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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11119 字
更新於: 2023-12-31
  嘈雜的市集邊,倚坐石上吟遊詩人輕緩地彈奏著里拉琴。
  猶如寧靜與活力的分野般,琴音純淨而柔滑;就像是初秋之時,灑落蘋果園的明媚陽光。
  「街上超好玩的!」
  「先去那邊啦!那邊!」
  「「呀啊啊啊啊——!」」
  然而,自詩人面前呼嘯掠過的兩道振翅聲和尖叫,卻像是被叼著的獵物和回返的燕子,切亂了如水面明鏡般的分野。
  「妳們兩個——!給我等等——!」
  至於在後方拍著翅膀慌忙追趕的夏爾,徹頭徹尾就是兩個孩子的保姆。
  「呵呵。」
  望向五人吵鬧著消失的方向,身著馬褲與緊身上衣的吟遊詩人露出淡淡的笑容。
  抖了抖背後的兩對翅膀,詩人輕輕撥弄起懷裡的里拉琴弦,吟唱著起身:
  「甚是和平。美哉,美哉。」
  他笑著。
  彷彿品味著心目中的寧靜般,詩人輕聲吟唱,緩步淡入喧鬧的市集。

  ■■■■

  小提琴拉起「卡農」的旋律。
  輕巧、悠遠。
  繼而歡快。
  「先看哪裡!?」
  「啊,那邊啦!」
  兩個在人潮中急速穿梭的小女孩,則如同突然插入悠揚琴音間的手搖鈴與木箱鼓般。一高一低、規律而有節奏的振翅聲,在這本就喧鬧的市集中又注入了一道興奮的衝動。
  「嗚噁噁噁……」
  至於艾莉克絲,被諾伊抓著的她則綠著一張臉,彷彿隨時會吐出來似地。
  為了閃避市集裡的人潮,她被諾伊左搖右甩。在擺盪的視野中,本來輕鬆的樂聲簡直像一鍋被攪動的酸臭燉湯。只有強行忍耐,艾莉克絲才能勉強對抗湧上喉頭的噁心感。

