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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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C警告還沒來，老師的警告先來了。
「我讓你們打掃廁所反省早上的行為，結果你們幾個在廁所裡幹什麼？」王啟仁接到其他學生的通知，氣極敗壞地趕來揪住他們五個人，一陣破口大罵。
他們五個人一聲不吭，低頭任王啟仁罵。
「玩水？打架？」王啟仁氣到不行，罵得口水直噴。「如果不是有學生通知我，你們要玩到整間廁所淹水，還是有人受傷才罷休？」
「全部給我去走廊罰站！直到你們真心反省自己的行為為止！」
他們五個全身濕淋淋地站在老師辦公室前，正值下午的最後一堂下課，走廊上人來人往，每個經過的老師學生都忍不住朝他們多看一眼。
唐育哲覺得自己這輩子從沒這麼丟臉過。
他從小就是好學生，向來循規蹈矩、成績優秀，每一次被老師叫進辦公室的原因都是被誇讚，從沒有像這次一樣是因為做錯事而被老師叫來辦公室處罰。
他在現實沒有過，在故事裡也沒有這樣寫過。
卻因為OOC的關係，又出現了不在預期中的劇情。
「哈啾！」
雖然是末夏的九月，天氣依然炙熱，但渾身濕透的他還是耐不住下午微涼的風，而打了個噴嚏。
「還好嗎？」申海藍看著他，關心地問。
「沒事。哈啾、哈啾！」唐育哲說完，又連打兩個噴嚏才停止，他揉了揉鼻子，臉頰微紅，覺得有點丟臉。
「真的很弱耶，這樣就感冒！」賴志豪停在何俊民旁邊，探出頭來看著他恥笑道。
他們都是泳隊的，全身濕淋淋地跑來跑去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根本不覺得冷。
唐育哲聞言瞪了一眼過去，那一眼讓賴志豪突然想到他剛剛揍何俊民那兇狠的樣子，不由得縮了下肩膀，把身體站得直挺挺的，不敢再看。
很好，雖然OOC之後不知道會被故事之神處罰什麼，但至少讓那個笨蛋終於懂了什麼叫適可而止，也算是有所收獲。唐育哲只能在心裡安慰地想。
「老師，」站在唐育哲旁的何俊民突然出聲，嚇了唐育哲一跳，只見他看也不看唐育哲一眼，逕自對辦公室裡面喊道：「唐育哲快感冒了，你能不能放他先回家？」
唐育哲不敢置信地看著何俊民，他不是很討厭他嗎？而且他剛剛還揍了他，幹嘛關心他會不會感冒？
但何俊民好像真的擔心他，見辦公室裡毫無動靜，他又對裡面喊了一聲：「老師！」
「我聽到了。」王啟仁從辦公室走出來，扠著腰看了唐育哲一眼，表情有些懊惱。
他帶體育班習慣了，都忘了唐育哲是一中轉來的好學生，哪經得起折騰？
「好了好了，你們知道錯了就好，趕快回去吧！」
「是，謝謝老師！」賴志豪他們歡呼一聲，勾著何俊民的肩膀走了。
何俊民跟著賴志豪他們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就回過頭來挑釁地笑了一下。
「多虧你了。」
唐育哲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利用了，「混蛋，哈啾！」
他聽見早已走得老遠的何俊民傳來大笑的聲音。
笑屁啊！那個樣子真是有夠討人厭的。唐育哲揉了揉鼻子，心想。
「太好了，看來何俊民也和你變成朋友了。」申海藍走在唐育哲旁邊笑著說。
唐育哲翻了一下白眼道：「我和他怎麼可能？」
他知道人魚心裡那套大同世界，人人友愛的理論，無時無刻總是希望所有人都是好朋友，但他和何俊民？申海藍是看不出來何俊民有多討厭他嗎？唐育哲沒好氣地想。
申海藍揚起他看不懂的神秘笑容，彷彿什麼都知道，但不說破一樣，拍著他的肩膀道：「好了，我們也趕快回家吧！不然你這一身濕衣服回去肯定又要生病的。」
「哪有那麼容易就病了……哈啾！」

說是這麼說，但當天唐育哲回去後果然又發燒起來。
爺爺半夜拖著不利索的身體，走上陡峭的樓梯，發出極大的動靜。
唐育哲被吵醒，暈著頭起身要爺爺不要上樓，樓梯太陡，以前高中時他記得爺爺摔過幾次。
爺爺粗魯地走進他房間裡，一路上碰碰碰地像誰惹了他一樣，但放在他額頭上的手動作卻是輕柔得像對待貴重品一般，一點也不敢用力。
