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清蓮
本章節 13034 字
更新於: 2023-10-15
炎炎夏季,午後時分。
村田裡的農夫們無一不頂著斗笠遮蔽烈日,卻始終大汗淋漓,一部份人甚至直接脫去上衣,裸露出長年曝曬的黝黑皮膚。
四周時而傳來異響,諸如馬蹄聲、碎石聲、談話聲。
於馬車前頭,一位年邁老人抬手擋住刺眼光線,在瞇眼遠望過後回頭笑道:「何少俠,咱們就快要抵達目的地了。」
面具下,閉著的鳳眼緩緩睜開,他張口出言道謝。
「這點小忙不足掛齒,您可是幫我們解決了一直以來的禍患,對整個村子而言可是位大恩人。」
須臾後,對方又長嘆一聲:「若不是挽留不住,真想將家中小女許配給您,一來她能有個好歸宿,二來我與妻子也能心安。」
他淺笑推辭:「越伯言重了,佳人應配才子,我與她註定是有緣無份。」
許久前,有位伊人曾入住過他心,以為對方必定是此生的真命天女,然而月老像是開了場玩笑,使他當真了。
一抵達村口,越伯便將馬車停靠在樹蔭下。
他飛速掃了一眼當地民生風情後躍下座位,隻身來到對方身旁,將懷中鼓鼓錢囊拿在手中,輕聲道:「越伯,這是我一點心意。」
對方孱弱身子用力顫抖了一下,然後視線來回遊移在他本人與錢囊,頓時之間做出選擇。
「萬...萬萬不可,您為我們幫助得夠多了,我實在無顏再收下,還請別為難。」
既然對方態度強硬,繼續勉強也沒有意義,畢竟方法多得是,最有效的法子便是讓三妹幫忙。
如此一來,不僅能更有效援助這些受戰火牽連的無辜人家,順帶以她名義替家族帶來良好名聲。
他沉默一會後把錢囊塞回懷中,微微躬身:「是我思考不全。」
越伯眉宇下帶著肯定眼光,捋著鬍子笑道:「生逢亂世,何少俠還能保有這等慷慨實在難能可貴,若是有您帶領百姓們,何愁明日!」
「越伯莫要說笑,在下一介無名小卒,何德何能。」
對方欣然一笑:「自古謙虛是種美德,那麼何少俠,我先去尋找咱們今晚能休息的地方。」
「有勞了。」
與越伯分開後,他圍繞村子外圍視察,此處山明水秀並建於雙城之間,街坊鄰居和樂融融,生活算得上富裕,儘管規模遠遠比不上帝都,卻也算是應有盡有。
途經商街時刻意放慢腳步,細心觀察著攤販所販售的精品小物,這些對他來說大多屬於無用,但自己三妹特別鍾愛收藏這些,也因此為了逗她歡心,到達一處地方總習慣去尋寶。
就在提起一塊天藍色玉墜之際,下一刻,一位長相尖嘴猴腮的人急忙湊了過來。
對方手掌反覆搓揉,笑容令他說不出的厭惡:「客官好眼光,這塊玉墜可由上等的晶魄提煉而成,尤其是它絕妙的雕工,要是錯過就太可惜啦!」
面具下,對方瞧不見自己緊鎖的眉頭,像這種胡謅鄒的話他也並非頭次聽到,若是玉墜真如對方說的貴重,但凡有點生意頭腦的人早就到帝都交易所拍賣。
「想必價格過於昂貴,還是算了。」
他搖頭嘆氣,隨著玉墜被放回到桌面,對方的笑容也一併消失,但一息後,又提起虛偽的笑臉,仍舊不依不撓:「價錢什麼的,一切都可以商量的嗎!」
「哦?那究竟得花費多少?」
對方沉吟一聲,估量著玉墜價值:「少說起碼也要五十枚銀煌幣,但我看它與客官有緣,就算是好人做到底,這樣吧!打個對折,賣二十五枚銀煌幣。」
小小一塊破爛居然也敢賣半枚金煌幣,實在是獅子大開口,怪不得沒人光顧,他可真差點沒忍住痛扁對方,與其答應這樁買賣,倒不如將錢財捐助給真正需要的人。
