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２３章：爸爸（３）

　　希洛靜靜地坐在通往白巨鯨派巢穴碼頭的路口，手裡還拿著一杯晚上宴席沒喝完的酒。
　　他的酒量確實不算好，頭一天還撐得住，第二天開始他吃喝到一半就必須出來透個氣，到這第三天，他連一杯都喝不完了。
　　大部分的船員都還留在食堂內，繼續歌詠他們新進的「小公主」，平常總能見到水手們喧鬧進出的這個路口，此刻，變得特別安靜。
　　對希洛來說，這樣的環境，正好讓他冷靜自己的情緒，同時思索自己的未來。
　　他和白巨鯨派的海盜們，已經熟識到可以稱兄道弟的地步，其中，又以那對藍牙雙胞胎兄弟和他處得最好。這裡雖然是不知在地圖上何處的陰濕巢穴，但他在這地方，確實感受到了，不同於在開闊海洋和桃樂絲太太相處時的另一種「家」的氛圍。
　　然而，他還是沒有加入白巨鯨派。
　　每每興起念頭時，他眼前就會依稀浮現艾麗、卡爾、賈斯汀王子，甚至是莫德雷德領主、巴特雷爾長老等夥伴的模樣。
　　然後，他又會想到已經被白眼送回安普利斯醫治的亞伯特、派蒂和雷吉爾，雖然知道他們身體已經無恙，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回去露個臉，和他們見個面。
　　菲歐娜被灰疤擄走時流下的淚珠，也一次又一次落入他心底。
　　最後，他所有的思緒，就會回到自己那最特別的小伊奴身上。
　　很明顯，夏奇薇雅在這裡，得到了快樂，獲得了尊重，雖然有點溺愛過度，但白眼毫無疑問可以扮演好夏奇薇雅父親的角色。
　　是否要將夏奇薇雅留給白眼照顧？她能否從此遠離歧視與偏見，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
　　「希兄弟！」
　　「洛兄弟！」
　　聽見藍牙兄弟的呼喊，以及他們快速走近的腳步聲，希洛微笑著回過了頭。
　　「老大急著找你！」
　　「老大急著見你！」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是碰到了什麼大事嗎？」
　　「左，老大哭了，可以說嗎？」
　　「右，老大哭了，可以說吧？」
　　「白眼哭了？」
　　「左，是因為小公主的一句話，對吧？」
　　「右，是因為小公主的一句話，沒錯。」
　　「夏奇薇雅，說了什麼？」
　　「爸爸，夏奇薇雅，想回去，安普利斯。」藍牙兄弟異口同聲地說出了令希洛感到訝異的答案。