  而也不知道究竟飛了多久。
  「啊——!終於追上了!」
  「「咕耶!?」
  「「咦?」」
  突然間,伴隨一道突來的怒吼,兩個女孩倏地急停。
  順著慣性,兩人的下身連同胃袋都像顆水球般被向前一甩。
  「「咕噁噁噁……!」」
  胃酸的酸澀臭無預警湧上食道,令被架著的兩人表情倏地皺成一團。 若不是即時鎖緊喉頭,艾莉克絲肚子裡的早餐怕不是全被拽出來了。
  搞什……
  帶著滿肚子惱火,艾莉克絲板著一張發綠的臉,眼角抽搐地回過頭。
  「妳、們、兩、個。」
  但映入眼簾的卻是滿頭大汗、皮笑肉不笑的夏爾。
  「欸?唔……?」
  聽見那兇狠的嗓音,恢復了神智的史帝夫跟著向後望去;但別說他了,那道這輩子見過最兇惡的笑容,連本還心懷不滿的艾莉克絲都一時愣住了。
  只見夏爾一手一個,死死揪住了戰戰兢兢地回頭的兩個妹妹的後領,似乎還能瞧見她手上爆出的那一條條青筋。
  唔。
  老實說,看見那表情時背後冒起的無數雞皮疙瘩,甚至令艾莉克絲與史帝夫都有些分不清楚,究竟被罵的是不是自己。
  「「……」」
  是看見平時和藹的老師瀕臨爆炸邊緣,兩人就像孩子般,下意識地維持了沉默;不知往哪擺好的目光,只得硬生生地瞥向兩個小女孩。
  「「咕咿——!」」
  可映入眼簾的,卻是兩個小鬼那嚇得彷彿要尿褲子的表情。
  呃。
  兩人當即互換了個眼神。
  慘……了——!
  「到底要我講幾次才會乖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
  「「噁啊啊啊啊——!」」
  可連腦裡「慘了」的「慘」字都還沒來得及想完,兩個小女孩便是一陣胡亂尖叫,並飛速拍打翅膀企圖掙脫姐姐的掌控。
  無奈不曉得是不是夏爾動用了什麼魔法,只見她渾身散發出肉眼可見的黃橙色鬥氣,任憑兩個女孩怎麼胡亂飛竄掙扎,夏爾的雙手都像釘了釘子般死死停在空中,絲毫不為所動。
  「要是撞到人或別人家的攤位怎麼辦?妳們要讓媽媽花錢賠人家嗎!?」
  「「咿、咿呀呀呀呀呀——!不要不要不要!快跑啊啊啊啊——!」」
  「「咕噁噁啊啊啊啊——!」」
  左搖、右甩。
  上跳、下竄。
  「跑,還想跑!?想跑去哪啊?蛤!?今天不好好整治整治妳們這兩個小蘿蔔頭,我就不叫夏爾!」
  「「咿——!有惡魔啊啊啊啊!」」
  「「救、呃呃呃!命、呃呃啊啊啊——!」」
  而隨她們瘋了似地竄動,史帝夫和艾莉克絲便活像兩串任人把玩的風乾肉,被吊掛著甩來甩去。
  頭好暈啊啊啊啊!
  迅速變換的視界彷彿劇烈地拉扯著腦脊液,愣是攪混了兩人的平衡感。艾莉克絲硬是咬牙,才勉強抵抗住幾乎要將意識甩飛的離心力。
  然而,三姊妹卻貌似完全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夠了,給我乖一點!媽——!妳看啦!諾伊和梨園又闖禍了啦!」
  「沒有!是姐姐騙人啦!」
  「諾伊和梨園很乖啦!」
  「乖!?妳們把三羽先生家炸了一個大洞,還敢說自己乖!?看我還不掐死妳們——!」
  「「沒有啦!媽媽,姐姐騙人啦——!」」
  「噁噁噁噁噁噁……」
  不僅沒有要停止,戰火還開始有了擴散的傾向;甚至耳邊都傳來史帝夫宣告繳械的作噁呻吟。
  唔啊啊啊啊……
  像是看見同伴被湧來的敵軍打得潰敗,徹底壓垮了軍心;連艾莉克絲都開始有了被暈眩滲透心防的感覺,眼前逐漸模糊。
  終於——
  「拜託妳們冷靜一點啊啊啊啊啊啊——!」
  意識飛散前的最後一刻,艾莉克絲放聲大喊。
  然而……
  「……咦?」
  「「啊哩?」」
  話音未落,自己本來被提住的腋下便驟然一空,背後甚至還傳來三姊妹彷彿夾帶著心虛和詫異的驚呼。
  而且總感覺……
  身體輕飄飄的。
  眼前的景象驟然平靜。
  「欸?」
  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弧線,艾莉克絲疑惑地眨了眨眼。
  接著,她急速下墜。
  「呃啊啊啊!」
  慌亂中,艾莉克絲驚叫一聲,連忙穩住四肢。
  最後,在一道「噠」的清脆聲響中,她穩穩地踩在了地上;不過早被甩得暈頭轉向的史帝夫就沒那麼走運了。
  「呃……」
  看著臉朝下,整個人趴倒「掉落」在自己腳邊的史帝夫,艾莉克絲的右眼不禁無奈地抖了幾下。
  她只得將雙手伸入史帝夫的腋下,將他的上身架起。
  「還活著吧?」
  「咕嗚嗚嗚……還、活、著……」
  「……行。」
  艾莉克絲虛脫似地探出了頭,一看見夥伴吃了滿嘴的土、但似乎沒有受傷的狼狽臉龐,便隨即又鬆開了手。
  碰咚。
  史帝夫抽搐著,像被隨意丟棄的垃圾般,又恢復了被扶起前的姿勢。
  不過沒差,反正就算從三層樓摔下來,他也死不了……大概吧。
  「小鬼的破壞力還真是到哪都一個樣……」
  腦中愣是掠過以對待青梅竹馬而言,實在有些惡毒的想法;艾莉克絲一邊抱怨,一邊默默抬起好不容易壓下反胃、還有些發暈的目光。

