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5 - Good night, my knight.

過了不久黛莉拉與Ｓ陣營和駕著車從另一旁出現的雨婷陣營幾乎同時抵達了位於島嶼西南方的烏鬼洞。

黛莉拉的五根手指，以及Ｓ的整隻手腕都在不斷地發熱著……甚至還有些疼痛，宣示著手術者的危機。

眼前的情況有些令人費解。

羅恩與實體化的狂戰士站在公路中央阻擋車子繼續前進，而後頭是一片凌亂的戰場。

比起盡數爆裂的路燈、連根翻起的柏油路，Ｓ更注目在那原是觀光景點的烏鬼洞的異象。

洞穴的整個上層結構被撞入海中，洞內蘊藏的大聖杯術式裸露，散發著碧綠色的通天光芒。從遠處看去有一顆小小的光點漂浮在半空中。

而地面上更是匪夷所思的場景。黑色的血，赤色的血，像是機械零件的無機物散落在入口附近的公路四周。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羅德。他的整個右半身被像是導彈轟過一樣整個被打掉，裸露出了像是人造物與齒輪的部分。他的頭髮變成紫色，被某個身影架住了上半身，無法行動。手上握著幾個金色的懷錶，正在發熱膨脹著。

抓著他的是泰戈爾……或者說曾經是泰戈爾的東西吧。全身已經破破爛爛的，整顆頭與上半身的肌肉組織幾乎是裸露出來的。但儘管如此，抓住羅德的那雙手依然強而有力地收緊著，絲毫不讓對方有逃脫機會。

在大概距離五公尺的地方，白髮狙擊手舉槍喘著大氣。他額頭滲血，整隻左手與身軀脫離，只有皮膚還勉強連接著，一副風吹過就能將整條手臂撕下的樣子。右手中上膛的手槍指著羅德的頭，以及架著羅德的泰戈爾。他的腹部像是被炸出一個洞般，臟器碎塊散落在一旁，不斷湧出鮮血。

