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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5384 字
更新於: 2024-02-17
青鷹被藍鵲秘召進宮,她沒怎麼掙扎便去了,反正正好要上交離京的文書,溫雲的手法還不是很熟練,看她把自己的手燙得通紅,藍鵲想起了自己像她這班大時也是這麼練的,心軟讓她別弄了
「可以嗎?」「回去用涼水練。」
以前她也是在大冬天練的,燙著了就把手伸到雪裡,回想起過往的種種,藍鵲都對那兩個男人又愛又恨
遠雖然疼愛藍鵲,但總是明裡暗裡的脅迫她,一直到皂雀死後她將遠軟禁在萬雪山上的寺院裡,她才漸漸地回過神,才想起那些不知真實用意為何的話語
妳要是達不到皂雀閣下的需求,怕是在下也無力回天……
我勸妳最好乖乖聽話,沒有人需要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嘶……哈……」她顫抖著舒了口寒氣,「您沒事吧?」「沒事,去喊謝必安過來吧。」溫雲點點頭,跑開了
青鷹被領到亭子內,她就納了悶了,這傢伙到底多喜歡亭子這一設施,約什麼人都要在這地方
出人意料的,見到青鷹時,藍鵲並沒有像當初對白鴞那樣露出警惕與威嚇,只是靜靜地玩著香案的輕煙,這香也是赤鴆配的,也許在心中某處,她正悄悄羨慕著青鷹,羨慕著她活成的樣子
但她卻有了青鷹日思夜想的權位,人生就是這麼諷刺,藍鵲只有權位,而青鷹離人生圓滿就差一個權位
「妳要離京?因為魏曉晨的事嗎?」「是。」藍鵲點點頭,「去吧。」
兩個各懷心思的才女隔著一張桌子,心中已經開始兩軍的博弈,試圖從對方的一舉一動中讀出一點心緒
「下盤棋嗎?」這問題讓她相當害怕,畢竟藍鵲從未在外人面前下過棋,自然也沒人知道她的底兒在哪,反正青應是知道自己不如黛雉的,若是藍鵲強於黛雉那還一切好說
萬一藍鵲不如黛雉,自己一不小心贏了或是放水放的過那可就難辦了
「陛下……臣就婉拒了。」藍鵲也沒有逼她,「妳能幫我向赤鴆在要一點四奇香嗎?」
看著藍鵲柔和的眼神,青鷹一時間有些恍惚,好似她還是當年那個乖巧安靜,氣質高雅的姑娘
青鷹離開了,藍鵲在青鷹離去後她長長的地嘆了一口氣,望著遠處愣神
「陛下?」藍鵲看著還熱著的茶覺得有些婉惜,「可惜了這一泡好茶。」
謝必安也漸漸讀不懂藍鵲的心了,不知她到底是對青鷹打算下死手,還是打算就這麼算了
藍鵲對這群人總想揣測自己的心思感到相當無奈,自己就是臉長了嚴肅點,大多時候自己腦子裡根本什麼也沒想
「欸,我們倆把這茶喝了吧,正好我也有件事要讓你去辦。」「那……」「范無咎會在這兒的。」
「陛下……您理解他,他和溫雲那是一個德行。」「以前的溫雲。」
藍鵲嘆了口氣,「再這樣下去,那孩子會崩潰的,你去吧,我信任你。」
「閣下!」謝必安這突如其來的失態讓空氣一片靜默
他是真的擔心藍鵲一個人在皇城會出事,這裡可不是藍鵲府,對他們來說都是未知的地界,他是真擔心藍鵲會有危險
「你多心了。」
謝必安沉默良久,低下頭,「是。」
解決完這件糟心事後,藍鵲終於有時間自己待著了
青鷹離京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北境,這裡黛雉也已經準備好了一切所需,就等著青鷹一聲令下出兵
紫鷴也不想掙扎了,「隨他去吧……」「閣下……」烏龍烏瓦實在心疼主子,得眼睜睜的看著愛人一步步走向萬丈深淵
「真的沒事嗎?」「沒事,我的計劃還得看妳們。」
不過幸好,黛雉還是會天天回府休息,雖然飯也不在這裡吃了,但至少願意回來看她一眼
