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

「吳韋傑小提琴」位在火車站旁，我們下了車以後，馬上就看見了招牌。

我走了進去，「打擾了！」

裡頭有很多櫃子，展示著各式各樣的小提琴。

「歡迎光臨……啊！羽慈！」一個伯伯朝我走了過來，「好久不見了呢！羽慈！」

「他就是吳韋傑先生。」我幫陳愛琳介紹。「他是我長期以來的製琴師，工藝非常好喔！」

「您、您好！我是陳愛琳！」陳愛琳也自我介紹，「我現在在跟羽慈學姐學習小提琴，現在是來挑琴的！」

伯伯從頭到腳打量她一番，「妳……打算學多久？」

「目前還不知道，不過我想盡可能學得久一點。」陳愛琳微笑，「可能會學到我死掉為止吧？」

「咦？啊哈哈哈哈！妳這小姑娘真有意思！」伯伯和藹的笑了笑。「嗯……妳用34的就好了吧？」

「嗯，我也是這麼認為的，畢竟她的骨架很小。」

「咦？吳伯伯用眼睛就看得出我的尺寸了嗎？」陳愛琳驚訝的問。

「是啊，我這幾十年的功夫可不是白學的！哈哈哈！」他得意洋洋的說，接著轉頭看向裡頭正在工作的年輕男子，「瑋軒？出來幫我一下吧！」

「啊！好的！」男子走了出來。

他是吳瑋軒，吳伯伯的孫子，跟我同年，小提琴拉得很好。不過他沒有選擇繼續升學，而是直接在爺爺的店裡幫忙，未來打算繼承家業。

「羽慈，好久不見了。」瑋軒看向我，微笑。

他的體態非常瘦弱，總是掛著彬彬有禮的文靜微笑，總是讓人聯想到生長在曠野的嬌貴玫瑰，彷彿風一吹，就會被折斷。

「好久不見。」我回以微笑，「今天是我學妹要來選琴，不過她還是初學者，所以我由我負責扮演試琴的角色。」

「好的，請稍等一下。」瑋軒從櫃子裡挑了幾把34的琴下來，放在桌上，「我剛才有聽到，妳想學很久對吧？所以我盡量挑好的琴給妳。」

「謝謝！」不知為何，陳愛琳看起來有點緊張。「不過原來小提琴也有分好壞啊？」

「是的，不過那純屬個人的愛好，用比較客觀的角度來判斷，也僅僅是看它的外觀好不好看、用的木材好不好，和存在的歷史多長而已。」

「歷史？意思是說，存在越久的小提琴，品質就越好嗎？」

「呃，並不是這樣的。」瑋軒微笑。

「現在有很多家製琴工廠，他們機械式的不斷造琴，雖然那樣的速度是最快的，但品質並沒有很好。而由於古人並沒有機械，所以任何樂器都是手工打造的，一些古人認為製琴最好的木材，現在可能都已經消失，轉化為古樂器。所以古代所製造的樂器，都有一定的品質保證。」

「這樣啊……」陳愛琳點了點頭。

「就拿最有名的義大利名琴：斯特拉底瓦理琴來說吧，當時的製琴師安東尼所用的木頭，現在已經絕種了，而且他的製琴工法，也已經失傳，所以目前要想複刻一模一樣的琴，是不可能的事。」我說道。

