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３＃某種形式的約會

　　冬日大早，無色的煙花時不時在空中綻放，昭示著練習的終點、比賽的起點，園遊會當天，各處都是人聲鼎沸。

　　趁著外頭的攤販也還在擺攤時，全校的大二生都擠在體育館內外綵排，現場的畫面亂中有序，依照系別獨有一種自成一國感。

　　不同的系服充斥在視界當中，五光十色，眾人都在為等會的表演費心，空氣裡除了園遊會自己廣播的音樂，還有許多不同的樂曲混在一起。

　　澄賢等人自然也是穿著自家的系服，雖說可能是站在設計院旁邊，相較之下或許沒那麼出眾，但也是標準的白色落肩Ｔ，上頭有用黑線描繪出的圖案，皆是和新聞學院相關的元素。

　　這件衣服其實挺受系上人喜愛，穿出去也不顯庸俗。

　　由於康樂抽籤的運氣不錯，表演的順序非常前面，表演十點整開始，他們十點四十就上台了，有些繫到十二點都不見得能上台，只能眼巴巴等著。

　　站在後台的時候，大家各自對自己的朋友加油起來，某些人的心態也在練習期間從盡早解脫，變成了既然上台就要好好表現的正面精神，想必更能提振士氣。

　　「好緊張哦。」伊傑探頭看著台前的情況，除了老師還有湊熱鬧的觀眾，看了就腸躁症發作。

　　只不過這話聽在澄賢耳裡，不論這當中情緒是如何，他就忍不住想吐槽個，「我才要緊張吧，我在前面，你在後面餒。」

　　比起看到伊傑，他才是那個先被大家目光給戳死的人耶，相形見絀，自知在這點上的確說不過澄賢，可伊傑仍然狡辯抗爭。

　　「沒有，我就不習慣這樣上台齁。」

　　「總之你上去就把眼神放空，你就不會怎麼樣了。」澄賢傳授著自己帶過活動的心法，任何人上台都會緊張，而這緊張的程度只要不與人對視，便會下降不少。

　　一般人根本就看不出來面前的人眼睛有沒有聚焦，更何況是這種兩者間有一大段距離的。

　　然則在主持人請新聞學院上來的時候，好死不死的，澄賢一站好位置，還沒到放空的時機，就冷不防瞥見台下看見他的諾暐，心裡咯噔一聲。

　　……哦？那個不是澄賢學長嗎？諾暐眼帶著意味深長的光，站在道路中摩娑了一下下巴。

　　「怎麼了諾暐，你要看錶演嗎？」

　　察覺到諾暐的駐足，一旁同行的朋友問起，而他饒有興致地點了點頭，壞心思陡然升起。

　　「看一下學長姐表演啊，我們院的該支持一下吧。」

　　他有聽說過這個表演活動的風聲，知道這蠻讓人難堪的，因此他是帶著未來可以拿這個調侃一下澄賢的意圖，準備好好觀看這場表演。

　　所謂恩將仇報就是這樣，諾暐不知道表演時澄賢儘管要應付時予外套的事，事後還是給了自己充分的讚賞，結果他居然想這樣回報澄賢。

　　不過可以料想的是，澄賢被人家擺在面前就是要秀給大家看的，雖然翻滾跟跳躍的動作都是很基本那種，卻還是能讓人看出有認真磨練過。

　　尤其是他在台上二連側翻的時候，台下的主持人跟師長們都有給出大力的喝采聲，就連他也對澄賢身懷的絕技感到佩服。

　　「酷～」

　　但實不相瞞的是，澄賢能成功是湊巧，他對體操並不在行，一開始要翻一個側翻就很難了，練了一個禮拜才勉強翻過去。

　　所以對於能做到這件事，澄賢當下也很吃驚，這估計就是那種絕境底下超常發揮的情況吧，忽然就來了一個小宇宙爆發。

　　而且成功這一次就夠了，表演一結束，諾暐拍的影片反而成了他的英姿剪輯，伊傑等人在下台時也給予很高的評價，說他以前翻不過都是在裝。

　　在跟自己的小團體拍個紀念照後，系上的人三五成群地離去，打算逛一下園遊會，澄賢他們也是這麼想的，起先就決定在這把午餐給解決，然後再回去睡覺。

　　因為舞台在場地正中央，所以除了往後的方向都有攤販，可眼下人山人海，不規畫路線只怕會在壅塞的人群裡浪費不少時間，眾人考慮了半響，按照江湖規矩，回到入口附近再從頭開始逛起。