  然而,那瞬間——
  「……!」
  眼前的光景霎時令艾莉克絲驚訝地睜大了眼。
  「今天早上剛摘的蔬菜水果!五文錢以內,保證解決您家一週用菜!快來看看啊!」
  「來啊來啊,快來看喔!新出爐的陶罐,兩個一文錢喔!」
  「老闆!這絲綢一匹多少錢啊!?」
  「就說現在長藩跟幕府叫板,所以搞得斯卡雷特那兒進的低價綿布更囂張,宮島的早沒人要啦……蛤?喔,算你走運!這絲咱家自產,比外藩進的便宜。一尺五十文!」
  「來看啊!好吃的豬肉狗肉,保證新鮮現宰喔!香腸也有,快來買喔!」
  「賣米~賣米啊!一斗五十文喔!」
  蘋果、西瓜、馬鈴薯、南瓜、甜菜、甜莓……各式各樣的蔬果,甚至是沒見過的作物,堆滿了用木箱、木架和帆布搭成的小店面。
  蔬果攤的檯面上,果實和菜葉個個飽滿、鮮嫩;肉店的剁骨刀則有力地咚、咚響著,如傳統鄉間音樂的鼓聲,渾厚地穿透了嘈雜的人聲。
  沿著弧形的街道兩側,由木棚和帆布搭乘的店面,則猶如環狀的歡迎對列,一間接著一間向後延伸,領著熙來攘往的人們融入熱鬧的景色之中。
  「哇……!」
  順帶一提,望著眼前的景象,終於靠自己撐起了上身的史帝夫同樣喜出望外地張大了滿是泥沙的嘴。
  「啊——!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激動,害兩個蠢妹妹闖禍了!」
  這時,身後傳來夏爾高亢的嗓音。
  「你們兩位都沒有受傷吧……咦!?」
  而一看見呆若木雞的艾莉克絲,她先是一愣,接著才像是意會過來般,露出了一抹溫暖中帶著些許愉快的笑容。
  「兩位還喜歡這裡嗎?」
  「欸?呃、抱歉。」
  聽見呼喚,艾莉克絲這才回過神來。
  「還……挺不錯的。我們那裡沒有這麼熱鬧的市集。」
  拉起史帝夫,替他挖出嘴裡的泥,艾莉克絲說道。
  「哈哈,確實以我們這種小島而言,算是很熱鬧了沒錯。」
  看著熙來攘往的人潮,夏爾淡笑著說道。
  「不過西市最吸引人的還是……」
  「市場什麼都有喔!」
  「諾伊跟梨園的媽媽賣魚!在那邊!」
  但她還沒說完,被她提在手中的兩個女孩便彷彿與有榮焉般,興奮地一齊爭先指向不遠處一攤滿放各式漁獲的店面。
  「喂。我說啊。」
  可隨即,嗓音一沉的夏爾便反手打斷了聒噪的妹妹們。
  「妳們兩個……該不會以為裝傻就沒事了吧?」
  「沒、沒有!諾伊才沒做什麼壞事啊!」
  「梨園也沒有!」
  聽見姐姐那似乎即將細數自己罪狀的發言,兩個女孩彷彿畏懼著什麼般,邊冒著冷汗反駁邊四處張望,一面掙扎著試圖逃脫。
  「是喔?」
  夏爾見狀則瞇起眼,冷冷「呵」了一聲便倏地向一旁,以毫無起伏的聲調說道:
  「媽媽,諾伊和梨園這麼說喔。妳怎麼想?」
  「我是不年輕了,但可還沒瞎沒聾。」
  「咦?」
  身邊不知從哪突然冒出了一位中年婦人,史帝夫瞬間嚇得一縮。
  不過最可怕的,絕對不是她的突然出現。
  「妳們兩個……不只砸壞領主大人的家門,還給領主大人的貴客們添麻煩啊?」
  惡魔。
  那是惡魔。
  「「咿欸……」」
  聽見那和姐姐幾乎同頻率的嗓音,兩個小女孩嚇得一僵,動作生硬的回頭;映入她們眼中的,卻是臉、雙手和圍裙都沾滿鮮血,渾身還散發著魚腥惡臭的母親。
  欸……
  第一眼看見她時,連艾莉克絲都不禁竄起了點雞皮疙瘩;就更不用說兩個小女孩了。
  「「咿、咿——!救命啊啊啊啊——!」」
  像是拚死想逃離老虎的蹬羚般,諾伊和梨園用盡全身的力氣,再度瘋狂地試著掙脫。
  「想逃去哪!」
  然而,她們依舊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母親從姐姐手裡一把揪了過來。
  「教訓過妳們幾次了!是嫌老娘擺攤太閒,還是妳們的姐姐當護衛賺太多啊!蛤?每次、每次都還要妳們姐姐逮人,再讓老娘處理!這麼有精神就給老娘回來幫忙清魚內臟!攤子忙著呢!」
  「不、不要啊啊啊——!」
  「魚內臟好臭——!不要——!」
  「「啊哩……」」
  望著兩個瘟神被母親逮住,抓進不遠處的攤位狼狽樣,史帝夫和艾莉克絲一時有些無語。
  「這……」
  「她們……這樣處罰她們沒問題嗎?」
  「沒事沒事。」
  「哼!」地一聲,夏爾微噘著嘴冷言道。
  「她們整天就只會鬧事。如果不教訓她們,這座島遲早會被她們掀過來。」
  「「好臭︱︱!」」
  呃……
  「「好、好喔……」」
  聽著從攤位裡傳出的慘叫,艾莉克絲和史帝夫只得尷尬地互看了一眼。
  「沒事啦,別管她們了。」
  夏爾則一掃先前的不悅,展開纖細的雙臂,再度向兩人露出笑容。
  「容我正式介紹;這裡是貓屋敷島的所有居民共同營生,同時也是這座島最熱鬧的地方:西市!」
  而彷彿回應著她的歡迎之詞,在她身後的街道中央,被來往的人群簇擁著的街頭人偶師優雅地舞動起雙手。
  隨人偶師手中的木偶翩翩起舞,點點的魔力光芒也跟著自他背後的四片薄翅撒落。
  由民間魔法變出的無數音符緊隨其後,如蒲公英般乘著風,自懸絲木偶拉動的小提琴中輕巧地飛起;街邊趕著驢子入市的牧童也猶如為人偶師伴奏般,吹響了手中悠長的橫笛。
  然而,這卻也驚動了跟在他身後、啄食著落地麥穗的鳥兒。
  挾著海風,成片的鳥群在悠揚的樂音中,帶著無盡的振翅聲與鳴叫,凌空飛向天際。
  啪啦啦啦啦︱︱!
  在這和靜的氛圍之中,那景象就彷若春光下,一縷縷向明媚的藍天中飛揚,映著水色與飛花的柳絮。
  同時,幾抹不知來自何處的櫻瓣也猶如初春之雪般,在柔和的陽光照耀下,與遨遊的鳥群隨風交錯掠過眼前。
  哇……!
  彷彿童話和詩歌中冬與春交織的美景,令史帝夫和艾莉克絲不禁露出了嚮往之色,放鬆下來的目光不禁向旁跟去;
  可就在那瞬間……

