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戰後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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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1-09
芙露米聽到貝菈親口承認身份，猛然間單膝跪倒在地，吸引來一大堆旁人好奇的目光。
「神使斯萊蜜雅大人，能夠再見到您，是我的榮幸，也是我等精靈的榮耀。」
「我說，你願意做什麼我管不著，但是我現在不想到哪裡都被人認出來。能不能請你不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做這種顯眼的事情？」貝菈頗有些困擾地嘆了口氣。
「對、對不起，斯萊蜜雅大人。我這就起來。」
看到芙露米慌慌張張起身的樣子，貝菈聽到周圍有人竊竊私語諸如「求婚」、「貴族大小姐與護衛」之類的字眼。一旦和往日的事情扯上關係，就一定會變得麻煩透頂。這一切都是能活500年的上精靈族的錯，一定是這樣。
「你隨我來吧。到拉森納伯爵邸的路上我有話要問你。」說著，貝菈轉身離開廣場。
「是！」
看著她與剛剛作戰時表現出的高冷果斷截然不同，一副愣頭愣腦的模樣，貝菈充分意識到上精靈族的身心成長速度相較於人類是有多麼緩慢。對於平均能活500年的高地精靈來說，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130歲也就是人類的18歲上下。縱使是在人類社會有著長時間遊歷經驗，年輕人的性格也不會有多大改善——換句話說，就是衝動、做事很少考慮後果。
兩人一前一後在貴族街平整的道路上前進著。
貝菈為了避免麻煩，一直習慣性地不惹人注目。但是現在身邊跟了個儘管帶著兜帽，但卻身材高挑，前凸后翹的芙露米，一大一小兩個人待在一塊，頻頻惹人駐足觀望。
「那個……斯萊蜜雅大人，您說有想問我的事情……」見到貝菈一直默不作聲，芙露米按捺不住，出聲詢問貝菈。
「現在精靈之鄉拉拉威亞如何了？」
「多虧您賜下的結界魔法，如今已經變為了叢林中有相當規模的城鎮。基本上還是以我們上精靈族和山地精靈族為主居住在那裡。此外因為當年其他亞人種族和我們一同在叢林中接受您的庇護，所以目前和拉德林共同體的關係不錯。聯邦忌憚在叢林中我們一族精靈術的威力，也保證不會妨害我們。所以現在精靈之鄉作為貿易中轉站，除了精靈之外也有很多亞人和人類居住。」
當年在精靈之鄉一住就是十年，又是幫忙構建防禦結界，又是參與創建統治體制，為的就是有朝一日亞人和精靈們能夠在不依賴他人的前提下，重新於新世界之中取回屬於自己種族的一席之地。
「你們做得很好。」貝菈點了點頭。
「能夠得到您的讚揚，我想貝爾貝格大長老也會非常高興的。」
「怎麼？現在不是比索斯做大長老了嗎？」貝菈聞言微微歪頭。
「是的。比索斯·可隆·拉拉威亞前大長老因為忤逆神的意志，已經被神罰消滅了。」
聽到了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比索斯大長老是貝菈當年非常熟悉的始祖上精靈之一。在奠基日後重新出現的第一批八名精靈，被稱之為始祖，貝菈幾乎全都認識。正是由這八個人與貝菈一起，親手建立起了精靈之鄉拉拉威亞。
當然，剛剛芙露米提到的貝爾貝格大長老，貝菈也是認識的，屬於頗有才幹的政治家。不過比起其他七人，那個貝爾貝格的權力欲非比尋常的強，所以貝菈一直對他有所警戒。
「如今的精靈之鄉，共有幾名大長老？」
「共有三位大長老。其中貝爾貝格大長老是最為尊貴的存在，我們都完全聽命於他。」
貝菈不禁皺眉。當年辛辛苦苦創建的統治體制，被徹底推翻了啊。
「其他五人呢？」
芙露米有些難為情地低下頭半晌：「當初建立精靈之鄉的八位大長老中的五人，都因為忤逆神的意志被消滅了。正如同您剛剛所問的比索斯大長老一樣。我原本以為您作為神使，應當已經知曉這件事了。」
貝菈停下了腳步。
有那麼一瞬，芙露米感受到一股滔天怒意自貝菈身上飄散出來，令她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斯、斯萊蜜雅大人？」
貝菈沉聲再度問道：「從剛剛我就很在意了。你說的神使，是指我嗎？」
「沒錯。在精靈之鄉拉拉威亞，我們都認同您是自然之神哈努斯的第一使徒。因為您已經上百年未曾現身，所以大家都認為您已返回神界。大長老們為您打造了聖像，同哈努斯大人一同放在聖殿中供奉。」
貝菈猛然回頭看向芙露米。芙露米立刻注意到了她眼中的殺意。雖然那份殺意並不是沖著自己來的，但是芙露米仍不禁倒退了數步，渾身顫抖起來。
「你今天在這裡遇見我的事情，不許向任何人提起。」
「為什——」
「如果起源魔女或者斯萊蜜雅回歸的消息在哪裡被我聽到，我都會當做是你泄露了情報。我會讓你感受到比那隻新生龍痛苦一萬倍的折磨，然後再取下你的腦袋。你能明白嗎？」
芙露米宛如被雷擊中，渾身癱軟地坐倒在地，仰望著像魔鬼般威脅自己的貝菈。
「斯、斯萊蜜雅大人，您為何要這麼做？明明那時的您那麼溫柔……」
「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吧？」
「……」
面對著無言以對的芙露米，貝菈本準備轉身一走了之，但是想起了什麼，再度看向芙露米的眼睛。
「就當是一點解釋吧。我不是任何神的使徒。這世上也並沒有可以具象化的神存在。庇護你們亞人是作為起源魔女的我本人的意志，和那個自稱是自然之神哈努斯的傢伙沒有任何關係。就這樣吧。不要忘了我給你的警告。」
芙露米呆若木雞地坐在原地。
周圍經過的貴族富商們看到探險者打扮的她癱坐在地上，都不禁嗤笑出聲。芙露米沒有精力去在意那些人。她知道自己觸怒了斯萊蜜雅，卻不曉得事情的原委。好在似乎並非是因自己的無禮舉動而惹火了對方。無論現在斯萊蜜雅的怒火指向誰，芙露米都非常確信，那傢伙的好日子快要到頭了。
離開芙露米之後，貝菈一邊望著前方街景一邊心事重重地向前前進。
人類城鎮只要放著不管，都會慢慢的發展壯大。無論遭受什麼樣的創傷，最終都會恢復吧。但是亞人聚落不同。亞人是與人類不同的其他種族，會被佔據世界主導的人類所排擠。他們沒有慢慢發展壯大的機會。貝菈當年所希望的正是亞人能夠在較為平等的情況下站穩腳跟。
貝菈自知自己相當無情。不論是精靈族還是魔人亦或是矮人，建立起自己的聚落後，貝菈都是悄無聲息地離去，讓他們自己在這世上求生。但是一旦得知往日心血被不知哪裡來的怪胎篡奪，她仍難免感到不爽。
等到日後有時間，就回拉拉威亞看看吧。
整理好思緒，貝菈終於到達了領主邸。門前同時站著伯爵領領兵與王國騎士團騎士。
看起來那位公主大人此刻還停留在拉森納伯爵邸。
貝菈一接近大門，幾名守門兵士就立刻看了過來。其中似乎有上次來這裡時見過的王國騎士，所以他們認得貝菈是阿爾莎的朋友，並沒有擺出戒備姿態。
貝菈上前與他們搭話：「你們好。我是阿爾莎小姐的朋友，想要見她。能請你們代為轉達嗎？」
騎士和領兵互相看了看對方，然後領兵有些難為情地開口：「抱歉，小姑娘。現在宅邸里有尊貴的客人來訪，恐怕一時半會……」
「哦，沒關係。我知道——」貝拉忽然壓低聲音：「我知道是拉尼婭殿下在這裡。那麼就拜託你轉告阿爾莎小姐，貝菈要離開亞梓前往王都了。非常感謝阿爾莎小姐和拉森納大人的照顧，下次到亞梓來，我會再來拜訪的。」
「哦……」似乎沒料到貝菈已經知道貴客的身份，領兵和一旁看著兩人的騎士有些尷尬地苦笑起來。
