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向亞梓的歸途
本章節 13515 字
更新於: 2024-01-01
貝菈醒來的那座山正好在廢墟靠近山脈的一側，有著近百年都未被清理過的大批魔獸群和難纏的不死怪物。而探險者們想要進入廢墟，只能從另外三個方向進入，因此貝菈途徑的保育院周邊被稱為最深處，也難怪不太能遇到人類了。雖說因為意外情況身亡，但仔細一想，能夠深入廢墟如此之遠的阿爾莎一行人，恐怕實力並不算弱小。
如今想要前往亞梓，就只能從離山最遠的那個出入口離開廢墟，進入平原地區。她們不得不橫穿整座城市。
兩人用被動魔法一邊撐起屏障，一邊跨越搖搖欲墜的幾座取代垮塌掉的水泥橋的獨木橋。
房屋殘骸逐漸變得越來越高。陽光自摩天樓之間穿過，數不清的鳥類在其間飛舞。
有些建築的外牆上已經長出了藤蔓，在此時此刻反而讓廢墟充滿了一種不同的生機。
看來奪走城市不僅僅是魔獸，也有植物和自然呢。
在城市廢墟中前行不僅僅是需要跨越水系河流，也需要穿過坍塌的地下街，地下行車隧道和一些倒塌的高樓大廈。
同時氣息遮蔽屏障只能避免吸引遠處的魔獸接近，卻不能令可以目視到兩人的魔獸無視她們。但是阿爾莎並不知道，貝菈其實是可以連身型也一併隱去的。考慮到隨後可能的金錢支出，貝菈故意沒有這麼做，因此兩人不得不在途中一再打倒魔獸，然後交由貝菈的魔法和阿爾莎的短劍來一一解體帶走，因此在路上耽擱了不少時間。
這使得行進速度時不時就會被大大減慢。
等到兩人將建築物拋在身後，來到城市邊緣時已經是接近日落時分。
「但是即使是這樣，也比我們花了整整三天時間才進到深處要快得多了。」阿爾莎不禁感嘆。
「和貝菈同行的話完全就沒在躲開魔獸群啊……」
貝菈歪了歪頭：「因為沒有那個必要啊。反正就是隨手的事情。不如說躲起來更浪費體力和精力。」
「能這麼遊刃有餘直挺挺向魔獸群衝過去，還將其視為隨手之事的，也就只有貝菈你了。」
阿爾莎自然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可見貝菈朝著魔獸群視若無物般漫步而行的舉動對她造成了多大的精神傷害。
等到徹底離開城市範圍進入郊區時，天色已經完全變黑，幾乎看不清二十米開外。現在他們利用的是支離破碎但尚且還勉強能夠執行道路功能的水泥道路。不想走夜路的她們便在距離道路有一定距離的房屋殘骸中宿營。升起營火開始做飯，兩人說起剛剛經過的地方。
「這附近並不接近如今人們常走的道路，所以這裡幾乎就只有探險者和獵人才會來。」阿爾莎說道。
貝菈點點頭。從路上雜草叢生又毫無車轍的樣子就能看出，已經相當長時間沒有車輛經過了——不管是馬車還是什麼。
「阿爾莎，這裡距離亞梓有多遠？」
「大概120公里左右。畢竟沒辦法把鎮子修在廢墟附近。」
「你們難道是走過來的嗎？」
阿爾莎不禁笑道：「怎麼可能嘛。我們畢竟是中等水準的隊伍。魔晶石車姑且還是有買到一輛的。只不過為了避免被魔獸破壞，得走一段距離到我們停車的地方。」
所謂魔晶石車，是那場戰爭中期被研發出來的裝置。由於原有的高精度設備無法使用，不僅僅是燃料，損壞的高精度零配件也無法再被補充。在連年的戰爭中，交戰的各方都失去了大多數重裝備和機械化載具，交戰方式幾乎一度退化回塹壕戰的年代。隨後各個交戰方陸續投入使用新型能量來源——魔結晶石的載具，戰爭再次回歸應有的烈度。隨後就是毀滅和混亂。
「如今已經沒辦法自行生產新的魔晶石車了。」阿爾莎一邊吃下烤魔獸肉，一邊說道：「好在現在需要這東西的人也沒有那麼多，而且很多都可以從古戰場上回收。我聽鎮里的魔導機械師說，能夠回收但還沒回收的車子估計還有現存量的兩倍還多。」
「也就是供過於求唄。」
「嗯。所以這種給我們這種探險家用的車子的價格也就很便宜。如果沒記錯的話，鎮子里幹了有些年頭的中等級別隊伍應該每隊都至少有一輛。」
「所以說，上流社會用的難道不是這種嗎？比如貴族或者王族之類的。」
阿爾莎望向貝菈，發現少女難得的充滿一種好奇的渴望。這才是比較符合這個年齡段少年少女該有的神情才對。或許是今天貝菈給她帶來的驚訝太多，已經不自覺將她視作一個大人甚至自己的長輩了。順便一說，在貝菈的要求下，阿爾莎也改口不再使用敬語了。
於是阿爾莎微微帶上一絲笑意的回答：「當然不是這種。這種車據說在戰爭期間只是給最底層士兵用的。隨便哪種火器就能輕易貫穿。在王國幾乎人人都受過火器訓練的情況下，你覺得王公貴族的他們會屈尊用這種車嗎？」
「也對。那麼想來他們一定至少會選擇重裝甲車以上的某種載具。比如MHA-36鱷魚之類的。我記得這是拉普拉塔……哦沒什麼。就是那個有一個短短的炮塔，和能夠塞進大塊魔結晶炸彈的大炮管，車身又扁又矮的那個。」
阿爾莎吃驚地看向貝菈。
「難道說你知道這些車的來歷嗎？」
貝菈有些困擾地微微苦笑：「以前看過一些戰前軍事書籍。雖然你也知道，那場大戰以後留下來的書籍已經不是很多了。」
「哦……」阿爾莎眨眨眼后回答說。看起來不是很相信這個回答。
看到阿爾莎半信半疑的樣子，貝菈馬上轉移話題。
「你還沒回答我呢，是不是我說的那種車啊。」
「嗯，對的對的。我認識的那位機械師說，那種車因為比較矮，不容易被命中或是被爆炸掀翻，唯一的缺點就是由於車身使用未知配方的厚重金屬，導致魔晶石耗費巨大，但非常適合達官顯貴們出行和在戰爭時當做重戰車使用。」
「原來如此。」貝菈點頭說。
「說起來，如果你方便告訴我的話。」阿爾莎似乎是下定決定般突然問道：「貝菈你倒底是什麼人？不僅很漂亮，魔力也幾乎是無窮無盡。而且魔法的知識也很豐富。路上遇見的魔獸，幾乎全是被你照面就收拾掉了，我甚至都……甚至都來不及詠唱咒語。雖然今天非常感謝你，但是我真的很好奇……」
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她低下頭不敢再看貝菈。
貝菈也看得出她憋了一路，但是並不打算正面回答她。
「我說過了哦。」
「誒？」
「我只是路過的旅行者少女哦。難道說我的美麗這麼令你印象深刻嗎？我還以為會更受男人歡迎才對呢。還是說比起男人你更喜歡女……」
「沒有沒有！當然不會！」阿爾莎羞紅了臉。
貝菈微微一笑，當即就想繼續逗弄她問問「有沒有喜歡的男孩子」之類的。可是馬上又想起，剛剛她的隊伍除她之外已經全滅，萬一戀人在其中，那就太哪壺不開提哪壺了。於是立刻將話題轉換到夜間警戒的順序上去。
阿爾莎並沒有留意到貝菈正偷偷改變話題，討論的結果是貝菈負責前半夜，阿爾莎負責後半夜的警戒。反正遮蔽氣息的被動魔法不主動關閉的話，耗費一次魔力就能持續四五個小時，只要注意滅掉火種，別引來用視力搜尋目標的魔獸和野獸就好。
「話說回來，這些泛著微光的粉色花樹，真的很漂亮呢。」
貝菈出神地感嘆道。房屋殘骸四周的樹林里，間雜著許多株白天曾見到過的粉色花樹。它們在夜裡不知為何泛著微微白光，彷彿天上的星星，又或是螢火蟲，再或者是在樹林間遊盪的光之妖精。隨著春夜帶有寒意的微風拂過，有些花瓣隨風飛舞，就好似漫天煙火，最後慢慢失去光亮，飄搖而下。
阿爾莎也抬起頭，看著四處飛舞的花瓣：「好美……」
「就是說啊……」
「這些叫做游萍樹哦。雖說是因為有一定吸收魔力的能力才使得花瓣微微發光的，但在亞梓這地方，有將花瓣當做是人類靈魂的習俗。每個在空中飛舞的花瓣，都代表著逝去的靈魂——對了，流經亞梓的鴨溪每年都會被沿河的游萍花瓣覆蓋，一到夜間整條河水都是發著光流淌著的，真的非常非常夢幻。而且亞梓附近的飛龍山脈山腳長滿了游萍樹，到了夜間也會微微發光呢。」
「居然有這樣的景色……」貝菈露出神往的微笑。
好在阿爾莎還在繼續講著家鄉的美景，沒有因為貝拉的笑容而臉紅心跳。
「我說真的，貝菈妹妹，這幾天好像就是游萍花最亮的時候。也就是夜明節要到了哦！你一定要去看看，反正明天就能到亞梓。到夜明節那天夜裡，花瓣會比今天亮數倍，甚至比滿月還要亮得多。那時候絕對是如夢似幻的景色，在整片大陸都非常有名。」
「那夜裡會有什麼活動嗎？」
「當然會有！」阿爾莎的眼神中充滿驕傲和期待：「會有數公里長的沿岸花街，大家跳著舞沿街前進，兩側也會有各種各樣的小吃！我最喜歡的是每年都在中間出攤的一個大叔烤的肉餅哦。裡面夾的肉餡是魔獸肉，最近這幾年甚至都是我獵來的。對了，等貝菈妹妹到亞梓一起去吃吧！」
「我一定要去！」貝菈已經被阿爾莎的描述的期待所感染，眼睛也變得炯炯有神。
而正看著她微笑的阿爾莎不禁睜大了眼睛。
「好美……」
「是啊。沒想到到這邊來看到的景色居然這樣超乎想象。不如說我來對了呢！」
「貝菈妹妹，我是說，你……你要比游萍花更美哦……」她漲紅了臉，如蚊子一般說道。
貝菈則掩嘴一笑，然後伸出手去摸了摸阿爾莎的頭。
「謝謝你。有你這句話，什麼女人都會被你拿下了。你真的是女人嗎？」
阿爾莎則雙手捂臉，無比後悔將那句話說出口去。
一夜無話。
阿爾莎認真地履行了警戒的職責。