  砰︱︱!

  伴隨視野一隅炸開的濃煙,一道突來的巨響撕開了集市熱鬧的氛圍。
  「「唔!」」
  毫無防備兩人當場被嚇得一縮,迅速望向巨響的來向;只見不遠處的攤位正飄出一股灰煙,撲鼻的惡臭甚至更勝泡在溫泉池內十倍。
  史帝夫忍不住皺起表情,並在鼻前揮舞起手掌。
  「噁……是在燒牛大便喔?幹嘛在這裡燒啦?」
  「不……不是。」
  相較之下,艾莉克絲則是面無表情。不,應該說……她發綠的臉龐除了恐懼之外,根本讀不出任何情緒了。
  看著店鋪後方的草坪上,那副被打穿的鐵甲及孔洞裡隱隱冒出的硝煙,艾莉克絲指著老闆手中冒著煙的木柄鐵管,以些許顫抖的聲調說道:
  「就是那個……龍。」
  「龍?」
  順著夥伴的指向望去,史帝夫疑惑地盯著攤裡瞧了會;隨後,他的表情便染上了和艾莉克絲一模一樣的鐵青色。
  「原來妳說的是真的啊……」
  史帝夫喃喃道,一臉不可置信地向夏爾問道:
  「拉圖姆大陸的人都會馴龍嗎?還能帶到市場上來?龍不會發脾氣嗎?」
  「馴龍?你們在說什麼啊?我在鵜鶘島不是說過嗎?那是不可能的。」
  夏爾卻不解地歪了歪頭,並順著兩人恐懼的目光望去。
  「最後一條龍已經被艾絲戴菈大人給……啊,你們是說那個啊!」
  直到看清攤裡的情況,她才隨即恍然大悟,「咚」地敲了一下手心。
  「那就是『火槍』喔,叫它『銃』或『槍』也行。」
  「欸?就是那個嗎?」
  「有火、有煙、叫得超大聲,不是龍嗎?」
  「沒有啦,那是人造的武器。」
  對疑惑的二人笑了笑,夏爾將手探進懷裡。
  「這是三羽先生送我的。」
  當白皙纖細的手腕再次出現在視野中時,夏爾手中那幾乎和她的肌膚同樣潔白的槍身,登時緊緊吸引了史帝夫和艾莉克絲的目光。
  「……這是象牙做的吧?」
  「真的欸,高檔貨……可是這把好短喔。」
  精美的鑲金細線,圍繞著盛開的刻鐵雕花;攀附、襯托著漆黑的管身與亮白的握柄。
  史帝夫和艾莉克絲雙雙湊上前,仔細端詳著這把一輩子不曾見過的奢侈品;可兩人的大腦卻彷彿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接納這種超出自己既有認知的新武器,嘴角頻頻向下錯愕地抽搐。
  「哈哈,應該不便宜沒錯。聽三羽先生說,這是他以前在宮島擔任旗本時前任領主賜給他,護衛故公主高松院大人的。」
  夏爾則是無奈地笑了笑,並轉了轉自己手中的手槍,向兩人展示打磨得發亮的槍機。
  「不過我這把是火帽槍,鵜鶘島的守軍沒有這種新式武器;你們在那裡看到的應該都是火繩槍。」
  「還有分喔?」
  「對呀,裝填方式不一樣。鵜鶘島那些古董一次只能裝一發,還裝得久又危險;這把裝起來就方便多了。不只可以裝六發,槍機部分也只要套個火帽上去就行。」
  向史帝夫展示安置在槍身後端的蛇頭狀的零件,輕輕將其向後扳動了兩段檔位後,夏爾扣在身管下方的纖細食指隨即一勾。
  「咔!」的一聲;跟隨扣動的板機,蛇頭往下敲擊,發出了堅硬的金屬碰撞聲。
  「喔喔!」
  「呃……太專業的詞我不懂。」
