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要信就信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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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10-24
溫紅本以為升上小學後遇到的老師會像《靈異教師神眉》裡的鵺野老師一樣,是個搞笑好玩又願意為了保護學生在所不惜的好老師,沒想到一年級的班導說話既不溫柔,為人還不苟言笑,甚至讓溫紅開始想念起幼稚園的老師。
曾老師教授國語,上課就是課文念一遍,再接連隨機點名三個學生起立,以接力的形式合念一遍,然後轉向黑板開始教生字筆畫,解釋字詞意義,最後出一份今日功課,要求練習寫新學到的字加註音符號各十次,每次都至少有五個生字。
溫紅小小的手掌連自動鉛筆都握不熟練,更不用說至少破百的筆畫練習量了,寫到後面手都會發抖,字也隨之出現波浪,作業沒寫完會被老師懲罰,要嘛被愛的小手打手心,要嘛下課除了上廁所以外都不能離開座位。
一些被懲罰過的學生們,以及同樣看不順眼班導的同學,私底下都用曾老太婆、曾沒人性來稱呼那位曾老師。
「妳都不會覺得寫得手很痛,寫都寫不完嗎?」為了避免回家寫不完,乾脆在學校利用下課時間就開始寫回家作業的溫紅,邊用橡皮擦擦掉自己覺得醜的字,邊問同桌的田米,內心還在自我催眠:溜滑梯有什麼好玩的,早玩過不知道幾百遍了,盪鞦韆又怎麼樣,下課時間那麼短,離得那麼遠,根本搶不到位置。
田米原先在翻手邊一本足以匹敵磚塊厚度的黑皮書,書頁盡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到溫紅寫回家作業就分心觀看了一陣子,聽到溫紅的問題,她小皺眉頭,兩手並用包覆溫紅握筆的右手說:「妳握得太用力了,」左手五指岔開溫紅指間,「放鬆一點握,輕輕寫字就好,快速畫完正確的筆畫,沒有錯誤就不要擦掉重寫了。」右手裹著溫紅的右手,牽動溫紅寫完這格字。
「肩膀不要聳起來,頭不要向下沉,背要直一點,如果寫字的時候會流手汗,就鋪一張墊板吧,這樣字就不會被汗水糊黑了。」
「喔……。」溫紅有點賭氣,又繼續埋頭苦幹。
確認溫紅姿勢有調整得更舒適自然,田米問她:「如果只寫一半,妳可以保證考試的時候能寫正確嗎?」
「當然!這個那麼簡單,一下就學會了。」溫紅依照田米的方法,比往常快了兩、三倍,不再去糾結寫得好不好看漂不漂亮了,把力道放輕再放輕,累了就放下筆,伸展手掌手臂,轉動脖子肩膀手腕。
「那等妳全部都寫到一半就跟我講,我來看妳有沒有記得字要怎麼寫,別忘了還有注音喔。」田米回到停滯的計畫,投入其中。
「好~」儘管不清楚為什麼要被田米檢查,但溫紅心態愜意,把這件事當作是跟田米的小遊戲,也是一個挑戰,透過證明自己來獲得肯定。
幾個課間時間,終於把國語生字練習的回家作業都寫完一半的溫紅,把水壺裡的水都喝光了還解不了渴,瞧見田米桌上的也空了,拎著自己水壺的提繩,起身就問田米:「要一起去裝水水嗎?」
她們的透明水壺是同款粉色HELLO KITTY造型樣式,是溫紅田米一起去百貨公司挑選的田米生日禮物,因為只有紅色跟粉紅色,沒有白色,所以即使溫紅不認同粉色,但也只好用了,畢竟紅色加白色等於粉色嘛,順帶一提只有大頭沒有身體,溫紅不喜歡HELLO KITTY的身體。
田米都還沒回話,就有個多管閒事的女同學,硬要插一嘴:「都多大了還把水說成水水,幼稚。」
對這個討人厭的傢伙,溫紅只記得對方姓王,座號排在很前面,也不知道是哪裡惹到她,沒事就要說幾句風涼話。
田米桌面收拾完,也同樣拎起水壺,從座位上站起,左手手臂勾著溫紅右手手臂,向走道而去:「走吧,去裝水水。」
向走廊的途中經過那位同學的位置,田米用右手食指第二關節手背敲了兩下那個人的桌子,等那個人抬頭看田米,田米才說:「王瑩歡,法律沒有規定不能把水說成水水,而且溫紅是跟我講話,不是跟妳講話,妳有抱怨也有不滿的自由,但當妳把話說出口,就是故意找碴,懂嗎?沒有成熟到足以尊重他人言論的話,就沒有資格說別人幼稚。」
話聲一落,田米就把溫紅拉走了。