　　一走到原點，向內看進去時就顯得壯觀了，宛如夜市轉而在白晝營業，雖說用的一貫都是學校節省經費統一租的米色帳篷，形形色色的招牌卻足夠彌補這點。

　　吃的、玩的，何況冬天的寒冷氣候也消除了人擠人的悶熱跟煩躁，整體而言相當愜意，澄賢起頭就買了份香香脆脆的現炸薯條，握在手裡暖呼呼的。

　　他漫步回到了伊傑等人在的地方，他們一時興起跑去玩套圈圈，不參與的時予待在後面，注意到了澄賢回來。

　　「你不玩嗎？」澄賢說著邊叉起袋裡的薯條，時予似乎一直都對玩沒什麼興趣，搖了搖頭。

　　兩個人就這樣觀戰著，沒有說話，倒不如說是澄賢很專心在吃的關係，哪怕是個話嘮在旁邊，看他這樣也插不上話吧。

　　與此同時，伊傑高高地擲出一個套環，在空中劃出一道高射線後，機緣巧合套中了在最後排的大獎，讓見狀的人都驚叫起來。

　　「欸！很厲害欸！」澄賢亢奮地湊了過去，老闆也將那一大罐綠色瓶身的液體拿了過來，看包裝似乎是日本酒。

　　憑藉曾經一起上過基本的日文課，大家初步研判這罐是梅酒，而在老闆那邊也得到了驗證，確實沒錯。

　　乘著這股被激發的氣勢，四個人在剩下的圈圈上投得更賣力了，全都專心投著飲料，一輪結算下來，他們投到的東西甚至要跟老闆要兩個大塑膠袋才裝得下。

　　堪比年末大採購的風範，一袋全是酒類，另外一袋則是果汁跟茶類，前者由於有梅酒的關係，那一罐估計有一公升左右，看起來十分不友善。

　　「你們也太厲害了吧。」這個真的是有把套圈圈那昂貴的費用給回本回來了，澄賢在心底思忖，眼睛瞪得圓滾滾，「這些就算你們每天一罐也可以喝很久耶。」

　　保守估計喝個一個月沒問題，再不濟也有三分之二，可現在來了一個問題，就是搬運上的疑慮。

　　他的手指勾在袋口，這些液體在裝袋時都放得剛剛好，但重就是最主要的問題，而且在人多的路上走來走去，瓶瓶罐罐在袋子裡互相碰撞，其實蠻容易撞破的。

　　伊傑他們實際抬了一趟，光那袋酒就要兩個人搬，便只能打退堂鼓，先把這些東西帶回宿捨去，否則也沒什麼好說的。

　　無奈這時人的惰性發作，四個人覺得一抬回去，就怕懶了不想再出來，再者他們吃過東西也吃得差不多了，可以熬得到晚餐時間。

　　眼看狀況若有似無地朝某個發展前去，澄賢似有所感，可他因為沒玩套圈圈的關係，伊傑等人不好叫他幫忙，就也只得順著隱藏的軌跡去走。

　　「那你們就拿回去吧，如果還有什麼想吃的跟我講，我在這邊看看有沒有，沒有就算了。」

　　「……行，感謝你啦。」伊傑和其他人思索了會，爽快地接受了這個提議。

　　於是在誰都並無刻意營造的情況下，就剩下他和時予留在現場。

　　確認室友們情況沒問題後，澄賢向著還未走完的路，對著時予輕快地說了起來，「走吧走吧。」

　　時予嗯了聲，隨後便跟在一旁，眼下這樣，就是他想要的那樣吧，澄賢在穿過人群時，不禁這麼想著，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呢。

　　心裡有點緊張，實際上從那晚被時予邀約開始，澄賢的內心始終不太安分，但假設要長驅直入，直接問他對於這個邀請到底是接受還是推辭，答案是落在前者那邊。

　　攤開來講，時予近來的表現多少有讓澄賢產生好感，儘管還沒到會讓人心動的程度，可是如果是園遊會這種初級的邀約，是願意以曖昧的前提跟他出來的。

　　沒有扯到什麼反正朋友之間一對一也能逛，正因為知道時予想獨處的意圖，因此澄賢是很認真把這個邀約當成「某種形式的約會」來看待，奈何從前沒這樣對別人過，當下就回得很不好意思。