不習慣睡在地面上和羅德斯隊長的遺物斗篷里的貝菈，中途還醒來幾次。半睜著眼睛偷偷觀察阿爾莎時，貝菈看到那個女孩默默流淚的面容。看上去能夠開玩笑，能夠開心訴說自己故鄉美景的她，其實根本就是假裝沒事罷了。貝菈已經不知道見過多少次這樣的面孔。
——以及這樣堅強地不願意讓周圍被自己的壞情緒影響的人。
「睡眠不足真的是……」阿爾莎在晨光下一邊啃著麵包一邊打著哈欠收拾行李。紅著的眼圈也不知是因為哭了一夜還真的是因為睡眠不足。
「難道你們不是一直這樣輪流守夜嗎？」貝菈決定無視，略帶疲倦地問道。
「當然是啊。但是人多的話，每個人需要醒著的時間就短了很多。我們四個人的隊伍，每個人就只需要守昨晚的一半時長。」
「那倒是確實。我不怎麼和別人組隊旅行，把這點都忘了。」
「也就是說你一直自己一個人旅行嗎？你到底是從哪裡過來的啊？」阿爾莎驚訝地問道。
「山脈的另一側哦。」貝菈毫不在意地用謊言回答道。
「這麼小的年紀，一個人長途旅行……」
「那麼現在去坐你的魔晶石車吧。還有多遠呢？」貝拉再次無視了話題。
「雖然說不是我的車，是羅德斯先生的車就是了。」
「你有拿到車鑰匙吧？！」
「那是當然，我又不是傻瓜。我已經從他的背包里拿到了。」
說著，阿爾莎揮了揮手中的鑰匙串。
「太好了。不然還以為要一路走回亞梓呢。」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兩人回到道路上，向著車子所在的位置前進。
魔晶石車的履帶在破破爛爛的水泥路上發出相當大的噪音。
然而懸挂系統似乎維護良好，車內的震動感並不強烈。貝菈在副駕駛位上好奇地觀察原本應該是前裝甲板的地方。現在那裡被幾塊工藝還算說得過去的玻璃所替換了。畢竟當年用來在戰爭中運輸士兵的輕裝甲車，直接用來運載平民的話難免會存在駕駛視野不足的問題。
除此之外，輕裝甲車的設計目的是防止爆炸破片，而非被穿甲攻擊直接命中，因此在如今的和平年代，有沒有這幾塊裝甲也無所謂的樣子。
隨後貝菈轉頭看向車的後半部分。看來終歸是民用，為了減輕重量節約魔晶石，絕大多數的外部裝甲板也都被拆卸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用防水布製作的篷布，也並不完全擋光，整個後部的車斗都在從葉間灑下的陽光里忽明忽暗。
這完全就是戰前的軍用卡車嘛。
她這樣想到。
也說不定LAV37裝甲運兵車就是用卡車改的呢？那時候沒什麼機會坐進來看內部和拆掉裝甲板的模樣，畢竟有機會坐進來的人基本上離死亡也不遠了……
再轉念一想，在戰爭中後期，原本真正的輕裝甲車早就被消耗殆盡。畢竟交戰各方都沒預料到，手裡殘存的精確智能武器對上缺乏反制手段的裝甲載具時，殺傷率高到那種離譜的地步。因此用戰前大量列裝和民間也廣泛持有的運載中小型卡車進行魔晶石化和裝甲改裝，也是相當合理且經濟的選擇。
這樣假設就完全說得通了。
「你是第一次坐魔晶石車嗎，貝菈妹妹？」
「唔……不算是吧。」
「我看你對車子的各個部位都很好奇的樣子。」
「準確的說，坐這個型號的車是第一次。所以難免新奇嘛。」
「貝菈妹妹還真是求知慾旺盛呢。」阿爾莎笑道。
「這點我並不否認。畢竟某種意義上這也是我旅行的目的。」
「那麼你旅行，還有別的目的嗎？」
貝菈的目光看向車前，沒有回答。
兩側瘋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游萍花樹與普通的樹木快速接近車前，然後再從側面掠過並遠去。
半晌之後貝菈回答道：「也為了去看看夜明節的啊。」
而阿爾莎則漲紅了臉。
而後他們翻過了一個小小的山丘，轉入下坡路段，寬廣的谷地出現在他們眼前。一座有著城牆的城鎮矗立在遠處，在通用語中被稱為飛龍山脈的巨型山脈正在亞梓鎮后更遠處若隱若現。
「看起來快到了呢。」貝菈說道。
阿爾莎點點頭，稍稍減緩因下坡而變得過快的車速。兩側的景色已經由樹林和雜草叢生的無人平原變為農田與果園。亞梓鎮的發展要比預料中的好很多。
「說起來貝菈妹妹現在身上有帶現金嗎？非本地居民或探險者工會成員的話要收入城稅來著。看你的樣子似乎也不像是公會成員。」
「的確不是。那就有點麻煩了呢，畢竟我帶來的錢在這個國家並不通用。」貝菈依舊面不改色。
「那要不然就讓我替你付吧。如果沒有貝菈妹妹，我也不可能回到亞梓。然後在公會做下註冊，這樣一來也能賣掉獵來的素材。」
「註冊也需要手續費吧？」
「交給我就是了。在你賣掉素材有自己的現金之前請都交給我。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貝菈點了點頭。她不是那種事事一定要只靠自己的性格，偶爾接受他人的好意並不是一件壞事。
很快到了城鎮門口。步行旅客們正在大排長龍，在小門接受衛兵的檢查和身份核對。魔晶石車和馬車則使用另一個大門，此刻幾乎沒什麼車輛在排隊，因此衛兵此時並不在門前。
看到阿爾莎的車開來，在小門前幫忙的衛兵才匆匆趕回大門這邊。
「請出示證件——哦阿爾莎小姐，你回來了。」衛兵大叔看見是阿爾莎，笑著打招呼道，接著目光轉向貝菈的臉，一瞬間便愣住了。
「咳咳。」阿爾莎輕咳幾聲提醒衛兵大叔。
「哦不好意思。」衛兵大叔有些尷尬地接過阿爾莎的公會卡，拿起筆在登記冊上寫下信息。
「這位是貝菈，在廢墟里救了我一命，我招待她過來的。」阿爾莎介紹說。
「知道了。貝菈小妹剛才抱歉啊，怎麼說呢，哈哈。」衛兵大叔尷尬地笑道：「貝菈小妹的長相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在鎮子里要注意安全啊。」
「謝謝您，我會注意的——再說，阿爾莎姐姐會保護我的，對吧。」貝菈微微點頭致謝道。
「然後就是……嗯，貝菈小妹沒有公會卡或者本地身份對吧，畢竟之前都沒在這裡見過你。」
阿爾莎則掏出幾枚銅幣和一枚銀色的硬幣：「這是入城稅。五枚銅幣和一枚錫鐵幣。」
「費用正好。那麼貝菈小妹麻煩登記下信息。包括完整姓名，出發地和年齡與職業。」
「嗯。完整名字就是貝菈。」
「誒，昨天我就想問來著，難道說真的沒有姓嗎？」
「有的。但是不記得了。畢竟很多年沒用過，而且也不重要。」
「……」阿爾莎和門衛大叔無言以對。
「那就只寫貝菈吧。」阿爾莎建議道。
「出發地是……」貝菈思索了一下：「布依諾茨艾德茨。」
「等一下等一下，布依諾茨艾德茨，那不是大廢墟嗎？」門衛大叔傻眼道。
「因為我的師傅在那裡，所以我就是從那兒出發的。」貝菈回答道。
「嗯……這麼寫肯定是不行。傷腦筋了。」阿爾莎皺眉道。
「附近的定居點的話……那個有名的廢墟城鎮瓦爾利亞吧。畢竟進出廢墟都是經過那裡的。」
「那就寫瓦爾利亞。」阿爾莎乾脆地回應衛兵大叔的設想。
「接下來是職業。貝菈妹妹拜託你千萬別搞出奇奇怪怪的職業來。」
「魔術士。」貝菈回答道。
兩人於是舒了一口氣。
「好，這樣就算登記完成了。祝你在亞梓過得愉快，貝菈小妹。」衛兵大叔微笑著歡迎說。
「謝謝。」
貝菈也悄悄嘆氣感慨。她當然知道布依諾茨艾德茨是廢墟，畢竟一百多年前就已經是了。只是她並不清楚都有哪些現存的定居點，只能請這兩位代自己想想辦法。
隨後魔晶石車慢慢駛入城門口馬廄附近的停車場，入庫熄火。
下車時，貝菈注意到附近就有一輛第一批次的MHA-36鱷魚，也就是之前說到的那個給貴族們使用的重型戰車改裝的魔晶石車。MHA-36鱷魚的批次越靠前，質量就越好。大戰當中被擊毀的MHA-36鱷魚數不勝數，實際上到戰爭後期幾乎見不到幾輛第一批次的，剩下的幾乎全都是粗製濫造的趕工貨。這輛車的價值恐怕非比尋常。
「看來是某個貴族來這邊參加夜明節了。」阿爾莎也注意到了這輛車，但是臉色陰晴不定，彷彿想到了什麼。
「哦，難道說領主的車不停在這裡嗎？」
「當然不會啊，領主會停在自己的宅邸里的。」
原來還真有領主啊。貝菈心想道。一開始她並不清楚這個國家的情況，所以昨天才會用「上流社會」這個詞來引導阿爾莎，於是貝菈便得知了這是個有王的國家，還有真正的貴族和領主。這樣猜測的話，恐怕如今又回到中世紀那種貴族社會去了。
兩人沿著主街漫步，一棟棟木質框架的建築映入眼帘。似乎是為了防水，大多數建築的木質外牆都刷上了白漆。當然也有一些講究美觀的屋主選擇了其他顏色，混雜在一大片白色建築之中，時不時給貝菈眼前一亮的感覺。主街的盡頭是一座規模適中的圓形廣場，承擔著集市的作用。賣零碎物件和農產品的露天攤販將廣場的一側佔據得滿滿的，吆喝聲此起彼伏，顧客們則在攤販間穿梭。
「舉辦夜明節的花街入口就從廣場的那側出口開始。」阿爾莎介紹說。
貝拉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鴨溪花街橫貫南北，靠近溪水的一側長滿了粉紅色的游萍樹。樹下有著數不清的遊人，或靠在溪水欄杆邊欣賞景色，或是同朋友們三三兩兩漫步在樹下。
「光是白天來看就已經足夠美了。」貝菈稱讚道。而阿爾莎也表示贊同。
