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話

五彩斑斕的晚霞，暗示著夜晚的將至。

熙來攘往的商圈，營造出繁華的城市。

凱勒坐在公車上，用手撐著自己的頭，同時呆滯地望向窗外，心想自己不久前也跟外頭的人一樣，一樣地快樂，可奈何，快樂總是如此短暫。

隨著公車的行駛，街道也逐漸變得冷清，而天空僅僅是留下一片了無生機的墨，像是在宣告夜晚的到來。

不知度過幾輪分針，終於抵達了目的地，環顧四周，原先摩肩接踵的車廂，也早已失去最後一絲的熱度。

起身、刷卡、下車，獨自一人走在萬籟俱寂的城市，歷歷在目的歡快回憶，有如一幀幀的幻燈片，促使難以抹滅的失落感，悄然地湧上心頭。

叮。

這時，一道鈴聲將凱勒，從無盡的思緒中拉了起來。

拋開雜亂的思想，循著聲音的源頭，從口袋中搜出一支點亮的智慧型手機，其螢幕上則顯示著，一條由名為「唐羽」的用戶所發送的新訊息。

『到家記得說一下。』

凱勒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後，便抬起僵硬的拇指，緩緩地輸入道：

『好。』

然後收起手機。

深夜的大街格外寬敞，伴隨輕盈的月光，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氛圍，但這份寧靜，究竟是屬於誰的呢？

轉入超商，隨興地買了份特價的即期冷凍食品，結帳、微波、離開，接著繼續踏上漫長又遙遠的旅途。

叮。

熟悉的鈴聲再度響起，凱勒其實不太習慣這樣的日子，畢竟過去的他，一直都是獨來獨往的，現在突然有了朋友，任誰都難以適應吧。

只可惜，等待他的，並非他所期望的。

『您有一則來自墨仁的新訊息。』

……

不妙！

驚覺大事不妙的同時，立即轉身後撤，隨即一把砍刀飛快地掃過其原先所站的位置，若是在遲疑半秒，後果肯定不堪設想。

尚未站穩腳步，對方便再次發起一波又一波的猛烈攻勢，導致凱勒只好不斷地後撤，直到拉開距離，這才得以看清其臉孔。

那頭墨綠色的短髮，想也不用想，是剛被革職的風紀委員幹部──顏青。

「呦，真會跑。」顏青話中帶刺地調侃道。

而此時的凱勒面有難色，並不是因為被激怒到，而是他在閃避的過程，不小心鬆了手，所以現在手機和冷凍食品都在對方的腳底。

察覺到異常的顏青低下頭，先是冷笑一聲，再來便送手機一腳。

啪嚓。

青脆的聲響令凱勒的火氣瞬間飆漲，只可惜現在的他手無寸鐵，面對比自己高大，又手持利器的敵人，冒然發起攻擊是不智之舉。

「你啊，竟敢把我開除，老大施捨給你的位子，真把自己當一回事是嗎？」顏青全身上下，散發一股強烈的怨氣，同時踩著跋扈的步伐，一點一點地逼近。

凱勒想保持距離，卻不料一後退，竟被地上的雜物給硬生絆倒，在一陣七零八落的坍崩聲，褐髮少年滿臉無奈地癱在雜物堆當中。

「我要先把你剁了，然後再把你朋友剁了，最後再剁那個藍色的王八蛋。」顏青自顧自地喃喃道，其語氣不如以往的火爆，卻比以往來得更加陰森。

眼看死亡的不斷邁進，凱勒深吸一口氣，以維持自身清醒。

腦中閃過數十種脫困的對策，但分析過局勢與環境後，無論選擇哪種辦法，受傷皆是無可避免的，不過吃下一兩刀用以換取生命，比起坐以待斃來得有效。

殊不知，一個突如其來的插曲，硬生生地中止了這場危機。

叩。

是一瓶從天而降的鋁罐。

兩人都抬起了頭，不過意料之內的是，連個鬼影也沒瞧見。

「操！」遭到中斷的顏青心裡很不是滋味，將鋁罐踢至一旁，隨後便把目光重新聚焦在面前的褐髮少年，似乎是尚未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

