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章：旗上的白巨鯨（２）

　　「船長，請發出求救訊號！全速撤離！」
　　希洛的決定下得很快，因為從出航後的船員報告，他很清楚這艘運輸船並沒有配置多少武力，自己也不是戰鬥見長的艾爾，根本難以抗衡這次的對手，唯一的機會，只有等待卡爾的護衛艦救援。
　　船速提升得很快，因為船上的艾隆水手都有熟練的技巧，也十分服從發號施令的船長指揮。
　　但海盜的速度更快，方才還在遠方的小點，不一會兒就已經逼近到運輸船的船尾，那面巨大的白鯨旗幟，就像是要將整艘船吞噬一樣，不停地扭動身子張著大嘴，模樣十分駭人。
　　「菲歐娜！進安全艙！」
　　「希洛大人呢？」
　　「我立刻就來，妳先下去！」
　　眼看情勢十分危急，遭受海盜劫掠在所難免，運輸船甲板上已經亂成一團，對菲歐娜下達逃生指令後，希洛快步奔向了貨艙，拿起斧頭，奮力朝水槽劈了下去。
　　所有從島上運往大陸的商品，他都可以接受讓海盜去掠奪，唯獨這一項不行。
　　小瑪麗安順著水流滑了出來，希洛一把將她抱起，再次衝上甲板。
　　令希洛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頭肉食性的小水怪，雖然全程都不停在扭動掙扎，卻沒有咬傷他分毫，但他現在沒有餘力去想原因何在。
　　這種珍奇異獸，假若落入貪婪的海盜手裡，下場恐怕不堪設想，被高價轉賣還算是萬幸。
　　與其如此，不如讓生命自己找到出路。
　　「保重！還有，對不起！」
　　這溫柔的少年為何要道歉呢？是因為突然將自己從安逸的水槽帶出來拋入未知的海域嗎？是因為無法履行承諾將自己送到新的住所萬物園嗎？還是有其他自己不曉得的原因？假若小水怪會說話，想必牠會一邊下落，一邊向黑髮少年拋出這些疑問吧！
　　但希洛聽到的，只有如嬰兒哭喊的哀鳴，以及，在他身後響起的爆裂聲。
　　海盜已經登上了甲板，並制伏了奮力抵抗的船員。
　　雖然利用船尾附近貨物箱的陰影及夾縫，希洛成功躲過海盜的第一波搜索，但對於整個局面，仍於事無補。
　　不，或許還有轉機，因為他右手還有那不可思議的力量。只要握住克莉絲坦碎片，甚至整顆克莉絲坦，就能反過來，用連大水怪瑪麗安都無法掙脫的強力束縛魔法，限制海盜的行動，再配合船員的反擊……
　　「聽說這船上，有一位艾爾？」就在這時，聽起來有些陰沉，又有些無精打採的聲音，傳進了希洛的耳中。
　　「是你嗎？不是？伙計，那你知道他在哪嗎？不知道？那你就沒用了。」話語剛落，只聽得一道急促的破風聲，和物體掉落滾動的聲響，即使躲在夾縫中無法看到，希洛也明白甲板上發生了什麼，他心頭不禁一陣抽痛。
　　「是你嗎？不是？」那陰冷的口音又開始了同樣的問答，被這死神的問候挑中的可憐船員下場，已可預見。
　　「是我！放過他！」既然知道海盜的目標是自己，希洛當然不可能再讓無辜的船員繼續被牽累，他已決心面對這群嗜血的惡棍。
　　但比他快上一步說出這句話的，居然是負責指揮整艘船艦的船長。
　　能為屬下、夥伴挺身而出，他確實無愧這個領袖的身分。
　　「出示你的種族證明。」對方卻也不是省油的燈，不會輕易受騙。
　　「是我！放過他們！」希洛推開箱子站了起來，挺直腰桿面對那陰沉聲音的來源方向。
　　「喔？都這麼想當艾爾？種族證明。」原本手握大刀指著船長的海盜轉過了身子，只見他面頰消瘦、鼻樑歪曲、雙眼凹陷、皮膚死灰，一副了無生氣的模樣，再配上他那道自左眼裂到下巴的深長灰色疤痕，簡直就像一隻剛自地獄爬出的活屍。
　　希洛並沒有將目光持續放在這面容扭曲的怪物身上，不是因為對方醜陋，而是因為，他見到了綠皮膚小女孩也被刀架住了脖子。
　　他內心暗叫一聲不妙，趕緊加快動作，揚手喚出系統面板，將上頭的「種族」欄位選擇公開顯示。
　　「嘿……還真的是艾爾。」活屍海盜瞧了一眼，嘴角滿意地上揚。
　　「你們已經拿了克莉絲坦，如果我也是目標，那我可以跟你們走，放過他們吧！」
　　「嗯？艾爾，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誰要帶你走了？」