田米頭也不回面無表情的樣子看上去稍顯不快,向前邁步,在走出教室門口之前溫紅扭頭往後看了看,那個王什麼歡的紅著整張臉,瞪著她們的方向看,跟溫紅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下,就閉上眼睛撇頭朝左邊哼了一聲。
「哇~糖糖好帥,那個不知道叫王什麼歡的都沒話說了,糖糖超厲害的~」遠離了班級,走在走廊上的溫紅開始生龍活虎,步伐輕盈跳動,兩人從手肘互勾變成相牽小手,溫紅一前一後的甩著交握的手,左右兩邊的雙馬尾也跟著舞動,歡樂高亢的情緒,在看見田米臉上的微笑後,又攀上一個巔峰。
「別人講的話不要太在意,每個人說出口的話都會還給自己。放學要不要去附近的書局買些文具?找找看有沒有賣寫字用的墊板。」田米轉開水壺瓶蓋,將原先直立的按壓式開關壓至水平,一手持著水壺往水壺裡注入溫水。
在等待水壺裝滿的時候又問溫紅:「妳的生字作業都寫到一半了對吧?等等回去可以考妳了嗎?」水裝到九分滿就將開關扳回去,從溫紅手裡接過瓶蓋把水壺瓶蓋裝回去,傾斜下瓶身確認瓶蓋有闔上不會漏水,才將水壺背帶舉過頭背在左邊肩膀上,水壺落在右側腰際。
「沒問題~」溫紅信心十足。
輪到溫紅來裝水了,首先,光是要擰開瓶蓋就十分困難,僵持好久都沒有成功攻下這個堡壘,只好使用求助卡,麻煩親友協助通關了。
可惜,田米試了幾次也沒能打開溫紅的水壺,鎖得實在太緊了,需要用上超出她們所能施展的力道才能扭開。
「妳水壺的瓶蓋是誰幫妳關的?」田米讓溫紅用她的水壺喝水解渴,到放學回家前兩個人都會共同使用田米的水壺喝水。
溫紅吞嚥了幾口水,把水壺還給田米,左手提著自己空蕩蕩的水壺,回答道:「是瑪麗,瑪麗的力氣好像很大,聽說可以把大人舉起來或抱起來呢。」溫紅半舉著雙手在腰間,手心朝上演示著舉抱長條狀的東西。
田米也喝了幾口,然後再次將水壺裝到九分滿,同樣確保瓶子有關好沒有漏水以後,背回身上:「有些事情還是要自己來,如果今天是妳自己裝的水,自己轉的瓶蓋就不會轉不開了吧?這就是讓別人幫忙反而給自己帶來困擾的例子,」田米右手拉著溫紅的左手,回往教室走去,「有很多事情只能相信自己,不能相信別人,只能自己來、自己做、自己面對。」
「就算是家人也不行嗎?」看著走在前面的田米,溫紅反問。
「不行。」斬釘截鐵地回答。
快步走到田米身側,溫紅又問:「那——糖糖呢?」
「什麼?」田米目視前方,步伐稍微放慢。
「即使是糖糖,我也不能相信嗎?」溫紅將兩人相握的手變成十指相扣,舉到靠近兩人的臉,這時田米停下腳步,面對面眼望眼,溫紅又問了一次:「即使是妳,我也不能相信嗎?」
田米偏過頭看向教室,沒有看回溫紅:「當然,即使是我,也不能信。」語調很輕,像要飄散在空氣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說完就想拉著溫紅繼續返回教室,卻沒扯動人,她轉頭看著溫紅。
溫紅目光灼灼,額頭有幾滴汗珠,表情再認真不過,說出口的話也彷彿有了重量:「要相信誰是我的自由,我想相信妳,就算妳說不能,我也會相信妳。」
這樣沉重的信賴與肯定,有如一股無形的壓力。
「有時候我連我自己都不相信,妳又怎麼能相信這樣的我?如果信任遲早會消耗殆盡,那還不如打從一開始就什麼都不要信。」田米臉上的表情盡顯平靜,語氣也跟平常沒什麼兩樣,溫紅卻能讀到一絲恐懼與茫然,彼此交扣的十指微微顫抖,分不清到底是誰帶動的。
看著這樣的田米,溫紅反倒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堅定地宣示:「我永遠都相信妳,就算妳可能會有連自己都不相信的時候。而妳願意相信,我對妳的信任能夠一直維持下去嗎?」這段有關信任的發言好比繞口令。
沒有正面回應,但田米點點頭:「那妳要用一輩子來證明了……。」
「妳也需要用一輩子來檢查啊~」
順利達成協議的兩人又恢復了和睦的氣氛,十指交扣手牽手朝教室走去。
「對了,我們是今天放學去逛書局對吧?」
「嗯,不方便的話改天也可以。」
「沒關係啦,就今天吧,不過放學要打電話給司機阿姨說一下,如果我忘記的話可以提醒我嗎?」
「嗯,妳應該沒忘記等等要考妳生字吧?」
「沒有忘記,可是要什麼時候考?等等又要上課了。」
「今天不是八個生字嗎,妳就直接寫在紙上給我看就好,要包括注音喔。」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