７２＃無與倫比的難題

　　新聞學院的期末考開始了。

　　二號這天的早上便是一場腥風血雨，大家都在考場裡和考題「紙上談兵」，寫下一個個或確信或胡扯的答案，想盡辦法博取更高的分數。

　　因為沒有數理因素插足的關係，能把文字的論述寫得周全些，就算是瞎掰也罷，教授起碼還會看人可憐給個筆墨分，當然這是在寫的方向還算正確的情況上。

　　只是要走那條路的話，論數量方面最好是不要太多，尤其是對看重成績的那些人來說，他們不只要及格、還要得高分，而澄賢就是其中的一員。

　　檢查好手上的答題卷沒任何問題，他才去講台那提早交卷，可要說是提早交卷，考試時長九十分鐘，他坐了八十分鐘，一堆人早就走光光了。

　　這裡面不乏班上的學霸，但不管學不學霸，專心把試考好比較重要，不被他人擾亂是應試的必備原則之一，也是關乎答題節奏的一環。

　　如果節奏亂掉了，解題就很容易遇到阻礙，為防這類窘境，澄賢一貫是能在座位上坐多久就坐多久，除非規定時間長到他也能提前去交卷。

　　一方面是豁出全力作答，一方面是不能急，有時候第一眼想不到的解題思路，會在考試中忽然茅塞頓開，救回差點失去的很多分數，很多人都有類似經驗吧？澄賢就曾經發生過。

　　再者，他也有自身的寫題速度，教授給的時間越長他越開心，如此一來就更能好好去冷靜思考，免得到頭來還得分秒必爭，讓倉促寫出的答案被挑毛病。

　　離開作為主考區的教室一帶後，澄賢一個人在學院裡走著，他要回圖書館繼續念下一科，有事先叫伊傑他們考完之後不用等他，直接走就行了。

　　然而，在研讀下一個科目之前，對於澄賢，尚有一道無與倫比的難題就迫在眉睫，和那位一起伴讀的存在有關，樓層裡他的背影在陽光下溫暖而模糊。

　　走到座位旁，澄賢習慣地放下書包筆電，看著眼前直勾勾盯著自己的時予，心裡的思緒在不停翻湧，不為別的，只為了一個重大的日子——

　　時予的生日，就在後天的一月四號。

　　澄賢是在聖誕後發現這件事的，ＳＮＳ上會提醒生日，恰好他有個朋友是年末寶寶，祝賀的頁面下會提及鄰近日期的人，名單第一個就是時予。

　　照理來講，時予應該是不會亂填生日的那種人，那麼就先當這天確實是他的生日，某些人會迴避被慶賀而亂填或隱藏資訊，這裡暫且排除這種推測。

　　而既然都看見了，想必是要做點規劃的吧，光只有口頭祝賀是不夠的，單憑時予先前做的事就值得得到回報，澄賢的性子是這般主張的。

　　哪怕眼下是期末高峰，依然得做出些行動，絕無「如果沒看到這事就還好」那種調調，澄賢覺得要是真沒看到，導致他當天只能給出口頭祝賀，他也會生出後悔的情緒。

　　說到最後，就更不用提那啥看到卻假裝不知道的了，所以目前的待辦行程除了把期末搞好，還要一邊籌畫時予的生日，至少要吃頓大餐也好。

　　畢竟現下水深火熱的，澄賢實在是不能把室友們拖下水說一定要怎樣過，他也不想，不過能做到的就努力看看吧，他打開了「武大將軍」的聊天室。

　　「呼叫老大～」

　　這個老大是講好玩的，他有求於人都會用這種謙虛的口吻開頭，看在剛考試完大概還沒心讀書的份上，大武很快就回了訊息。

　　「安怎？」

　　「後天時予生日。」一陣遲疑後，澄賢硬著頭皮打出了這些話，「要不要大家去吃點好吃的？」

　　剛送出那兩則文字，莫名的熱度就爬上了他的雙頰，有預計到送出這句話會衍生的尷尬，特別是和這群室友提起，可這也太讓人難為情了吧？

　　他不是沒當過提出幫誰過生日的人，唯獨這次格外爆發某種羞恥感，另一邊的大武看到則是又驚又喜，他拍了拍大腿，行啊！時予你這是出息了啊！

　　「可以啊，我去跟其他人說一下。」興奮地回完這一句話，大武立刻就開伊傑他們聊天室張羅去了，同時在電腦上大發腦洞。

　　基本上會提出幫對方過生日的話，代表這兩個人現今的關係大致還不錯，不會有那種很尬卻又要做這種事的案例，要說拘於禮節也一樣，那很奇怪，他是那般想的。

