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們回來……啊咧？緹娜殿下跟悠莉亞殿下怎麼了？」

而帶著木柴回來的梅林跟歐斯凡，只能對眼前的景象提出疑問。

達奧坐在帳篷前無辜的苦笑，而悠莉亞紅著一張臉縮在帳篷的一角不停地喃喃自語，緹娜則是乾脆躺在地上，任憑自己身邊的黑色氣氛壟罩。
柴火嗶嗶啵啵的響著。

歐斯凡熟練的烤著魚，看著男子被火光照亮的臉龐，悠莉亞跟她肩膀上的緹娜驚呼連連。

「烤好了。」

「看起來好好吃！」

歐斯凡將插著魚的鐵籤遞給了悠莉亞，少女興奮的喊著然後接過了木製手柄，垂涎欲滴的看著烤得金黃焦脆的魚。

「真的……歐斯凡當時沒留下來真是太不應該了，梅林根本就比不上你。」

「緹娜殿下您不要再戳在下的痛處了！」

看著歐斯凡熟練的將從森林裡蒐集來的調味料抹在魚上醃製味道，緹娜若有所思的說著，而又再度被緹娜暗箭傷人的梅林只能哭喪著一張臉，看著緹娜如同小惡魔一般的惡作劇微笑。

「我要開動了……啊，緹娜要不要吃？」

「好啊。」

悠莉亞把烤魚湊近了自己肩上的緹娜，老鼠也毫不客氣地咬了一口。

「等會兒還有燉湯，儘管吃吧。」

「哇咿！謝謝歐斯凡！」

「總覺得跟這傢伙比不管什麼方面都慘輸……」

歐斯凡溫柔的微笑如同冬夜熱烈的暖爐，將人的心烤得暖呼呼又蓬鬆，男子端正的臉龐在火光虛幻的照明下更是加強了帥氣的概念，搭配上不僅是狩獵以及家政都滿分的表現，達奧不甘心的說著。

「但我還是最喜歡達奧喔！」

「呵呵，謝謝妳，緹娜。」

本來期待可以得到稱讚的謝禮，連頭都伸出去的緹娜，卻只能落寞地看著達奧笑得憔悴的身影待在一旁。

「緹娜跟悠莉亞妳們就好好睡吧，我們三個男人會負責守夜的。」

「晚安……」

「緹娜！這樣不好啦……我們什麼事都沒有做……」

星光點點飄散在巨大的月光旁，流動著屬於夜晚的小夜曲告知著深夜的到來，歐斯凡抬起看顧著火的視線，對著一旁頻頻打呵欠的悠莉亞跟緹娜說著。

緹娜一如往常，不留情面的就倒頭睡去，卻只被悠莉亞搖醒，睡眼惺忪不開心的揉著眼瞪著悠莉亞。

「悠莉亞殿下就算了，緹娜殿下才真的是什麼都沒做吧？」

「梅林你少說幾句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緹娜惡狠狠地瞪著不放過任何機會反擊的梅林，而梅林只是敏捷地躲到達奧的身後，不顧被當作護盾的男子尷尬的神情對著緹娜扮著鬼臉。

「緹娜畢竟也被變成老鼠，想必一定心理受很大打擊的，悠莉亞殿下您也是，如果不獲得足夠的休息是沒辦法跟悠莉娜對抗的，我們的希望都在您身上了。」

達奧溫柔的說著，緹娜非常同意的點頭，隨後又躺上梅林作的火柴盒床，悠莉亞只是不安的看了歐斯凡跟梅林一眼，對方也點點頭，她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帶著緹娜進去帳篷。

「達奧，你不睡嗎？」

第一班結束輪值的達奧，跟第二班輪值的歐斯凡交接後，達奧卻不是往帳篷裡走去，而是朝著被深邃黑夜壟罩的森林深處走去。

「我去撿些木柴，以前當士兵時這種值夜經驗很多，所以我現在還不睏。」

「是嗎？那就麻煩你了。」

歐斯凡不經意的說著，兩隻眼睛回到跳動的火光上，達奧輕輕地笑了下，隨後便消失在樹叢間的黑暗裡。

等到達奧的氣息不在近處後，歐斯凡才抬起雙眼，金黃色的視線如同深夜等待狩獵的野獸一般，兇狠的看著達奧消失的方位，男子手中的彩紅色石頭，發著微弱的光芒不停的震動著。



「嗚嗯……」

少女的小聲哀號從帳篷裡傳來。

歐斯凡警戒的轉過頭去，只看見閉著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也快閉起來的悠莉亞從帳篷裡鑽出身子。

