誡十「有命當滾則需滾」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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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4-30
是DAY嗎?還是DEY?鬼青年有些記不清了。祂再三自嘲,果真是年紀大了,腦袋不太好使,但自己究竟有幾個歲數,還當真估不出來。
學習英文是出於百無聊賴,兼之身為神明理應普渡眾生的信念。儘管安長澤曾說,神靈的國度無須仰仗語言,有心對話,這扇門便是對外敞開的;無心交流,另一方自是不得其門而入。
鬼青年背不住英文,然而,面對日文,卻有種異常熟稔的感覺。少年從各地網羅回來,日文排版的舊式書報,祂竟能讀懂十有六七。
自詡與時俱進的鬼青年,總是驅動念力在紙上隨興塗抹紀錄,偶也利用少女的分身帳號,在社群網站上刊載幾篇自老雜誌、老文獻上取得的資料,詢問廣大的網民有無「百年象山福德祠」的相關資訊。
也許是偵測對象的層級遠在凡人之上,少年無法以能力獲悉象山福德祠的線索,只能憑藉歷史的載體,一步步撿拾散落的拼圖殘片。
「那座小廟不僅覆滿苔癬和壁癌,還總是一副風雨飄搖的模樣,要不然,文史學者不可能不會知道。」少年說。
地方野史、風俗誌、怪談、口傳歌謠均已查遍,祂們得再費神想想,還有什麼前所未知的突破口。
「既然靈能派不上用場,便交付給科學吧。」某日,少年靈光乍現,給久未通聯的名字發了則簡訊。
誠徵資工博士一名,以工計酬,請跟我聯絡
曹孟霖於是來焉。
在他的建議下,異能三人組把收集到的文件全數掃描成電子檔,匯入雲端資料庫裡形成大數據,讓程式自動比對出可信度較高的結果。
於是,得到了「日清戰爭」這個關鍵字。
九月二十五日
作戰演練:DAY 1,距離暗殺當日尚有十三天。
晌午,曹孟霖帶著整理好的資料準備赴約,卻在抵達前一小時收到少年通知延期的去電。
「學長,抱歉,我有急件,委託你的事情必須暫緩半個月。」
「喔!真難得,我以為無論什麼問題,你都能輕鬆解決掉呢。」
「沒這回事。」
「具體而言,到底是什麼事?有科學和心理學能幫上忙的嗎?」
少年原打算緘口不提,然鬼青年思及沒有進展的曹家調查進度,一時間竟忘了鬼魂的聲音壓根兒傳不進人類耳朵,忙在旁比手畫腳,示意讓曹孟霖過來幫忙。
──你的意思是,請曹家人幫打曹家人?少年抓起桌上的便條紙,在上頭快速塗寫。
「正是如此。」
鬼青年說不出商請曹孟霖相助的動機和考量是什麼,祂只是一廂情願地認定自己被封印的神能中應也包含預知一項,要不,就是直覺特別靈驗。
「打擾了。」
一進門,曹孟霖的視線首落在散落於地的台北東區街道圖、街景鳥瞰圖、宅邸室內配置圖上,隨後,是中央走廊的金屬車廂旁,多了一列木質的仿作。
「這是?」
曹孟霖不解其義,但鬼青年深諳少年喜歡用火車去推想或預演事件發展,假若邵承賢是台真列車,木頭車廂便是替代的標靶。
少年至廚房走來,在為他遞上蜂蜜檸檬茶時,刻意觸碰了幾個指節。
肢體接觸,是次於口頭交談的第二道鎖,少年想測試此人是否真誠可信。
鬼青年用念動力稍事收拾滿地瘡痍後,少年請曹孟霖入座到貴賓專用絨布椅上。
「學長,我就開門見山說了,有人揚言要對我父親不利。兇手,極可能就藏身在曹家之中。」
少年把來龍去脈交待了十有八九,至於黑魔法、俄羅斯女巫一節則簡單帶過,橫豎這部分有安濟宮眾道士襄助,麻瓜學長幫不上任何忙。
「曹家直系與八親等內血親、五親等內姻親,曹啟富、曹孟媗父女的交遊對象,我一個也沒放過,無奈還是找不出任何可疑的人物。」
曹姓父女平素對邵承賢並不友善,公開場合的屢次交鋒皆盡犀利無比,但應未達需除之而後快的程度。再者,異能三人組也未能在曹氏家族的成員中,察覺到如施展在邵家人身上的障眼法術。
曹孟霖聽得一愣一愣,過了好些時刻,才勉強從記憶深淵挖掘出一個諱莫如深、汙點一般的存在。
「除了現任小三外,我爸私下還有過一個已經很久沒有往來的情婦,姓薛。薛女士為我爸生了一個兒子,沒報入曹家戶口,名字的話,好像叫……薛孟……呃。」
少年急忙問:「他幹什麼的?待過哪裡,或住過哪裡?」
「呃,讓我想想,他晚我一年出生,因我爸始終不願意支付扶養費,所以他成年以後,早早就從軍去了,後來,好像還進了國安局,犯了點錯,就辭職了……的樣子。」
曹孟霖扶著額頭,見少年書桌上的筆電仍開著,遂把屁股挪了過去。「借查一下。」
鬼青年伸長頸子張望,對於新世代的一切,祂都有興趣知道。
「有了!薛孟濤,因多次改造、試射空氣手槍,有非法持有槍枝的前科紀錄。」曹孟霖叫道。