今夜黛雉抱了一顆白色的毛球回來
「這是什麼?」「岩雷鳥,可愛不?掉進陷阱裡的,抓回來陪妳。」
看著這隻縮在籠子角落瑟瑟發抖的小白鳥,紫鷴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你看牠怕的……把牠放回去吧。」「我特地抓回來給妳的呢……真不要?」紫鷴點頭,相這樣的野鳥就該在林子裡穿梭
看紫鷴一臉難過的樣子,黛雉也有點內疚,他就是怕紫鷴一個人無聊,畢竟外頭已經開始下起暴雪,這雪至少得持續一個半月
「沒關係,習慣了。」她拿了點松籽和糖水給小白鳥,隨後把牠關進一個安靜的小黑房裡
睡前,紫鷴緊緊從背後環抱著黛雉
「我愛你……真的真的很愛你……如果我做了什麼……能不能諒解我?」黛雉側摟著紫鷴,「唉,哭什麼呢……嗯?」他輕輕撫掉紫鷴臉上的淚痕,那雙手佈著一層繭,那是多年刻苦歷練的痕跡
是啊,黛雉也跟青鷹一樣拚命,可是黛雉想也不敢想要去搶那個王位,他有藍鵲的城府心機和知性,也有青鷹的敏銳衝勁和勇猛
不只,他有橙鶯的隨興、有銀鴉的雅興;對愛人有白鴞的一切噤語冷漠,也有赤鴆將一切奉獻的炙熱;腦子裡帶著金烏那般為國奉獻的滿腔熱血,也帶著紫鷴寧可獨自苟活的自愛
他是九闈當中一切善的集合,若真要挑出根刺,那必然出自於紫鷴
可他卻選了她這樣的女人做妻子
紫鷴輕輕搓著黛雉的手,「為什麼呢……」她已經將情緒收起,這就是紫鷴,情緒來的快也去的快,黛雉靠著她的前額,「因為我也愛妳。」
第一次聽見對方吐露愛意竟然是在這無聲的爭執之下,也是相當諷刺了
在紫鷴熟睡後,黛雉把烏龍和烏瓦喊到床邊
「答應我,妳們會保護好她。」「是。」
黛雉看著身邊熟睡的妻子,他當然知道藍鵲對紫鷴的偏愛,藍鵲會殺了赤鴆,殺了淵珮,殺了所有人,唯獨會把紫鷴留著,就如他對謝范與溫雲一般,她覺得紫鷴也是個可以留下養著的
晚上藍鵲做了惡夢,她夢見溫雲和另外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孩相互纏鬥,兩人拚死搏殺,血流成河
「不!」她驚醒了過來
打盹的范無咎也被驚醒,「陛下?」
她的頭髮有些凌亂,范無咎第一次看見藍鵲如此脆弱的樣子,那樣子著實令人心疼,范無咎自然知道自己的性子不適合安慰開解別人,更不可能卸下藍鵲的一身武裝
聽見范無咎委屈地喃喃自語,藍鵲似笑非笑的輕哼了一聲,「你不是挺能鼓舞溫雲的嗎?」
「畢竟不是救命恩人吶……我也想像兄長一樣,為您做點什麼。」藍鵲聳肩,雖然她也舉不上什麼特別具體的例子,但還是覺得有范無咎在挺好的,他和謝必安兩人缺一不可
謝必安一路跟在青鷹和勝利身後追蹤,但萬萬沒想到,兩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擺脫了他,原來勝利也是靈狐,而且還是靈狐大戶人家的孩子,四捨五入約等於皇親國戚,被派來做細作結果沒兩個月就被青鷹逮住了,那時的她也才十四五歲,比紫鷴再小一些,青鷹也不想讓她去受牢獄之苦,便斷了她與北境的所有聯繫,把她留在府中,時間一久,她也不那麼想著故國了
「閣下,謝必安似乎不是鳳凰,也不是靈狐。」「可范無咎也不像白鹿啊……」
那麼只有一個可能了
———
相傳,那是在古老到甚至歌謠都尚未傳誦的遠古,沒有天地,沒有光暗,只有一片的純粹,這片純粹猶皮囊容納著天地萬物的砂,不論山川草木、精怪魂魄,維持著即將崩裂的安定
某一剎,一粒多餘的沙塵落入了這片純粹當中
沙塵說:『要有光』
金色的縷帶刺穿了純粹的皮囊,繃緊的一切也隨之噴發湧出,砂也看見了彼此的顏色
金色的砂聚集著,祂們自稱為光,是第一個物件,他們無聲無息,無體無形