「然後這是灌注了大量魔力的白晶石。我聽說拉尼婭殿下魔力枯竭，如果用這個的話，應該很快就能醒過來吧。直接交給阿爾莎小姐或者拉森納伯爵的話，他們應該就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是說白晶石？！」一旁的騎士似乎嚇了一跳。
白晶石的體積同有一人高的原材料相比大幅縮水，僅有手掌大小，由龍族等巨型魔獸的魔結晶石精鍊而來。與一般五顏六色的魔結晶石不同，巨型魔獸的魔結晶石呈現出純凈的透明色，在填充完全時也不會呈現出易爆特性，非常穩定。隨著魔力填充，會逐漸變得不透明，顏色也會變為乳白色。眼下領兵手裡的白晶石正是呈現出牛奶一般的純白色。
想要打倒巨型魔獸本就是難如登天，如果想要向其中填充足以同巨型魔獸魔結晶石相符的魔力，那就更是要花上舉國之力才能完成了。可是眼前這個嬌小個頭的少女居然輕輕鬆鬆地送了出去，讓王國騎士看得目瞪口呆。
伯爵領領兵只是有身體強化能力的庶民士兵，與出身貴族有能力成為魔術士的王國騎士的知識量完全無法相比。他只能呆愣愣地目送貝菈轉身離開，然後滿臉疑惑地看向身旁已經被嚇傻了的王國騎士。
離開貴族街，貝菈準備先返回公會向安潔莉娜告知自己的預定行程。剛剛在公會，眾人忙於檢討作戰，貝拉也擔心被人追問，所以沒機會同安潔莉娜副公會長告別。
在路上，貝菈沒再看到芙露米。似乎她已經整理好心情離開了。
抵達公會大門前時，貝菈忽然同一支傷痕纍纍的隊伍對上了眼。是那個紅髮爆炸頭男卡沃爾·斯通納夫。還真是和這傢伙有緣分啊。
貝菈暗自嘆氣時，對方已經大聲打起招呼。
「貝菈小姐！你居然已經回來了！凱因斯閣下和你們小隊的其他幾人也都安全返回了嗎？」
「嗯。托您的福，我們小隊全員都活著回來了。只是芙露米小姐受了些皮肉傷，但是並不要緊。」
「太好了！」
卡沃爾似乎是由衷感到高興。貝菈也順便看了眼他身後的幾人。分別是之前就在與他組隊的板甲女戰士和年輕火器手。兩人似乎也只是受了些輕傷。
但是其他臨時組進來的人就不那麼樂觀了。有一人的左臂肘部以下都已經不見了，傷口處有明顯的齒痕。想來是被魔獸一口咬斷了吧。不過看起來那人是一名魔術士，即使做不來探險者了，也還有其他好的工作機會在等著他。
「那位受傷的先生不要緊嗎？」貝菈出言關切道。當然她是不怎麼關心對方如何，只是當下這時候能夠轉移貝菈這邊的話題。
「瓦茲被牛猿獸咬了一口。實在是運氣好，我們就在他附近，來得及把他就救下來啊。」
被稱作瓦茲的男人也心有餘悸地點頭稱是。
「趕快進去吧。公會內應該有常駐醫生和藥品。雖然想要再長回一只胳膊來不太可能了，但是至少能讓傷口儘快止血痊癒。」
「你說得對。我記得能施展治療魔法的醫生似乎也在。抱歉，我們就先進去了。」
治療魔法嗎？看來是新出現的魔法種類。聽起來很有用的樣子，有機會就學起來吧。
貝菈目送卡沃爾小隊進到公會當中，然後自己也隨他們一同回到大廳當中。
當然開場白還是公會一方又驚又喜地「你們活著回來了」。
貝菈趁著場內氛圍熱絡，悄悄將身型移動至一旁。凱因斯與哈爾似乎已經離開公會了，所以貝菈沒能在公會中看到他們。除了卡洛爾小隊之外，似乎還有其他探險者傷痕纍纍地坐在一旁。大概是在貝菈他們之後回來的某一隊吧。看他們只有寥寥數人，大概是有人受了重傷在醫務室或者死在外面了吧。
貝菈在角落裡找了個不起眼的椅子坐下。公會工作人員將失去半條手臂的瓦茲送進醫務室，卡沃爾則向安潔莉娜與公會長布拉德彙報了作戰詳情，大體上是被牛猿獸追上，被迫陷入近身作戰的險境。魔術士瓦茲本身就不熟悉近身作戰，所以一個不慎被咬掉了半隻手臂，差點丟了性命。
貝菈他們回來時，布拉德會長不在公會，所以沒能見到他。
感受著眾人複雜的情緒，貝菈無所事事等候了十幾分鐘。卡沃爾他們忽然說到了貝菈這支小隊。
「說起來，我剛剛在外面碰到了貝菈小姐。她們那隻小隊居然是最早回來的啊。」
「是啊。城門剛打開沒多久，貝菈小姐他們就回到公會了。芙露米小姐的肩膀脫臼，不過問題不大已經接好了——等等，你剛剛在外面碰到貝菈了？」安潔莉娜似乎才反應過來卡沃爾話中的含義。
「啊是的。她剛剛就在門外與我們說過話。怎麼了嗎？」
「明明還有些事情想向她確認，那傢伙回到公會後沒多久卻就擅自跑掉了。到現在我們也找不到她人在哪裡。」
這時一名剛剛在貝菈前面的女性探險者舉起手來：「剛剛她跟我們一起進來了——誒，她在哪裡？」
眾人聞言環顧四周，最終才在角落裡發現了露出似笑非笑表情的貝菈。
「真是的，貝菈小姐，你在那裡做什麼？既然已經回來了就趕快過來啊。」安潔莉娜立刻跑過來拉住貝菈。
「我既然在這裡就不會跑掉啦。請不要抓著我。」
「那可不行。剛剛你不就是在我們沒注意到的時候溜掉的。明明長著超漂亮的臉蛋，為什麼存在感這麼低啊？」
為了不引人注意，從以前開始她都會有意識地控制自己的行動和氣息。沒想到會有被人指責說沒有存在感的一天，貝菈也只能無可奈何地微微苦笑。
「我有些事情想問你，能否請你移步接待室？」安潔莉娜一邊說著，一邊將貝菈拉去櫃檯後面。接待室是為了接待特殊人物而準備的。一般只有高階冒險者或者前來提出委託但希望隱藏身份的人物才會用到這裡。
貝菈被安潔莉娜帶進屋內后，公會長布拉德也一同進到屋內了。
待到三人坐定，貝菈馬上察覺到事情不對。這兩個人在交換目光，而且氣氛莫名沉重。如果是為了祝賀貝菈小隊得勝歸來，根本就用不到這種陣仗，在外面就說了。
「我就直接問了，貝菈小姐。在戰場上施放爆炸大魔法的人，是否是貝菈小姐你呢？」
首先開口的是公會長布拉德。
貝菈望著他的光頭，「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地想到。
「不是。」她穩穩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直截了當否認。
安潔莉娜和布拉德公會長再度互相確認過眼神，隨後安潔莉娜也加入了對話之中。
「我知道貝菈小姐非常謹慎，但是我想在整個亞梓，有能力使用上級魔法或者大魔法的，恐怕只有兩個人。在另一個人明顯沒有使用過那種魔法的情況下，我們都認為只有貝菈小姐你才是最有可能施放魔法的人。」
「但是我根本沒有機會施放那種大魔法吧？全程我都和小隊在一起，忙著從魔獸堆里保命呢。反倒是你們，根本就沒有正確情報，就把我們派去送死。而且你們找來的魔晶石卡車駕駛員，居然還把我們丟在路上等死——」
「別指責我們。我們在問你大魔法的事情！」布拉德似乎對於公會被指責感到不滿，大聲怒吼道。
貝菈微微皺眉。雖然早就猜到這個光頭肌肉男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但是沒想到居然會朝自己大吼。
「布拉德！你那麼大聲音會嚇到她的！」安潔莉娜連忙制止布拉德，後者則對貝菈怒目而視。
「貝菈小姐，抱歉。我們只是對戰場上發生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只要你告訴我們詳情，我們保證不會對任何人說起此事的。」
貝菈看著這兩個人，嘆了口氣。多麼老套的黑白臉審問情節。如果審問對象是真的罪犯，沒有人身自由，多半還算可行；又或者真的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被嚇唬一下也許會對唱白臉的傢伙如實相告吧。可惜他們徹底搞錯審問對象了。
「我很不愉快。明明九死一生才逃回城裡，居然還要陪你們玩小孩子過家家。我可以早點拿上報酬回去嗎？」
「你說什麼？！」布拉德似乎真的生氣了，跳起來狠拍了一下桌子，發出巨響。安潔莉娜似乎被他嚇了一跳，趕忙站起來拉住他。
「你從剛才開始就很吵哦。如果演紅臉的傢伙從一開始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那就只能讓人發笑了。」
貝菈冷嘲熱諷起來，掛上一絲微笑看著布拉德。
「喂，貝菈你幹嘛挑釁他啊！」安潔莉娜深知布拉德脾氣極其暴躁，見到貝菈故意嘲諷布拉德，不免驚慌失措起來。