「悠莉亞，怎麼了嗎？」

「嗚嗯？啊……呃……那個……」

被歐斯凡出聲叫住的悠莉亞瞬間醒了似的瞪大兩隻眼睛，隨後紅著一張臉，支支吾吾而為難的看向一邊，絲毫不敢把自己的視線正面對帳歐斯凡歪著頭的眼光。

「啊……我知道了，我不會看的。」

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歐斯凡別過頭去，悠莉亞撇了個目光確認歐斯凡的視線位置，隨後慌張的踩著小碎步躲進了森林裡。



「嗚嗚……」

少女將裙子拉回腰際線，站起身後認真的嘆了口氣，畢竟少女的矜持居然就這樣暴露在男人的面前……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想到這邊的悠莉亞無法抑制難過的心情，只能再度嘆了口氣。

「嗯……很順利喔。」

「嗯……？」

夜晚的森林唯一的光源只有月光，然而在被樹蔭給壟斷光明的黑暗中，悠莉亞卻看見奇怪的光芒跟人的說話聲。

覺得奇怪的悠莉亞，躡手躡腳的挨著樹幹靠近詭異的光源處。

「是啊，絲毫沒有被懷疑呢，悠莉亞真的跟妳說的一樣是個笨蛋。」

達奧的笑容一如往常的平穩、溫柔，在他面前照亮半張臉龐的則是他手中放著藍色光芒的水晶球。

水晶球裡面，映照的是悠莉娜一臉無趣的表情。

感受到下意識叫出聲的衝動，悠莉亞趕緊摀住自己的嘴，使盡全力把不合時宜的聲音全部吞回肚子裡，然而露出雙手的眼睛藏不住詫異。

「雖然姊姊是個笨蛋，但你還是得小心歐斯凡，那個人實力深不可測不容小覷。」「沒事的，雖然他確實是個強者，但只要我把悠莉亞迷得團團轉，他也沒辦法質疑跟阻止悠莉亞的。」

達奧的笑容逐漸詭譎，如同深夜出沒的怪物一般咧嘴，然而現在的悠莉亞滿腦子都處在混亂狀態，除了猜測達奧為什麼會跟悠莉娜通話的理由以外什麼都辦不到。

「只要把我姊姊抓起來，把歐斯凡處理掉，我就能隨心所欲統治虹色大陸了。」

「到那時候，還請記得把一半的統治權讓給我。」

悠莉亞感到跟面對悠莉娜時同樣的感覺在肚裡翻滾沸騰著。

像是肚子裡熊熊燃燒起的烈火，讓人疼得心癢難耐。

「其實我對統治沒什麼興趣……你要的話就算烏拉尼歐特梭給你統治都沒關係。」

「呵呵……話說到這程度，我可得好好的辦好我的工作才行呢。」

達奧瞇細了雙眼，如同童話故事中的壞巫婆一樣，悠莉娜仍舊是一臉無趣的表情。

悠莉亞轉身，緊摀著嘴然後逃了開來。

達奧不是喜歡緹娜嗎？那為什麼他會幫助悠莉娜？他不是應該要幫助緹娜解開咒語嗎？那不是應該要跟他們一起對抗悠莉娜嗎？那為什麼他會跟悠莉娜結盟？

悠莉亞感覺自己的思緒逐漸纏在一起變成無法解開的死結，她就只能踩著紊亂的腳步，也顧不得自己往哪裡跑，就只想著逃離這裡。



「悠莉亞！」

熟悉的男子聲音傳來，等到悠莉亞察覺之時，她一頭猛烈的撞上歐斯凡那宛如鋼板一般結實的胸膛裡。

「悠莉亞怎麼了？妳一臉慌張的是想跑去哪裡？當野獸的宵夜嗎？」

下意識想掙脫開來逃跑的悠莉亞被歐斯凡猛力的掐住肩膀防止她逃跑，幾次無效的嘗試之後，悠莉亞總算稍微冷靜了下來，歐斯凡看著少女逐漸平靜的呼吸，也放鬆手的力量，兩手輕柔的搭在悠莉亞的肩膀上。

