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本章節 1938 字
更新於: 2023-11-12
百年後我所住的地方，人聲嘈雜。我微微蹙眉，在遠處都嗅得到刺鼻的味道。
說好聽點是文明的味道，事實上，那就是人類對大自然的虐殺。
我轉頭，向人類設立的「保護區」奔去。
百年過去了……不，或許是千年？時間的流動太快卻又太緩慢，我忘了年歲。我回去過那個村莊一次。它連土丘都夷平了，但頹傾將倒，遠望看上去就像個玻璃高塔，一推就會摔碎一地。
或許是出於野獸的復仇心理作祟，我幸災樂禍地化作人形在村裡無目的地亂晃。人們看見我白髮白瞳的少年模樣，再次把我誤認成了神明，緊抓著我的手，虔誠地祈禱。
我的本質是妖，不是神——我甩去了他們的手。
我不認為我這麼做是錯的，是他們自己背棄了神明……不，這地方，本就沒有所謂「神明」，只有四處橫行的魑魅魍魎，自以為是地攀上青雲之上的寶座。
所以我再次離開了。
回到現在，我曾經不忍卒睹的修行在一種成癮般自我安慰的發憤之後到了精的臨界點，我懶得渡劫，所以又回到了那時一樣頹廢的日子。
簡而言之，我一點沒變。
一隻路過此處的鷹曾這麼問過我：明明討厭人類，為什麼要選在城市旁邊的山林保護區生活？說到底，你其實還是放不下吧？
事實上，這根本就不是什麼放不放得下的問題，而是我不信任人類，我不相信他們會留下其他土地供動物居住。對於現在的我而言，有個能住的地方就行了，我不在乎是不是就在人類的工廠煙硝旁邊。
況且，這裡雖然稱不上清幽寧靜，但至少有草木森林，和都市相比人也很少……誤闖進來的，嚇一嚇就走了。以現在這個時代而言，是一個相較起來能接受的地方。
差強人意，但我得過且過。
森林裡居民多了，免不了吵架。狼群總想著攻擊人類，我持反對意見，也有一些其他小精小怪和我同樣。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兩群乾脆把這本就不大的森林區分成幾份。
他們笑我們懦弱，我指責他們蠻勇。
於是我又被那隻鷹笑了一回。
「明明連人類都不願傷害，還言厭惡？白狐，睜開你那雙眼，仔細看看你自己的樣子吧。」
鳥類，或許是因為見過太多，言談總是較其他生物更尖銳些，我對他的說法不置可否。
我不否認我對人類有一定程度上的偏袒，但這並非因為我喜歡他們——人類的可怖我是見識過的，對於他們有害的事物他們會不眨一眼地剷除。
明哲保身，我願意委屈自己保全性命，畢竟我可是很怕死的，否則也不會花時間精力修煉成精。
但這同時也代表，我絕不會插手狼群的狩獵。
森林另一邊騷動突竄，我化作人形拖著腳步向騷亂地走去。也不是說我有多崇尚和平，想守護這座森林，只是如果精和精打起來，這裡可能要好幾天才能安定下來。
波源位於狼群的領地邊緣，我站在一顆樹後觀察情勢。
一個約莫9、10歲的小男孩跌坐在地上，一旁兩、三隻狼圍在他身邊。牠們低吼著，我聽出幾分得逞的驕傲。
這男孩也是不幸，誤闖森林就被狼群逮著。
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動。想轉身離開，但有什麼扯著我留下。
男孩的哭聲越來越刺耳，我甩甩頭想清醒點，但是血的腥味讓我的感官模糊不清。我被籠罩在死亡的氛圍下，卻無從逃跑。
那樣的哭聲，我曾聽過幾次。
百年前的那個村莊，也曾有過這樣的哭聲。