「原來如此。」

「不過這些琴，可都是我手工做出來的，製作過程可沒有用到任何機械喔！」伯伯拍了拍胸脯，「不過，價格也會偏高就是了。」

「嗯！」

「那就開始選琴吧。」我拿了其中一把琴，裝上肩墊。

其實我很不安，因為我實在太久沒有拉小提琴了，技術只要一生疏，馬上就會被發現。

可是……我又不得不拉。

「羽慈？」瑋軒發現我的異常，小聲的喚了我的名字。

「我、我沒事。」我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即興演奏。

幸好雖然我的技術有些退步，但基本上都還記得怎麼拉。

試完琴，我把那把琴放下。

「好好聽！真不愧是學姐！」陳愛琳笑著看向我，「學姐，妳覺得這把琴怎麼樣呢？」

「我們試琴人與製琴師事絕對不能說出自己感想的。」我說明，「因為那樣會擾亂選琴者的選擇。」

「噢，也就是說，想要哪一把琴全權由我做判斷嗎？」陳愛琳以傷心的眼神望向我，「我根本無法做判斷！學姐，我本來還期望妳幫我選擇的！」

「不！行！」我一口否決，「妳不是想學很久嗎？自己的琴得自己挑才行！」

「可、可是……」她玄然欲泣的看著我，「人家真的不知道怎麼選呀！」

「沒問題的。」吳伯伯溫柔的看向陳愛琳，「只要選妳覺得最好聽的那把琴就好了喔，那就會是妳覺得最好的一把琴了。」

「真的嗎？」她抬起頭，「謝謝你的鼓勵！我會加油的！」

「嗯，很好。」

瑋軒共拿出五把琴，我全部都試拉過了一遍。

如果要我選，我會選擇第二把琴，因為我比較偏好渾厚的音色，雖然價格是其中最高的就是了。

「好了，妳最喜歡哪一把呢？」伯伯看向她。

「我……喜歡這一把。」陳愛琳指向第四把琴。

「啊，挺意外的。」

「是啊，沒想到是這一把呢。」

「嗯嗯。」

陳愛琳聞聲，不安的看向我們，「咦？這把琴不好嗎？」

「嗯……到不是說不好。」我帶著有點複雜的情緒看著那把琴。

因為我實在沒想到她會選擇這一把。

那把琴的聲音非常圓潤，倒也不是音色不好，而是這把琴在技巧上的表現不明顯。

只有這把琴，在我試拉時讓我非常困擾。

我的即興中有各種技巧的展現，因為我認為這麼做才有辦法聽見一把琴的內涵。

但這把琴，卻完全做不出任何技巧，我也不明白為什麼，製琴部分沒有任何問題，用的木材也非常好。

可是……不管我如何努力，就是無法駕馭這把琴。

「小姑娘，妳為什麼會選這把琴呢？」伯伯好奇的問，「這把琴一定有什麼讓妳喜歡上它的成分吧？」

「嗯。」她低下頭，「因為……這把琴和我母親所擁有的小提琴的音色很相似。真的太像了……相像到一聽到，就讓我渾身發麻。」

我第一次看見她這樣。

她渾身，散發著恐懼的氣息。

她是在恐懼誰呢？

「原來妳的媽媽有在拉小提琴啊？」然而，伯伯卻沒有發現這件事。「妳媽媽叫什麼名字呀？說不定伯伯認識她喔！」

「……」

忽然，她像是被什麼控制了一樣，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陳愛琳？」我走過去，扶住她的肩膀，「喂！妳還好嗎？」

「啊！」她回神，回頭看向我，「學姐……我沒事。」

「真的嗎？」瑋軒擔心的看向她。

「我真的沒事啦！」她撐起微笑。

「那我們就繼續試琴囉。」我再次拿起小提琴。

「好。」

我們試了五次琴，結果並不出我所料，陳愛琳在這五次之中，選的都是同一把。

「陳愛琳，妳的預算有多少？」我看向她。

「三萬……吧？」

「不夠買這一把琴呢。」伯伯嘆了一口氣。

「咦？這把小提琴這麼貴嗎？」我驚訝的看著已經被放進琴盒裡的小提琴和其他配件。

「因為使用的是製琴最高級的木頭。」瑋軒拿起琴，轉到背面，「請看，背板使用兩種木頭拼皆起來的對吧？因為這種做工非常不容易，所以這樣的琴價格都會比較高。」

「這樣啊……」陳愛琳欲言又止，然後低下了頭。

她似乎不想讓步，選擇其他小提琴。

我嘆了一口氣，走上前，拿出信用卡，「伯伯，可以刷卡嗎？」

「欸？喔，可以。」伯伯頓了一下，接下了我的信用卡，拿去櫃臺。

我轉頭，發現陳愛琳以淚眼汪汪的噁心眼神看著我，「學姐……」

「我只是先幫妳付，回去記得轉帳給我。」

「學姐！」她毫無預警的飛撲了上來，抱住了我，「謝謝妳！」

換做是平常的我，可能會厭惡的推開她。

不過……今天就先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