  精密的結構跟隨夏爾的手指運作,令史帝夫訝異地發出驚呼。然而,完全不了解這樣武器的艾莉克絲根本無法區分差異,僅是茫然地皺緊了眉頭。
  「我想問……這東西的原理是什麼?」
  「你們見過苦力怕吧?」
  望向神情緊促的艾莉克絲,夏爾將手伸向了腰間的牛皮小包。
  當她再度張開手掌時,在她掌心上的是一顆有半截手指長、被紙殼包覆,並加上粗鑄鈍錐形金屬頭部的不明物品。
  「這叫做『子彈』,前端是單純的鑄鉛塊;用紙包著部分是和苦力怕體內的成分相同的東西:『火藥』。
  不過比起鵜鶘島那種直接從苦力怕身體裡挖出來,或用老比例混合的舊式黑火藥,我們這裡用的這種粒狀火藥更精煉。」
  俐落地撕開紙殼,夏爾小心地倒出一些黑色的顆粒,交到艾莉克絲手中。
  「……原來是火藥啊。」
  「你們的故鄉沒有運用火藥嗎?」
  「沒有,只知道是那個給了苦力怕爆炸的能力,沒有其他應用。我從沒想過有辦法被操控那種力量……」
  摸了摸手中粗糙紮實的黑色顆粒,那種觸感莫名有些療癒。
  然而︱︱
  「真是可怕的武器。」
  語畢,艾莉克絲一抿雙唇,朝著指尖略為施力。
  啪地一聲,火藥顆粒應聲粉碎。
  「所以有很多種槍是吧?撇除裝填方式,它們的原理都一樣嗎?」
  那聲音就彷彿是切換了開關,令艾莉克絲的雙眸跟著恢復了冷靜;可取而代之的,卻是她認真起來時,那嚴峻得幾乎能將人射穿的視線。
  「嗯……對,雖然結構和裝填方式、威力會依槍種而不同,但基本上開火原理都一樣:引燃金屬彈頭後面的火藥,讓火藥的爆炸推動鉛塊發射。」
  瞬間被那股氣場震懾,夏爾先是遲疑了會,才緊張地撩起耳際的秀髮,並指了指槍店老闆,示意兩人看向那裡。
  「伯伯用的那把是燧發式;比我的這把落後,但比起鵜鶘島的火繩槍,算是比較先進。」
  「呣?」
  「……」
  只見上了年紀的老闆正擦著頭上的汗水,正提著方才被打了個洞的鐵甲,從攤位後方的靶場返回。
  在三人剛剛說話的那段時間內,原本安放著普通鐵甲的位置上,已經被老闆換上了散發著紫色光芒的附魔鐵甲。
  「欸?」
  彷彿不敢相信即將發生的事,史帝夫登時張開了傻眼的嘴。
  然而,瞬間想起鵜鶘島地下那些被開了洞的鎧甲,艾莉克絲則一語不發,冷靜地望著老闆的一舉一動。
  「如果是老闆現在要拿來當靶的那種附魔弧形騎兵甲,以鵜鶘島的火繩槍威力和慣用的圓形子彈,可能會跳彈或不一定能打穿。」
  在夏爾輕細的嗓音中,老闆粗曠的手從桌上拿起了一枚和她向兩人展示的同類紙殼彈。
  扳開槍機上形狀迥異的蛇頭狀零件,以及夏爾的槍所沒有的鐵蓋;在一口咬開後頭的紙殼後,老闆「呸」地吐掉嘴裡的紙渣,並朝扳開的槍機上倒了些許火藥。
  「不過我們這裡都是使用火藥定量的錐形子彈,加上火藥威力也不一樣,所以基本上……」
  再度關上鐵蓋,老闆將剩餘的火藥、紙殼連著彈頭塞入槍管,並拿起了槍管下的木條,將所有東西通通戳入槍管底部。
  收起木條後,老闆再度壓下那個形狀不同的蛇頭狀零件。
  緊接著,舉槍瞄準鐵甲。
  「無論是什麼樣的鎧甲都擋不住一槍。」

