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間一、孤雁與世界
本章節 7687 字
更新於: 2024-01-28
二—二
1
來說說荒城吧。
荒城,由異能者【荒城瘟疫】的侵蝕現象所造就出來的不可踏入區域。
只要踏入城區的細胞都會凋亡,就連病毒的基因都會散架、只剩下空殼。可以說是拒絕一切生命體踏入的區域。
至於範圍更是匪夷所思——以城市外環道為界線,有一條一刀兩斷的分界線,踏入就是瘟疫圈,出來就是安全地帶,灰色地帶一毫米都沒有。
城市並不是正圓形的。此外教團曾對中心的區域展開砲擊、夷平了彈著點附近的所有建築,但依然沒能讓瘟疫圈消失。可見瘟疫圈不見得以異能者為中心——且畢竟是曾經的民生區域,先前的砲擊計畫已經受到原市民及其關係人諸多抗議了。直接夷平整座城市、在輿論壓力下並不現實。
「這就是荒城的現況。」
下了飛機、露榭與信使轉車到荒城外的據點。
說來諷刺,這地盤並不屬於觀察派,而是研究派設立的據點。目標是研究荒城與【荒城瘟疫】這名毀滅級異能者。觀察派與研究派不是對立的嗎?為何信使轉告無名的話卻是要協助他們?
「聽說您——【壁壘】閣下的自癒能力超常,如果可能的話、請務必協助我們的探勘工作——至少要把異能者找出來。」負責接待與說明、一名穿白大衣紮著馬尾的研究員如此說道。
「……也就是說異能者還沒找到?在這十幾年裡?」
「確實……城區太大了,裡面目前沒有任何活物,也沒有任何動靜。但我們沒有那麼多機器人可以探勘——」
「——你們的金主不是權傾天下的懺悔派嗎?怎麼會沒有?」
這件事他也聽無名說了。研究派為了研究經費沒什麼底線,不在乎倒向哪一方。
「……這裡是懺悔派放棄處理的地方。」研究員嘆了口氣,「預算就勉強維持這個小營地,與其說是研究據點、不如說是監控瘟疫範圍的觀察站。」
「所以……目前為止找不到異能者的蹤跡?一點線索都沒有?」
如果連異能者都沒找到就談不上甚麼研究了。而確實——現在所知的,就是『在瘟疫圈內的生命體會被摧毀』,其他一概不知。
「原有的城市住民資料呢?」
「您著眼得真快呢。」
「畢竟我的父母都是村長……」露榭著實不知道掌管戶籍的知識會用在這種地方。
「用城市居民資料、我們確實鎖定了幾…千個人,但先不說標的實在太多了。放出的機器人挨家挨戶走訪…也全無回應。」
「已經死了……或者只是不回應?」
「都有可能,但目前發配過來的機器人不具備破門與開鎖能力,所以需要可以進入城區的人手幫忙——我想這是無名主教選您過來的原因。」
「先問一下……你說生命體進入『瘟疫圈』內會凋亡,具體上是什麼情況?」
「這個嘛……我想實際到現場看一下更快。
到了城市邊界——不知為何研究員,路過營地時還拿了一小袋生肉。
「凋亡就是這個樣子——」
研究員說著把生肉往瘟疫圈內一拋——肉塊墜地不到兩秒,立刻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坍塌、出水,最終融成一灘液體。
「在瘟疫圈內的細胞都無法維持生命機能,比如這些草——」
把雜草拋進去,立刻也滲水,最終只剩下纖維空殼。
