。」
見兩人一鬼猶然不為所動，安長澤朝黑袍道士使了個眼色，表示已準備穩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