看樣子，是分出勝負的前一個瞬間。

「是你輸了，泰戈爾。你撐不住的。」

「別說笑啦，羅德親。怎麼想都是你的敗北吧。」

他們居然還有力氣鬥嘴。

Ｓ還在努力釐清現在的情況，一切都進展到她無法跟上的程度了。

羅德、泰戈爾、狙擊手看上去都要死了，而羅恩似乎是站在泰戈爾那邊的，這時候是組織的任務重要，還是聖杯戰爭的延續重要呢？

雨婷的Assassin或許來得及去救下參賽者所需要的羅德，但絕對避不開羅恩的Berserker。

若是沃鐵利用那巨大的質量直接衝撞上去可以，但肯定會吸引火力，無法保證該名從者還能繼續爭奪聖杯。

Ｋ以長槍的遠距離投擲可以，但問題是可能會同時貫穿在那邊的兩個人。

朝著白髮男子開槍可以，但在下個瞬間對方也會開槍吧。如果是具有特殊效果的子彈……接著就不敢想了。

這時候該怎麼行動？

「阿龍，用上令咒也要救下羅德！」雨婷率先出聲命令阿龍，作為了在場全體開始行動的號角！

「以令咒命之——」阿龍的反應很快，立刻在駕駛座把他的右手抬起。

「阻斷子彈、保護羅德的安全！」他喊道，同時Assassin也從副駕駛座翻了出去，高高跳起！

坐在Ｓ旁邊的黛莉拉一副下定決心的模樣，左手緊握著自己的右手臂，眼神堅定。

「我馬上回來。」而Ｋ抄起長槍，隨即將車子減速後也翻了出去，直直朝著泰戈爾衝去！

Berserker見獵心喜，隨即抄起了大刀迎擊向著他衝去的沃鐵。

羅恩掃視戰場，而後向著Ｋ猛撲過去，近身後兩人雙手互握，成抗衡之勢開始拉鋸。

而白髮男子毫不猶豫地對著羅德開了槍。畢竟人的行動再快也快不過子彈……

除了現在的那東西之外。

「只剩兩顆了…….可要給我命中啊？」Assassin擦了擦額頭的血並且從懷裡掏出了一顆碧綠色的圓石，詠唱寶具的真名。

夢死煌瑯
「終末的投射，展開。」

接著「趴擦」一聲，那顆蘊含魔力的子彈便被精準地遭到瞄準，射落。同時，石頭更是以計算好的角度在碰撞地面後彈跳起來，飛向了泰戈爾的頸部！

「所以我說了，結束了。」羅德的表情扭曲，捏碎了掌心中的懷表。「你會死在這裡，歌頌死亡的詩人、赫姆雷特．泰戈爾！」

下一個瞬間，那顆石頭的彈道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僅有十元硬幣大的黑孔。
　　　　　　　　　　　　　　　　　　　　　　　　　浮士德的最高傑作
「所以我說了，輸的是你。」泰戈爾以那淌血的嘴角微笑，「你的戲劇將在這裡落幕，羅德．切爾雷斯特。」

接著，煌瑯石突兀的自羅德的胸前穿出。

「……咳。」羅德瞪大眼睛，咳出一口濃稠非血的黑色黏液。

緊接著羅德、泰戈爾兩人之間產生了爆炸！

煙塵飄起，暫時無法確認那邊的情況。戰況一觸即發！

「◾️◾️◾️◾️◾️◾️◾️！」不具任何理智的Berserker對著迎面而來的巨大棕熊就是一砍！

雙方都是強弩之末。也就是說，現在比拚的就是雙方御主與從者的殘餘資源了。

沃鐵發出哀號，全身破破爛爛的忠誠野獸已經命懸一線，就快要不能再承受更多傷害了。

Ｓ在汽車後座架起狙擊槍，觀察著車外的戰鬥。

「呿……！」Assassin落地，見這事態不妙便往煙霧中心部分前進。

而在隔壁車輛上的雨婷爬到了駕駛座上，踩下油門驅動汽車，一副要衝進那煙霧裡頭的樣子。

「又是你嗎？你還真敢拿著那把武器啊？」羅恩那不再是人類模樣的黑色眼球死死瞪著Ｋ，他鼓起全身的肌肉想要將Ｋ壓制在地！

但果然Ｋ就算身負重傷，身體還是個擬似從者，力量上的對抗並不會輸給剛成為死徒不久的羅恩。

「至少也要……！」在Ｓ身旁的黛莉拉拿起衝鋒槍， 在她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時，便朝著羅恩射擊。

幸好她子彈打得很準，全部往羅恩而不是Ｋ身上飛去，但……似乎根本沒有成效，羅恩死徒化後甚至能夠用腋下接住子彈嗎？搞什麼啊？

「……看來是撐不到那時候了。」Ｋ以有些令人畏懼的表情直直看著羅德，「也罷。」

破爛的聖槍就這樣插在兩人的腳邊，男人開始了他的吟誦。

「私が殺す。 私が生かす。 私が傷つけ私が癒す。 我が手を逃れうる者は一人もいない。 我が目の屆かぬ者は一人もいない。」
（我殺戮。我生育。我傷害我療癒。
無人能逃出我掌握。無人能逃出我眼界。）

儘管Ｓ沒有聽過，但她的內心立刻知道了那是他們曾經提過的殺手鐧，聖者所施展、針對異端的淨化之儀。

看來你認為旅途的終點就在這裡了嗎。

「以最後的令咒下令，修復身體的傷口，然後肏飛眼前的王八蛋吧！」

令咒放出紅光。Ｋ的身體逐漸修復——這樣看起來反而比較像是他在控制著羅恩！

「——」而狙擊手看著暗殺者旁若無人般經過自己衝向煙霧，也沒有阻攔的意思。

他嘴裡念念有詞，手槍產生了型態變化，跑出了黑色的刀刃。

「So as I pray……」白髮男子舉槍，但槍口瞄準的卻不是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而是，大聖杯的方向。