他假意找了個藉口:「挺誘人的,只是我身上未帶任何錢財。」
對方整張臉瞬間僵住,然後從驚愕轉為震怒:「什麼!那你杵著做什,還不敢緊滾開,別打擾本爺做生意。」
在怒罵聲下,他轉身泰然離去,隨後又稍微閒逛一陣子,依然未尋到什麼稀世珍寶,雖說註定只能是空手而歸,本身卻未感到一絲惋惜,畢竟,從來沒有過任何期待。
當返回進村時的路口,他遠遠瞧見站在馬車邊等候的越伯,此外其身旁還多了一位不認識的男子。
「何少俠,您回來啦!」
他警戒地橫了一眼陌生男子,然後張口問道:「越伯,站在你身邊這位是?」
越伯揚手擺在男子身前,笑道:「跟你介紹下,這是我還擔任什長時的戰友,曾一起出生入死抵禦外敵。」
一息間,他臉上的表情完全由敬意取而代之。
「何郤見過前輩。」
「越車,時隔多年,你這誇大其辭的老毛病依舊沒變呀。」
男子雙手撐腰,笑聲豪邁,隨即視線筆直注視著他,又道:「那些都已是陳年往事,不值一提,何少俠稱我穆叔即可。」
聽聞,他頜首回應。
越車道:「那麼賢弟,今晚我與何少俠就暫時叨擾府上了。」
穆叔不介懷的擺手:「不麻煩,所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家裡熱鬧點內人也會高興,事不宜遲,請隨我來!」
「請!」
待收拾好行囊,穆叔走在最前頭領路,他一個箭步來到越伯身旁,細聲道:「越伯,我們不能白白佔人便宜。」
「說得也是啊,雖然過去咱們曾並肩作戰,但怎麼說現在也是求助於人,既然如此我看待會替他辦件事如何?」
「嗯,是個好主意。」
一路上,為了避免擁擠人群,穆叔刻意選擇繞了點路,除此之外,過程中他發現一種奇特現象,家家戶戶開始忙著張燈結綵,使得整村有股喜氣洋洋的節慶感。
越車左顧右盼,茫然道:「賢弟,今日是何節日?」
「也不算是節日,算是舊有習俗,因村子位於帝都與圮城之間,常有貿易商途經此地,久而久之大家都有個默契,在每月中旬舉辦宴會,讓長途奔波的商人及旅者放鬆心情。」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特別熱鬧。」
兩人談話間,他卻在心中想著自己的事,每月中旬,也就是臨近滿月了,不曉得到時的月色奪不奪目?
沿著溪河不斷向下走去,隨著遠離繁華地帶,身邊走動的人變得相對稀少,在抵達一間民房後,先是穿過敞開大門,而後來到一處寬闊庭院。
何郤快速掃了一眼,中央位置除了三位年紀尚小的孩子,身邊還有名長相清秀的少女。
似乎是聽到不尋常的車馬聲,孩子們齊齊看向入口,接著一名穿著樸素的婦人自最後方的房子出現,當發現未曾見過的陌生人跟著自己夫君歸來時,目光滿是詫異。
「夫人,我回來了。」
婦人匆匆下了木階,隻身來到他們面前。
穆叔嘴角輕揚,笑道:「兩位,這便是我家內人,漂亮吧。」
他淡然作揖,沉默不語,眼前的婦人風韻猶存仍有幾分姿色,漂亮倒是不至於,頂多算是耐看。
越車語氣中帶著羨煞:「弟妹賢淑雅慧,一點也不像我家那黃臉婆,賢弟好生幸運。」
婦人含笑:「讓客人們見笑了。」
「夫人,此人為我過去結交的戰友,姓越名車,過去曾救了我不下四五次,對我當時而言是唯一一個能交付背後安危的人。」
婦人充滿感激之情:「多謝越大哥屢次照顧夫君,使他平安歸來,讓我們夫妻還能重新團聚。」