新聞雖無刊登當事人照片和年籍資料,但這樣的情報已夠少年解讀出一系列訊息了。
原來,薛孟濤不只不是曹氏旁支,連平日交往對象也算不上,怪不得,少年會碰上十年一遇的瓶頸。讓曹孟霖過來支援,還真是個聰明絕頂的主意。
劫富濟貧法案只是幌子,儘管曹啟富與其親族會因新法通過,每人每年必須多貢獻國庫百萬元以上稅金;其次,假若邵承賢真迫於壓力退選,也有機會動搖選民的信賴和支持。
少年從名單中圈選出曹氏父女,只能勉強算是打了擦邊球,想當然耳,這也是有心人士的刻意誤導,鬼青年只恨沒早點尋茱莉亞問個清楚。
近日,安長澤不時讓人前去地下街晃悠,或召神兵天將盯梢她/他的動態,都沒能察覺出任何異狀,鬼青年認為暫可放心,大不了待到十月八日當天,再派出一隊弟子嚴陣以待。
數日前,茱莉亞請祖母艾瑪代筆,送了封手寫信件到店裡。她允諾會在委託人不知情的情況下撤回魔法,嗣後也不會加害少年和安濟宮弟子等人,或洩漏我方的任何資訊。
於此,少年終得放下心上大石,再次重啟夢境窺秘之法,並從邵氏家族中撈出了「邵喻辰」一名。
這人是少年堂伯父邵承康的獨子,雖胸懷大志,然桀驁難馴,是一隻出群的孤雁。
幕後兇手大致確立了,但有一點,鬼青年與曹孟霖同感疑惑。
「薛孟濤是怎麼跟邵喻辰搭上線的啊?」一人一鬼幾乎是異口同聲地發出提問。
少年坐回店主大位,後仰上身。與過去的做法一樣,他先讓來自天外異界的資訊在心裡翻滾一陣子,直待關鍵事件或關鍵字詞自動明朗起來。
「高中的室友、軍中的同袍、親密的伴侶。邵喻辰從以前就是個貪欲無窮、又好猜疑忌妒的人,他要薛孟濤抹除我爸的存在,一是為了私利,二是在索討戀人的忠誠證明。」喝口水後,少年續說:「而薛孟濤選定的代罪標的,正好就是他長年懷恨在心的曹啟富父女。他倆找上廟口黑幫和艾瑪祖孫,弄來槍枝和作案後負責開車接應的小弟,以及各種阻擾我的手段。」
這會兒,鬼青年又有疑惑了。「現在是在演哪齣?這兩隻不都公的嗎?」
少年嘆氣:「這就是你孤陋寡聞了,明清以來男風盛行,如今都能結婚了,共謀為惡當然也沒什麼大不了。」
「哇,我怎麼沒發漏,還是漏發……那句洋文怎麼唸來著?總之,追蹤到這些資訊,完了完了……得趕緊補點進度起來,世風日下啊──」
鬼青年唸叨當下,視線恰好對上曹孟霖。這人的腦子好似又卡頓了,不僅如此,發音功能好像也壞了,不斷在嘴邊咀嚼著兇手的名字。
「邵喻辰、邵喻辰……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
少年回答:「是你過去待國家訓練中心時,一起對練的跆拳道搭檔。」
曹孟霖瞬間切換成一張豁然醒悟的臉。
「現在,我們要尋思出一條最佳的應對之道,既要甕中捉鱉,又能讓他們在執法人員面前坦承不諱。」少年又說。
曹孟霖托著腮幫子,戳弄杯底的切片檸檬。「我還以為你已經知道該怎麼辦了哩。」
少年聳肩,再次發出輕嘆。「這就是大家普遍對我的誤解,我只能知道五個W,但那一個最關鍵的H,還是得費心細想。我已經聯絡上大同分局偵一、偵二隊長,他們信我,也願意提供協助,代價是明年的春安績效,我得給他們通報毒品、酒駕、聚賭和私娼情資各三件。」
鬼青年盤坐於地,搔頭沉思。預謀兇殺案與自己過往的生活經驗相去太遠,縱然想幫忙,也使不上力。
少女打掃好二樓臥房,大汗淋漓地步入廚房,想調杯冰涼爽口的飲料來喝。
「有客人啊?」嬌柔悅耳的聲音打後方傳出。
「有喔,我來解釋。」鬼青年輕抬上身,改以盤腿之姿懸浮在半空中。
曹孟霖比了一個請求續杯的手勢,說:「薛我不清楚,但邵喻辰打鬥時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他不是會願意乖乖待宰的類型,即使被對手看破了手腳,也要攻擊到底。」
少年「嗯」了好長一個音。「學長的意思是,為避免這人後續捕刀、逃脫、滅證或找人串供等等,最好設法在他供述的當下就直接逮捕?」
「差不多,所以要有萬全的準備,無論是盤問時的說詞,還是逮捕的手段。」
於是,三人一鬼開始展開腦力激盪,少年也將自己的盤算和預知內容悉數吐露。
期待日理萬機的偵查隊員參與陣前演練幾無可能,警察多專精於拋摔和壓制的技巧,對於以拳腳相搏的格鬥術則不擅長。此外,尋常人如在無法獲悉前國手實力和殺招的情況下貿然應敵,恐會徒增掛彩和失敗的風險。
思來想去,還是只有能即時預測對手招式,隨機應變的少年自己下去打最為合適;但是,不能只有他一人披掛上陣,還要加上熟諳武術的百年神魂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