「病毒也只會變成塵埃,我們把樣品寄回去用電子顯微鏡觀察過——只剩外殼,遺傳物質完全散架了。」
因為沒有微生物,在裡面凋亡的遺體也不會腐敗,路面依舊殘留屍水染過的痕跡。街道與相撞的汽車內都上不乏只剩骨架的人類。
「這也……太危險了吧?」
「畢竟是毀滅級……您有辦法突破嗎?」
「……我不確定。」
露榭把讓那顆到現在還沒消失的血球飄入圈內——他還是能對血球保持控制,不過血球顏色變得更紅了。
研究員在旁邊觀察著變化:「如果我的猜測沒錯……那顆血珠內應該發生了溶血——血球細胞會破壞殆盡。但既然您還能保持控制,說明你們的異能並沒有剋制關係。」 「那麼……試試這樣。」
露榭強令血球恢復成正常血液——他能感覺到修復與破壞同時發生,最後達成一個不上不下的平衡——但露榭的修復速度略佔上風。
「可以……我試試讓身體一部分穿過去看看。」
「您願意幫忙嗎!?」研究員一下亢奮起來,讓露榭有些不知所措。
「咳咳嗯……失禮了。畢竟這裡一直沒有進展。」
見露榭面露困惑,研究員連忙收斂自己。在這個閒差上待上幾年,任何突破都令人雀躍。
「依您的自癒能力、就算細胞損傷了、抽離瘟疫區域也能自癒。但我擔心的是——中樞神經系統。它在重塑後還能保持原功能嗎?」
研究員舉出幾個例子——比如記憶的喪失、錯位、甚至無法正常檢索——也就是記憶錯亂。細胞被破壞又重塑能一併恢復原本的記憶嗎?神經纖維之間的連結是否也會修復回原狀、還是變回一張白紙、得重新連起。
畢竟對中樞神經的未知不分實在太多,研究員也不敢武斷。
「……一點一點試起吧。」露榭望向城中。
毀滅級,究竟許了甚麼願望、才造就了這樣的荒城呢?
無名的心情應該與自己一樣吧——為了幫助這些異能者,所以要去接觸他們、了解他們。幫助研究派,也只是方便取得他們的支援。
「我去。」
「……好的。我會向上彙報請求設備與經費——我想所長肯定不會錯過這次機會。」
「你說的所長,是研究派的樞機主教嗎?」
「是的。您見過那位大人嗎?」
「沒有……我只知道,觀察派跟其他派系都處不來。」
「比起懺會派、跟研究派算相處肯定比較好——我們只是核心目標終究不同罷了。」
「目標呀……研究派想做甚麼呢?」
「您不覺得、異能是神給人類的恩賜嗎?」
「……不覺得。」
「您來之前我讀過您的簡歷……還請節哀。但是——人類有更多的選擇與手段了,這股力量足以和科技比肩。而我們所做的,就是『侵蝕現象』的理論化與可控化。您想想,有位能隨意放晴或喚雨的異能者,光是農業上就能產生多少效益?我沒資料估不出來,但肯定是天文數字。」
他說的有理……但以現狀來說,不可控的侵蝕現象造成的災害更多——這也是懺悔派主張應該管控所有的異能者、讓他們懺悔自己的『愚蠢』願望、並節制異能。
比如眼前這座荒城——露榭試著伸手,隨即感受穿過『界線』的部分傳來燒灼感,再過一秒甚至連知覺都喪失了——而在過了兩秒,露榭的自癒趕超了凋亡速度,將所有損壞細胞盡數替換。到露榭抽手時,手臂的死白才漸漸恢復,而恢復的膚色簡直跟新生兒一般白皙。
短短幾秒內,這隻手已經不是原本那隻手了。
研究員在旁記錄這整個過程。還是下了現在進入城區太危險的結論。因此他們準備先返回營地。
「說來我都沒問你的名字。」