越車害臊的撓著脖子,難為情的乾笑:「千萬別這麼說,賢弟才是那位有真本領的人,好幾次都是他帶領我們一幫人殺出重圍。」
「至於隔壁這位...越車,還是由你來介紹吧。」
越車微微頷首,隨後在何郤的眼神意會下,張口道:「前些日子,我在一次因緣際會下與何少俠相識,我見他居無定所便暫時收留,期間可幫咱們解決了不少難題。」
他暗自在心底為對方一字不漏的表現感到滿意,隨後面無表情地向穆叔與其妻子道:「在下只是一名雲遊四方的江湖過客,願以勞力或者書畫換取一日溫飽。」
「越車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何少俠儘管在這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將這裡當成你家都可以。」
頓時間,婦人咳了數聲:「相公你可知我們生活拮据。」
「呿!這哪成問題,大不了我辛苦點,再說...我們不是也早有經驗,現在也有個固定蹭飯的傢伙在呀。」。
少女聽聞,立於腿上的雙手托著下巴,目光幽怨,理直氣壯地反駁:「穆叔什麼話,好歹我可是代你們在照顧孩子們耶,怎能說我在蹭飯。」
「妳還好意思說啊!行,那麻煩再出一點棉薄之力,替我將兩位客人送至客房。」
話音方落,少女不甘願的垂下雙手起身。
稍後,穆叔面向越車,道:「想必你們也舟車勞頓了一天,不妨先去歇息,待晚飯時間我在請這孩子通知兩位。」
「那再好不過了,多謝賢弟。」
「哈哈哈,無須客氣!」
他以行動代替言語,再次敬重的抱拳行禮。
另一邊,少女愁眉苦臉,小嘴微張:「二位請隨我來。」
在其帶領下,兩人抵達一完善遮蔽的棚子,對方先讓越車安置好馬與車駕後才前往客房。
行於兩個肩寬的木廊,腳下不斷傳來毫無節奏感的吱嘎聲,在右手邊的位置,除了第一個房間,剩下的兩間客房多半是長久來一直未住人,使得角落處積攢許多灰塵,連基本的擺設都沒有,可謂用清涼二字形容。
在與越車分開後,他獨自走進剩下的房間,就地而坐,閉目養息。
「平時極少用到這間房,所以可能特別髒,如果介意的話我幫你稍微打掃?」
「不勞煩姑娘了。」
對方輕靠在門邊,問道:「聽對話,你似乎擅長書畫呀?」
「嗯。」
「平時我也喜歡,只是畫得有點差強人意。」
他一點頭,沒有做出過多回應。
對方噘了噘嘴,語氣略帶不滿:「你對人一直都是這麼冷漠嗎?」
何郤鳳眼微睜,抿嘴道:「姑娘莫要誤會,只是我一直不善於如何跟女性相處。」
少女眨了眨眼,半信半疑:「啊?」
「多數人第一時間的反應便是妳這樣。」
「既然如此就要勤加練習,我現在有空當你練習對象。」
他微微昂首,問道:「妳叫什麼名字?」
對方笑吟吟道:「芙萍。」
「芙萍姑娘,我現在有些累,可以讓我一人獨自歇會嗎?」
「哦...那晚些到開飯時候我在過來一趟。」
伴隨輕輕闔上門的聲音,室內變得昏暗,接著來自門外的腳步聲逐漸消失,他長呼口氣,萬分不想與對方有所交集,此次以另一種身分走訪各地只是單純想轉換心情,並遠離熟悉的人事物而已。
很快到達晚飯時間,他被邀請到主房用餐,同與越伯及穆叔夫妻倆坐在偌大的圓桌邊。
往庭院看去,芙萍正帶著三位孩子玩著,笑鬧聲中,他彷彿從這些孩子身上看到過去自己與大哥三妹的影子。
幾杯黃湯下肚,配著一桌上的小菜,越伯與穆叔酩酊大醉的聊著當年。