但情況也不容得Ｓ顧慮那位狙擊手，就在她使用令咒後不久，戰場中央傳來一聲毛骨悚然的骨頭碎裂聲。

她緊張地轉頭看向沃鐵，棕熊的下顎直接接受了魔化從者的一拳，歪曲成了詭異的角度，鮮血直流。

看著今天稍早在便利商店裡還盡情撫摸過的可愛熊熊，被Berserker一刀刀地欺凌成這副模樣，連不是御主的Ｓ都有些於心不忍。

「看來有人確定會退場了呀。」Assassin嘴裡念念有詞，而後直接走進了煙霧裡，應該是開始在勘查泰戈爾與羅德的狀況。

至於剛才駛向戰場中央的雨婷突然掉頭，將車頭轉向了後方，而車屁股就正對著那團煙霧，並把後車廂打開。

看來是要在她們的從者救出羅德之後立刻閃人嗎？不愧是沒有任務纏身困擾的麻瓜的作為。

而羅恩似乎是查覺到Ｋ打算施放某種魔術，硬是掙脫了他的控制，急著想要往後拉開距離。

「不能讓你在這裡避開啊……！」眼看自己的從者已經只能再撐一下下了，黛莉拉舉起槍掃射來阻礙羅恩的後撤。

儘管她的射擊看似湊效了，Ｋ也立刻撲上前想要再次壓制眼前的死徒，但羅恩的腰竟以極不合理的姿態向身後彎折，彷彿能夠聽到脊椎折斷的聲音一般，硬是躲避過他的擒抱。

Ｓ抓緊羅恩呈現詭異姿勢的瞬間，扣下扳機！

可是死徒與人類的差距之一，便是能夠以恢復為前提強行驅動自己的身體。

羅恩以雙手撐地，雙足一蹬，用力地踢向Ｋ，順勢利用反作用力讓身子向後方收去，同時躲過了這發子彈。

真是可怕，原本上過一次床的男人居然已經變身為如此怪物，Ｓ不禁咋舌。

就在此時，Ｓ聽見隔壁車上的阿龍叫喊他的從者的聲音，並且似乎使出了什麼魔術，讓海浪拍打至岸邊時產生了更明顯的水霧，似乎是在替他們的撤退做好準備。

「◾️◾️◾️◾️！」

Berserker的仰天長嘯瞬間吸引了Ｓ的注意力，就在下一刻——沃鐵被關羽使盡全力地扛起，向自己的方向砸來！

「……！Ｓ小姐、跳吧！」黛莉拉看到眼前的情況，立刻打算打開車門跳車。

不用妳說我也知道！

Ｓ踹開車門，立刻翻身滾出後座，而後沃鐵的龐大身軀整個壓了上來，將整輛車輾得不成車形！

「Ｓ！」Ｋ見自己的夥伴那邊出事只得回防，顧不得越往煙霧裡移動的羅恩，只得抄起地上的槍朝著Ｓ的方向衝了過去。

「對、對不起，我是個不中用的御主……補給也沒做得很好……」黛莉拉跪倒在渾身是血的沃鐵旁邊，面對眼前的局勢有些無所適從，「最後一道令咒了，請你再保護我一下……！」

最後的令咒自黛莉拉的手中消滅。沃鐵低嚎了一聲，硬是挺起牠那瀕死的身軀，護在她面前。

「這傢伙…….！」Ｋ全力衝刺，回到了Ｓ的面前就定位問道。「接下來怎麼辦！退嗎？！」

「◾️◾️◾️◾️◾️◾️◾️◾️！」Berserker怒吼，接著一步步朝著跳完車的黛莉拉前進。

看著漸漸朝著他們走來的Berserker，Ｓ心臟碰碰地狂奔著，身體的本能在告訴她趕快逃跑。

但來到這裡卻一點事情也做不到更是令人無法接受！

「你去找到羅恩，我帶著黛莉拉遠離戰場！」Ｓ拉起一旁的黛莉拉便拖著往後方跑去。

Ｓ語畢，便帶著黛莉拉往後撤。現在唯一的勝機，就是找出羅恩並且把他解決掉。

「可惡…….！這樣子我怎麼能放心！」Ｋ吼道，「生死關頭的話就跑！不要把命都賠進去！」

在Ｋ跑回煙霧中的同時，Assassin也揹著只剩下胸口以上，腹部以下全部殘破不堪的羅德跑出煙霧的範圍外。

看來羅德還有一口氣……雖然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就常識而言心臟都被打穿了，應該當場斃命都不奇怪。