布拉德也正如貝菈所料，暴跳如雷地朝貝菈大踏步衝來。
貝菈心裡暗自冷笑。本來貝菈是打算故作憤怒地將話題帶到對方的失職上，這樣對方就不好開口再問自己一些有的沒的。但是迴避不想回答的話題，將對方徹底激怒卻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尤其是對方對於偷換換題感到不滿，雙方又不打算深交的情況下。就像用炸彈來滅火一樣，本質上是用一個更大的麻煩來迴避小麻煩。只要將關係鬧僵，就失去了對話的基礎，現在布拉德公會長算是徹底上了貝菈的當。
當然，前提得是打得過對面。
「等等，別動手布拉德會長！」安潔莉娜驚聲叫道。
貝菈是魔術士，這當然沒錯。但是這不代表貝菈不會近戰。實際上貝菈對於用劍也是頗有經驗的。大概是帝國聯邦時期，貝菈曾在北大陸的某座城市幫助當地抵擋魔獸入侵。帝國聯邦的近衛師團某位師長曾經親自教授過貝菈一段時間劍術。那傢伙的流派相當有趣，否則貝菈根本不會去向他求教。
不過想也知道，比起作為近戰戰士而磨鍊自身劍術的真正騎士來說，貝菈的劍術只是三腳貓功夫，但對於眼下的情況，是綽綽有餘了。
布拉德採取的是魯莽出拳的方法。右手出拳，左手似乎打算抓住貝菈。
貝菈輕輕向後翻，越過沙發在後面站定。布拉德見到貝菈躲開，連忙收住拳頭。貝菈此刻已經自腰后抽出短劍，劍尖前指，擺好了架勢。
「公會長大人，你不會連我這個小姑娘都抓不到吧？我可是魔術士，不擅長近戰的哦。」
貝菈輕笑著出言嘲諷。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就徹底把臉皮撕破吧。在他們這裡掙得夠多了，以後估計也不會再回到亞梓的探險者公會了。既然如此，那就盡興大鬧一場。
「你這個混帳！要動刀子是吧！我奉陪到底！」布拉德大吼著從腰間抽出刀子，再度向貝菈撲來。
貝菈正面接住揮來的攻擊，輕輕向一側盪開刀身。如果是一般這個年紀的小姑娘，絕對會被剛剛的力道壓垮。但是貝菈並不缺乏力氣，輕輕鬆鬆就將攻勢卸開。趁著布拉德的刀被擋開，門戶大開之際，貝菈將短劍抽回，腳下發力，整個人沖向布拉德懷裡。
布拉德見到自己露出破綻，不禁有些吃驚，下意識用另一只手出拳，以避免被嬌小敵人貼身。然而貝菈更快，衝到近處反身飛踢，布拉德胸口中了一下，整個人失去平衡，連忙後退數步以穩定身型。
貝菈並未繼續追擊，而是再度將短劍向前伸出，指向布拉德。
貝菈學習的流派，是被稱為「只會防守與反擊」的無聊流派。永遠不會主動進攻，而是隨著對手的攻擊伺機而動，在每一次格擋中都做好立刻反擊的準備。只要是近戰，揮劍之後的瞬間就一定會出現空檔。在空檔趁虛而入，給予對手最大傷害。
由於不會主動攻擊，普遍被認為在戰爭中沒什麼大用，只是軟弱的自衛劍術。但貝菈正是看中了這種流派與自己的相性——不會主動幹掉什麼人，除非對方先動手。
「別再打了。你們兩位，都冷靜點！」安潔莉娜顫抖的聲音傳來。
貝菈將目光望向她的那一瞬間，布拉德猛衝上來揮刀，似乎想要讓貝菈受到致命一擊。
「還真是可悲呢。對上我這樣的小孩子，居然要找注意力不集中的時機。」貝菈笑道。
布拉德的刀身被貝菈盪開的一瞬間，貝菈用側身腳尖猛踢他持刀的手腕。布拉德吃痛，手中武器落在地上，噹啷作響。
公會中的其他職員聽見響動衝進屋內查看情況時，映入他們眼帘的，是貝菈用劍指著布拉德咽喉的一幕。
「看起來是到此為止了呢。」貝菈冷冷宣告道。
這次的衝突，雙方都留有餘地。不論是貝菈還是布拉德，都沒有動用魔力強化身體。貝菈知道對方沒有下死手，她也就不打算將對方逼到絕路上，決出勝負即可。
安潔莉娜靠在一旁的牆壁上，大口喘著氣。
「布、布拉德會長可是前B級探險者，居然會敗給你……」
貝菈慢慢與布拉德拉開距離，然後才將短劍收回劍鞘。
「像貴公會一樣，審問沒有過錯的探險者，公會長甚至還親自出手攻擊探險者，仗勢欺人到這般地步，自然戰鬥能力會下降吧？反正什麼都可以用權力解決了。」
「……」
雖然嘴上刻薄，貝菈其實心裡有數。一般而言越是高等的近戰探險者，對人戰的經驗就會越差。高等探險者通常很少會接受護衛馬車之類的任務，也不怎麼願意參與據點附近的盜賊清繳之類的工作。那樣的工作有專門的士兵和騎士團解決。
對付魔獸時的技巧，也很難在對人戰時排上用場，因此時間一久，近戰探險者都會變得更依賴高機動和蠻力作戰而非劍術技巧。不過貝菈沒必要將這種事講給他們聽。
貝菈自顧自向一片狼藉的接待室門口走去，快要出門時，才回過頭來，對著安潔莉娜說道：「對了，我也有話要對你說呢。安潔莉娜副公會長，方便過來一下嗎？」
貝菈同仍舊心神不寧的安潔莉娜來到房間外的走廊上，周圍圍了很多公會職員。他們都探頭探腦地向門內看去。
「你、你還有什麼事？」
「我想問的是，通往王都的商路不會馬上恢復吧？」
「是的。要等到我們派出的探險者確認與下一個城鎮之間的道路是完全安全的之後才會恢復。大概需要兩天的時間吧。你要離開亞梓，對吧？」
「嗯。弄成這個樣子，我也不可能再留在這裡了。明天一早我就出發前往王都。」
「對不起，讓你看到我們公會讓人難堪的一幕了。」安潔莉娜低下頭去致歉。其實仔細想想，安潔莉娜與布拉德這兩個人的性格在工作上莫名地契合。五大三粗暴躁易怒的公會長負責鎮住喜歡惹是生非的探險者，精明能幹頭腦縝密的副公會長對付各種事務。只可惜，貝菈不在布拉德能鎮得住的範圍里。
「既然貝菈小姐無論如何也打算明天出發前往王都，那和去調查的探險者隊伍同行如何？本來我還擔心，那支隊伍只有幾個E級，萬一碰上高等魔獸難以應付。如果貝菈小姐同行的話，至少去程就不必擔心了。」
說這話的安潔莉娜似乎已經不再遲疑。她大概料想到貝菈不會拒絕了吧。
「好吧。反正我也打算一個人去王都，同其他人走一段路還比較有趣。但是——」
「但是？」
「先把這次的任務報酬支付給我。」
「額……好。」安潔莉娜不禁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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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尼婭殿下！拉尼婭殿下！」
「嗯？」
「啊有反應了！阿爾莎大人，公主大人醒過來了！」
我自一片虛無中醒來。映入眼中的是不甚熟悉的天花板。一名侍女拉著我的手，正開心地向某人喊叫著。
「這是……這是哪裡？」
我想這麼問，但是出口的卻是沙啞到自己都不認識的聲音。
「快拿水來！」一名年輕女性在向周圍下令。我看向她，隨後想起那是自我在學院認識的學姐與朋友，拉森納伯爵千金阿爾莎·拉森納。我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她在學院中是個異類。
首先，由於她的母親是庶民侍女，因此不被允許冠上母姓。在這個狀態下，與不被冠上父姓的王族來說反倒有了相似之處。
其次，由於她是貴族與庶民的後代，因此魔法資質非常平庸。只有學院平均水平的三四分之一上下。雖然任誰都看得出，她不想輸給自己的天賦，非常努力，但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達到同級學生的水準。這是當然的。一百年的優生，造就了我國貴族無與倫比的魔法適應性——也就是所謂的魔法資質。只要在血統中摻入一點點雜質，魔力適應性就會大大折扣，阿爾莎就是這種情況。
我與她的相遇一開始只是巧合。某日她被科連侯爵千金和幾個小跟班堵在花園裡，被大聲斥責她這樣的下賤混血種不配在貴族班裡學習，讓她趕快滾去下賤的平民班。作為第四公主，若站在政治立場上考慮，邊緣領地亞梓的伯爵拉森納家，王國數一數二富庶的科連領的侯爵家，她們之中該選擇袒護誰是完全無需考慮的問題。