「我嗎?我叫智(し)野(の)七(なな)木(き) (ShiNo NaNaKi) 。」說完自己哂笑一下,「總有人說「木(Ki)」不太像女生的名字。」
「知道了…智野,在這段時間要受你關照了。」
「我很榮幸。」
七木容光煥發地回應。
2
第二天,露榭就往荒城出發了。
在界線邊上確認整個人進去也沒有問題,露榭接過全套器材背上,就沿著深入市中心的主幹前進。
「今天以探索機器人到不了的地點為目標。」
露榭的耳機傳來七木的聲音,他們團隊在營地內分析露榭採集到的信號。
生命探測器是標準配備——在露榭之前的機器人已經排查過大部分區域了。而露榭則是要補上漏洞。露榭倒是不用考慮怎麼開鎖,他的異能可以輕易破門,想像血球是個攻城錘、砰!的撞上去就打開了。
就這麼一路非法入侵(法理上都還是私有地),露榭還是甚麼也沒找到。都過了三天,所有機器人檢查不了的位置排查要一半了,還是一點生人的痕跡也沒有。
今天也是,已經腦袋空空的露榭機械性地撞開一棟住宅的門、裡面一二三樓都轉了一圈,除了一樓有具裹著毯子蜷坐在角落的屍體外甚麼也沒有。
「這種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就算不會死,在沉悶的死城連日單調作業讓露榭一臉死魚地嘆氣。
「就快了……剩下的地方就這三天而已。」七木也只能苦哈哈地陪笑,「話說回來,那個在角落的屍體可以檢查一下嗎?」
「死人有甚麼好檢查的嗎?」露榭拿生命探測器對著,如果有生命徵兆應該會嗶嗶嗶地叫起來。
說是這麼說,露榭還是走過去掀開了蓋在屍體上的毯子。
「甚麼事?」
毯子下的人臉微微抬起,望向露榭。
「……」
露榭默默將毯子蓋回去,拿起生命探測器。甚麼也沒探到。
露榭甩了甩頭。回想一下剛剛毯子下看到的人——除了蒼白之外,那確實是人類肉體的臉蛋。不是骨架也沒有潰爛的樣子。
「奈個?…………」七木在那頭怯怯地問道。
「我知道。」露榭再度掀開毯子。
「…甚麼事。」
露榭花了一段時間考慮該說些甚麼。
「不好意思……請問您死了嗎?」
結果卻問出這種話來。沒辦法啊!他看起來就是這麼蒼白,連心跳都沒有。明明器材出發前都測試沒問題的說!
「死了嗎?……雖然死了也沒關係。」
呃…好像——找到了!!!!!
誰知道要找的對象是個死人呀!?是說原來異能者連死者都能活著嗎?
「露榭小姐!?那麼問很失禮啊!他看起來心情很差,為免意外先安撫下來!」
「呃……抱歉,我沒有那個意思。如果要說活著還是死掉的話,還是活著比較好。」
「死著應該就是一種活吧。」對面小聲咕噥。
這是甚麼玄學問題……?
「那個……你要吃點東西嗎?雖然比較好吃的只有能量果凍……啊哈哈……」
雖然露榭也不曉得一個沒生命跡象的孩子能不能吃東西。
「……」應該是【荒城】的少年從毯子下抬起臉,看了遞給他的袋裝果凍一眼,最後又低下頭:
「不要。」
這下該怎麼辦……
「七木……要把他直接帶走嗎?」
「保險起見不行。不曉得瘟疫圈會不會跟著他一起移動,還有心情也是。保險起見…是呢,保險起見…先不要動他會比較好。」
「不多問一些問題嗎?」
「問話也許會讓他感受到威脅。露榭小姐就先回營地來吧。先討論該怎麼處理,明天再過來。」