黑色的砂聚集著,祂們自稱為暗,因光而誕生,與光一樣無聲無息,無體無形
這便是初始的兩聚砂,兩著相生相剋,彼此爭鬥,在碰撞中徹底粉碎純粹的外殼,向外生長
於是紫砂湧出填補黑白兩砂撕扯出的空間,自稱為空
五彩斑斕的砂飄盪在氣之間,繼續碰撞著,找著與自己相同的砂
橙砂自稱為道
紅砂自稱為火
藍砂自稱為水
銀砂自稱為地
青砂自稱為命
白砂自稱為氣
過了無法計量的時間後,漸漸的,宇宙安定下來,卻是一片虛無
光說:『要有立足之地』,於是地展平自己,九砂遂生成了形體
即便有了地,地仍是一片荒蕪,水說:『我懂變化之法』
於是水開始徑流,歷經無法計量的時間後,產生高峰與低壑,溪流與汪洋
光與暗停止爭鬥,輪流統治,於是天便有了日月,以此計時
過了無盡日月,九砂又覺著這亙古不變的地貌無趣,彼此間又開始爭鬥拚比,於是大洋沸騰,潮汐洶湧,大地陷入混沌
在這混沌之中,唯獨命一人觀望著不曾出手,祂發現,不同色的砂也可相互結合,祂將其命名為結合子
其中水、氣、火的的結合子又可以相互結合,彼此纏繞
命覺得這相當有意思,將自己的砂也融入了結合子當中,結合子竟又相互結合相互盤繞
九砂的紛爭愈激烈,各異的結合子也越來越龐雜,相互吞噬、結合,隨後竟然開始製造一個又一個自己,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
睡著了?
范無咎回過神,發現藍鵲已經睡熟了,這還沒講到一半呢
他對那些古典經文沒什麼涉略,倒是這些奇怪的傳說如數家珍,他為藍鵲掖好被子,把她的手也塞進棉被裡
她手背的皮膚相當細嫩,但手心卻佈著練琴與練功留下的繭子,說從來沒對這麼漂亮的女人動心過是不可能的,對他,對謝必安而言都是如此,不過謝必安對此毫無察覺,甚至總是下意識的否認
但范無咎早早認清了自己的心,而時間久了,漸漸的就忘了,也許那就是愛情轉為親情的一瞬間,在這個方面,范無咎遠比自己兄長來的成熟許多,不過他自己也未曾察覺
青鷹走後赤鴆天天陪在珮兒和雲瀟身邊,雲霄這孩子現在長的挺好的,三四個月大了,會哭會笑會鬧,就是比一般的孩子更小一些
這個孩子也跟奶娘比較親,畢竟不是親生的,最後也得給藍鵲,跟自己不親反而是件好事,就當病人吧
不過這件事確認丹鶴相當反對,「你怎麼能把孩子送別人呢……怎麼說也是你親姪子。」被不懂事的表兄這麼一鬧赤鴆也來了脾氣
「那不也是藍鵲外甥嗎?你這麼喜歡這孩子不如自己跟藍鵲討,少在這裡跟我鬧。」
丹鶴當然知道表弟在為妻子的事煩心,也就沒有繼續吵他,只不過有時看他們夫婦倆伉儷情深除了被齁的慌以外都是羨慕,自己要是也有個人陪著照顧自己那該有多好
他這麼想著,決定要出去走走,給兩人一點時間緩和氛圍
他還是很有名門公子的氣範,身邊帶個侍僮打傘,身上穿著華貴,有著皮絨領口的錦衣,似男似女的面容與那身不男不女的衣著引的大街紛紛側目
說真的,這還挺好的,不得不說,丹鶴這瘋子端莊起來是真挺迷人的
他就這麼在大街上逛了兩圈,覺得自己要不去找個宅子吧,總不能一直賴在表弟家中
他連逛了幾座宅子都沒有看見滿意的,這時前頭傳來騷動,他也跟了過去
是一個女人冷漠地看著官兵把賀家上下老小押走,冷眼目視著一切的女人長的還挺漂亮
他隱隱覺得這個少婦有點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在那兒見過他
「褐鶇,賀志偉,你因謀害九闈與私自豢養猛獸兩罪而被捕。」
褐鶇低聲咒罵著林曉玥,林曉玥只是冷冷地看著這個失去一切的男人
他沒有告訴這個失去一切的男人,一切證據都是由被他傷透了心的兒子給出的