但每次我去圖書館，都能看到阿爾莎在那裡努力學習。她平日里的努力我都有看在眼裡。我沒辦法像其他同學一樣對阿爾莎視而不見。
「像小說中的王子一般自霸凌中解救了美少女學姐。」
這是我與學姐阿爾莎的相識。若說當初幫助她有沒有私心，當然也是有的。科連侯爵家的地位非常穩固，恐怕無論我做什麼，將來也只會看局勢選擇自己的支持對象。而亞梓伯爵則與之相反，一直在國內貴族圈裡屬於默默無聞的角色。如今他家女兒與我這個公主交好，想必會盡全力支持我。事實上的發展也正如我所料。
當然，若單論作為朋友，阿爾莎學姐完全夠格成為第四公主的密友。她非常誠實善良，一心一意為我這個學妹著想。為了能夠成為我的助力，甚至不惜跑到廢墟中以身犯險鍛煉自己的魔力容量。對於存著利用她家心思的我來說，反而產生了罪惡感。
拉森納家的侍女給我端來了水。涼涼的，帶著一絲絲鹹味。似乎是為了補充身體的鹽分加入了少許食鹽吧。這一家子為了我，真是操碎了心。明明是個我之前甚至都沒用心思去調查的貴族家族。
「啊——」喝下水的喉嚨不自覺發出聲音。
「好像又活過來了。啊，我為什麼在這裡？」本來想問自己的位置，但是看見阿爾莎在，我便知道是在拉森納伯爵邸了。
「雖然很想將你送回臨時行宮，但是在這裡更方便照顧你啊。托亞先生畢竟是男人，沒辦法一直隨侍吧？」阿爾莎露出了由衷的笑顏。
「話說我這是……」
正要詢問我暈過去的原因，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回憶。是魔王的手下來突襲亞梓了，而我沒能打倒他。難道我已經死了嗎？
驚恐萬分地環視四周，我甚至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臉。
「好痛！」
「你在幹什麼啦？」
「我還活著對吧？這不是做夢吧？」
「不是夢。」
「過去多久了？」
「甚至還沒過午夜零時呢。你大概昏睡了十三四個小時。本來魔力枯竭的話昏睡個一周也是常有的事情才對……」
「所以說我為什麼這麼快就醒過來了？」
「因為這個。」
阿爾莎將一旁小心翼翼裝在匣子里的白色石頭遞給我。
「這是……白晶石？怎麼會……」
我看著手中呈現出完美球形的半透明乳白色結晶石。這東西是用龍族或其他巨型魔獸的魔結晶石精鍊製成的超稀有物品，可以穩定儲存與龍等量的魔力。就算是在南大陸國力數一數二我國，這也是國寶級的魔法道具。
「拉尼婭殿下你可是一口氣用了四分之一只龍的魔力哦。人稱天才公主的你可真是名不虛傳。」阿爾莎一邊說著，一邊在我旁邊坐下，露出了寂寞的笑容。大概是感受到自己魔力量與我的差距而有些心灰意冷吧。
「哪有啦……額，你等下。你剛剛是說，用掉了四分之一只龍的魔力吧？可這顆白晶石仍舊是半透明狀態啊？」
「這顆白晶石被送來時，整顆石頭可是完完全全的乳白色不透明狀態。」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腦中閃過無數念頭，無數疑問，但是瞎猜沒辦法得出結論。
「這顆石頭是哪來的？你應該知道，這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在某個貴族家的倉庫里翻出來的東西吧？」
「我就知道你要這麼問。不如說你沒一開始就問我才感到驚訝呢。」
「笨蛋，別賣關子啦。」
我翻了阿爾莎一個白眼。
她慢慢直起身子，望向我的眼睛。
「是貝菈小姐送來的。」
「是她！？」我的眼前馬上浮現出那名銀白髮少女的模糊身影。
「她到底是什麼人，拉尼婭殿下？可沒有哪個人能夠像送慰問品一樣將國寶級的魔道具隨隨便便送人的。」
「就算你問我，我也沒辦法回答你啊……」
「果然是機密之類的嗎？」
「不是啦……」
我只能苦笑搖頭：「只是因為神啟我才會追尋她。至於她究竟是誰，是從哪裡來的，我也是一無所知。」
我嘆著氣將目光轉向天花板。
「這樣一來，我就欠了她一個大大的人情了。話說回來，阿爾莎姐姐。那個魔王的手下，最後怎麼樣了？亞梓看起來還沒被毀滅呢。」
「那傢伙的話，已經死透了。」
「誒？」
本來期望聽到諸如「逃走了」、「暫時放過我們了」之類回答的我不禁發出吃驚的聲音。指望對方其實是有騎士精神，看到我暈倒，讚揚我們有不屈的高尚精神，最後放過亞梓一馬的可能性似乎還大一些——不過就對方的精神狀態來看，我實在不覺得他會這麼做就是了。
「他被確實擊殺了。在你暈倒之後，那傢伙本想用個什麼大魔法將整個亞梓夷為平地，然後從某處而來的攻擊將他的屏障和身體一併擊穿，連魔結晶石都碎成渣子了。」
「所以說，他真的死了？」
「千真萬確的死了。屍體還擺在宅邸地下的地牢里呢。」
「帶我去看！」
我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想馬上下床起身。但是似乎是長時間仰卧導致血流不暢，眼前馬上出現了無數金星，差點失去意識。
「拉尼婭殿下！」
阿爾莎及時將我擁入懷中。啊這傢伙的香味，真的好聞。
不行不行，差點暴露本性了。
「殿下你啊，總是這麼著急。請多考慮考慮自己的身體狀況。」阿爾莎苦笑著扶正我的身體。
「能走路嗎？」
「應該沒問題。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雖然腳下有些輕浮，但是白晶石補充的魔力充沛，我已經感覺和平日沒什麼太大不同了。
「那我帶你去看那傢伙的屍體。注意腳下哦。」
跟著阿爾莎穿越伯爵邸的走廊，來到地下室。負責看守屍體的騎士團騎士忍受著屍體的焦臭味，仍舊盡職盡責地守在一旁。
「你辛苦了。能麻煩你幫我掀開裹屍布嗎？」
我向他點頭問好，騎士立刻挺直身體將左臂橫於胸前向我致敬。
「我明白了。不過屍體的狀態實在是不忍直視，請您做好心理準備，拉尼婭殿下。」
裹屍布被掀開的一瞬間，映入我眼帘的是阿拉爾迪斯被火焰灼燒到不成人型的焦黑殘軀。
一半以上的身體都已經碳化，可怖地扭曲收縮著。曾經是胸口的地方被開了個大洞，還能看見少許魔結晶石碎片殘留在其中。
「這傢伙，是魔人族嗎？已經完全魔獸化了啊……」
魔結晶石代替心臟成為身體的中樞，意味著身體的運轉已經完全由魔力供給。人類和正常的生物是不會有這種變化的，否則身體會產生對環境魔素的依賴，最終勢必令其向魔素充盈的地方靠近。這也是為何廢墟和某些魔素充盈的森林中魔獸橫行的原因。
有一支被稱為魔人的亞人種族，似乎正是因為身體過分適應魔素的存在，心臟部分出現了結晶化，因此只能在魔素充盈的地方生活。當然與之相對的，魔人族的魔力量高到可怕，幾乎與一些大型魔獸不相上下。
近些年，王國內也開始有一些研究魔素的研究者提出一種理論，即如果貴族們繼續優生後代，令魔素適應性變得更高的話，不排除有突變出魔人族後代的可能性。這些不幸的孩子心臟若出現不完全結晶化或結晶化，就沒辦法繼續在王國內正常生存下去。
如果當初我出生時魔力適應性再高些，興許就不是如今的「天才人類公主」，而是「魔人拉尼婭」了。光想想就令我懼怕不已。
「話說回來，到底是誰擊殺他的？反正肯定不會是我，畢竟我在那之前就倒下了啊。」
聽到我這麼問，阿爾莎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說實話，我們也不知道。沒人見到那發魔法是從哪裡被打出來的。」
「是什麼樣的魔法？那種超級顯眼，有著巨大魔法陣的大魔法嗎？」
「一閃而過的一道閃光。你肯定不會相信的。」
「我當然沒法相信啦！上級魔法連他的邊都摸不到，你開什麼玩笑啊？！」我不禁大聲喊道。
連我用上級魔法都沒法傷到他分毫，區區一道小閃光就能將阿拉爾迪斯一擊斃命，這是人類能夠——
「啊。」
「啊。」
我和阿爾莎不禁同時驚呼出聲。
某個答案呼之欲出。
「如果是她的話……」我喃喃道。
「確實，如果她有打倒魔王手下的能力的話，或許她就是天選的勇者同伴。不，或許她就是勇者本人也說不定！」