在花街的中途轉向，在交叉路口的盡頭有一棟佔地面積寬廣的建築。標牌上用通用語寫著「探險工會」的字樣。
門口有著相當數量看上去精明強幹且裝備精良的探險者進進出出。
進到大廳之後熱帶幾排長椅上坐滿了正在排隊等待叫號的辦事者。這讓貝菈突然浮現出某種既視感——對，像戰前的政府或者銀行的辦事大廳。看來就算是真的有了探險者公會這種充滿奇幻遊戲風格的組織，也難以逃脫官僚行政的陳腔濫調。
不過好在貝菈和阿爾莎要去的，並不是大排長龍的審查資格和升級許可窗口，而是一邊的報告與出納窗口。
這個窗口幾乎門可羅雀，只有寥寥幾個探險者和櫃檯人員在閑聊開玩笑。
「啊，是阿爾莎小妹！」突然有個櫃檯人員搭話道。
其他人也紛紛看了過來。然而隨後的一瞬間卻變得鴉雀無聲。
貝菈立刻發現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禁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阿爾莎則趕快走向一個櫃檯，向著櫃檯人員說道：「安潔莉娜，你看傻了哦。」
這時眾人才清醒過來，紛紛尷尬地轉過臉去，當做剛剛什麼都沒發生。
「阿爾莎小姐，歡迎回來！」被叫做安潔莉娜的櫃檯人員則立刻重整神色，無愧於接待員的職業素養。
「這位大人是？」隨後她目光轉向貝菈，略帶謹慎地問道。
「我叫貝菈，來自瓦爾利亞，魔術士。」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何要稱呼自己為「大人」，但貝菈立刻現學現賣。阿爾莎則看了她一眼，並沒有說什麼。說不定阿爾莎已經意識到貝菈是在套自己的話。
「歡迎來到亞梓的探險工會。」安潔莉娜笑著歡迎道，然後立刻轉向阿爾莎：「你怎麼會和貝菈小姐在一起？你不是和……」
「我正要報告這件事情。羅德斯他們都死了。是貝菈妹妹救了我。」阿爾莎神色低落。
「怎麼會……」
這時周圍的眾人都聽到了這句話，有好幾個在長椅上坐著的人猛地站起。
「羅德斯和弗蘭克他們真的都……」其中一個中年男人聲音沙啞地問道，然後下意思的清了清嗓子。
阿爾莎則只能微微點頭回應，淚水終於再也強忍不住，開始大滴大滴的滾落，痛哭起來。安潔莉娜探出身來緊緊的擁住她，眾人都半晌說不出話來。
貝菈感受著沉重的氛圍，意識到這個叫做羅德斯的探險者在眾人心中地位非凡，恐怕是相當有實力的傢伙。然而在成群的魔獸面前，尋常個人的力量即使再強大，也只有被碾碎吃凈的下場。她不由得輕輕嘆氣，神色之中既有感同身受的悲傷不忍，不知為何也帶上少許的內疚之色。
待到阿爾莎平靜下來之後，安潔莉娜問道：「他們是被什麼殺掉的？」
「半獸人。已經被貝菈妹妹解決掉了。」說著，她遞出貝拉提前取出交給她的半獸人角與魔晶石。
「這個數量……恐怕有將近二十隻的集群。你們怎麼會……」
「是被我們露宿之處的巨響引來的。我們被四面包圍，根本無處可逃。」
眾人都再度露出了悲戚的神情。雖然的確也是力戰而死，但是卻只是毫無意義的不幸。
隨後安潔莉娜從櫃檯後面走出，來到貝菈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非常感謝你，貝菈小姐。羅德斯是我們公會裡非常有聲望的前輩探險者。他一直充當著新人們的保護者與引導者的角色，定期到廢墟中清理魔獸，給我們亞梓鎮帶來很多幫助。我可以說，這個公會三分之一以上的探險者都是羅德斯的學生。你替他報仇雪恨，我們公會的每一個人都對你心懷感激。我以副分會長的身份，再次感謝你。」
貝菈點點頭，泰然接受這份感謝。
「舉手之勞。我只是路過順手而為，能夠幫到眾位是我的榮幸。」
這套場面話說得不痛不癢，貝菈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但是從一個看上去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嘴裡說出來，就讓眾人不知該怎麼回應了。
「貝菈小姐，畢竟你能解決掉那麼多的半獸人集群。冒昧地問一句，你是貴族或者……哪位大師的高徒之類的嗎？」安潔莉娜問道。
果然會變成這個樣子嗎？
「怎麼會。我只是普通的旅行者而已。」貝菈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令大廳內的原本沉重的氛圍稍稍緩和。
「咳。」貝菈清了清嗓子，安潔莉娜才反應過來。
「非常抱歉……貝菈小姐的魅力實在是非凡。」她陪笑道，隨後像是為了避免尷尬一樣立刻轉換話題：「你們今天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事情要一起辦理呢？」
阿爾莎則紅著眼圈面露尷尬：「首先是向大家通知羅德斯他們的死訊。其次是想幫貝菈妹妹申請一張公會卡，這樣才能賣掉這些素材換我國的現金。然後就是，這些是我和羅德斯他們最後回收的東西。本來也有我的份，但是弗蘭克的兒子今年正好上學吧，我想著……」
安潔莉娜望向那邊仍在大排長龍的申請窗口，然後說道：「沒問題。雖然正常來說要排隊處理手續，但是既然是貝菈小姐，我就動用下副會長的權力，直接由我來辦理吧。小弗蘭克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們都是他的朋友，放心交給我們。你拿著你自己份，多添置一些裝備吧，畢竟大家都不想再聽見什麼壞消息了。」
「我下次還能再去獵。可是弗蘭克和羅德斯他們就……」
「阿爾莎小妹，你就不必和我們見外了！」排隊中的幾個男性探險者說道。
「不錯！今天開始我們都是小弗蘭克的爸爸，不會讓別人欺負他的！」
「放心吧！」
阿爾莎聽到眾人這樣說，眼淚再度流了下來，只不過這次是感動的淚水。
他們的家事暫且不提，沒有人對貝菈插隊辦理加入公會持有反對意見，這是貝菈樂見的。她也確實不想排上幾個小時的隊就為了一張公會卡，雖說能夠處理魔獸的素材的確可以賺上一筆能用的現金。
平復阿爾莎的心情后，又略微等待一會兒，安潔莉娜捧著一個似乎是魔道具的盒子和幾張文件回到櫃檯。
「首先是登記信息。」
貝菈依次寫下自己的名字，從阿爾莎那裡試探來的城市瓦爾利亞，年齡則是16歲——順便一提，由於這個王國16歲就算作成年，因此才沒有填寫15歲。反正只要堅持聲稱自己是發育比較晚的少女，也不會真的有人去追究那一兩歲的誤差。如果未成年人的話限制太多，日後會有夠麻煩的。
而且反正哪個都不是真的。
然後則是作為探險者的職業魔術士，擅長對付的魔獸——這個讓貝菈思考了半天。總不能說都擅長吧。於是詢問了安潔莉娜，據說因為相對簡單，一般新手都是填殺手兔，於是貝菈也依樣畫葫蘆。
最後是申請等級。
「我先說明一下我們公會的等級劃分。每四個級別分一個段。作為新手的低等級是N，意思是新人，不被允許單獨承接合約或者進入廢墟，必須要有G級以上的人帶領。這也是為了保護那些過分相信自己實力的蠢蛋的性命。作為老手的中等級則是E、F、G、H，算是我們公會的中堅力量，三五個人對付一只單獨的乙等魔獸還是不在話下的。而作為高手和頂尖中的頂尖，則是A、B、C、D四個等級。在這個分段，基本上一個人出入廢墟也是有餘力的，只不過等級更高的人，還能順便對付更多的魔獸。而在這之上其實還特設了R級，給類似於勇者那樣的天縱奇才。」
「R級的勇者？」
「對的。這個等級其實自從百年前我們公會成立的時候就有了。據說是當時國王陛下的要求。哦，順便一提，本公會其實就是在那位國王的命令下才建立起來的，很多具體的規則雖然是當年就被定下，但卻意外地具有前瞻性，因此這些規則至今仍未被大幅度變更過。至於提升等級，有兩種途徑。一種是承接並達成委託，圓滿完成的數量越多，提升等級的申請就能越快通過。另一種是捕獵魔獸並向公會出售素材。本公會擁有在日之南王國境內的魔獸素材特許經營權，因此只要不是爛大街的魔獸素材，都可以全數收購。當然價格就要視行情而定了。當然，如果懶得解體，把魔獸屍體直接扔車上拉回來，我們也可以視狀況收取一小筆費用幫忙解體。但無論是否被收購，只要拿得出討伐了魔獸的證明，每一個討伐數都會被記錄，因此也可以作為實力之證輔助升級。如果不知道哪個部位可以作為證明，出發前詢問櫃檯人員就可以了。原則上等級是根據能夠打敗的魔獸種類和數量由公會劃分的，只要達到一定條件就可以申請升級。除此之外，每個等級還可以被附上『+-』的後綴。比如說新升級的一般會被加上『-』後綴，隨著積累經驗這個後綴就會被去掉；而『+』標記是為了不想或者無法升級的人準備的。」
「不想升級？難道說還有人不希望自己升級嗎。」貝菈不禁微微歪頭表達疑惑。