  砰!
  噹︱︱!

  話音甫落,槍響與刺耳的金屬撞擊聲頓時伴隨一陣煙霧,再次衝擊了眾人的意識。
  「我們這些都不算最先進的武器,不過這座島的威脅都只是些單純的怪物,用來執行日常防務也很足夠了。」
  美麗的紫光鐵甲心臟處,眨眼間便多了一個鮮明的開口;眼前習以為常的光景,令夏爾的聲調依舊稀鬆平常。
  「啊……」
  但反觀史帝夫,就像是長久以來的認識在這一刻終於徹底崩潰了般;他完全說不出話,只是神情呆滯地張大了嘴,盯著鐵甲漂亮的彈孔。
  「達努真的沒有火槍嗎?」
  手在史帝夫面前揮了揮,沒有得到任何反應,夏爾轉頭朝全程靜默的艾莉克絲問道。
  「沒有,來這裡之前從沒看過。」
  「是喔……那也難怪會那麼衝擊。」
  似乎是玩出了興趣,夏爾喃喃說著時,纖細的手持續在毫無反應的史帝夫面前揮動著。
  然而這時︱︱
  「哎呀!這不是夏爾嗎?」
  賣出了手上的燧發槍,攤前空閒下來的老闆終於發現了不遠處的三人,熱情地向夏爾招手。
  「伯伯早安~」
  「早啊……咦,這倆年輕人是?」
  「替三羽先生招待的客人。」
  「喔~!」
  聽見夏爾的話,老闆就像是見到珍稀動物般,本就炯炯有神的銅鈴眼登時亮了起來。
  「那小姐小哥,要不要來幾槍啊?咱前天剛從宮島進了一批退役的庫存,手感很好喔!」
  老闆先是豎起大拇指,並露出爽朗的笑容從攤底掏出兩把手槍,熱情地招呼兩人過去。
  「欸!?真的可以嗎!?喔喔,好帥喔喔喔!大叔你這裡槍好多喔!」
  「啊哈哈,槍不多還怎麼開店啊?」
  「真的可以讓我打嗎!?」
  「有什麼問題?哈哈,來來來!」
  「欸……」
  「哈哈……男人嘛。」
  相較於興奮的兩個男人,夏爾則朝猶豫的艾莉克絲略顯尷尬地笑道。
  可那中年老男孩依舊像個沒事人似的,咧著嘴在衝上前的少年面前大動作裝填子彈。
  「沒事啦!來,像這樣就行了,很簡單的!」
  「大叔!這裡的槍都能射多遠啊!?而且我剛剛看你裝起來超輕鬆的欸,弓箭根本變垃圾了!」
  「啊?每枝不一樣啦。而且這不是當然的嗎?弓箭早過時了,是那些大人物的玩具啦!只要沒炸膛,槍打個幾百發都照樣打到最遠啊,哈哈哈!」
  「喔喔喔喔!好讚!」
  「呃……史帝夫。」
  眼看兩個玩玩具的男人越聊越興奮,艾莉克絲忍不住上前打算制止。
  「不要這樣打擾人家開店吧……嗯?」
  「等等……」
  然而,夏爾卻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
  「伯伯人很好,不會嫌麻煩啦。但最好先不要靠太近,呵呵呵……」
  她瞥向一邊的目光像是預見了什麼般,也不等艾莉克絲多問,便尷尬地將她拉向一旁的攤位死角。
  同時,周邊攤位的大叔大媽還有客人們,也都默默地找了掩護。
  「咦?」
  「哎呀小哥你眼光真好,這把可是熱騰騰剛退役下來的。俺都還沒整理過,是戰場的新鮮硝煙味喔!反正肯定沒子彈,俺給你示範一下開火……啊!」

  砰!