「但是勇者想來都是用聖劍的吧？貝菈小姐只是魔術士，她不可能會是勇者的。」
「你說得對。不過無論如何，她都絕對有被神所選中。」
「無所謂了，我要去找她！阿爾莎姐姐，馬上帶我去見她！」
阿爾莎再度露出了苦笑。好像和貝菈小姐扯上關係時，她的表情就只剩下苦笑了。
「沒人找得到她。貝菈小姐實在是太自由了。」
「神使斯萊蜜雅大人，能夠再見到您，是我的榮幸，也是我等精靈的榮耀。」
「我說，你願意做什麼我管不著，但是我現在不想到哪裡都被人認出來。能不能請你不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做這種顯眼的事情？」貝菈頗有些困擾地嘆了口氣。
「對、對不起，斯萊蜜雅大人。我這就起來。」
看到芙露米慌慌張張起身的樣子，貝菈聽到周圍有人竊竊私語諸如「求婚」、「貴族大小姐與護衛」之類的字眼。一旦和往日的事情扯上關係，就一定會變得麻煩透頂。這一切都是能活500年的上精靈族的錯，一定是這樣。
「你隨我來吧。到拉森納伯爵邸的路上我有話要問你。」說著，貝菈轉身離開廣場。
「是！」
看著她與剛剛作戰時表現出的高冷果斷截然不同，一副愣頭愣腦的模樣，貝菈充分意識到上精靈族的身心成長速度相較於人類是有多麼緩慢。對於平均能活500年的高地精靈來說，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130歲也就是人類的18歲上下。縱使是在人類社會有著長時間遊歷經驗，年輕人的性格也不會有多大改善——換句話說，就是衝動、做事很少考慮後果。
兩人一前一後在貴族街平整的道路上前進著。
貝菈為了避免麻煩，一直習慣性地不惹人注目。但是現在身邊跟了個儘管帶著兜帽，但卻身材高挑，前凸后翹的芙露米，一大一小兩個人待在一塊，頻頻惹人駐足觀望。
「那個……斯萊蜜雅大人，您說有想問我的事情……」見到貝菈一直默不作聲，芙露米按捺不住，出聲詢問貝菈。
「現在精靈之鄉拉拉威亞如何了？」
「多虧您賜下的結界魔法，如今已經變為了叢林中有相當規模的城鎮。基本上還是以我們上精靈族和山地精靈族為主居住在那裡。此外因為當年其他亞人種族和我們一同在叢林中接受您的庇護，所以目前和拉德林共同體的關係不錯。聯邦忌憚在叢林中我們一族精靈術的威力，也保證不會妨害我們。所以現在精靈之鄉作為貿易中轉站，除了精靈之外也有很多亞人和人類居住。」
當年在精靈之鄉一住就是十年，又是幫忙構建防禦結界，又是參與創建統治體制，為的就是有朝一日亞人和精靈們能夠在不依賴他人的前提下，重新於新世界之中取回屬於自己種族的一席之地。
「你們做得很好。」貝菈點了點頭。
「能夠得到您的讚揚，我想貝爾貝格大長老也會非常高興的。」
「怎麼？現在不是比索斯做大長老了嗎？」貝菈聞言微微歪頭。
「是的。比索斯·可隆·拉拉威亞前大長老因為忤逆神的意志，已經被神罰消滅了。」
聽到了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比索斯大長老是貝菈當年非常熟悉的始祖上精靈之一。在奠基日後重新出現的第一批八名精靈，被稱之為始祖，貝菈幾乎全都認識。正是由這八個人與貝菈一起，親手建立起了精靈之鄉拉拉威亞。
當然，剛剛芙露米提到的貝爾貝格大長老，貝菈也是認識的，屬於頗有才幹的政治家。不過比起其他七人，那個貝爾貝格的權力欲非比尋常的強，所以貝菈一直對他有所警戒。
「如今的精靈之鄉，共有幾名大長老？」
「共有三位大長老。其中貝爾貝格大長老是最為尊貴的存在，我們都完全聽命於他。」
貝菈不禁皺眉。當年辛辛苦苦創建的統治體制，被徹底推翻了啊。
「其他五人呢？」
芙露米有些難為情地低下頭半晌：「當初建立精靈之鄉的八位大長老中的五人，都因為忤逆神的意志被消滅了。正如同您剛剛所問的比索斯大長老一樣。我原本以為您作為神使，應當已經知曉這件事了。」
貝菈停下了腳步。
有那麼一瞬，芙露米感受到一股滔天怒意自貝菈身上飄散出來，令她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斯、斯萊蜜雅大人？」
貝菈沉聲再度問道：「從剛剛我就很在意了。你說的神使，是指我嗎？」
「沒錯。在精靈之鄉拉拉威亞，我們都認同您是自然之神哈努斯的第一使徒。因為您已經上百年未曾現身，所以大家都認為您已返回神界。大長老們為您打造了聖像，同哈努斯大人一同放在聖殿中供奉。」
貝菈猛然回頭看向芙露米。芙露米立刻注意到了她眼中的殺意。雖然那份殺意並不是沖著自己來的，但是芙露米仍不禁倒退了數步，渾身顫抖起來。
「你今天在這裡遇見我的事情，不許向任何人提起。」
「為什——」
「如果起源魔女或者斯萊蜜雅回歸的消息在哪裡被我聽到，我都會當做是你泄露了情報。我會讓你感受到比那隻新生龍痛苦一萬倍的折磨，然後再取下你的腦袋。你能明白嗎？」
芙露米宛如被雷擊中，渾身癱軟地坐倒在地，仰望著像魔鬼般威脅自己的貝菈。
「斯、斯萊蜜雅大人，您為何要這麼做？明明那時的您那麼溫柔……」
「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吧？」
「……」
面對著無言以對的芙露米，貝菈本準備轉身一走了之，但是想起了什麼，再度看向芙露米的眼睛。
「就當是一點解釋吧。我不是任何神的使徒。這世上也並沒有可以具象化的神存在。庇護你們亞人是作為起源魔女的我本人的意志，和那個自稱是自然之神哈努斯的傢伙沒有任何關係。就這樣吧。不要忘了我給你的警告。」
芙露米呆若木雞地坐在原地。
周圍經過的貴族富商們看到探險者打扮的她癱坐在地上，都不禁嗤笑出聲。芙露米沒有精力去在意那些人。她知道自己觸怒了斯萊蜜雅，卻不曉得事情的原委。好在似乎並非是因自己的無禮舉動而惹火了對方。無論現在斯萊蜜雅的怒火指向誰，芙露米都非常確信，那傢伙的好日子快要到頭了。
離開芙露米之後，貝菈一邊望著前方街景一邊心事重重地向前前進。
人類城鎮只要放著不管，都會慢慢的發展壯大。無論遭受什麼樣的創傷，最終都會恢復吧。但是亞人聚落不同。亞人是與人類不同的其他種族，會被佔據世界主導的人類所排擠。他們沒有慢慢發展壯大的機會。貝菈當年所希望的正是亞人能夠在較為平等的情況下站穩腳跟。
貝菈自知自己相當無情。不論是精靈族還是魔人亦或是矮人，建立起自己的聚落後，貝菈都是悄無聲息地離去，讓他們自己在這世上求生。但是一旦得知往日心血被不知哪裡來的怪胎篡奪，她仍難免感到不爽。
等到日後有時間，就回拉拉威亞看看吧。
整理好思緒，貝菈終於到達了領主邸。門前同時站著伯爵領領兵與王國騎士團騎士。
看起來那位公主大人此刻還停留在拉森納伯爵邸。
貝菈一接近大門，幾名守門兵士就立刻看了過來。其中似乎有上次來這裡時見過的王國騎士，所以他們認得貝菈是阿爾莎的朋友，並沒有擺出戒備姿態。
貝菈上前與他們搭話：「你們好。我是阿爾莎小姐的朋友，想要見她。能請你們代為轉達嗎？」
騎士和領兵互相看了看對方，然後領兵有些難為情地開口：「抱歉，小姑娘。現在宅邸里有尊貴的客人來訪，恐怕一時半會……」
「哦，沒關係。我知道——」貝拉忽然壓低聲音：「我知道是拉尼婭殿下在這裡。那麼就拜託你轉告阿爾莎小姐，貝菈要離開亞梓前往王都了。非常感謝阿爾莎小姐和拉森納大人的照顧，下次到亞梓來，我會再來拜訪的。」
「哦……」似乎沒料到貝菈已經知道貴客的身份，領兵和一旁看著兩人的騎士有些尷尬地苦笑起來。
「然後這是灌注了大量魔力的白晶石。我聽說拉尼婭殿下魔力枯竭，如果用這個的話，應該很快就能醒過來吧。直接交給阿爾莎小姐或者拉森納伯爵的話，他們應該就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是說白晶石？！」一旁的騎士似乎嚇了一跳。
