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 將追憶化為文字

　　「要如崩狩所說，將他的女兒莉芙用獸族之姿重臨世間，以『遺械』的技術真能夠實現嗎？」
　　
　　乘坐著崩狩生前的挖掘機，回到建立在外界的『遺械』基地，在安置好莉芙那棺材形狀的整套裝置後，擔憂地問著巨大的蛇形『遺械』碧克。
　　
　　⪢沒有問題，但其他器官是由相當粗劣的培植方式克隆而成，或許需要稍長時間才得以完成。
　　
　　「嗯，能夠實現就好。」
　　
　　⪢只要是巫女大人的請求我們都會全力完成，況且她也是我等同胞，沒有不幫助的理由。
　　
　　眼看著平靜的莉芙，以及在旁正嚴密檢測著的『遺械』們，內心才稍微得以舒緩。
　　
　　但事情還沒完全解決，除了崩狩的事以外，特思跟副會長依然是失蹤的情況。
　　
　　而崩狩剛才所交付我的醫療文件當中，還夾雜著突優對獸化藥劑的研究內容，以及其藏身位置。
　　
　　所以現在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就是直接突入幕後黑手的所在之處。
　　
　　「立即趕過去吧，」我踩在碧克的蛇頭上，走進它連接好的小房間「，碧克，這這次要麻煩你幫忙了。」
　　
　　跟以往的不同，為了更快抵達目的地而讓碧克擔任挖掘機的工作。
　　
　　⪢沒事，能被巫女大人踩在腳下服待你是我最光榮的事。
　　
　　「碧克難不成是M嗎？」
　　
　　對於我的問題，只見碧克什麼都沒說帶著一群『遺械』潛入了地底直線朝著目標進發。
　　
　　至於羅猶，則是在不遠處更新著自己剛才跟崩狩戰鬥而損壞的手臂硬體。
　　
　　「你們倒是說點話啊！？這不就顯得是我思想太污穢了嗎！」
　　
　　⪢我缺乏這方面的資料所以無法回答，我很抱歉。
　　
　　「嗚……尷尬得想挖個洞跳下去。」
　　
　　雖然現在正名符其實地挖著洞就是了。
　　
　　⫽諾娣主人熱衷著魔法異世界的亞文化作品早已在終端瀏覽紀錄裹展露無遺，會有此番發言也是能夠理解的。
　　
　　「偷窺狂！變態！而且你這傢伙絕對知道是什麼意思啦！」
　　
　　⫽我僅不過是從諾娣主人的紀錄中知曉這方面文化。而且此時更重要的是，從崩狩先生所獲得的資訊來看，他們通過解析主人的『AI晶片結構研究報告』得以製造出能夠破壞我等『遺械』電路的電子脈衝炸彈。
　　
　　「破壞電路，那你們會怎樣？」
　　
　　⫽完全停止運作，以生物學的話來說，就是死亡。我因為有與此總部進行同步，得以在被破壞前上傳資料備份在此再造身體重生前來救援。
　　
　　「是嗎……你沒事就好，但為什麼那份報告會在特優手中？」
　　
　　⫽該名『羅拉娜』教職員一如主人預期被『優選教』選中，在上交報告後加以研究並導致炸彈的出現。
　　
　　「這是……我的錯嗎？都是因為我讓報告流出，讓『優選教』有能力夠殺掉你們。」
　　
　　⫽主人沒有任何過錯。
　　
　　羅猶打斷了我的說話，接著再說。
　　
　　⫽錯的是不夠優秀，讓主人陷入危境的我。
　　
　　但想也知道羅猶是不可能會怪責我的。
　　
　　⪢巫女大人，已抵達目的地。
　　
　　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所像是商店的建築物，巨大霓虹板歪斜地掛在門上，雖然殘舊但依然運作著的外牆恆溫裝置。
　　
　　我對碧克他們下達「待命」的指示，在走進商店後，只見突優正站在不遠處，正拿著綠色的獸化藥劑注射躺在手術桌上的人身上。
　　
　　「看來崩狩跟我的委託也完結了。」突優輕推了下手術桌，「也就只有他能告訴你這個地方。」