「舉例來說，有些探險者專精於對付小食屍鬼這種沒什麼實力，但就是源源不斷出現的垃圾魔獸，但是沒辦法對付更高等魔獸的實力。他們具備其他人難以比擬的經驗和知識，比如依靠陷阱或者巧妙的工事，一個人就能對付一大群小食屍鬼。這樣的有實力者如果和其他普通探險者混為一談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因此如果貝菈小姐你看到某個探險者的公會卡上印了E++之類的等級後綴，就可以知道這位雖然稱不上高等探險者，卻絕對是有一技之長的人才。」
安潔莉娜繼續補充道：「說回剛剛的一般等級制度。一般來講新人探險者都要從N開始實習，但阿爾莎小妹能夠擔保你有打倒十幾隻乙等魔獸半獸人的能力。我不可能允許你這樣按照正常來說是C級甚至B級實力的魔術士蹲在新手的地位上。我這邊想給你的級別是D，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話還是我還是有這個許可權的。」
「更高等級的話有什麼特殊的待遇嗎？」
「C級往上屬於高等探險者，能夠被允許去探索類如布依諾茨艾德茨那樣有著奇怪名字的超大型廢墟——雖然似乎貝菈小姐就是那附近出身的——所以為了不讓高估自己實力的中等級蠢蛋去無謂送死，需要參加考試才能升級，而不是單純地只看累積擊殺數和達成委託數量。此外再補充一下，我們王國的公會和旁邊的三角洲商業聯邦的公會，還有其他一些小國的公會，雖然並不互相隸屬，但是由於大家都是大陸公會合約的簽約方，因此級別和公會卡都是互相承認的。其實不如說，其他國家的公會基本都是仿照我們的制度所建立的，所以基本上也差不太多。」說罷，她看向了那側大排長龍等著申請升級的探險者們。
「原來如此。」本著能不麻煩就不麻煩的原則，貝菈就填了D等級。從採集草藥與獵殺單隻食屍鬼那種事情多少有些無聊，她不太想從最開始干起。而另一邊，阿爾莎不禁噘起嘴來，多少有些艷羨。畢竟她苦苦訓練十年有餘才勉強達到E級，能夠自稱是中等水準中的頂樑柱，結果卻被一個看上去比自己小得多的少女給輕鬆超越了。當然通過昨天的同行經歷，她很清楚自己與貝菈的差距，所以並沒有說什麼。
當然貝菈心裡也有疑惑。
她其實並不刻意追求什麼高等級，但是難道說隨便哪個新人來到這裡時說自己有D的實力，就能真的被承認嗎？既然有N這個等級，就說明一般情況下並非如此。阿爾莎究竟是什麼樣的身份，才能擁有擔保自己的資格呢？
「最後是測定魔力總量。這個評定只是作為魔術士職業的一個備註，並不會被記錄在案。畢竟很多人還是想要看到自己在魔力上的進步嘛。貝菈小姐就隨便注入魔力就行。」
聽到安潔莉娜這麼說，貝菈馬上意識到麻煩事情來了。這是因為她很清楚自己的魔力究竟是什麼水平。如果在這裡像異世界奇幻小說里被召喚的勇者般，迷迷糊糊地把水晶球之類的測定器給搞壞，然後一堆人驚呼魔力值爆表你是天選之人，絕對會變成大新聞。可貝菈並不想過於惹人注目。
考慮再三之後，她決定按照阿爾莎的兩倍來注入魔力，因為阿爾沙是E-，自己如果申請D，就得展現出比阿爾莎更強的魔力才行——至於阿爾莎信不信，那就是她的事了。
注入魔力后，機器開始浮現出魔法陣和一陣炫目的光芒。計量表很快就被填充，一路越過D、C、B，貝菈心裡不禁一緊。
難道說僅僅是兩倍就要爆表了嗎？開什麼玩笑？！
好在隨後光條停了下來，在A下面一點點的地方。
「不愧是能擊潰半獸人集團的魔術士。A-已經是本分會三十年來的最高的魔力值了。才16歲就有這種魔力，」安潔莉娜突然壓低了聲音：「貝菈小妹你真的不是高階貴族或者甚至是外國的王室之類的嗎？」
貝菈有些惱怒這傢伙沒完沒了的刨根問底，於是一言不發，緊緊盯著她的眼睛，把安潔莉娜看的心裡一陣發毛。貝菈黃綠色的瞳孔里，看不出任何波瀾，沒有喜悅、憤怒或者是厭煩。她的目光之中什麼都沒有，彷彿是——死人一般。這絕不是16歲少女該有的眼神。這時她才驚覺，眼前名為貝菈的少女實際上沒有一丁點16歲少女該有的氣質。
「你到底是……」她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隨後注意到阿爾莎奇怪地盯著自己，立刻掛上一副充滿了專業的微笑：「是我失禮了，打探了不該問的問題。這樣註冊就完畢了。註冊手續費是一枚銀幣……」
阿爾莎上前一步，遞出一枚銀幣。
「我本來是想說免掉貝菈小妹的手續費的。」安潔莉娜轉向阿爾莎，雖然用著開玩笑的語氣，但仍舊接過那枚銀幣。在那一瞬間，阿爾莎留意到安潔莉娜眼中的震驚之色，並且發覺她此時已經換上了非常公式化的口氣，剛剛對待貝菈時的熱情和喜愛消失無蹤了。
「那麼請您到那邊的收購櫃檯，會由那邊的櫃檯員工查看回收您在廢墟里獲得的物品。」
阿爾莎看著貝菈走向遠處的收購櫃檯，剛想要出聲詢問安潔莉娜，卻發現對方對她微微搖了搖頭。
貝菈則將提前取出，裝在大袋子里的魔獸素材遞給對方。至於肉類和其他的東西，貝菈則告知對方放在了其他地方。
櫃檯的工作人員首先也感謝貝菈為羅德斯復仇，然後恭喜她成為D級探險者。至於不重要的肉類之類的，可以免費借用公會的馬車直接運載到倉庫之中，屆時再收購結算。貝菈點點頭作為回應。
「首先是十對共二十隻半獸人角，七顆中等魔晶石。其中一只角有裂痕，只能折半價。然後是三張雷虎皮，成色還不錯。是一只雷虎身上的呢……」
櫃檯員工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檢查由貝菈獵來的素材，趁著這個時候貝菈微微轉過視線，觀察著從剛才開始一直在警戒自己的安潔莉娜，發現她一直在盯著這邊。這讓貝菈不禁有些後悔瞪她，無謂地害自己成了副分會長的觀察目標。貝菈自身的感情波動不多，所以幾乎不會隨著對話下意識做出什麼表情。為了避免面無表情引起對方的不適，她在有必要時會有意掛上一些表情來配合氛圍。對於她來說，表情和話語一樣，都只是交流的工具罷了。剛剛擺出來的面無表情，按照他人的視角來看或許就像是恐怖電影里的人偶，也難怪會嚇到對方。
「一共是八十四萬三千兩百伏特。因為您剛加入公會，可能不熟悉大額硬幣的價值，所以先說一下我國的貨幣體系。一枚銅幣是10伏特，其後每種與前一種都是一比十的兌換比例。最低級是銅幣，然後依次為錫幣，銀幣，金幣和鋁幣。因此總共付您兩枚錫幣，三枚銀幣，四枚金幣和八枚鋁幣，請您檢查一下。」
聽到這個解釋和金額，貝菈心裡便有了幾分對現狀的理解。因為如今提純鋁單質的最高效手段已經很難正常使用，因此才會比金幣更具有價值。她大概查了查總數，確認無誤后就將現金收起，然後從懷裡掏出一些陳舊的古幣來。
「這是我在廢墟里發現的，請您看看能不能在這裡收購。」貝菈說道。
「這……這是！」櫃檯員工吃驚地看向這些古幣，然後馬上向後轉頭喊道：「迪米特里先生！快來看看這個！」
聞言一個帶著眼鏡的老男人走了過來。雖然都是白種人，但他的外表在各種地方上都與本地人有差別。隨後安潔莉娜和阿爾莎也湊了上來，但安潔莉娜明顯是在與貝菈保持著距離。
「哦哦這是！這是柳德夫琴科帝國聯邦的金幣！這可不得了。」被叫做迪米特里先生的老男人連聲驚呼，隨後他抬起頭對貝菈刻意壓低聲音說道：「小姑娘。抱歉我們這兒沒辦法收購這個。不是說不值錢，倒不如說是實在是太稀有了，如果是真品恐怕我們沒辦法支付收購價。」
「哦……」這次反倒是貝菈露出一副吃驚的神色。
「而且說來慚愧，老夫雖然認得這些古幣，可並不懂得怎麼鑒定。而且恐怕這個鎮子里也沒法鑒定。建議您去王都之類的地方找專家問問，倘若是真的，恐怕這輩子都不需要再去廢墟里探險就能安度晚年了。」
「原來如此，那我會好好保管起來的。非常感謝。」貝菈收好古幣，立刻警覺地發現有幾條視線正從人堆里向自己刺來。雖然已經儘可能的低聲交談，但是此處人多眼雜，無意間的一次露富導致搞不好很快就要有麻煩上身了。
「阿爾莎，謝謝你幫我帶路，我在這邊的事情都辦完了。」
阿爾莎趕忙說道：「那我帶你去鎮子上轉轉。而且你也沒有住的地方吧？要不就來我家，讓我好好招待你。而且你不是還要去看夜明節嗎？」
貝菈瞟了眼安潔莉娜，於是臉上掛上一絲笑意：「謝謝你的好意啦。我還有些東西要買，就自己出去找旅店住下。而且……看起來副分會長似乎有話要對你說哦。」
「哦……」阿爾莎看上起有些失落。
「把你家的住址告訴我吧，明天我去你家找你。」
「哦，好，我家的地址是……」
貝菈忽然湊上前來，低聲的對阿爾莎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不要和別人講太多有關我魔力的事哦。如果被人關注了的話會很麻煩。」
「麻煩？」阿爾莎吃驚地眨眨眼。
「對哦，麻煩。你麻煩，我會更麻煩的。」貝菈微笑道：「我先走了哦。」
「誒，可地址還沒有告訴你呢？」
「我已經知道了。」
看著貝菈離開公會的背影，安潔莉娜忍不住皺起眉頭。阿爾莎有些疑惑地望向她：「出了什麼事情嗎？」
安潔莉娜則看向門外，貝菈的背影已經淹沒在準備節日的人潮之中。她轉向阿爾莎：「那個小姑娘……她到底是什麼來歷？」
阿爾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果然你也會這麼想，對吧？」