  「唔啊!」
  但艾莉克絲還來不及出言提醒,在史帝夫的驚叫中,猛烈的槍口焰便瞬間從錯愕的老闆手中噴發。
  「喔喔喔該死!這群妓女出貨前沒清槍啊!出人命怎麼辦!?抱歉抱歉,沒人受傷吧?!」
  驚慌失措的老闆連忙揮手驅散滿攤的硝煙,並確認周邊攤位的狀況;萬幸的是槍管裡似乎沒有子彈,只是殘留大量的火藥殘渣,這才沒有造成意外。
  不過臨攤的大叔大媽們可沒這麼好說話。
  「喂,槍店老頭!賣槍專心一點,別害別人家多一具屍體啊!」
  「俺屁股上的口子都還沒癒合啊!」
  「同樣的事別再來第二次了啦!腦子可禁不起開瓢啊!」
  「有啦!這意外啦,意外!」
  「齁老伯你都意外幾次了啦!」
  儘管叫罵聲此起彼落,如雨點般劈哩啪啦地打得老闆滿頭包,可那又氣又好笑的語氣,就像是感情甚好的街訪間彼此的調侃,三分怒意七分包容。
  但聽著這吵鬧的景象,從掩蔽處探出頭的艾莉克絲卻以低了幾分的嗓音幽幽吐槽:
  「原來是累犯啊。」
  「啊哈哈……因為上個月出了點意外。」
  「……那史帝夫剛剛過去不就很危險嗎?」
  「沒、沒事的啦。」
  起初,夏爾還沒意識到問題;但察覺艾莉克絲幾那乎瞇成線的雙眼深處之寒冷,她頓時有些慌張地辯解。
  「是因為我知道那之後伯伯進貨時都會先檢查有沒有卡彈,我才敢不阻止史帝夫先生。」
  「……」
  「真、真的啦!」
  可儘管如此,艾莉克絲的神情卻依舊沒有半點緩解的跡象。
  這可幾乎要把夏爾急哭了。
  「嗚嗚……」
  她手足無措地四處張望,還朝著處在鬧圈中的史帝夫跨了一步,似乎想將他拉過來證明他沒事;可又隨即像是覺得沒用般,躊躇著縮回了腳。
  呃……
  說實話,雖然還有點不滿,但一看見夏爾那欲哭無淚的表情,艾莉克絲頓時有些愧疚。
  我好像說得過了點。
  「抱歉,是我說得太……」
  將原先緊繃的神情放鬆了些,艾莉克絲輕啟朱唇。
  「哎呀~小妹妹。妳就別太苛責夏爾了。」
  然而,一盤切好的水果卻伴隨一道陌生的婦女嗓音,一同從身邊無預警插入了她的話。
  「?」
  艾莉克絲疑惑地轉頭;只見蔬果攤的中年婦人正又氣又好笑地笑著,並朝自己遞出水果盤。
  「吃吧吃吧。」
  「啊……謝謝。」
  「呵呵。夏爾,別怕!說清楚就好;領主大人又不會因為出點錯就懲罰妳或不要妳。」
  似乎覺得兩人的互動很有趣,在艾莉克絲從果盤拿起一塊西瓜後,老闆娘便指向依舊吵鬧的槍店,有些壞心地朝夏爾笑了笑。
  下一秒,她瞬間拉高了音量。
  「反正是那老頑童的錯啦~」
  「「「對~」」」
  「!」
  聞聲,圍著槍店的幾攤婦人們幾近同時附和,嚇得艾莉克絲渾身一抽;可婦人們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反倒還零零散散地走出攤子,聚在攤前七嘴八舌地聊了起來。
  「客人不懂就算了,那很正常;是那臭老頑童自己都玩脫了,沒顧好安全啦~」
  「對嘛~小妹妹抱歉啊。夏爾她也還年輕,難免會沒注意到些事情。妳別怪她,怪那老頭便是。」
  「對啊對啊,又不是第一次了。老頭,別再有下次啦……欸欸!少年你也過來吧!別理那老頭了!」
  「嗯?欸?」
  處在騷亂中心的史帝夫本還有些不知所措;但在被拉過來的瞬間,他的表情登時從慌亂變成了疑惑。
  「來來來,這烤肉請你們吃。喂~賣衣服的!罵夠了記得來招呼貴客啊!」
  「喔~老頭!下次記得檢查過再開槍啊……夏爾,這就是妳媽媽說的外地客人啊?來來來,店裡挑一套拿去吧!」
  「喂喂,尊重呢?別開口閉口一個老頭、老頑童啊!俺才四十五!而且俺都有檢查啦!」
  「一樣啦~年輕人,要不要吃燻魚啊?」
  以槍店的騷動為中心,熱情的居民們越聚越多;原本玩笑般的喧鬧,眨眼間變成了大陣仗招待兩人的場面。
  「啊……」
  「那個……」
  被一眾熱情的妖精們夾在中間,兩人面對幾乎要湊到嘴邊的各式料理和禮物,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就像被捏在手中餵食的野鳥般僵硬。
  見狀,夏爾趕忙圓場:
  「叔叔阿姨,他們人生地不熟會不好意思啦!不用這樣破費,真的!」
  「哎呀夏爾!妳說這什麼話~領主大人的客人就是我們的客人啊!哪有破費的道理!」
  「對呀對呀~」
  可惜,這沒起到半點作用。
  在夏爾不知所措的眼皮子底下,兩人就這麼像被爭奪的皮球般,被市集的居民們拉來帶去。
  「來來來,別客氣……欸!?小妹妹,這套感覺一定很適合妳!」
  「咦?欸!?」
  「這把劍可是上好鋼材鍛的;小弟啊,你試試用起來不知道順不順手吧。」
  「唔欸!」
  「啊啊啊!叔叔阿姨,真的不用這樣啦!」
  「齁~!夏爾妳也別這麼客氣,叔叔阿姨幫妳招待好客人,領主大人對妳的評價會變高,在他心裡的地位也就會高呀~別這麼擔心嘛。」
  「「「「呀~年輕真好啊~」」」」
  「什、阿姨妳們在說什麼啦!我、我只是想做好我的工作而已……欸,等等啦!真的不用這樣破費啦!」