　　再者，澄賢後來才發現一件事情，時予貼他手背的動作，表面上是在給自己看手溫，不如說是他在測自己的手溫吧……

　　心機被極為紳士的動作掩蓋，澄賢當時只想著時予在幹嘛，毫無察覺到異樣，可就算他當時有發現對方在查探自己的手溫，也不會直接到讓他產生抵觸或不適，頂多一樣愣一下。

　　經由一些很理性的考量，能判定時予的真正目的應該是這樣，假如真是如此，澄賢會偷偷在心底為他的關心再多加幾分，作為外套的錦上添花。

　　園遊會裡除了類似夜市的攤販外，事實上還混了一點出遊時市集的精品攤商，有些設計院的學生也有在這裡擺攤賺錢，是經過校方允許的。

　　兩人就這樣走走看看，即便對大多攤販可能就約略看一眼，氣氛卻不怎麼尷尬，多虧其中作為潤滑的閒話家常，澄賢不會緊張就不跟時予說話，時予也不會再句點澄賢。

　　「沒想到居然有可麗餅的餐車耶，時予你要吃嗎？」「……考慮買個鹹的。」

　　而從這裡覺得有反差的，還是澄賢，時予的話變得多了，雖然他看起來明顯不太擅長回應，總歸自己看到什麼就說什麼，毫無章法使得人也不太好回，卻依然能看到他的轉變。

　　明明是那麼不苟言笑的一個人，他也知道時予並不會去遷就別人，所以在互動中逐漸覺得時予變得友善時，這種差別待遇……是讓澄賢有點高興。

　　後面買完東西後還跑去玩了一下彈珠台，今天的手氣不錯，他拿著彩票換了個像樣的玩具，作為玩得很盡興的證明，可以心滿意足地回宿舍。

　　「還有要去哪裡嗎？」

　　拍了拍手上出的汗，澄賢看著手上零散的食物袋，應該是能回去了，剛才就說好玩完就回宿舍，只是為求保險再問一次時予。

　　「差不多了吧，不過你想繼續逛也可以。」時予的手上同樣也掛著幾袋食物，但他看似毫不在意，單純徵詢著澄賢的意願。

　　那就先回去吧。澄賢沒有想特地回去逛的，此時時進中午，寒風在冬陽下也顯得和煦，是個能好好為局勢總結的情況，他回顧著逛街的歷程，給了很不錯的評價。

　　上一年他跟伊傑他們也來過園遊會，不料那時進駐的攤商都是已經看過好幾百次的、不然就是價錢一看就很黑的，這次學校想必有認真挑過，會讓人有回訪的想法。

　　「下次可以再一起逛。」

　　時予觀察著時機，適時地說出這句話來，妥妥的約會口吻，因此這一樣有不同的意思，澄賢聽得出來，回話多少變得靦腆。

　　「明年還要來嗎？」

　　「你想的話可以規劃。」

　　到這裡是「可以」三連發了，攻勢要這麼猛烈的嗎，澄賢暗暗吐槽的同時，時予難免也因為自己越線的言論感到害臊，眼神沒有直視過來。

　　陽光柔和著他的輪廓，金燦落於眉眼像小精靈在調皮，澄賢注視了一會這好看的側臉，而後默默地收回，思緒卻不自覺掉進時予說的話裡。

　　明年嗎……他想了想，如果有空的話，是能再來吧，還在上學期，嚴格來說三下才開始忙。

　　只是在那之前，撇除掉現實一堆有的沒有的問題，他跟時予的關係遲早會先有變化，依時予的個性，不太可能維持現狀，少說一定有些變動，至於前進或後退，到交往或者……倒退到不好說的地方。

　　也或許，這就是最後一年了嗎？

　　冒出這個揣測的瞬間，他腦袋忽然嗡的一聲，如雷灌頂，突然又想起以前的記憶了，不過跟之前傷人的那些不太一樣呢。

　　「那你要跟我一起逛嗎？」

　　當時是高三了，基於是最後的機會，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向隔壁班的那位男生提出了一起逛園遊會的邀請，而對方也沒有拒絕。

　　穿著相同制服的兩個人在校園裡漫步，從頭到尾都無第三人介入，形同完美的兩人世界，這段記憶便是澄賢初次活生生感受到「幸福」一詞意涵的象徵。

　　他能清晰聽見自己飛快的心跳聲，無論是哪一次跳動，都滿懷著歡喜和怦然。

　　這會是時予現在的心情嗎？不為別的，單純就為同樣是邀請者的身分，澄賢大膽猜測著身旁人的情緒是相似的方向，即便他這麽樣是誇張了點。

　　彼時的他，真的是每一次見到對方，都是那麼高興，從來沒有改變過，彷彿對方就是他的全部、是他世界轉動的原因，儘管——

　　「畢業快樂！祝大家畢業快樂！」

　　在來到畢業典禮時，澄賢和班上所有朋友留下了美好的紀念照後，一個人在會場走著，看看跟誰還沒有拍到照片。

　　這麼想著，他走到了別班的位置去，畢竟在別班也有朋友，遇到了也能留個紀念，再怎麼說都很不錯。

　　假使這段記憶是用說的，說到這裡，一般人必然會自動猜想，澄賢會去找那個男生拍照，可惜事實上並沒有。

　　因為在愉快的記憶之後，是個從此分道揚鑣的結局呢，他釋然笑著。

　　眼下的走向有點類似故事的最高點，雖說角色上反了過來，不過時予都向他表明過心意了，那也就不會再錯過了吧。

　　沒有人喜歡悲劇，當童話的濾鏡被戳破，一廂情願的妄想公諸於世，誰都會覺得很難堪的，這一點是大家的共識——

　　所以別讓它發生。



５３．ＥＮＤ



【作者後記】

看到最後感覺我又要被留言送刀片了（Ｘ）
大家先息怒好嗎看在前面有甜的份上

有人看出時予的摸手手心機嗎
澄賢有猜到時予可能是這樣哦嘿嘿嘿

這邊講一個題外話
昨天符晴在睡覺的時候
半夜忽然有一隻狗嚶嚶叫得超大聲
直接把我嚶起來
超級吵的（符晴表示不高興）
而既然我受苦了
就在這裡祈禱大家半夜睡覺別被狗叫聲吵醒（？）

下次見面是禮拜六
大家掰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