　　餐廳的美食仍舊豐盛，美酒也依舊滿溢，所有與會的水手們，臉上都還掛著笑容，即使是臉頰還留有淚痕，明顯剛大哭過一場的白眼，也是如此。
　　「希洛，你來啦！剛好，來！過來！」
　　「如果是要再給我灌酒，我可不行了。」希洛苦笑著藏起了酒杯。
　　「哈哈！俺早就發現你會半途偷溜出去吹風解酒啦！俺是要跟你談正事。」
　　「是要談……帶我們回安普利斯？」
　　「咦？啊！藍左！藍右！你們兩個！」
　　「我也在想，已經在這打擾太久了，是不是該回去見見亞伯特他們了。」
　　「才三天而已，不久不久！俺還可以喝！」
　　「爸爸，又在鬧脾氣。」坐在白眼大腿上的夏奇薇雅仰起頭，將後腦杓靠上白眼的胸膛，並順勢在那張大吼大叫的嘴裡塞了塊剛剝下的麵包。
　　被寶貝女兒這麼一堵，這位一向我行我素的海上霸主，也只得乖乖安分下來。
　　「嗚嗚，俺捨不得和小薇雅分開嘛……唉，哭都哭過了，俺也知道，俺的小薇雅已經顧慮到俺的心情，才讓俺拖了你們三天，再繼續不放你們走，就是俺不守承諾了。」
　　「夏奇薇雅，跟著爸爸，這幾天，很開心。」
　　「俺也是，孩子。妳回安普利斯，如果碰到什麼麻煩，盡管去迪克大宅告訴裡面的伊奴，俺保證，無論任何難題，俺都會盡全力優先幫妳解決！」
　　「謝謝爸爸。」
　　收到夏奇薇雅的感謝，白眼咧嘴一笑，滿意地點點頭，再次將目光掃回了希洛臉上。
　　「希洛，小薇雅現在可是俺們白巨鯨派的小公主，你可要給俺加倍照顧！」
　　「我會的。」
　　「另外，還有一件事。」但接下來，白眼音調卻忽然一沉，並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紫黑色的小瓶子。
　　瓶子本身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外殼是透明、能看清楚內容物的玻璃材質。
　　讓這瓶子顏色變得怪異的，是裝在裡頭，隱約在流動著的東西。
　　那流體的色澤，希洛並不陌生。
　　「是我們在蘭貝西賽島上碰到的毒氣？」
　　「沒錯，正式的名稱叫『安眠之夜』。麻醉效果很強，主要用於醫療手術，也有些下流的傢伙會拿去襲擊女孩子，重點是，這東西在王國，是禁止在市面上流通的。」
　　「那這一瓶……」
　　「店面買不到，自然只能透過特殊管道入手了。俺手上這瓶，就是在『交情不錯』的走私販手上發現的，當然，俺也沒放過機會，順道打聽了一下這鬼東西近期買賣的狀況，嘿！結果還真給俺逮到了。大約一個月前，有過一筆大量採購的交易紀錄，而那時間點，正好就是俺們安普利斯開始流傳那首詭異藏寶歌謠的時候。」
　　「這麼說，只要知道買主是誰，就可以找出設下那些陷阱的幕後主使？」
　　「沒錯。不過，很遺憾的是，進行這種交易的買家，通常用的都不是自己真正的名字，甚至大多都會交辦下屬代為處理。所以，目前俺只知道，下這單的，是奧古斯都的貴族而已。」
　　「奧古斯都……貴族……」
　　「喔？你臉色變了。莫非，你有懷疑的對象？」
　　「不、不是，只是之前和幾個少年貴族有過一段爭執而已。」
　　「別擔心，伙計！他們不過就是群很會虛張聲勢的傢伙罷了！不帶隨從護衛的話，根本威風不起來，有些膽子還比溜鼠更小呢！既然提到了，來，俺順便給你一個對付他們的好東西！」只見白眼右掌一翻，一顆土褐色的圓形物體，就出現在了他寬大的掌心上頭。
　　「這是……？」
　　「『醋味彈』。聽名字就知道，是扔出去後會快速向四周散發醋味的玩意兒，沒有實質的殺傷力，吸到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就只是味道嗆了點而已，不過，用在那些貴族的護衛身上，卻有奇效。」
　　「怎麼說？」
　　「因為跟在那些貴族身後的護衛，全是一群『走狗』！」
　　「是指……犬型伊奴？」
　　「沒錯！忠誠、服從，又精通各種護主技巧，可以說是生物種伊奴中，最適合擔當護衛的類型了！」
　　「他們害怕這種味道？」
　　「怕極了！哈哈！收下吧！」
　　「好，謝謝，不過我還是希望，這東西沒有需要派上用場的時候。」
　　「當然，但既然幕後主使是這些貴族，俺們遲早都要跟他們較量一番的。希洛，你和小薇雅，回去後應該都還會在安普利斯待上一陣吧？」
　　「嗯。」
　　「好，俺這邊有進一步的消息，就會通知你！保重了，伙計，保重了，孩子。」
　　「您也是。」
　　「爸爸，也要保重，傷疤，不要再多了。」
　　「會的、會的，為了不讓俺可愛的小薇雅擔心，俺會更加小心的。唔……等等，怎感覺還少了什麼，小左、小右，快！幫俺想想……啊！禮物！對，分別的時候，就是要送禮物嘛！海維！拿俺的碎片來！俺再想想……今天幾號？三天前出海看到月亮挺圓的，十五？十六？好！那就拿十六片！」