「喂、那邊的白髮的，我已經佈下陷阱了，你開槍之後不僅打不中，更會就此失去性命的，再想想吧！」而在這節骨眼上，雨婷居然試著用嘴砲干擾似乎正在詠唱寶具的狙擊手。

「你不知道你惹到的是誰，你真的開槍下去別怪我沒警告你，你最好多想想，槍、在你手上，你的性命、又會在誰手上呢？」

Ｓ不解地看向雨婷，這種破綻百出的嘴砲對身經百戰的殺手，這真的會有用嗎？

「現在在場的人應該都不是因為珍惜性命才站出來的才是。」白髮男子示意了一下他已經幾乎爛掉的左手臂，「那麼，就只好這麼辦了。」

槍口，轉而指向正在拉著羅德逃跑的Assassin。

「嘖、就這麼想殺掉羅德，毀滅聖杯戰爭嗎！」阿龍大吼。「丁爺！帶著他跳海！既然身體不是肉身，應該沒太大差異了吧！」

　 無限劍制
「Unlimited Lost Works。」狙擊手詠唱了魔術的最後一小節，扣下板機。

那發魔術子彈勉強擦過了背著羅德跳海的Assassin的眼角，射向了大聖杯術式的角落。

接著，無數的「劍」以子彈為中心爆開。

這個畫面Ｓ非常熟悉，這是將Sandy炸成肉塊的那記攻擊，但這次的威力、規模、殺傷力都比Ｓ在那晚所見過的還要大。

烏鬼洞的洞穴結構完全被炸毀，術式的地盤傾斜，海水沖進洞穴內，淹過了一部分的術式。所幸標的處沒有人，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嗯，看來他打偏了。」嘴砲完的雨婷看上去鬆了一口氣，接著移動車輛到更接近海岸的位置，準備接應她還在海裡的從者。

「看來該來的還是會來。」阿龍搖下車窗看著狙擊手的方向。「抱歉啦、知道你有破壞聖杯的手段了，那就不能留你活口啦！」

他打了個響指，海邊的波浪瞬間結冰，變成冰柱射向了男子！

狙擊手驚險地躲過了冰柱，但似乎也耗盡了氣力，跌坐在地上。

「有一套。」他無奈地牽動了一下嘴角，舉起了右手放開了手上的槍。

「你這是什麼意思？」

「投降了，投降。跟隨強勢的一方應該沒什麼疑問吧？」滿身是血的他表示自己沒想繼續打下去，「任務失敗。如果這樣還能暫時留我一條命的話，就讓我這麼做吧。」

看來狙擊手退出戰鬥了，而雨婷和阿龍那一方似乎也要離開戰場了，這樣羅德也會被他們確保下來，那麼自己該做的是——

啪擦！

突如其來的黏膩聲響抓回Ｓ的注意力，Berserker揮下大關刀，砍在了護在Ｓ及黛莉拉面前的沃鐵身上。

牠的形體開始變得透明，儘管麻瓜如Ｓ，她也能感覺到沃鐵大概再撐不過幾秒了。

但即便如此，牠也沒有讓開，護主心切之深，令Ｓ為之動容。

就在Ｋ跑過同鄉戰士的棕熊身邊、衝進煙霧裡尋找羅恩時，Assassin此時離開了海面，將不醒人事又破爛的羅德丟上後車廂，迅速關上車門。「我們走！先退再說！」

「好！他還活著吧？」雨婷瞪著前方用力地踩下油門加速遠離戰場。

看來雨婷真的打算落跑了，不管他們，羅恩和泰戈爾還需要被討伐才行！

「在哪裡！Cholerny wampir！（該死的吸血鬼）」Ｋ飛快地搜尋整個場地，卻因為霧氣的關係看不太清楚。

「繼續後退！」Ｓ邊向戰場外圍移動，邊看著沃鐵的身影逐漸消淡，盤算著牠究竟還能爭取到多少時間。

「謝謝、真的……」黛莉拉的眼角似乎泛著淚光，同時驅動了魔術，儘管沒有炫目的特效，透過她的手傳來的力道突然加劇，Ｓ也能得知那是一種增強體格的魔術。

「嗯，謝謝妳，先退吧！」黛莉拉拉著Ｓ全力奔跑著。魔術師真方便呀。

但這樣的速度應該還是跑不過那個Berserker的，他的魔力什麼時候才會用完？如果Ｋ現在能夠找到羅恩並且對他造成更多傷害，Berserker應該也會提早結束動作吧。