露榭點點頭,望向蜷縮在角落的人——從體型看來還是個孩童,也許十歲左右。是他造就了這個荒城嗎?沒有生命跡象又是怎麼回是?露榭可是第一次遇到活死人(應該死了),他認為自己已經夠冷靜了。
露榭走向玄關,回頭望了一眼那個角落,現在隔著牆。
「那我……我先回去囉?明天再見。」
「……喔。」
冷淡到不行…但至少有回應。
「原來這十年都做了無用功……」營地裡,七木與他的同事們各個都還苦著臉。以【荒城】是活人為前提,讓機器人排查的地圖變得毫無意義。
「還有……能確定那人是不是【荒城】嗎?」露榭邊卸下裝備邊問。
「不能保證……不過畢竟是荒城內唯一發現的活……還在活動的甚麼體,只能假定是他了。」
「雖說是假定……既然找到了、該做些甚麼?」
「得先確認他的異能是如何運作的。如果能讓他停下來是最好。但有可能不從——也可能辦不到。」
「不肯聽從還能理解……」畢竟外頭還有教團這玩意兒,「辦不到是指?」
「字面上的意思哦,本人也無法停止異能的施放,比如無名主教就是哦。如果我們的假設沒錯,他一直都在改寫世界,分秒不停。」
露榭低頭…自己的異能是可控的讓他鬆一口氣。試想,如果作為『罪行』證據的侵蝕現象一直纏在自己身邊,普遍贊同懺悔派教義的廣大民眾會怎麼看待自己?——更甚者,如果這侵蝕現象會破壞周圍的一切、卻無視自己的意願,停都停不下來的話……
那想必會被視為災禍,避之唯恐不及。
「……對策出來大概還要多久?」露榭問。
「不確定,具體情況已經傳給教團高層了,看樞機會議是否要介入,如果沒有就是我們研究派與無名主教來考慮了。」
「感覺好久……這段時間【荒城】該怎麼辦?」
「沒怎麼辦呀,只能放著。」
「放著?」露榭皺起眉頭。
「是呀,畢竟不能隨便動他。反正早就放了十年了,再多幾天也沒什麼關係。」
露榭忽然感受到了隔閡——觀察派與研究派之間的決定性差異。
無名把自己派來這裡,是為了幫助荒城。而在研究派,『幫助荒城這個人』則根本不在考量範圍。
……不過現在依然有互助協議,露榭心裡深吸、長嘆。此事不值得說破。
「……既然沒事情要做的話,我進荒城應該也沒關係吧?」
「誒?你還想進去喔?就算是你、進入瘟疫圈還是很不舒服吧?」
「習慣就沒事了啦。」露榭笑著擺擺手,沒打算透露自己想做甚麼。
不,說實在露榭也不曉得該做甚麼——該做甚麼才能幫助荒城。
但幫助荒城這件事,已經與研究派沒關係了。
3
荒城一直半夢半醒的。
自從他坐在這個牆角就沒有再移動過。
父母的打罵、緊迫的視線;學校令人窒息的密集課程;不能有任何錯誤的考試帶來的嘔吐感;同學讓人膽寒的冷淡……好像已經很久沒降臨了。
至於實際有多久,荒城也不曉得。好像一天、又好像一個月。
但即便一個月的空閒對荒城來說已經十分漫長,往日以分鐘為單位的時程表讓他覺得荒廢一個月是毀天滅地的大事——但實際頹廢了這段時間,又讓荒城覺得鬆口氣——還有空虛。
要做甚麼才好?
沒有人命令,荒城一貫聽命行事的大腦完全不曉得何去何從。
直到有人掀開了他的毛毯。是個黑髮黑眼的姊姊。不認識。至於他怎麼進來的,雖然不解,但不重要。
「不好意思……請問您死了嗎?」
荒城隨問題思考。我死了嗎?或者,有活過嗎?
