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買你吧,我給你錢。」

本章節 2337 字
更新於: 2023-11-12
謝良胤蹲下去,把散落在地上的錢撿起來,「你是真有病啊!」
還沒等他把地上的錢撿起來,父親早已重重地關上大門揚長而去。
黑暗中,謝良胤失去了一整個世界。
左手扶著樓梯的父親像一個失去膛作用的玩偶,慢慢地往樓道下面走,越走越慢,越走越悲傷。
最後在昏暗微弱的燈光中停下所有的動作和聲音,剩下滾燙的眼淚在臉頰上肆意往下墜落。
小時候謝良胤每次放學回家,都能看到父親站在巷子口不遠處的路燈下發呆,看著來往的車輛,橫穿馬路的人群。
思緒萬千。
謝良胤第二天離開家裏,乘上趕往學院最早的那班列車。
空無一人的學校,在初陽的照耀下,像是一座廢棄的亂葬崗,又靜謐,又恐懼。
謝良胤沒有先去到宿舍,躺在足球場柔軟而溫暖的草地上,仰起頭,頭頂這時候滾過的是,十幾歲的,複雜又層層疊加的煩惱,以及白色的浮雲。
學院全都是躁亂之事肆無忌憚生長的沃土。
「聽説設計學院那個叫謝良胤的人嗎?」
「欸,沒有,怎麽?」
「人長得不錯,就是生活髒了點。」
「臟?」
「聽説家裏都是做那一行的,如果他願意,三百塊就可以讓你玩一晚上,還可以幫你用腳...」
説話的人,聲音放得越來越低,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流言蜚語就在當事人的耳邊正瘋狂滋生。
竇澄宇拉開謝良胤宿舍的門。
空蕩的宿舍裏只有謝良胤一個人的影子,在這空蕩蕩的空間裏徘徊。
因爲受不了言語議論的另外三個人,早就向學院申請搬離這個在世俗人眼裏,骯髒的極樂淨土。
竇澄宇面無表情地把手裏的便當放在右手邊的桌子上,反復地拍打身上的水珠,直到水珠全都消失。
陽臺外的天空壓得很低,云稍微比以往變得緩慢飃動著。
惆悵交錯著穿插伸向天空。
「吃東西吧,我給你帶了你最喜歡吃的咖喱鷄扒便當。」
「你來幹什麽?」
「再不來,這個宿舍就會多出一具死人的骸骨。」
「死了且不可惜,不正好麽?」
竇澄宇沒有繼續拌嘴下去,他知道他現在是最煩躁的時候,不願意惹了他。
宿舍外頭的天,忽地暗了下來,快要下起雨了。
「那個,」坐在凳子上吃便當,竇澄宇輕輕地放下咬了一口的炸雞肉塊,「問你。 」
「有屁快放。」謝良胤從上鋪下來,打開竇澄宇帶來的便當,揭開蓋子的時候還冒著熱氣。
「最近很急著用錢嗎?」
謝良胤猶豫許久沒有擡起頭,「是啊,卻得很。 」
「爲了錢什麽都願意嗎?」臉上波瀾不驚地蹦出一句撕扯別人血肉的話,還是沒能控制住問出這句。
咽下那塊雞扒,謝良胤站起身來,盯著竇澄宇看,「想說什麼? 」
「便宜別人,不如便宜我,可好?」
筷子夾出一塊炸雞塊,手很穩地舉到謝良胤面前,眼神堅定。
「你什麼意思?」謝良胤一口咬住那塊炸雞塊,說道。
如爬山虎恣意攀爬整個學院的每一處角落,這件話會不會傳入竇澄宇的耳朵里。
他根本就不在乎。
但他害怕的是,竇澄宇知道了,信了這貽笑大方的蠢話。
「字面意思。 便宜別人,不如便宜我可好? 我不介意,玩一輩子,兩輩子,三輩子,幾輩子,都行。 」
「你不必說,我理解的。」 謝良胤轉身返回座位上繼續吃起便當。
剛吃兩口,他突然猛地站起來把便當盒裡吃剩的飯,灑了竇澄宇一身。
「在你眼裡,我跟那些人都是一樣的。 更覺得我跟我爸是一個德行是吧? 」
在竇澄宇心裡,有這麼讓他很在意的人。
願意給他帶早上都會從食堂裡熱好的熱牛奶,塞進他的衣服口袋裡,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屁顛屁顛地離開
願意給他準備好冬天的衣服。 知道他衣著單薄,靠著一身怨氣反抗整個寒冬。
願意給他承受整個惡意池塘里滋生的惡言惡語。
儘管如此,他也一點都不相信這個為了他做了那麼多事的人。
在竇澄宇的臉上,他看到「髒東西」幾個字在那盤轉。
謝良胤走出宿舍,頭也不回。
「我...」
「砰」
孤寂與世俗偏見把這一刻詮釋得如此透徹。
在這個禁錮的地方,誰也容不下一個老師愛上自己的學生,還是藍色之戀。
愛他,需要擯棄全世界的勇氣。
謝良胤又走向以往都會一個人待著的地方,籃球場邊上的那條兀長的,通往青春墳墓的路。
沿路的人結伴成群,青澀和陽光的氣息纏繞在一起,像是電影影像般朝身後席捲而去。
這條路是漫無目的空間,周圍的人根本就影響不到此時頭頂雨雲的他。
跟隨而出的竇澄宇焦急地在偌大的學院裡,奔跑、尋找、問人,他卻不知所蹤。
即將夜晚,竇澄宇找到坐在足球場看臺上傻傻發愣的謝良胤。
竇澄宇站在他面前,緩緩暗下來的天撕扯出學院路邊時而閃爍的路燈。 那盞弱光的燈光正好照著他的臉。
他揉了揉發紅的眼眶,他還說,胤,我不相信那些人說的,我從來就不信他們,只信你。
剛剛覆蓋夜晚的足球場就只有他倆站在那。
謝良胤什麼也說不出口,站起來雙手把竇澄宇往後推了推。 他站在那失去平衡,往後面的靠椅翻滾摔下那個過道縫裡。
手上全都是擦傷。
竇澄宇從地上爬起來,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他。
拳頭一次又一次地打在竇澄宇的身上。 誰也想不到,瘦弱的謝良胤拳頭居然能產生如此劇烈的疼痛感。
一點一點地在竇澄宇身上的細胞裡迸發開來。
竇澄宇仍舊站著沒動,卻覺得他下手越來越不知輕重,他覺得痛。
像是被抽走的血液般,謝良胤站在原地,連哭泣都沒了聲音,只剩下微弱吹拂著臉龐的風,刺骨地刮著他的血肉之軀。
竇澄宇站了上來,抱住他,用力地拉進自己的懷裡。
那一刻,世界無論是黑白還是彩色,他都希望這股顏色全都攥在自己手裡,永不鬆手。
他更感覺抱著的他,像是抱著一個失去靈魂的木偶,沒有任何溫度可言。
「我買你吧,我給你錢...... 你只能... 只能陪我... 陪我睡。 」
「只要能給我錢,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每一句喪失理智又丟失尊嚴的話,都像是尖銳且鋒利的刀,重重的砍進竇澄宇身體里,他的皮肉組織里。
竇澄宇說,「我知道,你跟你爸不一樣,我也知道,你只能是我的,不會有另外一個人有這個機會。 」
「你只能是我的!」
謝良胤重重地點了點頭,臉全都埋進他的胸膛里,邁進他深入骨髓的言語里。
天徹底暗了下來,西邊的廣播傳來廣播站今天給學生們放的曲目。
「你我的故事情節,由我們親手攥寫,誰也更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