白晶石的體積同有一人高的原材料相比大幅縮水，僅有手掌大小，由龍族等巨型魔獸的魔結晶石精鍊而來。與一般五顏六色的魔結晶石不同，巨型魔獸的魔結晶石呈現出純凈的透明色，在填充完全時也不會呈現出易爆特性，非常穩定。隨著魔力填充，會逐漸變得不透明，顏色也會變為乳白色。眼下領兵手裡的白晶石正是呈現出牛奶一般的純白色。
想要打倒巨型魔獸本就是難如登天，如果想要向其中填充足以同巨型魔獸魔結晶石相符的魔力，那就更是要花上舉國之力才能完成了。可是眼前這個嬌小個頭的少女居然輕輕鬆鬆地送了出去，讓王國騎士看得目瞪口呆。
伯爵領領兵只是有身體強化能力的庶民士兵，與出身貴族有能力成為魔術士的王國騎士的知識量完全無法相比。他只能呆愣愣地目送貝菈轉身離開，然後滿臉疑惑地看向身旁已經被嚇傻了的王國騎士。
離開貴族街，貝菈準備先返回公會向安潔莉娜告知自己的預定行程。剛剛在公會，眾人忙於檢討作戰，貝拉也擔心被人追問，所以沒機會同安潔莉娜副公會長告別。
在路上，貝菈沒再看到芙露米。似乎她已經整理好心情離開了。
抵達公會大門前時，貝菈忽然同一支傷痕纍纍的隊伍對上了眼。是那個紅髮爆炸頭男卡沃爾·斯通納夫。還真是和這傢伙有緣分啊。
貝菈暗自嘆氣時，對方已經大聲打起招呼。
「貝菈小姐！你居然已經回來了！凱因斯閣下和你們小隊的其他幾人也都安全返回了嗎？」
「嗯。托您的福，我們小隊全員都活著回來了。只是芙露米小姐受了些皮肉傷，但是並不要緊。」
「太好了！」
卡沃爾似乎是由衷感到高興。貝菈也順便看了眼他身後的幾人。分別是之前就在與他組隊的板甲女戰士和年輕火器手。兩人似乎也只是受了些輕傷。
但是其他臨時組進來的人就不那麼樂觀了。有一人的左臂肘部以下都已經不見了，傷口處有明顯的齒痕。想來是被魔獸一口咬斷了吧。不過看起來那人是一名魔術士，即使做不來探險者了，也還有其他好的工作機會在等著他。
「那位受傷的先生不要緊嗎？」貝菈出言關切道。當然她是不怎麼關心對方如何，只是當下這時候能夠轉移貝菈這邊的話題。
「瓦茲被牛猿獸咬了一口。實在是運氣好，我們就在他附近，來得及把他就救下來啊。」
被稱作瓦茲的男人也心有餘悸地點頭稱是。
「趕快進去吧。公會內應該有常駐醫生和藥品。雖然想要再長回一只胳膊來不太可能了，但是至少能讓傷口儘快止血痊癒。」
「你說得對。我記得能施展治療魔法的醫生似乎也在。抱歉，我們就先進去了。」
治療魔法嗎？看來是新出現的魔法種類。聽起來很有用的樣子，有機會就學起來吧。
貝菈目送卡沃爾小隊進到公會當中，然後自己也隨他們一同回到大廳當中。
當然開場白還是公會一方又驚又喜地「你們活著回來了」。
貝菈趁著場內氛圍熱絡，悄悄將身型移動至一旁。凱因斯與哈爾似乎已經離開公會了，所以貝菈沒能在公會中看到他們。除了卡洛爾小隊之外，似乎還有其他探險者傷痕纍纍地坐在一旁。大概是在貝菈他們之後回來的某一隊吧。看他們只有寥寥數人，大概是有人受了重傷在醫務室或者死在外面了吧。
貝菈在角落裡找了個不起眼的椅子坐下。公會工作人員將失去半條手臂的瓦茲送進醫務室，卡沃爾則向安潔莉娜與公會長布拉德彙報了作戰詳情，大體上是被牛猿獸追上，被迫陷入近身作戰的險境。魔術士瓦茲本身就不熟悉近身作戰，所以一個不慎被咬掉了半隻手臂，差點丟了性命。
貝菈他們回來時，布拉德會長不在公會，所以沒能見到他。
感受著眾人複雜的情緒，貝菈無所事事等候了十幾分鐘。卡沃爾他們忽然說到了貝菈這支小隊。
「說起來，我剛剛在外面碰到了貝菈小姐。她們那隻小隊居然是最早回來的啊。」
「是啊。城門剛打開沒多久，貝菈小姐他們就回到公會了。芙露米小姐的肩膀脫臼，不過問題不大已經接好了——等等，你剛剛在外面碰到貝菈了？」安潔莉娜似乎才反應過來卡沃爾話中的含義。
「啊是的。她剛剛就在門外與我們說過話。怎麼了嗎？」
「明明還有些事情想向她確認，那傢伙回到公會後沒多久卻就擅自跑掉了。到現在我們也找不到她人在哪裡。」
這時一名剛剛在貝菈前面的女性探險者舉起手來：「剛剛她跟我們一起進來了——誒，她在哪裡？」
眾人聞言環顧四周，最終才在角落裡發現了露出似笑非笑表情的貝菈。
「真是的，貝菈小姐，你在那裡做什麼？既然已經回來了就趕快過來啊。」安潔莉娜立刻跑過來拉住貝菈。
「我既然在這裡就不會跑掉啦。請不要抓著我。」
「那可不行。剛剛你不就是在我們沒注意到的時候溜掉的。明明長著超漂亮的臉蛋，為什麼存在感這麼低啊？」
為了不引人注意，從以前開始她都會有意識地控制自己的行動和氣息。沒想到會有被人指責說沒有存在感的一天，貝菈也只能無可奈何地微微苦笑。
「我有些事情想問你，能否請你移步接待室？」安潔莉娜一邊說著，一邊將貝菈拉去櫃檯後面。接待室是為了接待特殊人物而準備的。一般只有高階冒險者或者前來提出委託但希望隱藏身份的人物才會用到這裡。
貝菈被安潔莉娜帶進屋內后，公會長布拉德也一同進到屋內了。
待到三人坐定，貝菈馬上察覺到事情不對。這兩個人在交換目光，而且氣氛莫名沉重。如果是為了祝賀貝菈小隊得勝歸來，根本就用不到這種陣仗，在外面就說了。
「我就直接問了，貝菈小姐。在戰場上施放爆炸大魔法的人，是否是貝菈小姐你呢？」
首先開口的是公會長布拉德。
貝菈望著他的光頭，「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地想到。
「不是。」她穩穩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直截了當否認。
安潔莉娜和布拉德公會長再度互相確認過眼神，隨後安潔莉娜也加入了對話之中。
「我知道貝菈小姐非常謹慎，但是我想在整個亞梓，有能力使用上級魔法或者大魔法的，恐怕只有兩個人。在另一個人明顯沒有使用過那種魔法的情況下，我們都認為只有貝菈小姐你才是最有可能施放魔法的人。」
「但是我根本沒有機會施放那種大魔法吧？全程我都和小隊在一起，忙著從魔獸堆里保命呢。反倒是你們，根本就沒有正確情報，就把我們派去送死。而且你們找來的魔晶石卡車駕駛員，居然還把我們丟在路上等死——」
「別指責我們。我們在問你大魔法的事情！」布拉德似乎對於公會被指責感到不滿，大聲怒吼道。
貝菈微微皺眉。雖然早就猜到這個光頭肌肉男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但是沒想到居然會朝自己大吼。
「布拉德！你那麼大聲音會嚇到她的！」安潔莉娜連忙制止布拉德，後者則對貝菈怒目而視。
「貝菈小姐，抱歉。我們只是對戰場上發生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只要你告訴我們詳情，我們保證不會對任何人說起此事的。」
貝菈看著這兩個人，嘆了口氣。多麼老套的黑白臉審問情節。如果審問對象是真的罪犯，沒有人身自由，多半還算可行；又或者真的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被嚇唬一下也許會對唱白臉的傢伙如實相告吧。可惜他們徹底搞錯審問對象了。
「我很不愉快。明明九死一生才逃回城裡，居然還要陪你們玩小孩子過家家。我可以早點拿上報酬回去嗎？」
「你說什麼？！」布拉德似乎真的生氣了，跳起來狠拍了一下桌子，發出巨響。安潔莉娜似乎被他嚇了一跳，趕忙站起來拉住他。
「你從剛才開始就很吵哦。如果演紅臉的傢伙從一開始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那就只能讓人發笑了。」
貝菈冷嘲熱諷起來，掛上一絲微笑看著布拉德。
「喂，貝菈你幹嘛挑釁他啊！」安潔莉娜深知布拉德脾氣極其暴躁，見到貝菈故意嘲諷布拉德，不免驚慌失措起來。
布拉德也正如貝菈所料，暴跳如雷地朝貝菈大踏步衝來。