「嗯？怎麼有股臭味？」

砰！

毫無徵兆的一聲巨響過後，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以及一股難聞的刺鼻化學藥劑味。

被爆炸波及到的顏青，一邊大叫，一邊正摀著臉，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滾著。

目睹整個過程的凱勒，不免產生疑問，究竟是誰救了自己？但當務之急，是趕緊逃跑，心裡這麼想著，身體卻變得無比地沉重。

一切逐漸變得模糊，慘叫聲也愈發式微，凱勒深知自己絕不能失去意識，但眼皮好似獲得了自我意識，開始不受控地緩慢下垂。

不行……必須保持清醒，不可以昏過去……

不可以……

□

「凱勒！」

熟悉的聲線成功將不省人事的褐髮少年給喚醒。

凱勒晃了晃神智不清的大腦，待視線回復正常，印入眼簾的是一名身形魁武的黑髮少年，與其背後那綠意盎然的風景，而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身處何方。

啊，我睡著了。

「還好嗎？」唐羽神情擔憂地問道，並攙扶起本來倚靠在大樹的凱勒。

「沒事沒事，只是昨晚沒睡好而已。」凱勒不想讓對方擔心，因此選擇隨意地編造一段理由。

想當然耳，唐羽怎麼可能會相信這種說詞，即使他並非一個死纏爛打的人，但看著朋友面容如此憔悴，他又怎麼可能會願意坐視不管呢？

「但你回家之後也沒有傳訊息吧，我和阿胡打給你好幾次也沒回應，我很確定不可能只是單純的沒睡好，到底發生甚麼？」

見唐羽不肯善罷干休，凱勒知悉隱瞞已不再有可能，他只好將實情，給一字不漏地告訴對方。

「昨天回家的路上，我被顏青襲擊，就在難以脫身的時候，有個鋁罐從天而降，接著突然鋁罐爆炸，顏青被擊倒，我也趁機逃回了家，但手機在閃躲的過程被他踩碎了，而且到家後為了避免被半夜偷襲，我整晚都沒睡，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

唐羽凝重的表情，讓凱勒有些不知所措，他不希望連累到任何人，可眼下的危機迫在眉上，若是繼續被動地等待襲擊，恐怕遭殃的人會越來越多。

「不如我們直接去找始作俑者吧。」

唐羽此言一出，凱勒便墮入一道無盡的思緒深淵。

腦中千絲萬縷的焦慮開始不斷纏繞，畏懼糟糕的後果，畏懼他人的犧牲，畏懼那堵，怎麼樣也衝不破的那堵牆，畏懼……

「我知道，你總是不想因為自己而害到別人，可別忘了，我們是朋友，朋友怎麼可能會見死不救呢？」唐羽勾住凱勒的肩，希望對方能夠相信，自己一定會助他一臂之力。

……

「好……」經歷無數次的拉扯，凱勒最終同意了其方案。

但，計畫總是趕不上變化。

叮。

隨著唐羽手機的一響，兩人很快地收到來自胡昇的噩耗。

『風紀委員大樓正在暴動！』

□

推開大門，卻不見半點暴動的跡象，反倒是異常地冷清。

這時一搓金色的頭毛，從正前方的櫃檯緩緩探出，那正是暴動消息的發送人──胡昇。

「老大啊啊啊啊啊！」凱勒和唐羽的到來，讓原先瑟瑟發抖的胡昇馬上轉變為喜極而泣，接著一個加速，飛撲到他睽違已久的救命稻草。

「等等等等，別撞過來，啊！」凱勒未能阻止自己遭衝撞的命運，他終究得躺一次大廳地板。

「阿胡，你先解釋一下情況吧。」唐羽憑藉自身不凡的力量，將倒地的兩人用各一隻手拉起。

胡昇抹去眼角的淚水，稍稍穩定一下情緒後，便開始訴說道：

「剛才在工作的時候，我的臂章收到集會廳的指令，原本以為是老大發的，結果一到場才發現是一個我從來沒有看過的女生，他自稱是新任風紀委員長，而且還有好多風紀委員都聽她的話，還有好多反抗的風紀委員被抓了起來，然後我就趁亂逃出來了。」胡昇說完，整個人還在微微顫抖。