　　總之，往好的地方看，連他都不知道時予後天生日，澄賢居然知道……還是是時予在那邊暗示他要有所行動？怎麼覺得這也有可能……

　　想像力無遠弗屆，他一邊跟澄賢討論說吃什麼好，一邊胡思亂想，反正兩人沒愛情，大抵也有個友情以上，願意替人慶生的交情按常理是在這邊。

　　不過再配合時予跨年前說的「還行」，那也許是有譜了吧？他指的是澄賢對時予的部分，假設是這樣，那時予確實蠻厲害的。

　　之所以講大武是第三明白局勢的，主要是他的海景位置，時予的室友、澄賢講話時優先選擇的對象，再多一點他偶爾的噓寒問暖與新聞學院的資料總合能力，便不難推出當今的走向。

　　但不管怎麼樣，友愛或有愛，這份狗糧他都甘之如飴，香噴噴！他跟室友們本是不會接觸ＢＬ、甚至同志圈的人、基本能說是禮貌型疏離，可他們又很關照澄賢時予這一對的發展。

　　就……覺得很好玩，並非自己加入那種好玩，怎麼說，就像看漫畫會希望心屬的主推ＣＰ趕快發糖或者在一起，類似前述的概念。

　　回到澄賢視角，待他和大武說完，並打上「謝謝」兩個字做結尾後，總算是有個慶祝的雛型，看似差不多了，頭也燒得差不多了。

　　若非時予就在面前，他肯定會不計形象就趴在桌上嘆息，看大武表面上沒說半句，內裡八成會嘰嘰喳喳的，他太了解這人的底子了。

　　話雖如此，大武能加入他的計畫，順便把其他人也給拉進來，即便是湊熱鬧也行，他還是很感謝的，就不至於讓當天情況太難堪了。

　　會這麼想的原因，是由於從今天起始，撇開禮拜日，每天都有一到二節期末考，連禮拜六下午也有，而會排下午這怪異的時間是經過班上多數人票選的。

　　在這種情況下，還要人去分心慶生的事屬實是傷腦筋，念書都不夠用，澄賢現時也是犧牲了一些代價去討論這件事，卻還想著如何能錦上添花。

　　能送點什麼嗎？時予不吃甜食，蛋糕就別買了，依他的個性，送點實用的物品才好吧？澄賢在得知時予生日日期的期間，腦中便有羅列他生平以來的送禮清單，嘗試找出適宜的選項。

　　但不論是哪個，似乎都跟他印象裡時予的形象有點牴觸，真要說的話，大概只能送運動用品，或者……他在閱讀的讀物吧。

　　這兩個東西都算好找，根據在台中混了一年多的記憶，商圈那裡就有一間大運動商城跟書局，趁著去廁所方便的間隙，澄賢回想起他原本想送的是後者，當時還想說還有哪些能送得出手的選手呢？

　　事實上，自那一刻始，澄賢有稍微調查當今台中的商家，在流動率很高的都市裡，特定幾個區域會賣的商品可說是日新月異，隨著季節更迭。

　　然而，送書的想法後來被澄賢剔除了，原因一言難盡，他走出廁所後並無立刻回到座位，反而跑到了藏書區，他曾經在這裡找到一本充滿回憶的書——

　　遙想高中某年，班上有個女生生日，顧念她也是個書蟲，況且當初輕小說逐漸盛行，後面班上很多人就合資買了整套她在看的小說單行本作為賀禮。

　　好幾本一排排疊在桌上，盛景能說是羨煞旁人，結果在……忘記哪一天了，總之重點是在他有一次跟這位當事人說話，她講出了讓澄賢聽完極度心虛的話。

　　「其實我超討厭這本小說的，可是他們都送了……唉，只能看了。」

　　簡單來講，她原先會看那本書是開頭還不賴，誰知道過沒多久，劇情就走到一個她很厭惡的情節，而且作者疑似就打算這樣寫下去，因此她決定棄坑，豈知會在生日上接收到這猶如惡作劇般的大禮。

　　根本沒人問她喜不喜歡那本書，她單純是不想浪費錢硬看的，誰知道旁人會誤以為她很愛、索性送一系列的後續連載啊，收到的瞬間她還在想「可不可以拿去書局退掉？」

　　鑒於這段有點微妙的過往，導致澄賢不太敢送書作禮，幸好他那時沒參與合資的行列，看著視線裡被嫌棄到不行的小說，他雖然沒看過，也不妨礙隔空拍拍作者，不對味絕非是對方的問題。