爺爺將手放在他的額頭上探了下溫度，嘴裡又罵了幾聲。唐育哲迷迷糊糊中聽不真切，只捕捉到幾句「小子，真麻煩！」、「不會顧自己……」……如果是以往唐育哲一定認為爺爺在嫌他麻煩，可是在知道爺爺對自己的好感度之後，這幾句話聽起來倒像是斥責中帶著關心。
爺爺碎念了幾句之後，唐育哲聽見爺爺開始打電話，三更半夜估計電話裡的人被吵醒應該很不爽，但爺爺比他更兇更大聲。
「我孫子都袂死了，你睏啥睏？」
唐育哲真的聽不懂爺爺在吼什麼，可奇怪的是，他竟已不害怕爺爺的大嗓門，甚至還讓他有些懷念。
明明以前高中時，他只要一生病都覺得戰戰兢兢，因為又要聽見爺爺大嗓門地在那邊罵人，罵什麼他聽不懂，但十之八九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那時他總覺得委屈，畢竟生病不是他願意的，他以前也很少生病，都是搬來這裡後才常常生病。
可是他也忘了，爺爺摔倒的那幾次，都是在他生病之後，因為要進進出出上樓照顧他才摔倒的。
爺爺講完電話後就下樓了。
唐育哲隱約聽到他在廚房乒乒乓乓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大半夜的好像有人來家裡，沒多久唐育哲聽見有人在他身邊說話，睜開眼是小鎮上執業二十幾年的老醫生。
唐育哲認得他，他和現實裡的那個醫生一模一樣，高中時他常常找他拿藥。但是在他搬回小鎮後沒多久，老醫生也退休了，記得剛搬回小鎮看到老醫生時，他還很驚訝，拉著他大罵。
——『臭小子，人都不在了才捨得回來？知不知道那幾年你爺爺有多常在叨唸你？』
他也忘了他回了什麼，但他後來就有點避開這個老醫生。
有些東西他不想知道，知道了怕某條防線會潰堤一樣。
他又閉上眼睛，因為發燒整個人像是在夢裡和現實中排徊。
「操心什麼，都高中生了，不過是個感冒……大半夜的也把我找來……」老醫生用著標準的國語，低聲抱怨，那些話一字不漏都進了唐育哲耳裡。
老醫生雖然年紀不小，但輩份上還是比爺爺低，是爺爺從小看大的人，雖然抱怨連連，卻不敢違逆爺爺的要求，乖乖拿起聽診器幫唐育哲看病。
「小孩子發燒都很嚴重！燒壞腦袋怎麼辦？」爺爺操著鄉音，似又把人唸了一頓，聽不清的言語中包含著許多擔心。
「沒事啦，小感冒而已，退燒藥吃下去就好了，等白天可以起來後，你再叫他到我那邊看一下。」老醫生收起聽診器交代，把藥留下後離開。
恍惚間，唐育哲好像回到十七、八歲那年，他病倒在床上，看著爺爺用慣常的嗓門喚自己起來吃藥的身影。
「起來粗藥。」怕他聽不懂似地，爺爺難得沒說台語，努力地說著不標準的國語，將退燒藥塞到他手裡。
自從父母感情生變後，就沒有誰再關心他生病與否，每次不舒服都是自己一個人強撐過去，他其實很想要人陪，但偏偏留在他身邊的卻是讓他唯恐避之不及的爺爺，他怕爺爺，卻又因為爺爺留在他房間裡的背影感到安心。
直到很多年後，自己獨自一個人回到這個地方，他才慢慢地了解到當年爺爺為了接他過來，還特地翻修了房子，他房間裡的塌塌米用的是最好的料，冷氣之類的也是為他而裝，只為了讓他住得舒適。
可是他只住了兩年，高中畢業後他考上北部的大學就搬離小鎮，直到爺爺過世前都沒再回來。
『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去那裡！絕對！』那時他說得斬釘截鐵，一心只想脫離小鎮，因為對他來說那個偏鄉小鎮是父母將他遺棄的地方，他不甘心，發誓要回去重新站在他父母面前，叫他們後悔曾經將他拋棄。
所以一旦能離開，他頭也不回地就離開了這個小鎮。
「爺爺……」
他發出因感冒而沙啞的聲音，努力睜著眼睛想看清楚眼前的人究竟是真實還是作夢？
爺爺走了很久，他偶爾會夢見他，但夢裡總看不清楚容貌，只有他的嗓門特別清晰。
不過這次他倒是能將爺爺看仔細了，那張像是一輩子都沒笑過的臉，眉間的皺紋深到像是可以夾死蒼蠅一樣，嚴肅的嘴角往下壓著，陰沈得像是隨時要拍堂審罪一樣，讓人不敢多看一眼。
以前的唐育哲就是被這張臉嚇到，完全不敢和爺爺對上眼，以致於後來在夢裡他始終看不清爺爺的樣子。
現在總算看見了，卻也模糊了。
「爺爺……」他伸手去拉爺爺的袖子，聲音沙啞且含糊地說：「……對不起。」
他的聲音太小，爺爺其實沒聽到他在說什麼，卻像是心有靈犀一般，拍了拍他的手背。
「快吃完藥，去睡。」爺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