拜託了Ｋ，要在這時候找出羅恩啊！

同時，阿龍一行人的車子朝北疾馳，脫離了戰場邊緣。

咻——

Ｓ聽見了一記尖銳物體劃破空氣的聲音，當機立斷地推開黛莉拉，自己也立刻滾向一旁。

而黛莉拉藉著這股推力，用超乎常人的反應速度在地上翻滾三圈，硬是躲過了Berserker丟過來的關刀。

關刀在地面上砸出一個碩大的坑洞，要是剛才這記攻擊命中，黛莉拉肯定會直接斷成兩截的吧。

可惡，Ｋ到底找到人了沒？！

Ｓ倏地向後望去，原本掩蓋戰場的煙塵已然散去，在那裡的是愣住的Ｋ，以及在他面前、在啃噬著什麼的羅恩。
那是，一整隻新鮮的腿與一隻手臂。

怎麼會剛好有手臂和腿讓死徒食用？這樣羅恩的魔力一定會得到恢復的啊！

但這個時刻也顧不得Ｓ想那麼多了，現在她只能期望Ｋ儘速將羅恩壓制、繼續進行洗禮詠唱，將邪惡的死徒消滅，這才有辦法阻止暴走的Berserker。

而且她也必須把黛莉拉帶離現場，已經沒有沃鐵保護的她，馬上就會被關公給殺掉的——

「Ｓ小姐，我可能回不去了呢。」

「蛤？」

紅髮女人匪夷所思地看向她的同伴，淡藍色的蓬亂髮絲在風中搖曳，沾著塵土的臉龐掛著無奈的苦笑。

「有機會的話幫我跟兄長大人說聲抱歉，但是我不後悔，已經很滿足了。」語畢，她便縱身跳入海中。

……什麼跟什麼啊？她想自殺嗎？

鏘！

身後的戰場又產生了變化，Ｋ將長槍投向羅恩，但或許是槍體結構破損的影響，長槍並不如預期地刺向羅恩，反而是被他扭身輕易躲過，蒼藍戰槍硬生生地插進了距離他身旁約兩公尺的柏油路面上。

Ｋ這時候怎麼會泡槍！笨啊！

顧不及已經跳水的黛莉拉，Ｓ架起狙擊槍對著羅恩射擊。

而這次他頭一偏就閃過了子彈。Ｓ可以確定，死徒化以後的羅恩身體素質已經遠遠拋離了人類的範疇。

此時大概只有讓他透支魔力失去驅使Berserker的力量，或是被洗禮詠唱淨化才能取勝了。

此時，大聖杯的術式忽然放出了更為強烈的光芒。

一道如刀割的裂痕硬生生地將術式正上方夜空劃出一個破口，逐漸演變成一個黑色的孔洞。

魔術陣形發出耀眼光芒，並且由透亮的翠綠轉為濃稠的猩紅，這象徵著——

「在還沒完全分出勝負前就滿溢，這樣的聖杯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狙擊手靠在某顆樹幹旁，語帶驚訝地說道。「這下就是跟時間賽跑了。」

