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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11-15
「結束了嗎⋯⋯」
大雨依然滂沱,悄然逼近的寒意卻霎時消失了。儘管氣溫變化得極為細微,蕾塔還是立刻察覺到異狀,撐著雨傘的手更不自覺握緊。
午夜時分,央都出現了極為強大的冰元素波動,數秒前才得以平息。普通的天氣現象沒可能造成如此顯著的魔力波動,因此只能是青色女神動真格去回收妮克絲。既然她們結束對峙,那到底誰勝誰敗?那名白色元素使者仍然生存在世嗎?
茶髮少女搖了搖頭,把雜念拋諸腦後。過往,她視白色元素使者的死為唯一救贖;現在,她卻不怎麼想管對方的死活了。
反正都已經與她無關。
時值夜半,樹林間的小路寂靜無聲,唯獨雨聲淅瀝。蕾塔獨自走在郊區路上,全身被微微沾濕,衣裳因此變得冰冷而沈重。由於雨雲遮蓋了月光,眼前的林間顯得灰濛濛一片,水氣也使樹幹顯得若隱若現,但這團迷霧仍無礙她踩著俐落步伐前進。
目的地為紀念聖堂犧牲者的墓園。
與絲卡蒂道別後,她便一路趕路至央都附近的小鎮。於旅館稍微休息過後,她便四周打探關於這個墓園的消息,最終更決定於凌晨時刻過去憑弔。
看見傾盤大雨,蕾塔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出發,但心底就是留有一絲掛慮,使人不得不趕快行動。回過神來時,她就已經拿著雨傘前往墓園了。
她離開得太倉促,不論人或事也是。
現在會去紀念過往的同志,是為了讓混亂的思緒得以沈澱——以及總覺得,這樣做能帶來慰藉。
並非只有她承受過七色聖壇的壓逼,並非只有她被現有體制置於死地。就算單單紀念走過相似人生的死者,就已經能安慰因孤獨而近乎枯乾的心靈。
然而,她自認是個膽小鬼;之所以會選擇在夜闌人靜的時候憑弔,主要是為了不想途中碰見任何人。並非因為想獨處,而是害怕別人的目光而已。
畢竟站在昔日照顧者的墓碑當前,她不排除自己會流露軟弱一面。
絕對不能對家族以外的人示弱——還待在瓦雷米卡斯家裡時,蕾塔一直在利己排外的貴族氛圍成長,價值觀或多或少仍殘留當年的潛而默化。
不知道那名放棄長子權利的兄長,現在也同樣被公爵家的原則束縛嗎?還是他早已捨棄一切,全然把劍獻給了七色聖堂呢?
記得兄長對練劍異常地沒興趣,理應不怎麼想成為聖堂騎士;再者,他可是和蕾塔一起發現聖堂的黑暗面,倫理上應該無法接受成為當中走狗才對。然而,兩年前新上任的青騎將絕對是他,蕾塔一直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他到底為何加入聖堂騎士團,成為騎將又是怎麼一回事⋯⋯」
由於不清楚還要走多久才能到達墓地,蕾塔邊走邊陷入迷思。上次看見里安納斯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因此有關的記憶相當模糊。記得他有瓦雷米卡斯家代代相傳的湛藍眼睛,以及全家也沒有的稀奇金髮——
霎那間,眼前閃過和記憶吻合的身影。
等等,是看錯了嗎?理應待在央都聖堂的青騎將怎可能會出現在這裡?蕾塔眨了眨眼,同時不禁駐足。迷霧四起,雨水隨風轉勢,打濕她的臉頰。
在模糊的視線中,能隱約看見有個金髮人影站在前方的樹旁,看來正在等待某人到來。
是誰,難道是個伏兵?少女全身僵住,正在思考是否該逃走的時候,卻聽見意外的嗓音——
「你果然在這裡,瑟妮卡。」
蕾塔如墮冰窟。
會這樣子稱呼她的人,就只有瓦雷米卡斯家的人而已。
如同要確認猜測一般,對方主動踏步走近,風雨下的模樣正式映入眼簾。千思萬緒湧上心頭,蕾塔好一段時間發不出聲音,最後才能擠出細若蚊鳴的呢喃:
「哥⋯⋯里安納斯,你⋯⋯為甚麼⋯⋯?」
「我可是找了你很久,別劈頭只問我『為甚麼』啦。」
金髮青年面露苦笑,語氣卻是意外地溫柔。啪㗳,路上積水激起漣漪,他走到寸步之距便停下,平靜的模樣毫無騎將該有的殺氣。蕾塔無法抬頭回望,卻不忍心拔腿就跑,最終只是微微後退半步,以些許警戒的眼光打量對方。
錯不了。
儘管身材比印象中高挑,五官跟十來歲時相比也成熟了不少,但眼前的這個人無容置疑是失散多年的兄長。當年帶她出去見識世界,最後甚至掩護她逃出公爵家魔掌的人——蕾塔在血親當中唯一信任的家人。
這五年間,里安納斯卻當上青騎將,蕾塔則參與背教事變。兩人可謂成為了立場上的宿敵。
真是造化弄人。明明才剛下定決心割捨過去,為甚麼兄長偏偏這時候要找上門來?茶髮少女咬緊下唇,摸向脖子的指尖撲空,唯有故作冷靜地回話:
「⋯⋯難得五年沒見,你怎麼這時候突然現身?難道是為了取我的首級嗎,青騎將大人?」
里安納斯雙眼微瞪,沒料到妹妹的反應會如此冷漠。「才不是!只是我的同事今天都在碎碎念奇怪的警告,所以我猜想你是不是來央都了。私底下花了點時間和線眼溝通後,便得到你今晚打算前往附近墓地的消息,所以就趁機趕路過來和你好好說話。」
原本還猜測是絲卡蒂從中作梗,但看來這是青騎將擅自採取的行動。「我們有甚麼好說的?你現在是七色聖堂的騎將,溝通可是⋯⋯是⋯⋯」
這時候,蕾塔終於發現到了。
對方身穿的並非騎將服飾,而是簡樸的襯衫便服。他連一般佩劍也沒戴在身上,毫無備戰的意思。
里安納斯現在並非以聖堂代言人,而是單純地以個人身分⋯⋯以兄長的立場前來關心。
一旦意識到這點,蕾塔心裡的自我防衛好像崩塌了。
好想放開一切立場束縛,在家人面前大哭一場,把這些年來的鬱結全數發洩出來。然而,還是得把這個衝動壓抑下來,畢竟她不再是五年前那個無力的小女孩。
金髮青年似乎察覺到妹妹的心理變化,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接著伸手搶走蕾塔的雨傘。
「等等,你在幹甚麼!」少女一臉驚慌。
「既然我長得較高,很自然應該是我負責撐傘吧。既然你要去墓園,我們接下來就邊走邊說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