「和年齡完全不符的情感表現，還有你說的足以擊潰二十隻半獸人集群的恐怖實力——」
阿爾莎輕輕搖頭：「不僅僅是能夠擊潰。」
「哦？」
「她只用輕輕抬手之間的一個上級魔法就將那些魔獸消滅掉了。」
「你說什麼？！」
如今想要前往亞梓，就只能從離山最遠的那個出入口離開廢墟，進入平原地區。她們不得不橫穿整座城市。
兩人用被動魔法一邊撐起屏障，一邊跨越搖搖欲墜的幾座取代垮塌掉的水泥橋的獨木橋。
房屋殘骸逐漸變得越來越高。陽光自摩天樓之間穿過，數不清的鳥類在其間飛舞。
有些建築的外牆上已經長出了藤蔓，在此時此刻反而讓廢墟充滿了一種不同的生機。
看來奪走城市不僅僅是魔獸，也有植物和自然呢。
在城市廢墟中前行不僅僅是需要跨越水系河流，也需要穿過坍塌的地下街，地下行車隧道和一些倒塌的高樓大廈。
同時氣息遮蔽屏障只能避免吸引遠處的魔獸接近，卻不能令可以目視到兩人的魔獸無視她們。但是阿爾莎並不知道，貝菈其實是可以連身型也一併隱去的。考慮到隨後可能的金錢支出，貝菈故意沒有這麼做，因此兩人不得不在途中一再打倒魔獸，然後交由貝菈的魔法和阿爾莎的短劍來一一解體帶走，因此在路上耽擱了不少時間。
這使得行進速度時不時就會被大大減慢。
等到兩人將建築物拋在身後，來到城市邊緣時已經是接近日落時分。
「但是即使是這樣，也比我們花了整整三天時間才進到深處要快得多了。」阿爾莎不禁感嘆。
「和貝菈同行的話完全就沒在躲開魔獸群啊……」
貝菈歪了歪頭：「因為沒有那個必要啊。反正就是隨手的事情。不如說躲起來更浪費體力和精力。」
「能這麼遊刃有餘直挺挺向魔獸群衝過去，還將其視為隨手之事的，也就只有貝菈你了。」
阿爾莎自然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可見貝菈朝著魔獸群視若無物般漫步而行的舉動對她造成了多大的精神傷害。
等到徹底離開城市範圍進入郊區時，天色已經完全變黑，幾乎看不清二十米開外。現在他們利用的是支離破碎但尚且還勉強能夠執行道路功能的水泥道路。不想走夜路的她們便在距離道路有一定距離的房屋殘骸中宿營。升起營火開始做飯，兩人說起剛剛經過的地方。
「這附近並不接近如今人們常走的道路，所以這裡幾乎就只有探險者和獵人才會來。」阿爾莎說道。
貝菈點點頭。從路上雜草叢生又毫無車轍的樣子就能看出，已經相當長時間沒有車輛經過了——不管是馬車還是什麼。
「阿爾莎，這裡距離亞梓有多遠？」
「大概120公里左右。畢竟沒辦法把鎮子修在廢墟附近。」
「你們難道是走過來的嗎？」
阿爾莎不禁笑道：「怎麼可能嘛。我們畢竟是中等水準的隊伍。魔晶石車姑且還是有買到一輛的。只不過為了避免被魔獸破壞，得走一段距離到我們停車的地方。」
所謂魔晶石車，是那場戰爭中期被研發出來的裝置。由於原有的高精度設備無法使用，不僅僅是燃料，損壞的高精度零配件也無法再被補充。在連年的戰爭中，交戰的各方都失去了大多數重裝備和機械化載具，交戰方式幾乎一度退化回塹壕戰的年代。隨後各個交戰方陸續投入使用新型能量來源——魔結晶石的載具，戰爭再次回歸應有的烈度。隨後就是毀滅和混亂。
「如今已經沒辦法自行生產新的魔晶石車了。」阿爾莎一邊吃下烤魔獸肉，一邊說道：「好在現在需要這東西的人也沒有那麼多，而且很多都可以從古戰場上回收。我聽鎮里的魔導機械師說，能夠回收但還沒回收的車子估計還有現存量的兩倍還多。」
「也就是供過於求唄。」
「嗯。所以這種給我們這種探險家用的車子的價格也就很便宜。如果沒記錯的話，鎮子里幹了有些年頭的中等級別隊伍應該每隊都至少有一輛。」
「所以說，上流社會用的難道不是這種嗎？比如貴族或者王族之類的。」
阿爾莎望向貝菈，發現少女難得的充滿一種好奇的渴望。這才是比較符合這個年齡段少年少女該有的神情才對。或許是今天貝菈給她帶來的驚訝太多，已經不自覺將她視作一個大人甚至自己的長輩了。順便一說，在貝菈的要求下，阿爾莎也改口不再使用敬語了。
於是阿爾莎微微帶上一絲笑意的回答：「當然不是這種。這種車據說在戰爭期間只是給最底層士兵用的。隨便哪種火器就能輕易貫穿。在王國幾乎人人都受過火器訓練的情況下，你覺得王公貴族的他們會屈尊用這種車嗎？」
「也對。那麼想來他們一定至少會選擇重裝甲車以上的某種載具。比如MHA-36鱷魚之類的。我記得這是拉普拉塔……哦沒什麼。就是那個有一個短短的炮塔，和能夠塞進大塊魔結晶炸彈的大炮管，車身又扁又矮的那個。」
阿爾莎吃驚地看向貝菈。
「難道說你知道這些車的來歷嗎？」
貝菈有些困擾地微微苦笑：「以前看過一些戰前軍事書籍。雖然你也知道，那場大戰以後留下來的書籍已經不是很多了。」
「哦……」阿爾莎眨眨眼后回答說。看起來不是很相信這個回答。
看到阿爾莎半信半疑的樣子，貝菈馬上轉移話題。
「你還沒回答我呢，是不是我說的那種車啊。」
「嗯，對的對的。我認識的那位機械師說，那種車因為比較矮，不容易被命中或是被爆炸掀翻，唯一的缺點就是由於車身使用未知配方的厚重金屬，導致魔晶石耗費巨大，但非常適合達官顯貴們出行和在戰爭時當做重戰車使用。」
「原來如此。」貝菈點頭說。
「說起來，如果你方便告訴我的話。」阿爾莎似乎是下定決定般突然問道：「貝菈你倒底是什麼人？不僅很漂亮，魔力也幾乎是無窮無盡。而且魔法的知識也很豐富。路上遇見的魔獸，幾乎全是被你照面就收拾掉了，我甚至都……甚至都來不及詠唱咒語。雖然今天非常感謝你，但是我真的很好奇……」
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她低下頭不敢再看貝菈。
貝菈也看得出她憋了一路，但是並不打算正面回答她。
「我說過了哦。」
「誒？」
「我只是路過的旅行者少女哦。難道說我的美麗這麼令你印象深刻嗎？我還以為會更受男人歡迎才對呢。還是說比起男人你更喜歡女……」
「沒有沒有！當然不會！」阿爾莎羞紅了臉。
貝菈微微一笑，當即就想繼續逗弄她問問「有沒有喜歡的男孩子」之類的。可是馬上又想起，剛剛她的隊伍除她之外已經全滅，萬一戀人在其中，那就太哪壺不開提哪壺了。於是立刻將話題轉換到夜間警戒的順序上去。
阿爾莎並沒有留意到貝菈正偷偷改變話題，討論的結果是貝菈負責前半夜，阿爾莎負責後半夜的警戒。反正遮蔽氣息的被動魔法不主動關閉的話，耗費一次魔力就能持續四五個小時，只要注意滅掉火種，別引來用視力搜尋目標的魔獸和野獸就好。
「話說回來，這些泛著微光的粉色花樹，真的很漂亮呢。」
貝菈出神地感嘆道。房屋殘骸四周的樹林里，間雜著許多株白天曾見到過的粉色花樹。它們在夜裡不知為何泛著微微白光，彷彿天上的星星，又或是螢火蟲，再或者是在樹林間遊盪的光之妖精。隨著春夜帶有寒意的微風拂過，有些花瓣隨風飛舞，就好似漫天煙火，最後慢慢失去光亮，飄搖而下。
阿爾莎也抬起頭，看著四處飛舞的花瓣：「好美……」
「就是說啊……」
「這些叫做游萍樹哦。雖說是因為有一定吸收魔力的能力才使得花瓣微微發光的，但在亞梓這地方，有將花瓣當做是人類靈魂的習俗。每個在空中飛舞的花瓣，都代表著逝去的靈魂——對了，流經亞梓的鴨溪每年都會被沿河的游萍花瓣覆蓋，一到夜間整條河水都是發著光流淌著的，真的非常非常夢幻。而且亞梓附近的飛龍山脈山腳長滿了游萍樹，到了夜間也會微微發光呢。」
「居然有這樣的景色……」貝菈露出神往的微笑。
好在阿爾莎還在繼續講著家鄉的美景，沒有因為貝拉的笑容而臉紅心跳。
「我說真的，貝菈妹妹，這幾天好像就是游萍花最亮的時候。也就是夜明節要到了哦！你一定要去看看，反正明天就能到亞梓。到夜明節那天夜裡，花瓣會比今天亮數倍，甚至比滿月還要亮得多。那時候絕對是如夢似幻的景色，在整片大陸都非常有名。」
「那夜裡會有什麼活動嗎？」
「當然會有！」阿爾莎的眼神中充滿驕傲和期待：「會有數公里長的沿岸花街，大家跳著舞沿街前進，兩側也會有各種各樣的小吃！我最喜歡的是每年都在中間出攤的一個大叔烤的肉餅哦。裡面夾的肉餡是魔獸肉，最近這幾年甚至都是我獵來的。對了，等貝菈妹妹到亞梓一起去吃吧！」
「我一定要去！」貝菈已經被阿爾莎的描述的期待所感染，眼睛也變得炯炯有神。
而正看著她微笑的阿爾莎不禁睜大了眼睛。
「好美……」
「是啊。沒想到到這邊來看到的景色居然這樣超乎想象。不如說我來對了呢！」
「貝菈妹妹，我是說，你……你要比游萍花更美哦……」她漲紅了臉，如蚊子一般說道。
貝菈則掩嘴一笑，然後伸出手去摸了摸阿爾莎的頭。
「謝謝你。有你這句話，什麼女人都會被你拿下了。你真的是女人嗎？」
阿爾莎則雙手捂臉，無比後悔將那句話說出口去。
一夜無話。
阿爾莎認真地履行了警戒的職責。
不習慣睡在地面上和羅德斯隊長的遺物斗篷里的貝菈，中途還醒來幾次。半睜著眼睛偷偷觀察阿爾莎時，貝菈看到那個女孩默默流淚的面容。看上去能夠開玩笑，能夠開心訴說自己故鄉美景的她，其實根本就是假裝沒事罷了。貝菈已經不知道見過多少次這樣的面孔。
——以及這樣堅強地不願意讓周圍被自己的壞情緒影響的人。