Ｓ聽見了他的自言自語，心中的懸念也得到了解答。

眼前正是這場聖杯戰爭的尾聲，接下來的任何行為都會直接影響到勝者的人選。

自己和黛莉拉已經不具備令咒了，反正她也不冀望從聖杯那裡獲得什麼。

但是Ｋ的夢想還是需要完成！

Ｓ決定拋下自己還泡在冰冷海水裡的盟友不管，全力援護她的從者、她的夥伴。

反正對面是那個Berserker的御主，儘早解決他也算是幫助黛莉拉吧，但就得麻煩她先在海水裡撐一下子了。

不顧身旁的關刀像是自動尋路的無人機飛回Berserker的手中，Ｓ心無旁騖地退出彈殼，準備好下一次的射擊。

羅恩趁著Ｋ的失誤，兩手抓住插在地面上的長槍，打算將它拔走帶離戰場。

沒有了長槍，洗禮詠唱也沒辦法進行，絕不能讓他得逞！

Ｓ眼明手快地開槍阻止對方，子彈劃過羅恩的手臂，儘管沒有造成太多的傷害，但這樣也夠了。

「你這傢伙！」Ｋ抓準了時機，一記擒抱將羅恩撲倒在地。

看來就算靠著那莫名其妙出現的肢體恢復了部分魔力，但作為死徒的羅恩可能也到了極限，他已經沒辦法使出像剛才那樣彎折身體的詭異動作來迴避攻擊了。

換言之，這是討伐死徒的大好機會。

Ｋ雙手緊壓住對方的下手臂，讓羅恩無法輕易掙脫，並重新開始朗誦與先前相同的咒文。

此時Ｓ前方的魔化從者抓起了一旁的汽車殘骸，一把扔向海裡的黛莉拉。

沒有聽到慘叫聲，只有巨大的水花噴濺聲，那應該是沒有命中吧，畢竟是只有月光和大聖杯術式照明的夜晚啊。

幸好狂戰士對自己一點興趣也沒有，不然以他們倆現在的距離來說，他隨便一揮便能將自己斬成兩截吧。

但就是這個抽神的片刻，一把小刀從自己的身側飛過，直直刺進Ｋ的上臂。

是Assassin！

他為什麼回來了？雨婷他們回到戰場了嗎？

「你給我聽好了，老不死！我知道你還活著！」阿龍的叫喊聲隨著逐漸逼近的引擎聲，一同傳進Ｓ的耳裡。

「你若是還有任何一點個人意志、接下來就不要妨礙我！」阿龍吼道。「否則就算現在我無視規則直接動手，也會把你給徹底毀掉！」

Ｓ根本不知道阿龍在和誰說話，但現在顧不得她分心，她必須要完成Ｋ的夢想，以及他們的任務。

就在羅恩還在嘗試要踢開插在地上的聖槍時，Ｓ趁著這個時機向對方的腿部射擊。

子彈完美地貫穿對方的大腿，高裝填的火藥賦予彈頭極強的破壞力，直接剜去羅恩腿上一大塊肌肉，瞬間鮮血淋漓。

對應著聖言，蒼藍色的長槍儘管已經破爛不堪，但仍直挺地豎立在地。槍柄的可動式結構展開，一根橫柄於槍身兩側延展了開來……就像是一根巨大的十字架一樣。

「打ち砕かれよ。
敗れたもの、老いた者を私が招く。 私に委ね、私に學び、私に従え。
休息を。 唄を忘れず、祈りを忘れず、私を忘れず、私は軽く、あらゆる重みを忘れさせる。」
（粉碎吧。
敗者與老者皆受我迎接。交付我、效法我、服從我。
歇息吧。勿忘歌唱、勿忘祈禱、勿忘我。我輕盈，使你忘懷一切重擔。）

洗禮詠唱。Ｓ並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魔術，它的禱詞聽起來也莫名其妙，但以宗教的意義上來看，它想必能夠消滅一切的惡、一切的靈，將邪惡之死徒驅散吧。

受到洗禮詠唱的靈體，想必會接收到那被視為天主的教誨，沐浴在聖潔的光芒之中，而被昇華、淨化的吧。所謂的驅魔，或許就是這樣沒錯。

儘管Ｓ完全不信任宗教這一回事，但自己的同伴是身為與聖人融合而成的擬似從者，這是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否認的事實。

Ｓ再次退出彈殼，彈匣裡應該還剩下兩發子彈，一定要阻止羅恩逃脫。

「不想死的話，叫車上的人把羅德扔出來。」在一旁冷眼旁觀的狙擊手忽然對羅恩開口。「這樣或許你還能得救。」

什麼意思，都這個節骨眼了難道還能產生什麼變數嗎？

就在這時，眼前的Berserker掄起關刀，向著Ｓ身後的海洋投去！

但神奇的是，關刀在夜空中似乎擊到了什麼物體，飛行的路徑產生偏差，砸到了較為遠處的海面上。

看來黛莉拉還能再苟活一陣子，這裡就先不管她……

咻。

又一把匕首從Ｓ的身旁向著Ｋ射去，所幸這次被他身上的厚重防彈衣給擋了下來。

身後突然傳來刺耳的煞車聲，而後一輛廂型車從眼前呼嘯而過，煞停在Ｓ的斜前方、距離羅恩不遠處。是雨婷和阿龍他們。

「叫妳的從者放開他！」Assassin不解地對著Ｓ說道。「你們已經退出戰爭了，為何還要如此拚命！」

於此同時，阿龍從副駕駛座上跳下，衝向被壓制住的羅恩。

「我是不會讓你們阻止他的。」Ｓ冷冷地說，並且將槍口指向在駕駛座上的雨婷。「倒是你們為什麼又拐回來？想要收割嗎？」

「為了，贏得這場戰爭。」雨婷霸氣回應。「你們趕緊收手帶著黛莉拉撤退吧，已經不是參加者的你們完全沒有必要冒險了。」

碰！

Ｓ一發子彈打在方向盤上，原本完整的圈多了個銳利的缺口。

「眼前有人想宰了自己，而且我也還有事情要完成，又不是說能跑就跑的。怎樣？難道我帶黛莉拉撤退了我們就能活下來？」Ｓ一邊退出彈殼，一邊回應雨婷。「下一槍就是打在妳的腦袋上了，最好三思而行。」