是死是活都無妨吧。荒城照這個結論回答。
接下來的問答似乎讓大姊姊很苦惱。自己也不餓,不想吃東西。
這個角落甚麼也沒有……但至少比較舒適——遠離那些令人窒息的東西。
所以待在這裡也好。就這麼、再過一個月也好。
因為七木他們還在跟教團討論如何處置,露榭今天放假。照理說他會在附近的城鎮度過,但他擅自跑去見荒城、沒知會營地裡的人。
露榭這回不用帶那些五花八門的器具了。他只帶了些食品和一些可以稱為伴手禮的點心。以拜訪的心態到荒城家。
敲了敲已經被他破過的門,沒回應。露榭說聲「打擾了…」推開門。應該是【荒城】的那孩子果然還縮在那角落。
話說回來……這住家也真夠髒的——或該說如字面上的塵封、不髒是不可能的。到處都蓋了一層灰。
「你好。」露榭先到角落掀起毯子,荒城依舊睜著空洞的雙眼。
「甚麼事?」
「我想打掃一下、可以嗎?」
「……不是不行。」
這回答還是那麼彆扭。雖然算首肯就是了。
露榭先繞了住家一圈……沒水沒電,用掃帚撢子天曉得要揚起多少塵土。
是說自己不是有異能嗎?那顆血球還在在呢。把它想像成一塊大~~抹布,把所有擦過的灰塵都吸進去,再變回血球時成了一塊土紅色又水水的東西,噁……把裡面的灰塵壓塊吐出來,丟進找到的垃圾袋。
就這麼把所有灰塵裝袋之後,露榭回到荒城在地那個角落。然後也蹲坐在他旁邊。
荒城對他的接近不置可否。
「吶。」露榭開口。
沒有回應。
「你有許願嗎?」
還是沒有回應。
「我就當作你有了。看你總是在這裡,有出去看過嗎?」
「沒有。」
「你知道外面怎麼了嗎?」
「不知道。」
「想知道嗎?」
「不想。」
……不知道?而且不想知道?
露榭想起七木所說的——這可能是異能者不能自主操控的侵蝕現象。但沒有查覺到?露榭暫且離開到戶外拿出手機,撥通了無名的電話。
「嗨~~露榭呀,突然找我什麼事?莫非想家了?有空檔暫時回來一趟也行喔。」
「我甚麼都沒說呢……無名,你的異能我聽這裡的研究員說了——話說你有自己在操控異能的感覺嗎?」
「不是『知道』而是『感覺』到嗎?沒有哦。」
「麻煩詳述一下。」
「這個嘛——我是『知道』我可能在干涉世界。但問我有沒有特意去干涉?是沒有。而且天曉得我的認知和真實世界有沒有差異。反正總是沒有。」
「這樣呀……另外——你有從信使那得知荒城的狀況了嗎?主要是生理狀況。」
「是——亦生亦死。雖然沒見過倒也不怎麼意外。侵蝕現象甚麼都有可能。」
該問的問完,露榭掛掉電話。再次回到荒城身邊、彎下腰問道:
「吶、你在這裡多久了?」
「……一個月?」
回答是個問句……但是一個月?這與十年差太多了。
莫非這裡的時間流速和外界不同?看起來不像。灰塵的厚度確實是好幾年分的。
「……你想出去嗎?」
露榭知道,這恐怕會讓研究派大罵他的不謹慎——不過也就想帶他走出房門而已,瘟疫圈稍稍移動也不會跑到營地去的。
「沒怎麼。」
又是不乾不脆的回答。不過露榭這會也不打算跟他客氣了。拉走毛毯,牽起荒城的手臂——
「走囉。」
但老實說附近也沒什麼好看的。
露榭充其量只是牽著人在他的住家周圍轉了一圈,最後回到住宅內。露榭帶著他打開二樓的陽台。
即使站得高一點,死寂的都市也不好看。
「那麼、你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荒城瞪著雙眼,看起來相當困惑。
「大家……到哪去了?」
「死了,」露榭搖搖頭,「僥倖活著的也不會回來了。」
「那、爸爸媽媽……不會再回來了?」
露榭考慮了一會,還是沉痛地向荒城搖了搖頭。
「這樣啊……」
荒城小聲喃喃、鬆了一口氣——讓露榭有些困惑。
「…都死了,嗯,都死了。嘿嘿……這樣啊。」隨即是荒城有些詭譎的竊笑聲。
