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胖子】煮茶論英雄

上文說到，大衛從房坡上跌落下來，就昏了過去。迷迷糊糊地不知過了多久，幾次醒了，可眼還是一片漆黑，又覺得身下地面顛簸，不像在牢房裡，待想起身卻手腳都動不得，再想到梅林娜已經被攪成了肉醬，心頭痛得厲害，便也不再管他，只倒頭又睡。
如此幾番，突然聽見鎖鏈碰撞鐵門的聲響，接著眼前裂開一道光來。

再說泥胖子，由一個機械人帶著進了一個園子。
一個中年人在園子角上的一個棚子下站起身來，請他過去。這人便是十二大長老之一的八大山人。手上有百十個基布茲莊子，另外還管著大半個娛樂業。往臉上看四十幾歲年紀，留著山羊鬍，身上穿一件樸素的灰布長袍，頭上戴著一個竹編的遮陽斗笠，手上一柄摺扇，並不扇，而是用兩根手指捻著著，讓它一開一合好像在計算時間。
「你看，上次和你說想建成醍醐寺，可後來想想還是中國園子合適。」兩人寒暄一番后，八大指著園子道。
「的確，要是日式，就太空了，還是現在緊湊的好。」泥胖子道，他還是一身紗，只是裡邊多穿了一件白色袍子。
「你是行家。」八大揮著扇子道，「這要是一眼看到頭還又什麼趣兒，講究的是移步換景，這邊是拱橋觀魚，轉過去就是柳暗花陰，一會兒，喝了茶我帶你逛逛。」
「這迎客松的姿態甚好。」泥胖子點頭道。
「有眼光，但妙的還在後頭，先喝茶。」八大說完拿起面前的一把秦權紫砂壺斟了一杯給泥胖子。
不知八大是不是故意的，給泥胖子準備了一只胭脂紅壓花斗笠盞，泥胖子的大肥手好不容易才把它拿起來，呷了一口。
「好茶。」泥胖子贊道。
「今年明前的白茶，喝個新鮮。」八大也喝了一口，然後放下那隻大明宣德纏枝青花杯問：「你今天怎麼有空來我這？」
「剛伺候走了羅剎，能閑了三五日。」泥胖子朝石子路上兩個機械人招了招手，其中一個把大衛的頭套一拉露出他的臉來，「順便給您帶個小玩意兒。」
主人用餘光瞟了一眼，納悶道：「達芬奇？我這都是妞啊？」
「這個是能打的。」泥胖子拿出一只手機，放了段大衛逃跑同時發射電波的視頻給八大。
八大覷著眼看完，又抬眼看了看大衛，微微笑道：「倒是有些特別，但這皮殼未必能扛住泰森一拳。」
「迷惑性很強啊，玩的不就是兵不厭詐么。」泥胖子咧嘴笑道。
「話也是這麼個話，帶下去吧。」八大沖機械人揮手道。
泥胖子攔住，道：「只是有個缺陷，見了女的要發性兒。耍前先切了的好。」泥胖子兩個葫蘆卜的手指做了一個剪的動作。
主人招了一下手，一個機械人走上來，彎腰聽訓，「和老趙說，送過去的人先摘乾淨，鑿上箍子。」
那機械人鞠躬后順著石子路下去了。
「老泥，我勸你一句，家有百萬，帶毛的不算。」主人看著大衛的背影說。
「是啊，最近火蟻鬧得厲害，今兒一早又咬死兩個，這傢伙還跟著鬧了一場。」
「羅剎那邊又廢了不少口舌吧。」
一個穿著紫衣服的少女踩著木屐從迎客松後走出來，主人揮手讓她不要打擾。遠看那女孩眉目清秀，皮膚白皙，連趾甲的縫隙也泛著粉色碧璽的透明光澤。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泥胖子眼珠子像被女孩粘住一樣，只盯到她消失在假山後。
「你要是有餘錢，我這有新的項目，讓你一股，遲早都要轉型的。」主人又喝了一口茶，身子靠進太師里，打開摺扇慢慢扇著，扇面上是一幅八大的水鳥，一只腳站著翻著白眼，空白處蓋滿了各種收藏章，大多不辨，只當中一方像是三希堂簡單明顯。
「我聽說最近游擊隊也禍禍了不少電池田，現在弄這個靠譜嗎？」泥胖子問。
「都在合理範圍內，誰都得有口飯吃。越是民生的東西越穩妥。」八大道。
「我也想翻身啊，這麼多年就我混的最次，上游被科學院卡著脖子，教學被虎王捏著鼻子，安全還得看著羅剎的眼色，也就你還想著我。」泥胖子道。
紫色的天空上一片云底慢慢塌陷出一個漏斗來。
「當初大家都買莊子的時候，你不下手，現在後悔了吧。」主人望著那云彩若有所思地說。「這天是要變啊。」