「可能是舊派因為顏青的事在造反，沒是，我知道了，走吧。」凱勒說完，三人便一同前往暴動地點──四樓集會廳。

踹開集會廳的大門，裡頭果真聚集一堆風紀委員，不僅如此，還有數名風紀委員遭到綑綁，正跪地低頭、一語不發。

「你們這群人在搞甚麼！」凱勒氣憤地大吼道，此刻的場景有如昨晚，顏青踩碎他的手機，實在令人難以忍氣吞聲。

人聲鼎沸的集會廳，在凱勒的怒吼之下，頓時成了一片死寂，而與此同時，風紀委員們卻井然有序地讓出一條走道，隨即一名配戴圓細框眼鏡的黑髮少女，慢條斯理地走來。

少女的臂章上，真真切切地印著七個大字，風紀委員長──喬菈。

「我是奉老大命令來頂替你的新任風紀委員長，請問有甚麼事嗎？」喬菈充滿挑釁意味的邪魅一笑，就連脾氣向來很好的唐羽，也無法視若無睹。

「這甚麼時候的事，為甚麼我沒收到通知。」凱勒用狠戾的眼神瞪向對方，而一旁的唐羽，則是察覺到周遭有些許的動靜，便示意兩人注意背後。

「喔──那可能是因為，老大覺得你已經死了吧。」

話音剛落，兩名風紀委員手持棍棒，準備偷襲三人。

但只能說，他們想太多了。

唐羽作為一位準現役軍人，這般雕蟲小技，要對付根本不在話下。

一記迴旋踢，踹在其中一人的臉上，趁對方暈厥，迅速奪過球棒，再朝另外一人的肋骨揮去。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僅僅眨眼間，兩人便已經徹底失去戰鬥能力。

「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我就先以你們闖入風紀委員大樓來做處分囉。」喬菈拍了拍手，身旁的風紀委員便一窩蜂地衝上前。

「跑！」凱勒知曉寡不敵眾，立刻示意兩人離開，更何況胡昇不擅於戰鬥，因此首要任務，應是確保他能夠安全離開大樓。

衝出集會廳，開始一場追逐戰，但他們不能按照原路返回，因為搭電梯的風險過高，必須另尋出路，那必定是樓梯。

不知拐過多少處轉角，終於在一條長廊的盡頭，看見他們所探詢的目標物，只可惜，胡昇的體力早已無法支撐奔跑。

見追兵的不斷逼近，凱勒和唐羽選擇替對方爭取逃跑時間。

「阿胡，你先走，這裡交給我和唐羽。」

胡昇仍然渴望做出一點貢獻，但清楚自己沒甚麼戰鬥力，現在立刻逃跑才是為朋友做出最大的貢獻。

金髮少年點了點頭，隨後攙扶著牆，一瘸一拐地朝樓梯間走去。

目送胡昇離開後，兩人轉過身，一批宛如喪屍的追兵正癲狂地朝他們襲來。

凱勒決定先發制人，一段助跑外加一記滑鏟，首當其衝的追兵，見褐髮少年的發動攻擊，便反應迅速地躍起，雖然完美躲過了其攻擊，但沒有躲過來自唐羽的鐵拳。

沒有絲毫停頓，凱勒以雙手作為支點，一瞬見發動掃腿，將後方兩名追兵給撂倒在地後，接著又迅速跳起，同時順走其掉在地上的兩支棍棒，並將另一支向後扔去。

唐羽接過棍棒，隨後走上前與之並排，兩人擺出架式，準備上演一齣以二敵多的經典戲碼。

與此同時，喬菈正悠閒地坐在監控室，欣賞著這部實力懸殊的大戰。

「老大，需要再派更多人手過去嗎？」一旁的風紀委員恭敬地問道。

喬菈先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接著才開口回道：

「不必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得處裡呢。」

□

隨著棍棒的落下，最後一名追兵也宣告了戰敗。

一大一小的身影，踩上屬於一樓的地面，接著再一次地左拐右拐，費盡千辛萬苦，總算回到最初的大廳。

凱勒心想，到底是哪個建築師設計出來的大樓，這複雜程度簡直堪比迷宮。

但現在並非抱怨的時間，應該趕緊與胡昇會合。

然而，當兩人推開大門。

叮。

卻不見金髮少年的蹤影。

……

唐羽掏出手機並點開其，隨即便跳出一張，金髮少年被綁在椅子上的照片。

叮。

『食堂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