這是甚麼意思——露榭連忙壓住到嘴邊的質問。
最終露榭甚麼也沒問。
雖然他知道、異能者肯定都有自己的故事。但總不會許下害人的願望吧?——露榭前些時間才這麼想。但若整座城市的消滅都是荒城所願的……想到這裡就讓他膽寒。
露榭還是沒有知會研究派,而是找了信使。
「如果是這樣的話——無名會選擇怎麼做?」
如果站在露榭的角度,這種危險分子確實配得上『願望罪』的名號,何況實際災情就擺在眼前。
「這個嘛……露榭小姐,我想你可能不太能接受——主教應該會認定為無罪。」
「……理由呢?」
「思想犯不罰。」
「……即使他造成這麼大的災害也是?」
「這是我從主教那裏聽來的……露榭,你知道人的行為,必有意圖在先,無關大小。如果從思想層面就給人設下枷鎖,那人類的未來只有停滯與衰退。」
「……我認為受害者不會想聽這一套。」
「我知道。但還有一點——許願的人知道他會造成這種後果嗎?」
「『願望罪』已經推廣很久了。」
「如果是主教就會這麼說:」信使清了清喉樓,再開口腔調高了八度:「但你生活中不可能沒有願望!——不如說,願望才是生活下去的原動力。比如明天想吃甚麼,學校想去哪一家,想跟誰結為家人。這些事或大或小。但——誰能保證哪一個願望突然就『實現』了?一些無關痛癢的願望不會實現——一些少數、真的是極端少數的願望、甚至自知只是妄想的願望卻莫名其妙成真了——誰有能力為這種奇蹟——不,這種不請自來的侵蝕負責?沒有人!」信使又清了清喉嚨,回到平常沉穩的聲調,「……主教如此表示。」
「……那信使你怎麼想的呢?」
「我嗎?先撇除願望罪。我會希望異能者知道自己做了甚麼之後、為犯的法律受罰、盡可能償還所造成的損害……當然,這只是我一廂情願。能不能達成完全是兩回是。」
結束與信使的定期會晤,露榭又繞到了研究營地——
「露榭小姐?今天不是也放假嗎?」
「我在這裡沒什麼事……」
見七木在休息室,露榭望了望沒有其他人,也向七木問起今天的問題。
「問這問題……哦?你從荒城那裏聽到甚麼了?能告訴我嗎?」
「那個……還不到時候。」
「這樣啊,順道一提、光是問這問題就已經洩漏荒城的想法可能有危害了。」
「嗚呃!」
「你真好懂呢……不過我知道了其實也無妨。說實在的——異能者的想法我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
「對,打個比方,如果有一項醫療需要用到違法人體實驗數據——如果數據已經在那裏了,我會毫不猶豫地去用它。違不違法都過去了,而數據就在那裏。」
「可是這樣不會讓科學倫理更糟——」
「——違法實驗的人們確實不配青史留名,但不代表弄出來的東西沒有用啊——放著有用的東西不用,倫理上我才覺得過不去呢。」
「……你也知道我在問誰了——荒城呢?」
「荒城呀,你想想,那個瘟疫空間不是一座巨大的無菌室嗎?」
「……」
「如果荒城可以控制生物消滅的空間,他要製造一個無菌室只要彈指之間、還不會有遺漏。這還只是一種用法而已哦,這麼好條件的人哪裡找?」
「…好像工具一樣。」
「就是工具——人體也是工具哦,你看手那麼多機能做甚麼的?不就是拿來用嗎?吃飯寫字開關門之類的瑣事都繞不開它。同理的概念應用到異能上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對吧?」
露榭也確實沒理由能反駁。
一會兒七木的休息時間結束了回到崗位,露榭也從營地告辭,往住宿的地方走去。
自己該拿荒城怎麼辦?
直至回到旅館,露榭還是沒想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