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危機

　　每當唐平或陽智熙想吃外賣，龍劍玥便會負責跑腿。就算當天沒要吃茶餐廳，她也會繞道去跟老闆娘打聲招呼，順便聽聽大嬸們和其他外賣員的抱怨。

　　「唉！錢這麼少！等級又升得慢！這種工作誰做得下去啊！」

　　「我昨天問孫子，他說等級越高就會越難提升，這個現象叫作卡等。」

　　「那我們現在卡等了！怎麼辦啊！」

　　「他先說課金抽卡，然後改口，說要找個經驗值更多的練功方式。」

　　「就是換工作的意思唄……」

　　「唉！我們一把年紀，好不容易才學會哎批批，怎麼又要換工作啦！現在還有哪間公司要請我們這種老太婆啊！難道又要退休了嗎！」

　　「騎機車真的很開心啊……雖然經驗值和錢都不太多，但總比付費上班好吧？」「我很喜歡交貨的感覺，有種幫助到別人成就感……」「只是跑跑步就有錢賺，還可以避免耐力和敏捷的衰退，好像也不能要求太多吧？」

　　每當提到退休，氣氛便會突然轉變，三個大嬸都會愁雲慘霧地選擇妥協。

　　龍劍玥逐漸意識到，除了提升等級和能力值所帶來的成就感，在履行天職的時候還會額外產生一股非常強烈的使命感，促使大嬸們忍受僱主的無理剝削。就像幾天前的自己，也是義無反顧地履行勇者的職責，為求封印魔王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龍劍玥希望幫助大嬸們，但對於沒有經濟壓力的退休人士而言，每天送送外賣也不失為一種娛樂，貿然勸說她們辭職好像不太恰當。

　　結果，龍劍玥今天也沒有多加評論，只是默默地帶著三人份的晚餐步出茶餐廳。

　　「有賊啊！幫忙捉賊啊！」突然，背後傳來一陣吶喊。

　　龍劍玥的思緒比上次清晰許多，她不慌不忙地放下了兩袋外賣，回頭觀察賊人的移動路徑，看準時機縱身一躍，輕輕地抓住對方的頭顱。但賊人猛然低頭並加速衝刺，即使龍劍玥並未鬆手，卻因用力過輕而未能把賊人攔下，僅僅是剝下了對方的頭套。

　　兩人擦身而過，龍劍玥趁機看清了賊人的臉，正是當晚被砸得頭破血流的女小偷。她後腦勺的頭髮被剃掉了一大塊，突兀得異常難看。

　　「後腦有一片禿掉！果然又是她！」追賊的人們立即認出了她，並氣憤地高聲呼喊。原來頭髮被剃成那樣並不只是為了縫合傷口，真正目的是懲罰和識別，性質類似古代的罪人烙印。可惜烙印完全沒有起效，她只是戴上頭套便繼續犯案了。

　　「幫忙捉賊啊！那女人又偷東西啦！」

　　龍劍玥並沒有再度響應追捕賊人的呼籲，因為她察覺到了一個極為嚴重的危機，沒有餘暇處理區區毛賊，必須盡快趕回神速網吧與唐平商量。

　　唐平看見匆忙歸來的龍劍玥，意識到大事不妙，隨即連點滑鼠暫停播放異世界動畫，並且收起手機停止玩遊戲，凝重地向她問：「怎麼了？出甚麼意外了嗎？」

　　「還記得上次被我打傷的小偷嗎？我剛才遇到她——」

　　「甚麼！」倒吊在天花板上的陽智熙猛然跳下，表演了一發超級英雄著陸，隨後滿臉詫異地插嘴：「我們的外賣就是被她幹走了？竟然有人能夠從玥玥手中搶東西？那小偷是何方妖孽啊！」

　　「不是不是，她沒搶我們的外賣。」

　　「那玥玥為甚麼兩手空空地回來？我知道了！一定是還沒走到茶餐廳就被她幹走了手機還是錢包，所以根本沒有買到外賣！」

　　「就說不是了！問題不在外賣這裡！」

　　「好啦好啦，智熙你別一直亂，讓阿玥慢慢講。」唐平走到中間把兩人隔開，充滿耐心地向龍劍玥問：「問題是，外賣在哪裡啊？」

　　龍劍玥認為他是故意跟著陽智熙一起胡鬧，所以不忿地噘起嘴唇，並默默地向他投出質疑的目光。

　　與此同時，一隻蝙蝠飛進網吧，降落到陽智熙的肩上與她交頭接耳，然後再由她轉告另外兩人：「外賣被放在路上了，基頓正替我們看管著——我去拿回來吧！你們慢聊！」

　　在陽智熙離開之後，唐平便正正經經地重啟話題：「遇到那個小偷，然後呢？」

　　「不覺得很奇怪嗎？她好像已經被抓過很多次了吧，為甚麼可以不斷被抓又不斷跑出來偷東西？屢次犯案應該不能讓她保釋了吧？我想，一定是因為她的等級很高，已經厲害到足以逃出拘留室的程度！」

　　「所以咧？」

　　「你還在所以咧！假如有更多壞人像她那樣修練到牢房也關不住的等級，法治就會崩潰！社會就會大亂！我們作為擁有力量的人，必須做點甚麼才行啊！」

　　「就這樣嗎？好吧。首先……假如小偷不是靠自己逃獄，而是警察把她放出來的，那又如何？」

　　「警察會故意把小偷放出來？」

　　「第一次被抓可以保釋，那第二次呢？小偷這麼快就練到能夠逃出牢房了嗎？」

　　「……可能是警察大意了吧。」

　　「好啊。但再怎麼說，第三次一定會嚴加看管吧，這樣還是被逃掉了？同一個賊人連續逃跑兩次，這可是個大問題啊，警方有發通緝令了嗎？新聞有報導了嗎？」

　　「這……難道真的是……」

　　「事先聲明一下，我不是針對香港警察，養案這種行為世界各地都有，在版本更新之前已經存在，在更新後的動機又更加充分了。魔王跟勇者也靠打假賽來升級啊，警察和小偷會達成那樣的合作關係也很合理吧。」