  兵荒馬亂。

  除此之外大概也沒什麼能形容這場面了。
  太陽從東照、當中,最後向西偏移。
  直到雙手抱滿成堆的禮物、被請了一頓菜色豐富、幾乎要吐出來的午餐;最後還是在夏爾的千推萬托下,居民們才終於放了兩人一馬。
  在那之後三人離開了鬧區,朝市集後方平靜的街道走去。
  而一路上,艾莉克絲始終面色鐵青地摀著嘴。
  「他們也太熱情了吧……唔。」
  「抱、抱歉,我知道他們很熱情,但沒想到這次這麼誇張。」
  夏爾臉上則寫滿了歉意;她猶豫地伸手想拍拍艾莉克絲的背,但似乎又擔心會讓她反感,到一半便又縮了回來。
  「是不用抱歉啦……咕唔。」
  察覺她的尷尬,艾莉克絲有些吃力地開口,緊繃的胃部卻半途迫使她停了下來。
  「倒也不是討厭,只是我不太擅長應付這種場面。」
  輕輕敲了敲被超載的胃壓得喘不過氣的胸膛;待呼吸順暢,艾莉克絲才再度開口。
  「而且妳看,他很開心不是嗎?」
  她輕抬下巴,示意夏爾望向另一側。
  「嗝,好飽。」
  只見腆著肚子的史帝夫捧著堆成山的禮物,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雖然不太習慣但……這裡真的很和平,我蠻喜歡的。」
  望著青梅竹馬那甚至堪稱呆傻的滿足笑容;儘管仍帶著些許傻眼,但艾莉克絲卻第一次在夏爾面前露出了微笑。
  至此,夏爾彷彿終於鬆了口氣,撫著胸口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是嗎……那就太好了。」
  「呵呵。」
  那如釋重負的神情令艾莉克絲不禁失聲一笑。
  「不過拿到這個是真的不得了啊。」
  「呣?」
  聞言,夏爾狐疑地回過頭。
  近在眼前的,卻是艾莉克絲舉起的一柄做工幹練,帶著幾分粗曠氣息的大口徑深色槍管。
  「咦?伯伯送給你們這個呀?我都沒注意到。」
  「吃飯吃到一半,說是賠罪硬塞給我們的……史帝夫也有拿到一把。」
  「嘿嘿~」
  察覺兩人確認的目光,史帝夫立刻炫耀似地抖了抖腰;新掛上的槍帶上隨之喀嚓作響。
  在裡頭的,是和艾莉克絲手中同款的大口徑燧發喇叭槍。
  「為什麼是這把呀?你們有和伯伯聊了什麼嗎?」
  「嗯……?我們的來歷和原定的目的地吧。」
  轉過喇叭槍那直徑大了三四倍的槍管,艾莉克絲望進那平滑的短管內膛,語帶困惑地說。
  「喔~那伯伯挑這款很貼心呢。」
  反觀夏爾聽見後,卻深感同意地點了點頭。
  「畢竟你們沒有用槍經驗,實戰肯定瞄不準,那這種是最好上手又好保養的了。只要懂得裝填,在敵人衝到眼前的時候會扣扳機就行。」
  「還真簡潔有力啊……」
  這在實戰大概能作為新的殺手鐧吧。
  艾莉克絲咕噥把玩著那還帶有幾片燒痕的槍機;燧石夾和引火匣上,似乎還能依稀聞見不知朝誰開槍時殘留的火藥味。
  思及此,在鵜鶘島時那沾滿自己全身的黏膩血腥味彷彿隨之復甦,一股惡寒頓時竄過艾莉克絲的背脊。
  唔……!
  她趕緊甩了甩頭,將足輕死亡時的哀號和自己當時強忍的反胃逐出腦海。
  「?」
  「……沒事。」
  察覺夏爾關切的目光,艾莉克絲連忙嚥了口口水,並在轉回槍身時故作鎮定地說。
  也在這時,三人的步伐拐過了一處街角;失去兩側攤位的掩護,縱向颯颯的風聲頓時嘈雜了起來。
  希望我這輩子不用再經歷那種事了。
  猶如以喧囂的風聲作為休止符,艾莉克絲在心中如是想道,並輕輕放下了持著殺器的右手,打算將其插回槍店老闆送給自己的槍帶上。
  可就在這時……

  唰啦︱︱

  驟起的風,猶如奔越古老的樹海般,鳴起悠遠的窸颯聲響。
  「?」
  這不由得令艾莉克絲停下手,並揚起了翠綠的目光,打算望向聲響的來向。
  然而,一抹飛掠而過的粉色卻搶在她望見前方的光景之前,先一步奪走了她的注意。
  嗯?
  艾莉克絲視線一頓,並再度向下望去;她這才發現飄落在槍口上,是一片粉嫩的櫻瓣。
  「哇︱︱!」
  「嚇!?」
  可還來不及思考,史帝夫突來的驚呼便又搶先奪走了她的注意。
  「怎麼……了!?」
  聞聲,艾莉克絲迅速抬頭。

  那瞬間︱︱
  「「……!」」
  兩人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此刻,整個世界僅剩下海潮般颯鳴的風;連飛過的鳥兒啁啾的鳴叫,也被吞進了幽遠的意識深海中。
  而伴隨一根根舞落的羽絮——
  猶若季冬、孟春之際,吹染第一縷嫩綠的最後一場細雪。
  片片櫻色乘著微涼的海風,自那枝椏染盡天藍、漫天的淡粉色光芒中——
  輕然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