那不是求救，是死前的絕望。
救、和不救，看似是我能決定的，但是實際上，在這種繚繞著痛苦的空氣中，誰都沒有辦法決定自己該怎麼做。
那究竟是生物的本能，還是良心的勸阻？我不知道。或許在內心深處，我依然不捨得有生物用那種哭聲向上天乞求一條生路。
上天只會垂憐，生路終究要其他生物去給。
我踏出幾步，指尖燃起一股蒼白的火焰。
我把烈焰指向狼群，牠們的眼神像是在警告我不要多管閒事。
可是這哪是我能決定的呢？
「離開他，」我說道，「我給你們十秒時間。」
僵持了好一段時間，他們最後還是離開了。
那男孩看向我，眼裡的淚還未消失，折射出無限光芒。
他的眼睛是純黑的，黑得晶瑩，黑得剔透，如黑曜石一般引人注目。
「你也該離開了。」我收起手中的火，對他皺眉，「這裡不歡迎人類。」
「你是神明大人嗎？」
男孩的問題很尖銳，挑起了我最深刻的回憶。
「不，我不是神。」
「可是我聽說，神明大人都是純白色的，因為白色是淨潔的顏色。」男孩搖搖頭堅持道，「你的頭髮和眼睛都是白色的，衣服也是白色的，全身都是白色的……而且，你還救了我，只有神明才會拯救人類。所以，你肯定是神明大人吧！」
「我不是神明，我只是一隻白狐妖。」我淡淡道，「這座山不存在神明大人，只有妖怪和精鬼，所以，這裡不適合人類，不適合你。」
「那你們為什麼不推派一個神明大人呢？」男孩還坐在地上，沒有要離開的打算，「有神明的話，一切都會變簡單，不是嗎？」
「人類是這麼想的嗎？」我蹙眉道，「有神明，就會變得簡單？一切願望就能實現？」
「是啊。」
「那你們有想過神明，祂累不累嗎？」我蹲下身和他平視，「沒有吧……真是可笑。」
「那你為什麼不笑呢？」男孩澄澈的眼看起來是真心的疑惑，「你說可笑，不就代表你覺得這件事它很好笑嗎？」
「所以，你為什麼不笑呢？」
說好聽點是文明的味道，事實上，那就是人類對大自然的虐殺。
我轉頭，向人類設立的「保護區」奔去。
百年過去了……不，或許是千年？時間的流動太快卻又太緩慢，我忘了年歲。我回去過那個村莊一次。它連土丘都夷平了，但頹傾將倒，遠望看上去就像個玻璃高塔，一推就會摔碎一地。
或許是出於野獸的復仇心理作祟，我幸災樂禍地化作人形在村裡無目的地亂晃。人們看見我白髮白瞳的少年模樣，再次把我誤認成了神明，緊抓著我的手，虔誠地祈禱。
我的本質是妖，不是神——我甩去了他們的手。
我不認為我這麼做是錯的，是他們自己背棄了神明……不，這地方，本就沒有所謂「神明」，只有四處橫行的魑魅魍魎，自以為是地攀上青雲之上的寶座。
所以我再次離開了。
回到現在，我曾經不忍卒睹的修行在一種成癮般自我安慰的發憤之後到了精的臨界點，我懶得渡劫，所以又回到了那時一樣頹廢的日子。
簡而言之，我一點沒變。
一隻路過此處的鷹曾這麼問過我：明明討厭人類，為什麼要選在城市旁邊的山林保護區生活？說到底，你其實還是放不下吧？
事實上，這根本就不是什麼放不放得下的問題，而是我不信任人類，我不相信他們會留下其他土地供動物居住。對於現在的我而言，有個能住的地方就行了，我不在乎是不是就在人類的工廠煙硝旁邊。
況且，這裡雖然稱不上清幽寧靜，但至少有草木森林，和都市相比人也很少……誤闖進來的，嚇一嚇就走了。以現在這個時代而言，是一個相較起來能接受的地方。
差強人意，但我得過且過。
森林裡居民多了，免不了吵架。狼群總想著攻擊人類，我持反對意見，也有一些其他小精小怪和我同樣。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兩群乾脆把這本就不大的森林區分成幾份。