「睡眠不足真的是……」阿爾莎在晨光下一邊啃著麵包一邊打著哈欠收拾行李。紅著的眼圈也不知是因為哭了一夜還真的是因為睡眠不足。
「難道你們不是一直這樣輪流守夜嗎？」貝菈決定無視，略帶疲倦地問道。
「當然是啊。但是人多的話，每個人需要醒著的時間就短了很多。我們四個人的隊伍，每個人就只需要守昨晚的一半時長。」
「那倒是確實。我不怎麼和別人組隊旅行，把這點都忘了。」
「也就是說你一直自己一個人旅行嗎？你到底是從哪裡過來的啊？」阿爾莎驚訝地問道。
「山脈的另一側哦。」貝菈毫不在意地用謊言回答道。
「這麼小的年紀，一個人長途旅行……」
「那麼現在去坐你的魔晶石車吧。還有多遠呢？」貝拉再次無視了話題。
「雖然說不是我的車，是羅德斯先生的車就是了。」
「你有拿到車鑰匙吧？！」
「那是當然，我又不是傻瓜。我已經從他的背包里拿到了。」
說著，阿爾莎揮了揮手中的鑰匙串。
「太好了。不然還以為要一路走回亞梓呢。」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兩人回到道路上，向著車子所在的位置前進。
魔晶石車的履帶在破破爛爛的水泥路上發出相當大的噪音。
然而懸挂系統似乎維護良好，車內的震動感並不強烈。貝菈在副駕駛位上好奇地觀察原本應該是前裝甲板的地方。現在那裡被幾塊工藝還算說得過去的玻璃所替換了。畢竟當年用來在戰爭中運輸士兵的輕裝甲車，直接用來運載平民的話難免會存在駕駛視野不足的問題。
除此之外，輕裝甲車的設計目的是防止爆炸破片，而非被穿甲攻擊直接命中，因此在如今的和平年代，有沒有這幾塊裝甲也無所謂的樣子。
隨後貝菈轉頭看向車的後半部分。看來終歸是民用，為了減輕重量節約魔晶石，絕大多數的外部裝甲板也都被拆卸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用防水布製作的篷布，也並不完全擋光，整個後部的車斗都在從葉間灑下的陽光里忽明忽暗。
這完全就是戰前的軍用卡車嘛。
她這樣想到。
也說不定LAV37裝甲運兵車就是用卡車改的呢？那時候沒什麼機會坐進來看內部和拆掉裝甲板的模樣，畢竟有機會坐進來的人基本上離死亡也不遠了……
再轉念一想，在戰爭中後期，原本真正的輕裝甲車早就被消耗殆盡。畢竟交戰各方都沒預料到，手裡殘存的精確智能武器對上缺乏反制手段的裝甲載具時，殺傷率高到那種離譜的地步。因此用戰前大量列裝和民間也廣泛持有的運載中小型卡車進行魔晶石化和裝甲改裝，也是相當合理且經濟的選擇。
這樣假設就完全說得通了。
「你是第一次坐魔晶石車嗎，貝菈妹妹？」
「唔……不算是吧。」
「我看你對車子的各個部位都很好奇的樣子。」
「準確的說，坐這個型號的車是第一次。所以難免新奇嘛。」
「貝菈妹妹還真是求知慾旺盛呢。」阿爾莎笑道。
「這點我並不否認。畢竟某種意義上這也是我旅行的目的。」
「那麼你旅行，還有別的目的嗎？」
貝菈的目光看向車前，沒有回答。
兩側瘋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游萍花樹與普通的樹木快速接近車前，然後再從側面掠過並遠去。
半晌之後貝菈回答道：「也為了去看看夜明節的啊。」
而阿爾莎則漲紅了臉。
而後他們翻過了一個小小的山丘，轉入下坡路段，寬廣的谷地出現在他們眼前。一座有著城牆的城鎮矗立在遠處，在通用語中被稱為飛龍山脈的巨型山脈正在亞梓鎮后更遠處若隱若現。
「看起來快到了呢。」貝菈說道。
阿爾莎點點頭，稍稍減緩因下坡而變得過快的車速。兩側的景色已經由樹林和雜草叢生的無人平原變為農田與果園。亞梓鎮的發展要比預料中的好很多。
「說起來貝菈妹妹現在身上有帶現金嗎？非本地居民或探險者工會成員的話要收入城稅來著。看你的樣子似乎也不像是公會成員。」
「的確不是。那就有點麻煩了呢，畢竟我帶來的錢在這個國家並不通用。」貝菈依舊面不改色。
「那要不然就讓我替你付吧。如果沒有貝菈妹妹，我也不可能回到亞梓。然後在公會做下註冊，這樣一來也能賣掉獵來的素材。」
「註冊也需要手續費吧？」
「交給我就是了。在你賣掉素材有自己的現金之前請都交給我。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貝菈點了點頭。她不是那種事事一定要只靠自己的性格，偶爾接受他人的好意並不是一件壞事。
很快到了城鎮門口。步行旅客們正在大排長龍，在小門接受衛兵的檢查和身份核對。魔晶石車和馬車則使用另一個大門，此刻幾乎沒什麼車輛在排隊，因此衛兵此時並不在門前。
看到阿爾莎的車開來，在小門前幫忙的衛兵才匆匆趕回大門這邊。
「請出示證件——哦阿爾莎小姐，你回來了。」衛兵大叔看見是阿爾莎，笑著打招呼道，接著目光轉向貝菈的臉，一瞬間便愣住了。
「咳咳。」阿爾莎輕咳幾聲提醒衛兵大叔。
「哦不好意思。」衛兵大叔有些尷尬地接過阿爾莎的公會卡，拿起筆在登記冊上寫下信息。
「這位是貝菈，在廢墟里救了我一命，我招待她過來的。」阿爾莎介紹說。
「知道了。貝菈小妹剛才抱歉啊，怎麼說呢，哈哈。」衛兵大叔尷尬地笑道：「貝菈小妹的長相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在鎮子里要注意安全啊。」
「謝謝您，我會注意的——再說，阿爾莎姐姐會保護我的，對吧。」貝菈微微點頭致謝道。
「然後就是……嗯，貝菈小妹沒有公會卡或者本地身份對吧，畢竟之前都沒在這裡見過你。」
阿爾莎則掏出幾枚銅幣和一枚銀色的硬幣：「這是入城稅。五枚銅幣和一枚錫鐵幣。」
「費用正好。那麼貝菈小妹麻煩登記下信息。包括完整姓名，出發地和年齡與職業。」
「嗯。完整名字就是貝菈。」
「誒，昨天我就想問來著，難道說真的沒有姓嗎？」
「有的。但是不記得了。畢竟很多年沒用過，而且也不重要。」
「……」阿爾莎和門衛大叔無言以對。
「那就只寫貝菈吧。」阿爾莎建議道。
「出發地是……」貝菈思索了一下：「布依諾茨艾德茨。」
「等一下等一下，布依諾茨艾德茨，那不是大廢墟嗎？」門衛大叔傻眼道。
「因為我的師傅在那裡，所以我就是從那兒出發的。」貝菈回答道。
「嗯……這麼寫肯定是不行。傷腦筋了。」阿爾莎皺眉道。
「附近的定居點的話……那個有名的廢墟城鎮瓦爾利亞吧。畢竟進出廢墟都是經過那裡的。」
「那就寫瓦爾利亞。」阿爾莎乾脆地回應衛兵大叔的設想。
「接下來是職業。貝菈妹妹拜託你千萬別搞出奇奇怪怪的職業來。」
「魔術士。」貝菈回答道。
兩人於是舒了一口氣。
「好，這樣就算登記完成了。祝你在亞梓過得愉快，貝菈小妹。」衛兵大叔微笑著歡迎說。
「謝謝。」
貝菈也悄悄嘆氣感慨。她當然知道布依諾茨艾德茨是廢墟，畢竟一百多年前就已經是了。只是她並不清楚都有哪些現存的定居點，只能請這兩位代自己想想辦法。
隨後魔晶石車慢慢駛入城門口馬廄附近的停車場，入庫熄火。
下車時，貝菈注意到附近就有一輛第一批次的MHA-36鱷魚，也就是之前說到的那個給貴族們使用的重型戰車改裝的魔晶石車。MHA-36鱷魚的批次越靠前，質量就越好。大戰當中被擊毀的MHA-36鱷魚數不勝數，實際上到戰爭後期幾乎見不到幾輛第一批次的，剩下的幾乎全都是粗製濫造的趕工貨。這輛車的價值恐怕非比尋常。
「看來是某個貴族來這邊參加夜明節了。」阿爾莎也注意到了這輛車，但是臉色陰晴不定，彷彿想到了什麼。
「哦，難道說領主的車不停在這裡嗎？」
「當然不會啊，領主會停在自己的宅邸里的。」
原來還真有領主啊。貝菈心想道。一開始她並不清楚這個國家的情況，所以昨天才會用「上流社會」這個詞來引導阿爾莎，於是貝菈便得知了這是個有王的國家，還有真正的貴族和領主。這樣猜測的話，恐怕如今又回到中世紀那種貴族社會去了。
兩人沿著主街漫步，一棟棟木質框架的建築映入眼帘。似乎是為了防水，大多數建築的木質外牆都刷上了白漆。當然也有一些講究美觀的屋主選擇了其他顏色，混雜在一大片白色建築之中，時不時給貝菈眼前一亮的感覺。主街的盡頭是一座規模適中的圓形廣場，承擔著集市的作用。賣零碎物件和農產品的露天攤販將廣場的一側佔據得滿滿的，吆喝聲此起彼伏，顧客們則在攤販間穿梭。
「舉辦夜明節的花街入口就從廣場的那側出口開始。」阿爾莎介紹說。
貝拉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鴨溪花街橫貫南北，靠近溪水的一側長滿了粉紅色的游萍樹。樹下有著數不清的遊人，或靠在溪水欄杆邊欣賞景色，或是同朋友們三三兩兩漫步在樹下。
「光是白天來看就已經足夠美了。」貝菈稱讚道。而阿爾莎也表示贊同。
在花街的中途轉向，在交叉路口的盡頭有一棟佔地面積寬廣的建築。標牌上用通用語寫著「探險工會」的字樣。
門口有著相當數量看上去精明強幹且裝備精良的探險者進進出出。
進到大廳之後熱帶幾排長椅上坐滿了正在排隊等待叫號的辦事者。這讓貝菈突然浮現出某種既視感——對，像戰前的政府或者銀行的辦事大廳。看來就算是真的有了探險者公會這種充滿奇幻遊戲風格的組織，也難以逃脫官僚行政的陳腔濫調。