「悠莉亞，怎麼了？」

面對歐斯凡溫柔的口吻，悠莉亞抬起不知何時已經掛滿淚水的臉龐，看著悠莉亞反常的模樣，歐斯凡自然是更加擔心。

「我……」

看著歐斯凡皺起的眉頭，悠莉亞千思萬緒卻哽在喉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不知道要怎麼開口，更不知道從哪裡開口。

達奧是個滿口謊言的大騙子，這種話要怎麼說？尤其他還是緹娜愛的人……如果說出實話的話，緹娜一定會很受傷吧？

歐斯凡只是靜靜的看著悠莉亞，沉默的等待著她整理自己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的思考。

「……吶，歐斯凡……如果……如果有人很相信一個謊言，但是你知道最後一定會被識破……那……你會說破嗎？還是會讓他自己知道真相？」

悠莉亞低著臉，歐斯凡只對莫名其妙投出來的問題感到困惑因此眉頭皺得更加深刻，但他隨後便冷靜下來然後開始思考。

「……我會親自告訴他真相吧……我寧願看到他對我生氣的表情，也不想看到他難過受傷痛苦的表情。」

悠莉亞的身子抖了一下，輕輕環抱著悠莉亞的歐斯凡也能感受到，雖然不太知道她為了什麼而煩惱，不過歐斯凡對於悠莉亞的成長感到些許欣慰。

話說回來，真要說他不知道好像也不行，畢竟歐斯凡大概有些頭緒悠莉亞在說什麼事。

「所以，發生了什麼事嗎？」

「……抱歉……」

「悠莉亞為什麼要道歉呢？現在很晚了，先去睡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明知故問的歐斯凡，並沒有從悠莉亞那邊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然而看著飄盪在驚懼的暴風雨中的一支孤舟，歐斯凡也沒辦法叫她堅持，只能聲東擊西。