　　「就、就算這真的是養案，但法治崩潰的危機仍然存在啊！只要大家繼續努力練功，終有一天會出現能力值異於常人的超級罪犯。因為香港的最高刑罰是終身監禁，一旦罪犯的力量強大得能夠輕易逃獄，便會成為凌駕在法律之上的存在了！」

　　「凌駕法律的人一直都存在，但不需要等級和能力值，只需要地位和鈔能力就能凌駕在法律之上啦。根本沒有逃獄的必要，甚至不可能出現在法庭上，就連媒體不敢報導他們的惡行，還會反過來幫他們洗新聞轉移注意力。大家都知道這些特權階級的存在，所以咧？社會大亂了嗎？法治崩潰了嗎？我勸你別小看現代人的奴性喔。」

　　「但……超級罪犯反覆逃獄反覆作案，一定會造成治安問題……」

　　「那就修法啊。恢復死刑、容許使用實彈擊斃逃獄者、挑斷手筋腳筋廢他武功、用精神科藥物把他弄成廢人之類，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吧。」

　　「你這些方法有點不太人道吧？」

　　「程度問題而已。監獄剝奪了罪犯的人身自由，也是違反人權啊，難道就不要監獄了嗎？而且我們香港政府向來都是治安大於人權的，必要時就會風林火山電光火石，不用替他們操心。相信政府，相信警察。」

　　「……好吧。」龍劍玥並沒有全盤接受唐平的言論，但也受到了一點影響，開始覺得危機並沒有那麼嚴重。

　　「你的責任感太強了，別老是想些有的沒的，那種大問題交給月薪幾十萬還有一堆資產的高官去煩惱就好。你只是一個小小的勇者，管好魔王就已經盡責了。」

　　此時，自動門隨著鈴聲打開，兩名少年快步走進網吧，其中紅髮的那位剛進門便向著櫃檯大喊：「喂喂！我們要玩VR！」

　　龍劍玥正好想要逃離心中的憂慮，便立即開始接待客人。

　　「VR的話，在包——」「不好意思，必須辦會員才能玩VR喔。」然而，唐平強行插話，把難得的實習機會搶了過去。

　　「還要辦會員才能玩？真是賊JB麻煩！」

　　「有帶學生證或是身份證嗎？順帶一提，最少要有一個成年人才能租借VR設備。」

　　「有夠DN的！那不要VR了，隨便開兩台PC給我們吧！」藍髮少年不耐煩地更改了要求，隨後伸手指向龍劍玥：「那個小姐姐就是陪玩嗎？有沒有年輕一點的？」

　　「陪玩？」龍劍玥滿臉疑惑地複述，因為她根本不知道陪玩是甚麼意思。

　　「沒有陪玩。」唐平悄悄地在櫃檯下踢了踢龍劍玥的小腿，示意她後退以及不要亂說話，然後才答覆兩位客人：「請兩位不要把電影情節當真，這年頭就算上東莞也找不到有陪玩的網吧了，何況是香港呢？」

　　「NMSL！這又不行！那又沒有！你們怎麼做生意的啊！」紅髮少年一拳鎚在櫃檯上，發出一聲巨響。

　　龍劍玥為此大吃一驚，唐平卻仍然平靜淡定：「而且我們十點就打烊了，兩位要不要考慮到其他地方消遣？」

　　「哦！哦！哦！你這NT玩意終於說ZH了啊！不想做我們生意對吧？看我們沒有對吧？你知道我們背後的靠山是誰嗎！」

　　唐平早就料到會演變成這樣的局面，所以才不讓龍劍玥接待對方。這種渾身散發著愚蠢氣息的屁孩就像稀有怪物一樣，每隔一段時間便會跑出來鬧事，經驗尚淺的小員工往往處理不了，必須換店長或老屁股出來代打。

　　唐平曾經是被換下場的小員工，但如今的他既是店長亦是唯一老屁股，只能親自扛在前線，詠唱祖傳的魔法咒語：「請問兩位的靠山是道上哪個大哥呢？我們鍾老闆跟24K和金屋的龍頭都有點生意來往，說不定打一通電話就能解開誤會了。」

　　「魔……店、店長！我們網吧果然是做黑的嗎！」龍劍玥顯然是沒有接收到唐平的暗示，非常激動地插嘴，甚至差點在外人面前叫他魔王。

　　「我們當然是乾淨的。」但唐平並沒有責怪她，反過來利用了她的提問來增強說服力，進一步唬嚇兩名屁孩：「只是現代的社團大哥也有很多乾淨生意，黑白兩道的權貴階級互相幫忙、交交朋友，很平常很合理的現象啊。」

　　「甚麼24K金屋！」「根本沒聽過！」然而，一紅一藍的屁孩並沒有退縮，而是氣勢逼人、異口同聲地報上了自己的幫派：「我們是MWJ的啦！」

　　「MWJ？那是甚麼，NBA的新球星嗎？」

　　「M！W！J！魔！王！軍！我們是魔王軍的啦！」

　　「……蛤？」

　　神速網吧創業三十餘年，從未接待過魔王軍出產的屁孩。不單是初入行的勇者，就連魔王本人也被嚇了一跳，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