　　
　　「看來你們的關係不太好。」
　　
　　「各取所需的互惠關係罷了。」
　　
　　「那麼，特思在你的身後對吧？」
　　
　　這裡的環境昏暗，但還是足夠讓人勉強看到粉紅頭髮少女的身影。
　　
　　「當然，」突優語畢，燈光打到特思身上，她正緊閉著雙眼被綁在椅子上，「這應該多少能讓諾娣大人聽話。」
　　
　　「特思！是我諾娣！你沒事嗎！？」
　　
　　但哪怕我竭力呼喊，特思依然毫無反應。
　　
　　「我們不會傷害她的，不過前題是你能解開這三個炸彈。」
　　
　　突優敲了敲綁在特思頸上的紅色鐵環。
　　
　　「你想做什麼？」
　　
　　「我覺得諾娣大人有必須知道的事，」突優朝我推來椅子「，只是我們缺乏了點溝通而已。」
　　
　　「但我從第一次在中層看到你就覺得，你就是個混蛋。」
　　
　　「真是遺憾，終究只有公主能打動你的心。那隻要你每猜中一個謎底，我就解除一個炸彈，怎樣？很簡單吧。」
　　
　　「那我如果猜錯了呢？」
　　
　　「沒有懲罰，但時限是治安會到來的十分鐘時間為止。」
　　
　　「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至少我從中找不出能讓突優這樣做的理由。
　　
　　「你知道『優選教』的目標是什麼嗎？」突優問。
　　
　　「尋求開拓未來之人，對吧？」
　　
　　想都不用想，我立即回答了問題。
　　
　　「『優選教』是歷史由久的組織，」突優上方投影著畫面，內容是訴說著『優選教』的歷史，最後定格了在緋綺麗博士的畫面上，「就在二百年前就成立了。」
　　
　　「『優選教』是緋綺麗博士創立的組織？」
　　
　　「沒錯，所以我就說了」，突優打下響指，喀！的一聲，炸彈解開了一個，「我們目的是一致的。」
　　
　　「我沒說過自己跟你讓人瘋狂的組織是一夥的。」
　　
　　「你會的。在中層所有位高權重的人全都是獸族，你不覺得奇怪的嗎？」
　　
　　經突優這樣一說，我才注意到無論是崩狩，還是『三會』的人，他們無一例外都是獸族。
　　
　　這實在難以用一句「巧合」用來解釋。
　　
　　「……獸族是晉升『三會』的關鍵？」
　　
　　喀的一聲，這便是解開第二個炸彈的答案。
　　
　　「準確來說，是升至上層的必需條件」，突優從口袋中拿出獸化藥劑，「這便是崩狩為何不惜以與我們合作，也堅持要讓他女兒成為獸族的原因。」
　　
　　「那又是為什麼？獸族有什麼特別嗎？」
　　
　　「混合了各種族基因的獸族身體能力比純種人類更為優秀，諾娣大人能以十四歲之姿在物理考核中『羅拉娜』考獲滿分，也是能證明這點的其一論證。」
　　
　　「是……這樣嗎？」
　　
　　「但哪怕是兩個獸族生子也未必會誕生獸族，為解決這一問題，獸化藥劑是能後天成為獸族的方法，也是升至上層的唯一做法。」突優攤開雙手，整個房間的燈光全被打開，「而這全是嘗試成為獸族的個體。」
　　
　　在這間張近五百平方米大的房間裹，全都塞滿不勝枚舉注滿綠色獸化液體的培養槽。
　　
　　「這些全都是人類嗎！？」
　　
　　「唯有成為獸族，才是合資格的選擇開拓未來之人，這便是遵守緋綺麗博士理念的『優選教』使命。」
　　
　　突優說後，其身後跳出好幾位機器人壓制著羅猶。
　　
　　「羅猶！」
　　
　　哪怕羅猶已經迅速作出反應，但面臨數十位機器人也難以短時間脫困。
　　
　　機器人！？為什麼突優的他會能夠操縱機器人？
　　
　　思考到這裡，在一瞬間線索都連接了起來。
　　
　　二百年的組織，能夠獲悉緋綺麗命令，稱呼我為神的巫女的存在。
　　
　　『優選教』是直接受命於緋綺麗的組織，是最早被製造的存在。
　　