貝菈心裡暗自冷笑。本來貝菈是打算故作憤怒地將話題帶到對方的失職上，這樣對方就不好開口再問自己一些有的沒的。但是迴避不想回答的話題，將對方徹底激怒卻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尤其是對方對於偷換換題感到不滿，雙方又不打算深交的情況下。就像用炸彈來滅火一樣，本質上是用一個更大的麻煩來迴避小麻煩。只要將關係鬧僵，就失去了對話的基礎，現在布拉德公會長算是徹底上了貝菈的當。
當然，前提得是打得過對面。
「等等，別動手布拉德會長！」安潔莉娜驚聲叫道。
貝菈是魔術士，這當然沒錯。但是這不代表貝菈不會近戰。實際上貝菈對於用劍也是頗有經驗的。大概是帝國聯邦時期，貝菈曾在北大陸的某座城市幫助當地抵擋魔獸入侵。帝國聯邦的近衛師團某位師長曾經親自教授過貝菈一段時間劍術。那傢伙的流派相當有趣，否則貝菈根本不會去向他求教。
不過想也知道，比起作為近戰戰士而磨鍊自身劍術的真正騎士來說，貝菈的劍術只是三腳貓功夫，但對於眼下的情況，是綽綽有餘了。
布拉德採取的是魯莽出拳的方法。右手出拳，左手似乎打算抓住貝菈。
貝菈輕輕向後翻，越過沙發在後面站定。布拉德見到貝菈躲開，連忙收住拳頭。貝菈此刻已經自腰后抽出短劍，劍尖前指，擺好了架勢。
「公會長大人，你不會連我這個小姑娘都抓不到吧？我可是魔術士，不擅長近戰的哦。」
貝菈輕笑著出言嘲諷。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就徹底把臉皮撕破吧。在他們這裡掙得夠多了，以後估計也不會再回到亞梓的探險者公會了。既然如此，那就盡興大鬧一場。
「你這個混帳！要動刀子是吧！我奉陪到底！」布拉德大吼著從腰間抽出刀子，再度向貝菈撲來。
貝菈正面接住揮來的攻擊，輕輕向一側盪開刀身。如果是一般這個年紀的小姑娘，絕對會被剛剛的力道壓垮。但是貝菈並不缺乏力氣，輕輕鬆鬆就將攻勢卸開。趁著布拉德的刀被擋開，門戶大開之際，貝菈將短劍抽回，腳下發力，整個人沖向布拉德懷裡。
布拉德見到自己露出破綻，不禁有些吃驚，下意識用另一只手出拳，以避免被嬌小敵人貼身。然而貝菈更快，衝到近處反身飛踢，布拉德胸口中了一下，整個人失去平衡，連忙後退數步以穩定身型。
貝菈並未繼續追擊，而是再度將短劍向前伸出，指向布拉德。
貝菈學習的流派，是被稱為「只會防守與反擊」的無聊流派。永遠不會主動進攻，而是隨著對手的攻擊伺機而動，在每一次格擋中都做好立刻反擊的準備。只要是近戰，揮劍之後的瞬間就一定會出現空檔。在空檔趁虛而入，給予對手最大傷害。
由於不會主動攻擊，普遍被認為在戰爭中沒什麼大用，只是軟弱的自衛劍術。但貝菈正是看中了這種流派與自己的相性——不會主動幹掉什麼人，除非對方先動手。
「別再打了。你們兩位，都冷靜點！」安潔莉娜顫抖的聲音傳來。
貝菈將目光望向她的那一瞬間，布拉德猛衝上來揮刀，似乎想要讓貝菈受到致命一擊。
「還真是可悲呢。對上我這樣的小孩子，居然要找注意力不集中的時機。」貝菈笑道。
布拉德的刀身被貝菈盪開的一瞬間，貝菈用側身腳尖猛踢他持刀的手腕。布拉德吃痛，手中武器落在地上，噹啷作響。
公會中的其他職員聽見響動衝進屋內查看情況時，映入他們眼帘的，是貝菈用劍指著布拉德咽喉的一幕。
「看起來是到此為止了呢。」貝菈冷冷宣告道。
這次的衝突，雙方都留有餘地。不論是貝菈還是布拉德，都沒有動用魔力強化身體。貝菈知道對方沒有下死手，她也就不打算將對方逼到絕路上，決出勝負即可。
安潔莉娜靠在一旁的牆壁上，大口喘著氣。
「布、布拉德會長可是前B級探險者，居然會敗給你……」
貝菈慢慢與布拉德拉開距離，然後才將短劍收回劍鞘。
「像貴公會一樣，審問沒有過錯的探險者，公會長甚至還親自出手攻擊探險者，仗勢欺人到這般地步，自然戰鬥能力會下降吧？反正什麼都可以用權力解決了。」
「……」
雖然嘴上刻薄，貝菈其實心裡有數。一般而言越是高等的近戰探險者，對人戰的經驗就會越差。高等探險者通常很少會接受護衛馬車之類的任務，也不怎麼願意參與據點附近的盜賊清繳之類的工作。那樣的工作有專門的士兵和騎士團解決。
對付魔獸時的技巧，也很難在對人戰時排上用場，因此時間一久，近戰探險者都會變得更依賴高機動和蠻力作戰而非劍術技巧。不過貝菈沒必要將這種事講給他們聽。
貝菈自顧自向一片狼藉的接待室門口走去，快要出門時，才回過頭來，對著安潔莉娜說道：「對了，我也有話要對你說呢。安潔莉娜副公會長，方便過來一下嗎？」
貝菈同仍舊心神不寧的安潔莉娜來到房間外的走廊上，周圍圍了很多公會職員。他們都探頭探腦地向門內看去。
「你、你還有什麼事？」
「我想問的是，通往王都的商路不會馬上恢復吧？」
「是的。要等到我們派出的探險者確認與下一個城鎮之間的道路是完全安全的之後才會恢復。大概需要兩天的時間吧。你要離開亞梓，對吧？」
「嗯。弄成這個樣子，我也不可能再留在這裡了。明天一早我就出發前往王都。」
「對不起，讓你看到我們公會讓人難堪的一幕了。」安潔莉娜低下頭去致歉。其實仔細想想，安潔莉娜與布拉德這兩個人的性格在工作上莫名地契合。五大三粗暴躁易怒的公會長負責鎮住喜歡惹是生非的探險者，精明能幹頭腦縝密的副公會長對付各種事務。只可惜，貝菈不在布拉德能鎮得住的範圍里。
「既然貝菈小姐無論如何也打算明天出發前往王都，那和去調查的探險者隊伍同行如何？本來我還擔心，那支隊伍只有幾個E級，萬一碰上高等魔獸難以應付。如果貝菈小姐同行的話，至少去程就不必擔心了。」
說這話的安潔莉娜似乎已經不再遲疑。她大概料想到貝菈不會拒絕了吧。
「好吧。反正我也打算一個人去王都，同其他人走一段路還比較有趣。但是——」
「但是？」
「先把這次的任務報酬支付給我。」
「額……好。」安潔莉娜不禁笑了出來。
▼▲▼▲▼▲▼▲▼▲▼▲▼▲▼▲
「拉尼婭殿下！拉尼婭殿下！」
「嗯？」
「啊有反應了！阿爾莎大人，公主大人醒過來了！」
我自一片虛無中醒來。映入眼中的是不甚熟悉的天花板。一名侍女拉著我的手，正開心地向某人喊叫著。
「這是……這是哪裡？」
我想這麼問，但是出口的卻是沙啞到自己都不認識的聲音。
「快拿水來！」一名年輕女性在向周圍下令。我看向她，隨後想起那是自我在學院認識的學姐與朋友，拉森納伯爵千金阿爾莎·拉森納。我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她在學院中是個異類。
首先，由於她的母親是庶民侍女，因此不被允許冠上母姓。在這個狀態下，與不被冠上父姓的王族來說反倒有了相似之處。
其次，由於她是貴族與庶民的後代，因此魔法資質非常平庸。只有學院平均水平的三四分之一上下。雖然任誰都看得出，她不想輸給自己的天賦，非常努力，但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達到同級學生的水準。這是當然的。一百年的優生，造就了我國貴族無與倫比的魔法適應性——也就是所謂的魔法資質。只要在血統中摻入一點點雜質，魔力適應性就會大大折扣，阿爾莎就是這種情況。
我與她的相遇一開始只是巧合。某日她被科連侯爵千金和幾個小跟班堵在花園裡，被大聲斥責她這樣的下賤混血種不配在貴族班裡學習，讓她趕快滾去下賤的平民班。作為第四公主，若站在政治立場上考慮，邊緣領地亞梓的伯爵拉森納家，王國數一數二富庶的科連領的侯爵家，她們之中該選擇袒護誰是完全無需考慮的問題。
但每次我去圖書館，都能看到阿爾莎在那裡努力學習。她平日里的努力我都有看在眼裡。我沒辦法像其他同學一樣對阿爾莎視而不見。
「像小說中的王子一般自霸凌中解救了美少女學姐。」
這是我與學姐阿爾莎的相識。若說當初幫助她有沒有私心，當然也是有的。科連侯爵家的地位非常穩固，恐怕無論我做什麼，將來也只會看局勢選擇自己的支持對象。而亞梓伯爵則與之相反，一直在國內貴族圈裡屬於默默無聞的角色。如今他家女兒與我這個公主交好，想必會盡全力支持我。事實上的發展也正如我所料。