「妳就看著吧，阿龍會處理這一切的。」銀髮少女怒目瞪著Ｓ說道。

「裝うことなかれ。
許しには報復を、信頼には裏切りを、希望には絶望を、光あるものには闇を、生あるものには暗い死を。」
（褪去偽裝吧。
報復還諒解、背叛還信賴、絕望還希望、幽暗還光明、不幸亡命還生命。）

Ｋ的詠唱聲再次吸引了Ｓ的注意力，她轉頭看向自己的夥伴，以及在他身旁的兩個男人。

「把羅德扔出來！」被壓制住的羅恩對著阿龍大吼，難道就像狙擊手所說的，羅德現在還有用處嗎？

「是嗎，還有這一手！」阿龍跪在羅恩一旁，也不像是要把他從Ｋ身子下拖出來，而是在嘗試進行著什麼其他事情。

「休息は私の手に。 貴方の罪に油を注ぎ印を記そう。
永遠の命は、死の中でこそ、與えられる。」
（在我手中休息。在你的罪業注油印記，唯在死亡中才能獲得永生。）

此語落後，一旁由聖槍構成的十字架突然被一道從天而降的光柱包圍，那景象如同聖光回應了Ｋ的箴言，從天庭打下、照耀著聖人之行。

羅恩的身軀沐浴在金黃神聖的光輝之中，他的表情相較Ｋ平靜的模樣，顯得十分緊張惶恐。

Ｓ有預感，洗禮詠唱就快要結束了。淨化的神蹟即將來臨，迷途靈魂將要消逝。

「抱歉啦，契約如此。如果你不是異端的話應該會沒事。」阿龍他看了一眼已經只剩上半身、正在昏迷的羅德，而後高舉上有令咒的右手。

「以令咒命之——」

「將這個男人，與羅恩的位置互換。」

「嗨喲！」Assassin高聲回應，而後以迅雷不及的神速奔馳出去。

一把抓住羅德的脖子從後車廂裡拖出來。

強行闖進結界，朝Ｋ踹了一腳令他與羅恩稍微分開；衝到羅恩與Ｋ中間，將羅恩用另一隻手拉了出來。

將羅德安置在同樣的位置，接著拉著羅恩盡全力向後。

一連串的動作僅在三秒之內完成，在場所有人根本就沒有能力跟上眼前的發展，除了那靜靜躺在樹下的——

「容我向你道謝，無名的狙擊手。」

「少廢話。不想死的話就給我躲開。」

一道刺眼的閃光自Assassin的肩頭劃過。閃光不偏不倚，直擊了此時動彈不得的羅德的額頭。

「你……這傢伙……」

「──許しはここに。受肉した私が誓う。」
（解脫就在此。我化身立誓。）

Ｋ將剩下的禱詞念完，就連他也無法反應到身下的人被替換成之前的僱主。

　 キリエ・エレイソン
「──「この魂に憐れみを」」
（主啊，懇請垂憐。）

天之光如同透鏡一般灑落，收束、消散。

羅德的身體瞬間失去了生命的光彩，變回了無基質的零件。從腹部的斷口滑出一坨像是血跟肉塊的混和物，那應該要是羅德的一部分嗎？還是受聖光淨化後的死徒殘骸？

就在一切塵埃落定之時，Ｋ的身體也無力地向後倒下，大字形躺在了柏油路上。

而眼前的Berserker不知為何，突然停下了追擊黛莉拉的動作，變成靈體化狀態消失了。

戰鬥被以突兀的形式嘎然而止。主辦方似乎與破壞方同時死亡，想必是誰也料不到的狀況。

戰鬥……結束了嗎？

「這……這是……什麼情況？」雨婷首先開口。她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說道。「羅德死了？Ｋ倒下來了？那……欸？」