　　「突優，『優選教』是由「遺械」組成的組織……？」
　　
　　喀！
　　
　　隨著我的答案，第三個炸彈也被解開了。
　　
　　「正是如此，」突優拔出了一顆手榴彈，就落在他與特思之間，「請作出不愧於緋綺麗孫女的行動，巫女大人。」
　　
　　他是打算跟特思同歸於盡嗎！？
　　
　　「碧克！快阻止他們！」
　　
　　我立即命令在外待命的碧克直接破壞這所建築物，用那巨大的尾巴橫掃而來。
　　
　　就像當初我以『機械巫女』身份出現在人前一樣。
　　
　　只不過這次是我身處這場攻擊當中。
　　
　　轟！
　　
　　尾巴所擊碎的碎片四散，在場的所有人都被擊飛。
　　
　　「咳……咳！」灰塵四散，頓時間無法判別腳下的情況。
　　
　　⪢巫女大人，事態緊急，我只能盡力迴避傷害到你。
　　
　　「其他人沒事嗎！？」
　　
　　我微微打開雙眼，白色蛇頭的碧克出現在我面前。
　　
　　⪢理應都不足以致命。
　　
　　當我完全張開雙眼時，才發現周遭的情況比我想像還要嚴重，此處徹底都變成了癈墟。
　　
　　而當我望向特思的時候，臉上流著血的特思正冷漠地看著我。
　　
　　「諾娣，絡提，」特思從地上撿起在收在突優身上的手槍「，還是我該用『機械巫女』來稱呼你更好嗎？」
　　
　　接著，她把槍口對準了我。
　　
　　「特思……？」
　　
　　「你比誰都清楚，我對『機械巫女』是怎樣想的。」
　　
　　「這都是有原因的……！」
　　
　　「那你要不要看看自己所做的事！看看周圍！」
　　
　　我依特思的說話查看著四周。
　　
　　突優倒了在地上。
　　
　　羅猶則是因為幫我阻擋了碎片而雙手損壞，無法自由行動。
　　
　　終端還傳來著前來調查的治安會人員正用著公開頻道報告的受傷情況。
　　
　　當我看到這個畫面的時候，內心產生了恐懼。
　　
　　「這全都是……我做的嗎？」
　　
　　我只需一聲令下，就能奪去眾多人的性命。
　　
　　一一「『機械巫女』，那單純是個破壞者而已。」
　　
　　我想起了特思這番話，以及那憤怒的模樣。
　　
　　「你就如這份筆記本描述的一樣，衝動行事，不夠深思熟慮的性格才導致你落得如此境地。」
　　
　　「……所言甚是。」
　　
　　「你要是思考一下的話就會知道。」
　　
　　特思從自己的口袋中丟出殘舊的筆記本，那是我以前就已經看過不少次，特思慣常使用的筆記。
　　
　　「身為人族的我是怎樣活在上層，而且每個月都需要檢查一次的身體，哪怕我自由在中層跑動卻不對我施加任何限制，沒有人來監視我，」特思拉下自己領口，露出了實驗體318的文字「，這全都因為我是克隆體。」
　　
　　「誒……？」
　　
　　「這具克隆身體只有一個月壽命，所以我才需要通過筆記來繼承自己記憶。」
　　
　　「那隻要再過幾天，你就會死掉了嗎……？」
　　
　　「在我死後，記憶都會被回收進行分析，這份筆記本也是，如此來你是『機械巫女』叛亂者的身份就曝光了，一切都結束了。」
　　
　　特思朝我丟來手槍，然後撿起上次破壞羅猶的電路炸彈，指向了羅猶。
　　
　　「這……這不可以！有什麼方法能讓特思你活下去嗎！？對了！『遺械』的技術一定能夠幫到你的！這樣的話你就不會被回收！這一定是最好的方法了！那就不會知道……」
　　
　　「不，」特思搖搖頭，「當你的草率行動導致『方舟』崩潰時，要讓我原諒你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什麼？」一時之間腦袋沒有轉過來「，什麼意思……？」
　　
　　「『機械巫女襲擊事件影響者名單』，」特思再度傳來了文件，是我看過的文件「，真虧你能夠在看到名單後還能保持平靜。」
　　