當然，若單論作為朋友，阿爾莎學姐完全夠格成為第四公主的密友。她非常誠實善良，一心一意為我這個學妹著想。為了能夠成為我的助力，甚至不惜跑到廢墟中以身犯險鍛煉自己的魔力容量。對於存著利用她家心思的我來說，反而產生了罪惡感。
拉森納家的侍女給我端來了水。涼涼的，帶著一絲絲鹹味。似乎是為了補充身體的鹽分加入了少許食鹽吧。這一家子為了我，真是操碎了心。明明是個我之前甚至都沒用心思去調查的貴族家族。
「啊——」喝下水的喉嚨不自覺發出聲音。
「好像又活過來了。啊，我為什麼在這裡？」本來想問自己的位置，但是看見阿爾莎在，我便知道是在拉森納伯爵邸了。
「雖然很想將你送回臨時行宮，但是在這裡更方便照顧你啊。托亞先生畢竟是男人，沒辦法一直隨侍吧？」阿爾莎露出了由衷的笑顏。
「話說我這是……」
正要詢問我暈過去的原因，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回憶。是魔王的手下來突襲亞梓了，而我沒能打倒他。難道我已經死了嗎？
驚恐萬分地環視四周，我甚至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臉。
「好痛！」
「你在幹什麼啦？」
「我還活著對吧？這不是做夢吧？」
「不是夢。」
「過去多久了？」
「甚至還沒過午夜零時呢。你大概昏睡了十三四個小時。本來魔力枯竭的話昏睡個一周也是常有的事情才對……」
「所以說我為什麼這麼快就醒過來了？」
「因為這個。」
阿爾莎將一旁小心翼翼裝在匣子里的白色石頭遞給我。
「這是……白晶石？怎麼會……」
我看著手中呈現出完美球形的半透明乳白色結晶石。這東西是用龍族或其他巨型魔獸的魔結晶石精鍊製成的超稀有物品，可以穩定儲存與龍等量的魔力。就算是在南大陸國力數一數二我國，這也是國寶級的魔法道具。
「拉尼婭殿下你可是一口氣用了四分之一只龍的魔力哦。人稱天才公主的你可真是名不虛傳。」阿爾莎一邊說著，一邊在我旁邊坐下，露出了寂寞的笑容。大概是感受到自己魔力量與我的差距而有些心灰意冷吧。
「哪有啦……額，你等下。你剛剛是說，用掉了四分之一只龍的魔力吧？可這顆白晶石仍舊是半透明狀態啊？」
「這顆白晶石被送來時，整顆石頭可是完完全全的乳白色不透明狀態。」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腦中閃過無數念頭，無數疑問，但是瞎猜沒辦法得出結論。
「這顆石頭是哪來的？你應該知道，這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在某個貴族家的倉庫里翻出來的東西吧？」
「我就知道你要這麼問。不如說你沒一開始就問我才感到驚訝呢。」
「笨蛋，別賣關子啦。」
我翻了阿爾莎一個白眼。
她慢慢直起身子，望向我的眼睛。
「是貝菈小姐送來的。」
「是她！？」我的眼前馬上浮現出那名銀白髮少女的模糊身影。
「她到底是什麼人，拉尼婭殿下？可沒有哪個人能夠像送慰問品一樣將國寶級的魔道具隨隨便便送人的。」
「就算你問我，我也沒辦法回答你啊……」
「果然是機密之類的嗎？」
「不是啦……」
我只能苦笑搖頭：「只是因為神啟我才會追尋她。至於她究竟是誰，是從哪裡來的，我也是一無所知。」
我嘆著氣將目光轉向天花板。
「這樣一來，我就欠了她一個大大的人情了。話說回來，阿爾莎姐姐。那個魔王的手下，最後怎麼樣了？亞梓看起來還沒被毀滅呢。」
「那傢伙的話，已經死透了。」
「誒？」
本來期望聽到諸如「逃走了」、「暫時放過我們了」之類回答的我不禁發出吃驚的聲音。指望對方其實是有騎士精神，看到我暈倒，讚揚我們有不屈的高尚精神，最後放過亞梓一馬的可能性似乎還大一些——不過就對方的精神狀態來看，我實在不覺得他會這麼做就是了。
「他被確實擊殺了。在你暈倒之後，那傢伙本想用個什麼大魔法將整個亞梓夷為平地，然後從某處而來的攻擊將他的屏障和身體一併擊穿，連魔結晶石都碎成渣子了。」
「所以說，他真的死了？」
「千真萬確的死了。屍體還擺在宅邸地下的地牢里呢。」
「帶我去看！」
我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想馬上下床起身。但是似乎是長時間仰卧導致血流不暢，眼前馬上出現了無數金星，差點失去意識。
「拉尼婭殿下！」
阿爾莎及時將我擁入懷中。啊這傢伙的香味，真的好聞。
不行不行，差點暴露本性了。
「殿下你啊，總是這麼著急。請多考慮考慮自己的身體狀況。」阿爾莎苦笑著扶正我的身體。
「能走路嗎？」
「應該沒問題。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雖然腳下有些輕浮，但是白晶石補充的魔力充沛，我已經感覺和平日沒什麼太大不同了。
「那我帶你去看那傢伙的屍體。注意腳下哦。」
跟著阿爾莎穿越伯爵邸的走廊，來到地下室。負責看守屍體的騎士團騎士忍受著屍體的焦臭味，仍舊盡職盡責地守在一旁。
「你辛苦了。能麻煩你幫我掀開裹屍布嗎？」
我向他點頭問好，騎士立刻挺直身體將左臂橫於胸前向我致敬。
「我明白了。不過屍體的狀態實在是不忍直視，請您做好心理準備，拉尼婭殿下。」
裹屍布被掀開的一瞬間，映入我眼帘的是阿拉爾迪斯被火焰灼燒到不成人型的焦黑殘軀。
一半以上的身體都已經碳化，可怖地扭曲收縮著。曾經是胸口的地方被開了個大洞，還能看見少許魔結晶石碎片殘留在其中。
「這傢伙，是魔人族嗎？已經完全魔獸化了啊……」
魔結晶石代替心臟成為身體的中樞，意味著身體的運轉已經完全由魔力供給。人類和正常的生物是不會有這種變化的，否則身體會產生對環境魔素的依賴，最終勢必令其向魔素充盈的地方靠近。這也是為何廢墟和某些魔素充盈的森林中魔獸橫行的原因。
有一支被稱為魔人的亞人種族，似乎正是因為身體過分適應魔素的存在，心臟部分出現了結晶化，因此只能在魔素充盈的地方生活。當然與之相對的，魔人族的魔力量高到可怕，幾乎與一些大型魔獸不相上下。
近些年，王國內也開始有一些研究魔素的研究者提出一種理論，即如果貴族們繼續優生後代，令魔素適應性變得更高的話，不排除有突變出魔人族後代的可能性。這些不幸的孩子心臟若出現不完全結晶化或結晶化，就沒辦法繼續在王國內正常生存下去。
如果當初我出生時魔力適應性再高些，興許就不是如今的「天才人類公主」，而是「魔人拉尼婭」了。光想想就令我懼怕不已。
「話說回來，到底是誰擊殺他的？反正肯定不會是我，畢竟我在那之前就倒下了啊。」
聽到我這麼問，阿爾莎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說實話，我們也不知道。沒人見到那發魔法是從哪裡被打出來的。」
「是什麼樣的魔法？那種超級顯眼，有著巨大魔法陣的大魔法嗎？」
「一閃而過的一道閃光。你肯定不會相信的。」
「我當然沒法相信啦！上級魔法連他的邊都摸不到，你開什麼玩笑啊？！」我不禁大聲喊道。
連我用上級魔法都沒法傷到他分毫，區區一道小閃光就能將阿拉爾迪斯一擊斃命，這是人類能夠——
「啊。」
「啊。」
我和阿爾莎不禁同時驚呼出聲。
某個答案呼之欲出。
「如果是她的話……」我喃喃道。
「確實，如果她有打倒魔王手下的能力的話，或許她就是天選的勇者同伴。不，或許她就是勇者本人也說不定！」
「但是勇者想來都是用聖劍的吧？貝菈小姐只是魔術士，她不可能會是勇者的。」
「你說得對。不過無論如何，她都絕對有被神所選中。」
「無所謂了，我要去找她！阿爾莎姐姐，馬上帶我去見她！」
阿爾莎再度露出了苦笑。好像和貝菈小姐扯上關係時，她的表情就只剩下苦笑了。
「沒人找得到她。貝菈小姐實在是太自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