他們笑我們懦弱，我指責他們蠻勇。
於是我又被那隻鷹笑了一回。
「明明連人類都不願傷害，還言厭惡？白狐，睜開你那雙眼，仔細看看你自己的樣子吧。」
鳥類，或許是因為見過太多，言談總是較其他生物更尖銳些，我對他的說法不置可否。
我不否認我對人類有一定程度上的偏袒，但這並非因為我喜歡他們——人類的可怖我是見識過的，對於他們有害的事物他們會不眨一眼地剷除。
明哲保身，我願意委屈自己保全性命，畢竟我可是很怕死的，否則也不會花時間精力修煉成精。
但這同時也代表，我絕不會插手狼群的狩獵。
森林另一邊騷動突竄，我化作人形拖著腳步向騷亂地走去。也不是說我有多崇尚和平，想守護這座森林，只是如果精和精打起來，這裡可能要好幾天才能安定下來。
波源位於狼群的領地邊緣，我站在一顆樹後觀察情勢。
一個約莫9、10歲的小男孩跌坐在地上，一旁兩、三隻狼圍在他身邊。牠們低吼著，我聽出幾分得逞的驕傲。
這男孩也是不幸，誤闖森林就被狼群逮著。
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動。想轉身離開，但有什麼扯著我留下。
男孩的哭聲越來越刺耳，我甩甩頭想清醒點，但是血的腥味讓我的感官模糊不清。我被籠罩在死亡的氛圍下，卻無從逃跑。
那樣的哭聲，我曾聽過幾次。
百年前的那個村莊，也曾有過這樣的哭聲。
那不是求救，是死前的絕望。
救、和不救，看似是我能決定的，但是實際上，在這種繚繞著痛苦的空氣中，誰都沒有辦法決定自己該怎麼做。
那究竟是生物的本能，還是良心的勸阻？我不知道。或許在內心深處，我依然不捨得有生物用那種哭聲向上天乞求一條生路。
上天只會垂憐，生路終究要其他生物去給。
我踏出幾步，指尖燃起一股蒼白的火焰。
我把烈焰指向狼群，牠們的眼神像是在警告我不要多管閒事。
可是這哪是我能決定的呢？
「離開他，」我說道，「我給你們十秒時間。」
僵持了好一段時間，他們最後還是離開了。
那男孩看向我，眼裡的淚還未消失，折射出無限光芒。
他的眼睛是純黑的，黑得晶瑩，黑得剔透，如黑曜石一般引人注目。
「你也該離開了。」我收起手中的火，對他皺眉，「這裡不歡迎人類。」
「你是神明大人嗎？」
男孩的問題很尖銳，挑起了我最深刻的回憶。
「不，我不是神。」
「可是我聽說，神明大人都是純白色的，因為白色是淨潔的顏色。」男孩搖搖頭堅持道，「你的頭髮和眼睛都是白色的，衣服也是白色的，全身都是白色的……而且，你還救了我，只有神明才會拯救人類。所以，你肯定是神明大人吧！」
「我不是神明，我只是一隻白狐妖。」我淡淡道，「這座山不存在神明大人，只有妖怪和精鬼，所以，這裡不適合人類，不適合你。」
「那你們為什麼不推派一個神明大人呢？」男孩還坐在地上，沒有要離開的打算，「有神明的話，一切都會變簡單，不是嗎？」
「人類是這麼想的嗎？」我蹙眉道，「有神明，就會變得簡單？一切願望就能實現？」
「是啊。」
「那你們有想過神明，祂累不累嗎？」我蹲下身和他平視，「沒有吧……真是可笑。」
「那你為什麼不笑呢？」男孩澄澈的眼看起來是真心的疑惑，「你說可笑，不就代表你覺得這件事它很好笑嗎？」
「所以，你為什麼不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