　　當我點開文件後，卻發現當中的內容有所不同。
　　
　　一一上頭顯示著上萬數千項目的表單，那表單的第一列，其標題為『重建所需物資量』。
　　
　　原本的『重建所需物資量』，變為了『住院名單』。
　　
　　接著，我點開了下一頁總數有著一千六百二十人的表單，那第一列則是簡潔的寫著四個字。
　　
　　『死亡名單』
　　
　　「殺人狂小姐。」
　　
　　「……！？」
　　
　　我的內心為之一沉，這跟我之前看見的內容完全不同，我立即望向了羅猶。
　　
　　「你騙了我嗎……？羅猶？」
　　
　　⫽這是為採取最合適做法所得出的結論，認為這必然會對主人你的心態產生不利影響。
　　
　　不利影響？
　　
　　讓我知道真相是不利影響嗎？
　　
　　「諾娣，當你以這種方式成為『機械巫女』那一刻起，這就註定無法改變了，我相信你是個很好的人，也覺得你已經用盡全力去解決問題，不過呢一一」
　　
　　會讓羅猶這樣子判斷我的心態，不就正因為我一一
　　
　　「諾娣你並不適合成為『機械巫女』。」
　　
　　「……」
　　
　　特思說得沒錯，直到收到這份死亡名單後，我徹底懷疑著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麼。
　　
　　「與其『方舟』被猶豫不決的諾娣管治，我還不如貫徹原本的目標，將『遺械』消滅。」特思設定好五秒的時間，將炸彈放在自己的腦袋上「，來作決定吧。」
　　
　　「這是……什麼意思？」
　　
　　「只要你擊穿這個炸彈殺掉我，我的晶片就不能被解析，如此一來你的身份就沒人能夠知曉。你的羅猶也會安然無恙。」特思堅決地看著我。
　　
　　又來了，這個畫面又來了。
　　
　　擺在猶豫不決的我面前，總是心意已決的人們。
　　
　　就像諷刺著我一樣，催促著我作出決定。
　　
　　「要成為『機械巫女』，還是絡提。」
　　
　　一一滴
　　
　　五秒。
　　
　　我拿起手槍指著炸彈，也即是特思的腦袋。
　　
　　在這一瞬間，我的世界彷彿被減慢了。
　　
　　「哈啊……哈啊……」
　　
　　猛烈跳動的心臟使我胸口極為騰痛，更甚讓我無法呼吸。
　　
　　⫽諾娣，特思大人只會對我們的計畫造成影響，而且對方無論如何都會死的。
　　
　　一一滴
　　
　　四秒。
　　
　　「那我們下次去吃那家可麗餅吧。」
　　
　　特思在中層廣場的說話一閃而過。
　　
　　「要不試試看另一家賣曲奇的！」
　　
　　那是我本來想下次見面說的話題。
　　
　　一一滴
　　
　　三秒。
　　
　　⪢我們都只會為主人的利益而行動。
　　
　　那是碧克一如以往的說話，只要我一聲令下他們就能殺掉上千人。
　　
　　「碧克，什麼才是正確的利益呢？是作為諾娣的我？還是巫女的我？」
　　
　　一一滴
　　
　　兩秒。
　　
　　「『最優解』，可不代表著兩全其美。」
　　
　　還沒想得及理解崩狩的說話，難題就已經出現了。
　　
　　「但那如果是，兩邊都不盡美呢？」
　　
　　一一滴
　　
　　一秒。
　　
　　一一「我將賦予你權利，我會期待著的，你所抉擇的『最優解』將為何物。」
　　
　　祖母大人就像詛咒般，就像劇毒般吞噬著我的每一處角落，我的人生都被染上了祖母大人的顏色。
　　
　　作為絡提的我已隨著可特的死而消失，餘下的就只有作為『機械巫女』的自己了。
　　
　　那僅存的『最優解』，便是作為『機械巫女』的『最優解』了。
　　
　　如此想著的我，流下了眼淚。
　　
　　「我們在第319個月再見，我親愛的特思。」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