　　腦中片段的倒帶結束，注視著像碎片般穿插在書櫃間的暖陽，他再度沉澱進另一層思緒中，這次不回到過去，而是接連為後天思忖。

　　身在忙碌還考慮得這麼多，一股腦地想為當天的情況再周全些，換作他人，真的很難不說澄賢對時予有別樣的情感在，無論是大武所說的友情或愛情。

　　實際講，連澄賢本人也陷入自我懷疑裡，準備的途中老是會疑惑，他會反覆尋思，到底是因為「他期望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最好」的完美主義在作祟，亦或是……

　　手指輕輕撫上一本原文書籍，看書封的標題似乎是和情感有關，他端詳著拉開一角上的圖案，這系列的文章永遠是個未解之謎呢，人類複雜的情感變化。

　　溯及本身審視對時予的態度時，沒梳理對他的感情誰都不信，澄賢的確也是在決定往後跟時予的相處模式的過程裡時常去想，甚至最終得出的結果，都有一定的比例偷偷牽引著，無庸置疑。

　　從前就說了有好感，可如果要說喜歡的話——或許也有吧。

　　澄賢還下不了定論，畢竟這也很難說，就像昔日對Ａ那樣，是在一個剎那的心動間，才被動的理解到「喜歡」這個狀態的產生，儘管時予不是沒製造出相似的場合過。

　　提到心動，從旁觀者的角度看，必然會猜測是聖誕、又或是二次決裂的晚上這兩種、否則更前面一點，期末頒獎那幾天的曖昧……

　　以上三種推測都是錯的，真正讓澄賢打從心底心動過的，是那隻白熊。

　　在這世界上，令人覺得可怕的事情莫過於被欺侮、被虐待、被背叛，但在這之中最為讓他恐懼的，是被遺忘。

　　大概是原生環境的影響，從前的他縱使毫無半點輕生念頭，幾個寥寥的時刻仍然會有「哪天他忽然消失了，好像也不會有人察覺到」的體認，胸口裡被雨水給泡脹的心慢慢腐爛。

　　他說過了，不想無聲無息地就此沉寂，不求成為名垂青史的風雲人物或怎樣，僅是想要有一個人的腦袋裡，還記得曾經有他這人的身影就好。

　　這等像是時間就此凝滯一般的常態，就在看見時予拿著布偶過來時，他彷彿聽見已經凝固許久的秒針再次擺動的聲響，滴答、滴答。

　　周遭的一切萬物因那人而恢復轉動，能聽見心臟跳動的聲音，軟綿綿的熊掌輕輕向前一拉，連帶他一起跟著往前湊近了一小步——

　　同時也將那個不停沉沒的他也一把拉住。

　　不過，就算他現如今有喜歡時予，並假設時予跑來再跟他告白一次，他想他依然不會接受跟時予交往，無外力壓迫，純粹是還沒喜歡到那種程度。

　　沒有說互相喜歡就要理所當然地交往吧？套用眾人常說的標準，「友達以上，戀人未滿」即是澄賢當前看待他對時予感情的階段。

　　意識從漫遊的終點中回神，視野再度清明，不知不覺就在這神遊了，澄賢下意識揉了揉腦門，人的大腦發散思維的能力果真是太強了。

　　光一個主幹牽扯到旁支元素時，腦瓜子的轉動就會無止盡地運作下去，嘗試得出一道真理，好比一個慶生能上升到關乎他跟時予的事，大則手勢或口號演變成主義型態。

　　「你在這裡幹什麼？」

　　而脫離現實太久，於情於理是會付出一些代價的，例如逝去的時間，以及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的時予，他壟下的陰影覆在了澄賢的身上。

　　由於書櫃間的間隔沒多寬，因此兩個人一靠在一塊，舉止看著便異常的親暱，縱然那是得容納大量藏書才設計成此，卻反倒成為了校園劇裡必備的劇碼。

　　現在可好，比起去想怎麼替人過生日，倒是被迫先設法從這看似被無形壁咚的處境中逃脫，澄賢望著好整以暇、手插口袋的時予，後背是一層祕密幾近被撞破的冷汗。

　　這下該怎麼辦……呢？



７２．ＥＮＤ



【作者後記】

時予生日要到了！
這次換澄賢想做點什麼啦
今年的第一發攻勢也是他在故事裡的第一次行動（？）
弄得大武好興奮

現在可以看出他對時予是有感情的
只不過雖然還不達標
但也意味著好事將近了吧？

下一次見面是禮拜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