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案 鯉魚的新娘之五

傍晚時分，湖邊廣場人來人往，有看夕陽的情侶，也有遛小孩的父母，但今晚最多的是來看球賽的球迷。

金鯉魚隊的球場建在廣場視野最好的地方，而著名的漁翁銅像就位在球場大門正前方，坐在廣場的欄桿後，面對著定湖垂釣。

銅像很大，足足有六公尺高。它的造型是個飽經風霜的男子，雖然年老，眼中仍充滿英氣。釣竿上的釣線是堅韌的鋼絲，一路垂到湖水中，尾端還繫著大大的釣鉤，好像真的想釣起湖中的某個東西。

詩堯看著銅像，感到有點疑惑。

「既然已經把鯉魚精奉為仙公，又在湖邊放這尊銅像鎮壓祂，仙公不會生氣嗎？」

「這就叫一手胡蘿蔔，一手鞭子。」蘇天行振振有詞地說：「等於是警告鯉魚精，安份點乖乖做仙公享福，如果還想作亂，就釣竿伺候。」

「你少胡扯了。」袁毅城搖頭，「這座銅像是為了紀念土地公化身漁翁收服鯉魚的故事，才不是什麼胡蘿蔔鞭子。」

蘇天行不服氣。

「是嗎？既然這座銅像代表土地公，那應該很神聖才對，但它根本就比鯉魚精還可怕。不但晚上會起來走動，對它不敬的人還會被詛咒橫死，死後還會被掛在漁翁的釣鉤上哩。」

「既然如此，你站在銅像旁邊批評它，就不怕換你被掛在上面嗎？」袁毅城反問。

「因為我是懷抱著尊敬的心情在談論它的傳說啊。」蘇天行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對我而言，越恐怖的東西越值得尊敬。就像袁老師您是我尊敬的師長一樣。」

「謝謝。為了回報你的尊敬，我明天就去找你們系主任，勸他把你當掉，讓你好好體會重修的恐怖。」

「不要啊啊啊啊！」

「喂！」劉德禎遠遠地朝他們招手，「球賽快開始了，你們還聊什麼天？快進場啊！」

為了替金鯉魚隊加油打氣，他戴上金色的棒球帽，穿著金光閃閃的洋裝和長靴，看起來活像整捲的金箔紙。

跟著蘇天行、袁毅城，還有從頭到尾低頭玩手機的易商禹走向球場，詩堯由衷地希望，球員們不會被劉德禎閃瞎。

這是詩堯第一次看球賽。廣闊的球場，爆滿的觀眾席，還有熱烈的氣氛都讓她覺得很新鮮有趣。

可惜的是，她白天做了一整天的實驗，體力有點透支，坐下沒多久就覺得眼皮沉重。她只能努力集中精神，逼自己不要睡著。

而蘇天行在她耳邊的滔滔不絕，多少幫了一點忙。

「我一直在想，棒球場到底會發生什麼樣的靈異事件，想了半天就是想不到。靈異事件就是應該要發生在暗暗的，很安靜又沒人的地方才對，像球場這種開放空間，光線這麼亮，人又一堆，吵都吵死了，鬼怪根本不會出來。就算出來了，感覺也不對。游泳比賽還有可能出現水鬼，但妳能想像在球賽進行中，本壘板上忽然冒出一個女鬼嗎？不能嘛！觀眾只會當她是出來搞笑的，一點都不恐怖！怪不得我向來對棒球沒興趣，真的是太無聊了……我在球場上講這種話會不會被揍？」

你都講完了再來擔心有什麼用？詩堯心想。

不知道為什麼，比賽延後了十幾分鐘，等到觀眾開始鼓噪了才開始，雙方球隊出場。

「咦？怎麼沒看到李維中？」劉德禎很疑惑。

詩堯努力地想看清球場上的球員，但她眼前一片模糊，怎麼也沒辦法聚焦。而球場上的人聲也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遠。

當她再度恢復視力的時候，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球場，又回到廣場上，站在漁翁銅像旁邊。

根據詩堯的經驗，她會忽然來到廣場一定是有理由的。在這種時候，轉身回球場絕對不是好選擇。

她此刻能做的，就是靜觀其變。

果然，原本正盯著湖中某個未知敵人的銅像，緩緩轉過頭來看她，並且張開了嘴。

「救她……救救她……」

聲音粗啞，但詩堯還是聽得很清楚。

「誰？你要我救誰？」

「救救她……」

「耶！」

如雷的歡呼聲讓詩堯嚇了一大跳，驚醒過來，發現自己仍然坐在球場裡。

至於球賽，因為金鯉魚隊的二壘手投球失誤，讓客隊得了一分，所以才會產生客隊球迷驚人的歡呼聲。

然而本地的球迷個個愁眉苦臉。忠實球迷劉德禎就不用說了，連自稱對棒球沒興趣的蘇天行也是罵聲連連。

「李維中沒上場就算了，二壘手明顯跑不快，卻讓他上場？這教練在幹嘛？」

正如他所說，由於主力投手缺席，加上教練策略失當，直到中場休息時間，金鯉魚隊已經整整輸了四分。

劉德禎帶頭走出觀眾席，嘴裡還不住叼念著。

「很好，這下我老爸非宰了教練不可，順便連李維中一起宰。是說李維中到底死哪去了？」

蘇天行仍在努力發揮他的想像力。

「其實球隊更衣室或浴室也很可能發生靈異事件，比如說某個球員自主練習到深夜，正在淋浴的時候，忽然後面伸出一隻手拿浴巾給他，他一回頭說謝謝，就看到……」

「老梗。」易商禹今晚第一次開口說話。

詩堯在球賽中一直記掛著剛才的夢，現在再也按捺不住。

「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說著急忙衝向球場大門。

蘇天行看她神情有異，立刻跟上，一路跟到廣場銅像旁邊。

「詩堯，怎麼了？妳又作夢了嗎？」

詩堯點點頭，盯著銅像，滿腹疑問卻不知該問誰。

銅像到底要她救誰呢？

她靠在廣場欄桿上，把剛才的夢告訴蘇天行。當她不經意低頭望向水面時，全身血液彷彿凍結了，喉嚨也彷彿被掐住。

「怎麼了？水上有什麼……」然後蘇天行也看到了。

那具身體在水中載浮載沈，不知浸了多久，因為衣領被銅像的釣鉤勾住才沒漂走。

蘇天行終於見識到棒球場上最恐怖的靈異事件了——金鯉魚隊的王牌投手李維中，成了漁翁釣竿上的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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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云：蘇天行說的沒錯，棒球場向來只有感動跟熱血，跟靈異傳說實在沒什麼關係。不過更衣室跟廁所倒是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