　　希洛心裡一涼，對方刻意找他，卻不是要作為人質提出勒索，那就只有另一種可能了。
　　「全部殺了。」活屍海盜冷冷地發出了希洛最不想聽到的命令。
　　「不！束縛！」希洛急忙抽出晶元伸手一指，一道白光激射而出，直接命中了一名海盜的手腕。
　　大刀，停住了，幾根棕色的毛髮落下，菲歐娜因害怕而緊閉的雙眼再次緩緩睜開。
　　但只瞧了一眼，又立刻緊緊閉上。
　　因為映入這純淨目光裡的，淨是一片血腥，所有的船員和伊奴，都已身首分離。
　　「嘿……不救自己，卻救這隻伊奴？為什麼呢？」
　　那陰冷的氣息來到了正在瑟瑟發抖的菲歐娜面前，用那如乾屍一般的枯手，托起了這張正在顫抖著的小圓臉。
　　「不準碰她！」希洛再次咆哮。
　　「艾爾，你好像常常搞不清楚狀況啊？話說回來，你怎麼還活著呢？」活屍海盜回頭暱了希洛一眼，接著不滿地看向了站在希洛附近的其他海盜，「到時候這傢伙洩漏我們的行蹤可怎麼辦？誰都行，去把他那張嘴給封了吧！」
　　「老、老大，殺死艾爾，會遭天譴啊！」
　　「這倒是，我們拿了這麼多，要是因為多砍這一刀，害自己沒辦法享受，那確實沒有道理，你們說是也不是？」
　　「欸、欸！老大！」
　　「嘿嘿，但是劫艾爾的財，就沒問題了對吧？伙計們？」
　　「欸、欸！老大！」
　　「搜！」
　　活屍海盜的口令一下，一對對貪婪的目光，一雙雙烏黑的賊手，便紛紛往希洛身上招呼了過來，從上到下，由裡到外，希洛所有的錢財、碎片、裝備、道具，甚至是晶元，全被搜颳了一空。
　　希洛並沒有抵抗，倒不如說，他希望這樣就能讓這群海盜滿足離開。雖然他身體受俘，思考卻沒停止，他很清楚，只要命還在，就算一無所有也無妨，現在最優先的就是保住菲歐娜。所以，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盡力避免激怒這群海盜，尤其是那帶頭的活屍。
　　「東西是拿完了，但我說伙計，堂堂神之使者，你也太窮了吧？嗯？怎麼都沒反抗呢？難道你以為，我們拿完東西就會走嗎？」這活屍海盜卻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發出了陰惻惻的笑聲。
　　「對，這憤怒的眼神，比剛剛好多了，知道自己不會被殺死，是不是也讓你變勇敢了？可惜，伙計，你終究還是會死，因為我剛剛想到一個有趣的主意。既然你有諸神眷顧，我們艾隆都不能殺你，那就讓偉大的神明，親自奪走你的性命如何？沒有食物，沒有淡水，無法行動，獨自在大海漂流，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命，一點一滴被諸神收回。喔，我們會好心地幫你把船底挖個小洞，讓你們利艾爾希的諸神，可以更快對你動手……」
　　「老大，那這伊奴怎麼處理？」
　　「呸！你們這群不長腦袋的蠢蛋！這還要問？當然殺……慢！會讓艾爾如此重視的伊奴，或許是個寶物，我們帶回去，找達理斯那群眼鏡袍子鑑定鑑定，有用就換酒喝，沒用就玩一玩扔了。」
　　「別動她！」希洛終究還是吼出來了，他已忍無可忍。
　　「來，小伊奴，對妳的艾爾說幾句話吧。不說的話，我可能刀子就握不穩了，到時候又流血，只能怪妳囉。」活屍海盜卻沒有理會他的憤怒，而是悠哉地將閃著寒光的尖刀，以及他醜陋的冷笑，貼上了菲歐娜早已嚇得發白的臉頰。
　　「希、希洛大人……」這可憐的小伊奴，只能乖乖從顫抖的嘴唇裡，勉強擠出一聲呼喚。
　　「菲歐娜！活下去！我會去救妳的！我一定會去救妳！」
　　明知雙方都是凶多吉少，他還是想保持堅強的態度給予菲歐娜勇氣。
　　雖然希洛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做出承諾的，但他的淚水，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視線朦朧，他雙手受縛，無法擦拭，也沒法看清楚菲歐娜最後被帶走的身影。
　　如果這時候，那位勇敢又強大的金髮瓦爾基麗在的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