男子抹掉悠莉亞臉頰上的淚水，溫柔的對著她笑著，悠莉亞只能點點頭，轉身往營地的方向走去。

兩人回到了營火旁，達奧的身影仍舊沒出現，悠莉亞有些猶豫的看著森林的深處，隨後搖搖頭，往帳篷裡鑽去。

歐斯凡坐回原本的位置，裝作一切都沒發生似的等待下一個交班時間。

緹娜安穩的睡在梅林作的火柴盒床上，表情幸福得就像是個普通的少女，看著緹娜如此安詳的睡臉，悠莉亞的心中湧起了滿滿的後悔。

但她知道，必須要跟緹娜講明白才行，不然她只會更後悔。

悠莉亞躺在一旁，靜靜的闔上雙眼，任憑腦海中的思緒如同海嘯一般把她淹沒。



鳥兒的啁啾告知著朝陽的升起，不，遠在朝陽升起，模糊的光芒透出地平線的那一刻，停不下的鳥嘴就開始唱起早晨的奏鳴曲。

迷濛的白霧飄散在整個森林之中，將所有的顏色溶在其中，如同被撒了水的水彩畫染著各種顏色的白色畫布，模糊一片。

「悠莉亞殿下早安啊！」

整夜沒睡好，以致一大早就起身的悠莉亞鑽出帳篷，遇到的是梅林充滿活力的招呼聲，看著男子燦爛的笑容，悠莉亞尷尬的對著他微笑。

「今天真早起呢。」

「嗯……昨天……沒怎麼睡好……」

別開眼神試圖不要正面碰撞梅林的視線，悠莉亞只是疲倦的小聲嘟噥。

「這樣怎麼行！悠莉亞殿下要好好保重自己身體啊！啊！纈草花茶要嗎？可以有效舒緩神經緊張喔！」

「嗯……」

看著如此關注自己的梅林，悠莉亞都覺得不露出笑容對不起他，因此她只是盡全力的擺出笑容，看著梅林準備煮開開水，以及從袖子裡拿出幾個茶包。

水壺的尖嘯如同口哨，高聲的迴盪在不算寧靜卻顯平靜的森林裡，梅林熟練地從袍子裡抽出隔熱手套以及兩個茶杯，將熱水注入其中。

水煙裊裊升起，帶出浸泡在裡面的花茶香氛，如同泥土一般青翠樸實，最後溶在琥珀色的液體裡。

「梅林……」

「怎麼了嗎？」

梅林的手拉著茶包的線上下擺動著。

「你的袍子裡有多少東西啊？」

「呵呵，在下的袍子裡的東西可是秘密！不過這樣說來，在下的確很久沒清理袍子內藏東西的空間了。」

梅林一邊說著一邊將茶杯遞給悠莉亞，少女雙手接過茶杯後，看著梅林甩了甩自己袍子寬大的袖子，然後從裡面不停的掉出各種東西。

筆、幾張紙飄落、平底鍋、水晶球砸落泥土上時還發出厚實的嗓音、用來盛裝水晶球的底座、手鏡、幾顆奇形怪狀的石頭、棋盤跟不停掉落的黑白色棋子、手風琴、老鼠掉落地上後迅速的跑掉，鴿子也是迅速的飛離。

看傻了眼的悠莉亞，決定不要去問箇中原理，逃避似的捧起杯子啜了一口纈草花茶。

「啊……」

溫暖的香氣隨著熱水擴散在口腔裡，悠莉亞小聲的驚呼著，看著手中搖曳著波紋的琥珀色液體。

「呵呵，這可是在下的自信之作。」

看著悠莉亞兩隻大大的眼睛，梅林得意的笑著，隨後也捧著杯子喝了一口。

「悠莉亞殿下在煩惱什麼嗎？」

如果是往常的悠莉亞，被問到這個問題肯定會驚慌失措嚇得手舞足蹈的吧。不曉得是不是花茶已經起了效，還是那肚子裡的溫暖融化了悠莉亞的緊張，悠莉亞只是捧著只剩一半的杯子，靜靜的感受手中的溫度，並且直挺挺地看著梅林的笑容。

「嗯……」

最後雖然不打算闡明煩惱的理由，但悠莉亞依舊誠實的點頭。

「是什麼煩惱呢？如果可以的話，要跟在下說嗎？」

梅林溫柔地問著，朝陽逐漸從地平線上探出頭來，給大地撒上了一片金粉，畫著黃色的輪廓線。

「有一件我覺得……我應該要做的事……但我覺得那樣子是不對的……所以我很猶豫……要不要做才對……」

明明嘴裡縈繞的是香氣，繚繞的卻是苦澀，悠莉亞的嘴角像是掛了啞鈴一樣抬不起來，垂下眼簾，悠莉亞看著杯中那迷濛又難過的自己，隨著水波左右搖擺。

明明是已經決定的事情，為什麼現在自己會這麼猶豫呢？

「如果是悠莉亞殿下的話，既然覺得是應該去做的事，那麼就應該去做！因為悠莉亞殿下也不知道那件事是不是錯的不是嗎？那麼就去做吧！反正不見得是錯的啊！而且，後悔沒做，比起懺悔錯誤還要痛苦喔！」

悠莉亞抬起迷惘的雙瞳，看著輕輕笑著的梅林。男子的身後，朝陽緩緩升起，為他的輪廓打上一片神聖的金色光輝。

「如果覺得應該做，那麼現在不做就來不及了！錯誤可以彌補，來不及的時間卻沒辦法彌補了，所以悠莉亞殿下就拿出自信吧！這不正是悠莉亞殿下的優點嗎？」

悠莉亞回顧了自己的往昔。

她總是被人說傻，總是被人說笨，但正因為她傻、她笨，所以她不懂得放棄。她只管盡全力的去做每一件她應該做的事。

是啊，只管盡全力的，做每一件「她應該做的事」。

「嗯……說得也是！」

像是雨過天青的晴天，晨曦來林的深夜，將所有的迷惘給驅散開來，萬里無雲的高空中，彩虹的拱橋依舊高掛天際，像是看顧著子女的母親一般。

悠莉亞抬起頭，稍嫌刺眼的瞇起雙眼看著空中的七色彎弓，然後大大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