不過好在貝菈和阿爾莎要去的，並不是大排長龍的審查資格和升級許可窗口，而是一邊的報告與出納窗口。
這個窗口幾乎門可羅雀，只有寥寥幾個探險者和櫃檯人員在閑聊開玩笑。
「啊，是阿爾莎小妹！」突然有個櫃檯人員搭話道。
其他人也紛紛看了過來。然而隨後的一瞬間卻變得鴉雀無聲。
貝菈立刻發現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禁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阿爾莎則趕快走向一個櫃檯，向著櫃檯人員說道：「安潔莉娜，你看傻了哦。」
這時眾人才清醒過來，紛紛尷尬地轉過臉去，當做剛剛什麼都沒發生。
「阿爾莎小姐，歡迎回來！」被叫做安潔莉娜的櫃檯人員則立刻重整神色，無愧於接待員的職業素養。
「這位大人是？」隨後她目光轉向貝菈，略帶謹慎地問道。
「我叫貝菈，來自瓦爾利亞，魔術士。」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何要稱呼自己為「大人」，但貝菈立刻現學現賣。阿爾莎則看了她一眼，並沒有說什麼。說不定阿爾莎已經意識到貝菈是在套自己的話。
「歡迎來到亞梓的探險工會。」安潔莉娜笑著歡迎道，然後立刻轉向阿爾莎：「你怎麼會和貝菈小姐在一起？你不是和……」
「我正要報告這件事情。羅德斯他們都死了。是貝菈妹妹救了我。」阿爾莎神色低落。
「怎麼會……」
這時周圍的眾人都聽到了這句話，有好幾個在長椅上坐著的人猛地站起。
「羅德斯和弗蘭克他們真的都……」其中一個中年男人聲音沙啞地問道，然後下意思的清了清嗓子。
阿爾莎則只能微微點頭回應，淚水終於再也強忍不住，開始大滴大滴的滾落，痛哭起來。安潔莉娜探出身來緊緊的擁住她，眾人都半晌說不出話來。
貝菈感受著沉重的氛圍，意識到這個叫做羅德斯的探險者在眾人心中地位非凡，恐怕是相當有實力的傢伙。然而在成群的魔獸面前，尋常個人的力量即使再強大，也只有被碾碎吃凈的下場。她不由得輕輕嘆氣，神色之中既有感同身受的悲傷不忍，不知為何也帶上少許的內疚之色。
待到阿爾莎平靜下來之後，安潔莉娜問道：「他們是被什麼殺掉的？」
「半獸人。已經被貝菈妹妹解決掉了。」說著，她遞出貝拉提前取出交給她的半獸人角與魔晶石。
「這個數量……恐怕有將近二十隻的集群。你們怎麼會……」
「是被我們露宿之處的巨響引來的。我們被四面包圍，根本無處可逃。」
眾人都再度露出了悲戚的神情。雖然的確也是力戰而死，但是卻只是毫無意義的不幸。
隨後安潔莉娜從櫃檯後面走出，來到貝菈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非常感謝你，貝菈小姐。羅德斯是我們公會裡非常有聲望的前輩探險者。他一直充當著新人們的保護者與引導者的角色，定期到廢墟中清理魔獸，給我們亞梓鎮帶來很多幫助。我可以說，這個公會三分之一以上的探險者都是羅德斯的學生。你替他報仇雪恨，我們公會的每一個人都對你心懷感激。我以副分會長的身份，再次感謝你。」
貝菈點點頭，泰然接受這份感謝。
「舉手之勞。我只是路過順手而為，能夠幫到眾位是我的榮幸。」
這套場面話說得不痛不癢，貝菈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但是從一個看上去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嘴裡說出來，就讓眾人不知該怎麼回應了。
「貝菈小姐，畢竟你能解決掉那麼多的半獸人集群。冒昧地問一句，你是貴族或者……哪位大師的高徒之類的嗎？」安潔莉娜問道。
果然會變成這個樣子嗎？
「怎麼會。我只是普通的旅行者而已。」貝菈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令大廳內的原本沉重的氛圍稍稍緩和。
「咳。」貝菈清了清嗓子，安潔莉娜才反應過來。
「非常抱歉……貝菈小姐的魅力實在是非凡。」她陪笑道，隨後像是為了避免尷尬一樣立刻轉換話題：「你們今天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事情要一起辦理呢？」
阿爾莎則紅著眼圈面露尷尬：「首先是向大家通知羅德斯他們的死訊。其次是想幫貝菈妹妹申請一張公會卡，這樣才能賣掉這些素材換我國的現金。然後就是，這些是我和羅德斯他們最後回收的東西。本來也有我的份，但是弗蘭克的兒子今年正好上學吧，我想著……」
安潔莉娜望向那邊仍在大排長龍的申請窗口，然後說道：「沒問題。雖然正常來說要排隊處理手續，但是既然是貝菈小姐，我就動用下副會長的權力，直接由我來辦理吧。小弗蘭克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們都是他的朋友，放心交給我們。你拿著你自己份，多添置一些裝備吧，畢竟大家都不想再聽見什麼壞消息了。」
「我下次還能再去獵。可是弗蘭克和羅德斯他們就……」
「阿爾莎小妹，你就不必和我們見外了！」排隊中的幾個男性探險者說道。
「不錯！今天開始我們都是小弗蘭克的爸爸，不會讓別人欺負他的！」
「放心吧！」
阿爾莎聽到眾人這樣說，眼淚再度流了下來，只不過這次是感動的淚水。
他們的家事暫且不提，沒有人對貝菈插隊辦理加入公會持有反對意見，這是貝菈樂見的。她也確實不想排上幾個小時的隊就為了一張公會卡，雖說能夠處理魔獸的素材的確可以賺上一筆能用的現金。
平復阿爾莎的心情后，又略微等待一會兒，安潔莉娜捧著一個似乎是魔道具的盒子和幾張文件回到櫃檯。
「首先是登記信息。」
貝菈依次寫下自己的名字，從阿爾莎那裡試探來的城市瓦爾利亞，年齡則是16歲——順便一提，由於這個王國16歲就算作成年，因此才沒有填寫15歲。反正只要堅持聲稱自己是發育比較晚的少女，也不會真的有人去追究那一兩歲的誤差。如果未成年人的話限制太多，日後會有夠麻煩的。
而且反正哪個都不是真的。
然後則是作為探險者的職業魔術士，擅長對付的魔獸——這個讓貝菈思考了半天。總不能說都擅長吧。於是詢問了安潔莉娜，據說因為相對簡單，一般新手都是填殺手兔，於是貝菈也依樣畫葫蘆。
最後是申請等級。
「我先說明一下我們公會的等級劃分。每四個級別分一個段。作為新手的低等級是N，意思是新人，不被允許單獨承接合約或者進入廢墟，必須要有G級以上的人帶領。這也是為了保護那些過分相信自己實力的蠢蛋的性命。作為老手的中等級則是E、F、G、H，算是我們公會的中堅力量，三五個人對付一只單獨的乙等魔獸還是不在話下的。而作為高手和頂尖中的頂尖，則是A、B、C、D四個等級。在這個分段，基本上一個人出入廢墟也是有餘力的，只不過等級更高的人，還能順便對付更多的魔獸。而在這之上其實還特設了R級，給類似於勇者那樣的天縱奇才。」
「R級的勇者？」
「對的。這個等級其實自從百年前我們公會成立的時候就有了。據說是當時國王陛下的要求。哦，順便一提，本公會其實就是在那位國王的命令下才建立起來的，很多具體的規則雖然是當年就被定下，但卻意外地具有前瞻性，因此這些規則至今仍未被大幅度變更過。至於提升等級，有兩種途徑。一種是承接並達成委託，圓滿完成的數量越多，提升等級的申請就能越快通過。另一種是捕獵魔獸並向公會出售素材。本公會擁有在日之南王國境內的魔獸素材特許經營權，因此只要不是爛大街的魔獸素材，都可以全數收購。當然價格就要視行情而定了。當然，如果懶得解體，把魔獸屍體直接扔車上拉回來，我們也可以視狀況收取一小筆費用幫忙解體。但無論是否被收購，只要拿得出討伐了魔獸的證明，每一個討伐數都會被記錄，因此也可以作為實力之證輔助升級。如果不知道哪個部位可以作為證明，出發前詢問櫃檯人員就可以了。原則上等級是根據能夠打敗的魔獸種類和數量由公會劃分的，只要達到一定條件就可以申請升級。除此之外，每個等級還可以被附上『+-』的後綴。比如說新升級的一般會被加上『-』後綴，隨著積累經驗這個後綴就會被去掉；而『+』標記是為了不想或者無法升級的人準備的。」
「不想升級？難道說還有人不希望自己升級嗎。」貝菈不禁微微歪頭表達疑惑。
「舉例來說，有些探險者專精於對付小食屍鬼這種沒什麼實力，但就是源源不斷出現的垃圾魔獸，但是沒辦法對付更高等魔獸的實力。他們具備其他人難以比擬的經驗和知識，比如依靠陷阱或者巧妙的工事，一個人就能對付一大群小食屍鬼。這樣的有實力者如果和其他普通探險者混為一談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因此如果貝菈小姐你看到某個探險者的公會卡上印了E++之類的等級後綴，就可以知道這位雖然稱不上高等探險者，卻絕對是有一技之長的人才。」
