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鬼曼蘿 第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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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1-02
  第六話:焠火,重生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籠罩著,這裡無光也無火,分不清東西南北前後左右,也沒有雙腳觸地的實感。
  自己正漂浮著嗎?
  她不知道,她只是抱膝捲縮著,閉上張開也無所覺的雙眼,直欲沉入更深一層的夢鄉。
  鈍鈍的痛感不讓她睡,壞心的頻頻打擾她的酣眠。
  「討厭……是誰?」
  她想揮開那感覺,卻發現使出不力,這才意識到她剛剛想揮動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
  ──鬼手。
  領悟到這點的瞬間,眼皮突然透進薄薄的光霧,張開眼後,眼前明亮一片,剛剛的黑暗彷彿是做夢般的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亮晃晃的天地。
  然後,一只黑懵懵的物件在遙遠的前方現身,並逐漸變得清晰,輪廓加深、變粗,而後線變成面,形成一隻……
  「狗?」
  似乎對這稱呼感到不滿,四足著地的黑獸裂嘴,無聲咆嘯,隨即朝她跑去。
  「咦?為什麼?啊?」
  搞不懂該怎麼反應的她手舞足蹈的亂揮時,黑獸大張的口已然來到面前,可以清晰的看見每一顆獸齒有多銳利潔白,透明的唾沫掛在吻部四週,伸出的肥舌粗糙且泛著點點黑斑。
  甚至還能看到那根根分明,迎風搖曳,黑若泥炭,粗如鋼絲般的獸毛。
  要被吃了!
  才剛意識到這點,黑獸便突然一偏,朝她的左臂一口咬下,卻沒有出現她以為會出現的噴血或劇烈的痛楚,她毫無感覺,就像平日的鬼手那般,一切又恢復到宛若死亡的沉寂。
  她又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奇怪……」莫名所以的拉起左臂,一只像是刺青般的獸頭烙印於三角肌處。
  獸頭略昂,張著露出犬牙的大口,粗硬的毛髮沿著頭部線條流洩而下,形成宛若羽翼般的鋸齒狀線條。
  「原來是這樣嗎……」她在夢中低喃。
  獸頭不甘的又吼了聲,狹長的獸眼閃過一道光芒,隨即消逝。

  「小曼!」
  「啊?」睡眼惺忪的睜開眼,眼前的人兒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
  「要睡就坐好。」
  朋花伸手將曼蘿往後一推,溫熱的背部碰到冰涼的水泥長椅靠背,曼蘿打了個激靈。
  附近同樣在等火車的人,看到這一幕時紛紛竊笑。
  「朋花,昨晚妳家附近沒事吧?」
  「壯年團的大叔們巡很緊。」
  意思是沒事。
  「那就……」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好。」
  伸手拉向快要從肩膀滑掉的捲起的袖口,卻感覺指尖摸到粗粗的感覺,在椅背上一摸,湊近細看,曼蘿發現指尖上有銀色的粉狀物質。
  這勾起了她腦海中某段記憶。
  曼蘿陷入沉思。
  特快車呼嘯而過,將瀰漫在月台上的薄霧瞬間吹散,傘狀的木造候車棚也因而露出人字型輪廓,然後,一道燦亮的金色光芒飛進她那雙圓亮的大眼中,迷矇著雙眼看著此景象的曼蘿,意識到那是一頭飄逸柔軟,中國人絕對不可能擁有的天生金髮時,整晚沒睡的腦袋逐漸冒出一個念頭。
  「言同學,你當初看到正傑去理化大樓找班導時,他有沒有拿什麼東西去,或帶什麼東西回來?」
  她對著自遇到他頭一天,便開始天天和他們一同搭電車上學的轉學生說。
  言寧錄眨了眨幽暗如深潭般的雙眼,一股玩味似的光芒閃過,曼蘿來不及捕捉,直以為自己看錯眼了,因那抹光芒現在變成思考。
  「啊……」他輕輕拍手。「他拿著一支掃把去的,當初我就是看到他拿掃把,覺得奇怪才留意了一下。曼同學,妳怎麼突然想到這件事情?」
  搓著指尖,近來一直被曼蘿忽略的一個重點,突然從她的心底竄出。
  「小曼,妳臉色好糟。」
  朋花的聲音變得極其遙遠,因為曼蘿的腦袋充斥著「澆了水反而燒得更大」、「長椅椅背上的銀粉」、「拿著掃把去理化大樓」、「掉在地上的老鷹打火機」這幾個詞,形成了蚊子嗡嗡叫般的迴音,充斥著她的大腦,繚繞不絕。
  直到某句話突然將她喚醒。
  「如果曼同學想找正傑的話,剛剛我曾和他擦身而過。他今天請假嗎?」
  「在哪?」她緊張的問。
  「寶島曼坡靠近抖腿坡的地方。」
  抖腿坡?那不是……
  回過神時,曼蘿已經跑下連接第一和第二月台的樓梯了,朋花等人的聲音被急促的腳步聲給淹沒。
  「小曼,忘記東西了?」
  在票口被站長伯伯攔下的曼蘿,猛一抬頭時,腦中閃過無數個謊言,但開口時她卻說:「站長伯伯,我……我要去找正傑,這很重要,真的!」
  沉澱著經過時間煉淨而成的大智慧的老邁雙眼,直直的注視曼蘿的瞳眸,彷彿直欲看向她的心底。
  不過,這回曼蘿一點都不害怕了。
  因為就算被站長伯伯看穿真相;薛伯伯的復興山神山村計畫,並非僅奠基在謊言上,而是她,她真的就是鬼手少女,她也無所謂了。
  因為,白之王比這一切都還要重要。
  她不能沒有白之王。
  為此,就算被誤解,被看出真面目都無所謂。
  她只剩下白之王了。
  好像過了許久,又彷彿只有一剎那,站長伯伯嚴肅的神情鬆動了。
  「不去會後悔嗎?」
  她用力點頭。
  「去吧,孩子,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
  「站長伯伯?」熱流衝擊著曼蘿圓亮的雙目,她重重的吐息著,不敢眨眼。
  「路上小心。」慈祥的面容中隱含深切的關懷和包容。
  她這才明白為何自己無法說謊,有誰能在如此關心自己的長輩面前做假呢?
  那會糟蹋了對方的真情意,也糟蹋了彼此間的情感和信任。
  這是現在的曼蘿珍視的資產之一。
  「知道了。」語畢,她重又拔腿狂奔。
  注視著少女矯健若脫兔般的身影,站長伯伯伸指碰了碰黑色帽帶。
  就在這時,少女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拐了個彎,跑向腳踏車棚,很快便消失在站長伯伯的眼中。
  「去牽腳踏車嗎?」
  站長伯伯猜對了,卻沒有猜對全部,因為曼蘿雖然直奔車棚,頭一個目標卻不是她的腳踏車,而是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