「……真的假的。」跌坐在Ｋ身旁的阿龍臉上寫著大大的問號。「羅德你……竟然不是人啊？……幹！這樣遺體找誰要！」

「看來你們…….暫時沒打算繼續戰鬥了吧…….」撿回一命的羅恩撥開Assassin的手，盤坐在地上。「有資格的就剩…….我們了……要不來聊聊你……打算怎麼使用聖杯？」

「嘛，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查德那傢伙的遺體就是了。」阿龍回過神來看了一眼羅恩確認他的狀態，「要說的話，魔術師的夙願是抵達根源——」

「或許我也在心裡對這個聖杯抱持疑惑吧。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現在，事到如今把聖杯拿到手……屆時是否能真的許下這個願望，我不知道。」

「嘖，你們男人滾去旁邊涼快！」收起槍的Ｓ在他們討論戰後事宜的同時，已經跑到了Ｋ的身旁。她踹阿龍一腳，兇狠地示意他們離開白髮傭兵身旁。

而阿龍和羅恩似乎也看出了他們兩人需要一點私人空間，便摸摸鼻子走向雨婷的方向，繼續討論著接下來的計畫。

「Ｋ！」Ｓ浮起氣若游絲的Ｋ，讓他躺在自己的大腿上。他的身體似乎散發著淡黃色的光粒，就像是剛才沃鐵消逝時那樣。「嘿，羅德炸掉了，泰戈爾好像也炸掉了，我不是很懂，但我們任務完成了喔。」

「……我看到了。」Ｋ摸了摸Ｓ的臉，粗糙的手心好像就快要劃破自己嬌嫩的皮膚，但她一點也不在乎。

「主同時在呼喚我……我該回應祂嗎？」

如同被無形的手掐握住，Ｓ的胸口一陣悶痛。

洗禮詠唱應是淨化異端所用之儀式，沒道理對施術者也起作用。是因為上天看到了他的功績，所以願意接納他的靈魂了嗎？

Ｓ望向被大聖杯術式照耀、映著妖異紅光的夜空。

所以老天爺祢這王八蛋，又要要從我身邊奪走我的愛人了嗎？

想必祢也是覺得我是窮凶惡極之人，不應該和能夠達成如此神蹟的他在一起對吧？祢覺得我的存在就是在玷污他的聖潔對吧？

要從我身邊奪走我的愛、奪走我的依靠、奪走我的庇護、奪走我的一切，就像祢曾經所做過的種種，對吧？

——不。

是我。

我一直都知道的，只是我從未面對，從未有勇氣面對。

祢只是一直看著罷了。

「……去吧，你的任務完成了。」眼眶泛紅，鼻頭痠痛。這是想哭的感覺，這是她所不熟悉的感覺，這是她不想要體驗到的感覺。

Ｓ握住Ｋ的手，臉頰在他的掌心磨蹭。「到天上了也別擔心我，好嗎？」

「妳真的、沒問題嗎？」Ｋ蒼藍色的雙眼已然失焦，但口中仍掛念著Ｓ大大小小的事情。「會按時吃飯嗎？會善待自己嗎？會……」

拜託不要，不要對我這麼好。

不要關心我，不要寵壞我，不要愛上我。

不行，不可以讓他留戀，他的夢想就要達成了，我不能阻止他。

我要讓他走，我要殺了他。

「我會的，每個禮拜上教堂去找你，好嗎？」Ｓ低下頭、將唇瓣印上對方的唇，很久很久。

他的唇觸感比前天晚上還要糟糕，又粗糙又冰冷，但或許是她此生最不願結束的吻。

再次抬頭時，她的聲音已經變得顫抖、視線因淚水而模糊。但仍強扯嘴角露出微笑。「寶貝沒事的，我會在這邊過得好好的，你好好走。」

「Good night, my Knight.」

「……啊啊，我相信妳。」

Ｋ也硬是擠出難看的微笑，用僅剩的力氣拭去了她的眼淚。

「要保重啊……」Ｋ身上的微光變強，凝聚起來而後在空氣中消散。「這樣一來……終於……」

他的手無力地垂下，緩緩閉上了雙眼。

延續數十年，不死士兵的傳說，終於在此落幕。

而名為Ｓ的女人，也在這個夜晚裡一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