安潔莉娜繼續補充道：「說回剛剛的一般等級制度。一般來講新人探險者都要從N開始實習，但阿爾莎小妹能夠擔保你有打倒十幾隻乙等魔獸半獸人的能力。我不可能允許你這樣按照正常來說是C級甚至B級實力的魔術士蹲在新手的地位上。我這邊想給你的級別是D，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話還是我還是有這個許可權的。」
「更高等級的話有什麼特殊的待遇嗎？」
「C級往上屬於高等探險者，能夠被允許去探索類如布依諾茨艾德茨那樣有著奇怪名字的超大型廢墟——雖然似乎貝菈小姐就是那附近出身的——所以為了不讓高估自己實力的中等級蠢蛋去無謂送死，需要參加考試才能升級，而不是單純地只看累積擊殺數和達成委託數量。此外再補充一下，我們王國的公會和旁邊的三角洲商業聯邦的公會，還有其他一些小國的公會，雖然並不互相隸屬，但是由於大家都是大陸公會合約的簽約方，因此級別和公會卡都是互相承認的。其實不如說，其他國家的公會基本都是仿照我們的制度所建立的，所以基本上也差不太多。」說罷，她看向了那側大排長龍等著申請升級的探險者們。
「原來如此。」本著能不麻煩就不麻煩的原則，貝菈就填了D等級。從採集草藥與獵殺單隻食屍鬼那種事情多少有些無聊，她不太想從最開始干起。而另一邊，阿爾莎不禁噘起嘴來，多少有些艷羨。畢竟她苦苦訓練十年有餘才勉強達到E級，能夠自稱是中等水準中的頂樑柱，結果卻被一個看上去比自己小得多的少女給輕鬆超越了。當然通過昨天的同行經歷，她很清楚自己與貝菈的差距，所以並沒有說什麼。
當然貝菈心裡也有疑惑。
她其實並不刻意追求什麼高等級，但是難道說隨便哪個新人來到這裡時說自己有D的實力，就能真的被承認嗎？既然有N這個等級，就說明一般情況下並非如此。阿爾莎究竟是什麼樣的身份，才能擁有擔保自己的資格呢？
「最後是測定魔力總量。這個評定只是作為魔術士職業的一個備註，並不會被記錄在案。畢竟很多人還是想要看到自己在魔力上的進步嘛。貝菈小姐就隨便注入魔力就行。」
聽到安潔莉娜這麼說，貝菈馬上意識到麻煩事情來了。這是因為她很清楚自己的魔力究竟是什麼水平。如果在這裡像異世界奇幻小說里被召喚的勇者般，迷迷糊糊地把水晶球之類的測定器給搞壞，然後一堆人驚呼魔力值爆表你是天選之人，絕對會變成大新聞。可貝菈並不想過於惹人注目。
考慮再三之後，她決定按照阿爾莎的兩倍來注入魔力，因為阿爾沙是E-，自己如果申請D，就得展現出比阿爾莎更強的魔力才行——至於阿爾莎信不信，那就是她的事了。
注入魔力后，機器開始浮現出魔法陣和一陣炫目的光芒。計量表很快就被填充，一路越過D、C、B，貝菈心裡不禁一緊。
難道說僅僅是兩倍就要爆表了嗎？開什麼玩笑？！
好在隨後光條停了下來，在A下面一點點的地方。
「不愧是能擊潰半獸人集團的魔術士。A-已經是本分會三十年來的最高的魔力值了。才16歲就有這種魔力，」安潔莉娜突然壓低了聲音：「貝菈小妹你真的不是高階貴族或者甚至是外國的王室之類的嗎？」
貝菈有些惱怒這傢伙沒完沒了的刨根問底，於是一言不發，緊緊盯著她的眼睛，把安潔莉娜看的心裡一陣發毛。貝菈黃綠色的瞳孔里，看不出任何波瀾，沒有喜悅、憤怒或者是厭煩。她的目光之中什麼都沒有，彷彿是——死人一般。這絕不是16歲少女該有的眼神。這時她才驚覺，眼前名為貝菈的少女實際上沒有一丁點16歲少女該有的氣質。
「你到底是……」她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隨後注意到阿爾莎奇怪地盯著自己，立刻掛上一副充滿了專業的微笑：「是我失禮了，打探了不該問的問題。這樣註冊就完畢了。註冊手續費是一枚銀幣……」
阿爾莎上前一步，遞出一枚銀幣。
「我本來是想說免掉貝菈小妹的手續費的。」安潔莉娜轉向阿爾莎，雖然用著開玩笑的語氣，但仍舊接過那枚銀幣。在那一瞬間，阿爾莎留意到安潔莉娜眼中的震驚之色，並且發覺她此時已經換上了非常公式化的口氣，剛剛對待貝菈時的熱情和喜愛消失無蹤了。
「那麼請您到那邊的收購櫃檯，會由那邊的櫃檯員工查看回收您在廢墟里獲得的物品。」
阿爾莎看著貝菈走向遠處的收購櫃檯，剛想要出聲詢問安潔莉娜，卻發現對方對她微微搖了搖頭。
貝菈則將提前取出，裝在大袋子里的魔獸素材遞給對方。至於肉類和其他的東西，貝菈則告知對方放在了其他地方。
櫃檯的工作人員首先也感謝貝菈為羅德斯復仇，然後恭喜她成為D級探險者。至於不重要的肉類之類的，可以免費借用公會的馬車直接運載到倉庫之中，屆時再收購結算。貝菈點點頭作為回應。
「首先是十對共二十隻半獸人角，七顆中等魔晶石。其中一只角有裂痕，只能折半價。然後是三張雷虎皮，成色還不錯。是一只雷虎身上的呢……」
櫃檯員工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檢查由貝菈獵來的素材，趁著這個時候貝菈微微轉過視線，觀察著從剛才開始一直在警戒自己的安潔莉娜，發現她一直在盯著這邊。這讓貝菈不禁有些後悔瞪她，無謂地害自己成了副分會長的觀察目標。貝菈自身的感情波動不多，所以幾乎不會隨著對話下意識做出什麼表情。為了避免面無表情引起對方的不適，她在有必要時會有意掛上一些表情來配合氛圍。對於她來說，表情和話語一樣，都只是交流的工具罷了。剛剛擺出來的面無表情，按照他人的視角來看或許就像是恐怖電影里的人偶，也難怪會嚇到對方。
「一共是八十四萬三千兩百伏特。因為您剛加入公會，可能不熟悉大額硬幣的價值，所以先說一下我國的貨幣體系。一枚銅幣是10伏特，其後每種與前一種都是一比十的兌換比例。最低級是銅幣，然後依次為錫幣，銀幣，金幣和鋁幣。因此總共付您兩枚錫幣，三枚銀幣，四枚金幣和八枚鋁幣，請您檢查一下。」
聽到這個解釋和金額，貝菈心裡便有了幾分對現狀的理解。因為如今提純鋁單質的最高效手段已經很難正常使用，因此才會比金幣更具有價值。她大概查了查總數，確認無誤后就將現金收起，然後從懷裡掏出一些陳舊的古幣來。
「這是我在廢墟里發現的，請您看看能不能在這裡收購。」貝菈說道。
「這……這是！」櫃檯員工吃驚地看向這些古幣，然後馬上向後轉頭喊道：「迪米特里先生！快來看看這個！」
聞言一個帶著眼鏡的老男人走了過來。雖然都是白種人，但他的外表在各種地方上都與本地人有差別。隨後安潔莉娜和阿爾莎也湊了上來，但安潔莉娜明顯是在與貝菈保持著距離。
「哦哦這是！這是柳德夫琴科帝國聯邦的金幣！這可不得了。」被叫做迪米特里先生的老男人連聲驚呼，隨後他抬起頭對貝菈刻意壓低聲音說道：「小姑娘。抱歉我們這兒沒辦法收購這個。不是說不值錢，倒不如說是實在是太稀有了，如果是真品恐怕我們沒辦法支付收購價。」
「哦……」這次反倒是貝菈露出一副吃驚的神色。
「而且說來慚愧，老夫雖然認得這些古幣，可並不懂得怎麼鑒定。而且恐怕這個鎮子里也沒法鑒定。建議您去王都之類的地方找專家問問，倘若是真的，恐怕這輩子都不需要再去廢墟里探險就能安度晚年了。」
「原來如此，那我會好好保管起來的。非常感謝。」貝菈收好古幣，立刻警覺地發現有幾條視線正從人堆里向自己刺來。雖然已經儘可能的低聲交談，但是此處人多眼雜，無意間的一次露富導致搞不好很快就要有麻煩上身了。
「阿爾莎，謝謝你幫我帶路，我在這邊的事情都辦完了。」
阿爾莎趕忙說道：「那我帶你去鎮子上轉轉。而且你也沒有住的地方吧？要不就來我家，讓我好好招待你。而且你不是還要去看夜明節嗎？」
貝菈瞟了眼安潔莉娜，於是臉上掛上一絲笑意：「謝謝你的好意啦。我還有些東西要買，就自己出去找旅店住下。而且……看起來副分會長似乎有話要對你說哦。」
「哦……」阿爾莎看上起有些失落。
「把你家的住址告訴我吧，明天我去你家找你。」
「哦，好，我家的地址是……」
貝菈忽然湊上前來，低聲的對阿爾莎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不要和別人講太多有關我魔力的事哦。如果被人關注了的話會很麻煩。」
「麻煩？」阿爾莎吃驚地眨眨眼。
「對哦，麻煩。你麻煩，我會更麻煩的。」貝菈微笑道：「我先走了哦。」
「誒，可地址還沒有告訴你呢？」
「我已經知道了。」
看著貝菈離開公會的背影，安潔莉娜忍不住皺起眉頭。阿爾莎有些疑惑地望向她：「出了什麼事情嗎？」
安潔莉娜則看向門外，貝菈的背影已經淹沒在準備節日的人潮之中。她轉向阿爾莎：「那個小姑娘……她到底是什麼來歷？」
阿爾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果然你也會這麼想，對吧？」
「和年齡完全不符的情感表現，還有你說的足以擊潰二十隻半獸人集群的恐怖實力——」
阿爾莎輕輕搖頭：「不僅僅是能夠擊潰。」
「哦？」
「她只用輕輕抬手之間的一個上級魔法就將那些魔獸消滅掉了。」
「你說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