「誰說不是呢，我就是太老實，虎王說不讓有私人網路我就聽啊，現在你們都有自己的算力池塘，就我還得看孔雀王的臉色。」泥胖子晃著兩個腮幫子，嘆了口氣又說，「聽說了么？又傳說雷奧被找到了。」泥胖子把兩個胖手指交叉成一個X的形狀
「你覺得呢？」八大反問。
「難說，沒準兒又是造謠。」泥胖子道。
「無論真假，還能真把火星炸平不成。誰來也得吃飯。」八大擺著手指道，「礦山，麥田，電池田，晶元畜牧，列印工廠這些基礎產業握在手裡准沒錯。」
「你說的這些我哪個能插得進去手啊。」泥胖子道。
「別的插不進去，娛樂業只要我掌了權，還是那句話：絕對有你一份。」八大道。
「今年的超級碗來得及嗎？」泥胖子靠近了八大壓低聲音問。
「你那兒人和東西都準備著，特別是算力幣，多存點。」八大也壓低聲音道，「我看咱們不出手馬克也要行動了，還有虎視眈眈，天是絕對要變的。」
「是這話。」
「至於這個，」主人也做了一個X手勢道，「我已經派人去查了，如果找到確實是一張王牌。」
「有大概的方向了嗎？」泥胖子問。
八大搖搖頭，又道：「不過也不要緊。最近馬克鬧得很兇，讓他們馬、虎、雀先掐，咱們來個漁翁得利。硬碰硬不是山人我的風格。」
「你覺得這裡誰能贏。」
「各有千秋。」八大把三個杯子擺成三角狀，說道：「這個嬌黃的是虎王，這個松石綠的是孔雀，這個哥釉的是馬克。先說馬克有群眾基礎，喊了這麼多年民主要建下議院，各個自由基布茲都表示支持。虎雖然遠在地球，但眼線頗多，咱們十二個長老里我看有一半還是擁護他。羅剎的安全局、卡夫卡的行政院雖然是雀兒的人，表面上也還是聽虎的調動。」
「如果雷奧回來呢？」泥胖子把一只黑黢黢兔毫建盞擺在三個杯子中間，問道。
「雷奧是要民主的，」八大把建盞和哥窯壓手杯摞在一起，又把松石和嬌黃摞一起，說道，「他回來反倒事情簡單了，你覺得呢。」
泥胖子點頭，哦了一聲，恍然大悟的樣子。
「雀兒最陰險，控制著通訊、算力海洋，總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咬人的狗不叫。不像奧爾罕他們太張揚，槍打出頭鳥。」八大筆了一個槍的手型道。
「我聽說奧爾罕和游擊隊關係很近，真動起手說不定他是武力最強的啊，虎能動得了他嗎。」泥胖子問。
「泥你看問題還是太淺，波和游擊隊近，是因為他搞了很多私人的算力池塘，為的是賺游擊隊的錢。游擊隊呢靠的是FR的支持，波真要調動他們不太容易的。」
「啊！那馬克呢？」泥胖子繼續問。
「這就難說了，馬克算是半個FR黨人沒錯，但火星上的游擊隊都是變種人組成的，要說他們相信FR的那套我不太信，他們還是掰蟻神更多些。這些人本性就是喜歡打打殺殺，不搶劫不開心的主兒。倒是雷奧如果真的回來，他們沒準兒都聽了他的。畢竟火星都是雷奧打造出來的。」
「那咱們是把寶押這兒？」泥胖子拿了兩顆開心果放在建盞里道。
「還不急著下注。」八大把四個杯子放在一起，「時機很重要，他們分開你個個擊破，但摞一起，只要一鎚子。」
「這鎚子是？」泥胖子問。
「你猜。」八大道。
「馬有游擊隊，雷有核彈，雀有政府軍，虎有特務藍衣社，咱有啥？」泥胖子撓頭道。
「山人自有妙計，哈哈。」八大笑道。
泥胖子泄了氣，嘆氣道：「說到頭，還是我最孬，只有一幫小屁孩。」
一陣風刮過來，那迎客松枝條微顫，而旁邊一顆紫薇的葉子卻被吹落了大半，幾片枯黃的甚至飄到兩人面前的石桌上，直落進泥胖子的斗笠盞中。
「小屁孩是未來，你有火星的未來。」說完，主人拿起炭火上的鏨金錘紋鐵壺，一泡開水到在盞中，「但未來是苦是甜還真沒準，可能茶喝不上，先習慣下這個。」
「你就拿我開心吧。」泥胖子又嘆氣道。
「你替我多看著點普羅、井上他們，他們才是真的未來，一個設計變種人，一個握著礦山，資源啊，如果陷入長期混亂資源才是要命的地方。」
「對啊，他們當年可是雷奧的鐵哥們。」泥胖子一口茶下去，覺得味不對，一片葉子被舌尖頂出來。
「未雨綢繆啊，老泥。」主人往後挪了一下椅子，一陣雨無來由落下來，泥胖子半邊身子都被潑濕了，主人卻沒沾到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