　　一個美麗的花籃，裝著十六枚閃著耀眼光芒，一眼就能看出品質極佳的克莉絲坦碎片，呈在了希洛和白眼的面前，另外，在碎片上頭，還放了頂鮮花編成的桂冠。
　　在與海維熟識前，希洛根本想像不到，這名有著黑灰皮膚、巨型身材，看起來戰力十足，就連名字都和大海有關連，由豪氣的海盜王白眼親自創造的伊奴，實際上卻是一名個性內斂、心思細膩，不擅長戰鬥的旱鴨子。
　　但三天相處下來，希洛已經清楚明白，這樣性格和外表反差極大，剛猛與心細兼具的伊奴，才真正適合替白眼管理所有的貴重物品。
　　除此之外，身為礦衛種伊奴的海維，還擁有製作道具時，保底「無瑕」品質的優秀天生技「巧手」。
　　克莉絲坦洛希的所有裝備，依照堅固鋒利程度、耐用度、精細度、功能性等不同需求面向，可以由專業方式鑑定出七種階級。一般礦衛種伊奴打造出的道具，約有九成都是在第一階的「普通」水準，將近一成的機率可能出現第二階「優秀」或第三階「精良」的品質，而無瑕，則是十分罕見的第五階。
　　因此，大至沉重的雙斧，小至戴在右眼的眼罩，白眼身上的一切裝備，基本都出自這位工匠之手，而其中最特別的作品，當屬讓白眼成功假扮守護者迪克的易容面具了。
　　這頂作工精細的花冠，自然也是這位溫柔伊奴親手製作的禮物。

　　「欸！俺可沒要你拿花過來啊！」
　　「嗚……維維，也想送夏夏禮物嘛……嗚嗚……」
　　「好啦好啦！送禮物就送禮物，別給俺哭啊！喂！眼淚要滴到碎片啦！」
　　「花冠，好漂亮，謝謝，海維小哥哥。」夏奇薇雅笑著從白眼腿上滑下，捧起花冠戴到頭上，並主動給了海維一個感激的擁抱。
　　海維灰黑暗沉的臉頰，立刻浮現了一抹明顯的紅暈。
　　「夏、夏夏高興，維維也高興。」
　　「喂！你這傢伙！別在那嘿嘿嘿的傻笑！滾開！能給小薇雅抱的，只有俺！」
　　看到白眼像個孩子一樣撲了上去，再次把夏奇薇雅又捧又抱，完全沒了海盜王霸氣的模樣，希洛在一旁也只能搖頭苦笑。

　　返程的多芬號，就和來時一樣，對於前進的方向，沒有任何迷惘地疾駛著。
　　站在甲板上望著大海的夏奇薇雅，目光也是直視著安普利斯隱約浮現在遠方的輪廓，對於這份她自己向白眼主動提出來的要求，似乎也沒有因海盜們盛情的送別而有任何動搖。
　　「夏奇薇雅，妳……不想留在白巨鯨派那邊嗎？」站在夏奇薇雅身邊，陪著看大海的希洛，終於還是將心中的疑問提了出來。
　　「想呀！住在那邊，很開心。」
　　「那為什麼，會突然說想回安普利斯呢？」
　　「因為，希洛大人，這一兩天，看起來，有點心事。夏奇薇雅，覺得，希洛大人，應該是在想，要不要回，安普利斯。」
　　「被妳注意到了啊……但我可以自己回去呀！」
　　「夏奇薇雅，想跟著，希洛大人……」
　　小巧的臉蛋仰起，細長的眉毛微微顫抖，翡翠色的雙眼裡，盪著一絲絲不安的流光，就像被放置在陌生環境裡的小寵物，害怕無法回飼主身邊時，所顯露出的可憐模樣。
　　希洛只感到心裡一疼，二話不說立刻就將夏奇薇雅摟入了懷裡。
　　這樣乖巧體貼的孩子，有哪個「父親」，不願意加倍疼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