這是她對丈夫血親最後的仁慈,同時,她也注意到了人群中一直看著自己的那個男人
那雙眼神就像幼犬一樣,純粹中帶著點好奇,就這麼遠望著
她有些心虛地別開了眼神,丹鶴也離開了,待這一切結束後,林曉玥來到茶樓
「我想起來了……」丹鶴從包間門外冒出頭,「妳是金烏的夫人?」
林曉玥讓下人出去,邀著丹鶴坐下,「您怎麼……」「就是出來晃晃吧,正巧給碰上了。」
她低著頭,「讓您見笑了,我請您喝杯酒吧。」
丹鶴連忙擺手,「家裡還有孩子呢,身上要是沾了酒氣回去還得被我那個弟弟一頓打。」
林曉玥笑了笑,丹鶴看場子有點乾,說起解他們家族的孩子從小就要學習的技能,有些患者面對部分疾病會因為各種原由而隱瞞,這時透過觀察面色來診治就相當重要了
「我也沒什麼意思,就是覺得……後悔。」「後悔?」「要是知道來這兒看見的是家破人亡,血族相殘,我就不會來了。」
看著丹鶴的純粹,她搖搖頭,不希望這傢伙也被京城的一切汙染
「能回去趕緊回去吧,別待在這兒了。」丹鶴讓她伸出手,想替她把個脈
看她緊張的樣子,丹鶴溫柔一笑,「沒事,我們是醫世大家,是救人的,赤鴆那種反而是個異類。」
林曉玥搖搖頭,「我……我……」「挺好的,沒麼大問題,別喝酒,早睡早起,多喝熱水。」不過說到這個,丹鶴也不會白幹活的,「妳和藍鵲關係好吧,妳去替我說說兩件事行不?」
林曉玥被這一套給整不會了,愣愣的點了點頭,「好?」
「第一,我想留著雲瀟;第二,我喜歡賀家的宅子,我要。」
林曉玥傻了,這傢伙簡直跟孩子一樣,根本就是無理取鬧,「你到底知不知道她現如今的身分?」
「當然知道了,然後呢?難道只因神祇是遙不可及的東西,人們就不能像祂乞求自己所想要的東西了嗎?」
現在這情況,丹鶴也基本判定林曉玥並非自己要找的人,他想在這兒找個能跟自己一起混日子,向黛雉那樣的人,甚至比他還要混
「我知道妳只想保全自己,但國破家亡時無人能夠倖免……」他站了起來,「我雖然不如赤鴆,但還是能識破天機。」他站了起來
「我看見鳳凰的劫難,雖不是由藍鵲一手構成,但我們將永遠無法再回到族群的巔峰。」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包間,看來想要的東西還得自己爭取,不過短時間內他也不想看到藍鵲
就是不知道弟妹那兒準備的怎麼樣了……
當初聽說表弟要娶將門之後當妻子他也嚇傻了,以他的性子極有可能與自己的妻子相互傷害,沒想到愛成這副德行
路上他買了隻烤鴨回去當作賠禮,雖然他也不覺得自己那兒有錯
其實赤鴆自己也有點內疚,青鷹不再他也相當焦躁,現在他已經完全不能沒有妻子了
「唉……」「你也別想太多,至少你還有這孩子呢,我就只有這隻鴨子……」
赤鴆忍不住笑了,「唉……」
———
青鷹幾乎調走了所有她能調動的兵力,這是個大工程,就算是對於她而言那也是個挺累的活
「閣下,您要再來點熱湯嗎?」「好。」
這湯還挺好喝的,如果改一改的話紫鷴應該會很喜歡
「為什麼各位閣下都如此喜愛紫鷴閣下?」
她聳聳肩,大家都喜歡她,無人知曉其中的緣由,看著她總忍不住想好好疼疼她
「啊……」勝利特別不懂,不過這也不要緊,反正也與自己無關
她仰頭看著星空,「閣下。」「怎麼了?」「您說為什麼魏曉晨就這麼喜歡石楠?明明他們倆都這麼普通……」
青鷹憐愛的撫了撫勝利的頭,「天真,妳覺得赤鴆看上我哪?我又看上他哪?」勝利搖搖頭,這也是她懷疑的事
「沒什麼好懷疑的,妳早點休息。」「好的,閣下也早點休息。」
青鷹仰頭看著天,她從未感到如此迷茫,天上的繁星靜靜地從遙遠之處遙望著她,似在嘲笑,又似在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