一旁,婦人喜形於色,許久未見夫君笑得如此開心,心裡不自覺跟著愉悅,隨後望了一眼孩子們,才將目光停留在另一位沉默不語的客人上。
「何少俠,見你好像都沒動什麼筷子,莫非飯菜不合你胃口嗎?」
他搖了搖頭反駁:「飯菜很美味,只是我向來就吃得不多。」
越車喝得滿臉通紅:「弟妹這點不必擔心,我以個人擔保,絕非是何少俠嫌棄,而是他...」
「越伯!」
頃刻間,因何郤忽然高聲,使得越車頓時少去幾分醉意,緊接著在看了他一眼後,乾咳幾聲:「何少俠暫住在我那時,胃口便是如此。」
婦人尷尬的笑道:「原來如此。」
穆叔臉上同樣因酒氣變得紅潤,半開著快要瞇上的眼睛,打了聲飽嗝:「越車,說好別停下,繼續喝,喝到天亮為止啊!」
「那有何問題,誰先放棄就得學狗汪三聲!」
「怕你不成!」
穆叔看向何郤,開懷笑道:「何少俠,你也要一同與我們鏖戰到天亮嗎?」
他怔了怔後,委婉拒絕:「家規在先,我不能飲酒,何況若是我先醉倒了,恐會掃二位興致。」
越伯晃著勺酒的盤子,奸笑道:「賢弟,你不會是知道已經會輸,才故意拖別人下水吧!早說嘛,我又不會強迫你非要學狗。」
穆叔成功被對方話語給刺激到,故忿忿道:「哼!誰輸還不一定。」
與此同時,芙萍出現在屋樑下,小心翼翼問道:「穆叔穆嫂,大寶他們仨要我詢問是否能去宴會?」
婦人皺起眉頭:「竟然讓妳來問,這三個一定是擔心挨我罵,可以是可以,但是即便是有妳跟著,我依舊放心不下,而現在我還得照顧這兩位,一時也抽不開身。」
見有個絕佳的報答時機,何郤連忙抓住機會:「若穆嫂不放心的話,就讓我跟著他們一起去吧。」
瞬息間,芙萍不曉得在高興什麼,俏臉上盡是喜悅:「好啊好啊!」
婦人橫了芙萍一眼,隨後一臉為難:「我與相公作為東道主,怎好意思麻煩客人。」
「不要緊,正巧我也對今晚宴會抱有興趣,只是順水推舟報答兩位恩情。」
「這樣好嗎?待夫君清醒,恐怕會怪罪我怠慢客人。」
「到那時我自會與穆叔說明,必然不會讓穆嫂受到一絲委屈。」
婦人思索片刻才妥協:「好吧,既然你都如此堅持了。」
「多謝穆嫂。」
「呦呼~出發囉!」芙萍高興的發出雀躍聲,並朝著幾位孩子輕快跳著。
「別太晚回來呀!」身後傳來婦人的叮嚀,但似乎無人聽進去。
宴會現場人聲鼎沸,象徵著村子繁華榮光,四周驚奇玩意令孩子們眼中滿是光采。
經過一家賣糖葫蘆的攤販時,其中一位牽著芙萍手的男娃出聲道:「芙萍姐姐,我想吃糖葫蘆。」
「我也要。」
「我也是!」
芙萍愕然地看著他們仨:「才吃完棉花糖,你們這麼快又餓啦!」
何郤靜悄悄的別過頭,不讓他人輕易看見自己上揚的嘴角。
「對不起呀,剛剛出來得急,姐姐身上沒帶這麼多錢。」
他見孩子們失落模樣,遂蹲下以親切的口吻道:「姐姐沒辦法買給你們,那換哥哥買給你們好不好。」
下一刻,孩子們喜上眉梢,眼神又重新散發光采,忙不迭地點頭。
何郤輕笑一聲,起身走至攤販前:「老闆,我要三...給我四支好了。」
「好嘞~客官稍等!」
不久,他帶著色彩鮮艷的糖葫蘆返回到孩子們身邊,一一分了出去。
芙萍杏目圓睜,道:「喂~你們三個要有禮貌啊!」
在孩子們齊聲道謝下,何郤只是簡單的說聲不必客氣。
「芙萍姑娘,我多買了一支,給妳。」
「我也有?」
「權當是今晚陪我逛宴會的謝禮。」
芙萍伸手接過糖葫蘆後,頓時俏臉一紅:「謝...謝謝。」
「我們還是先找地方坐著吧,一直行走,孩子們應該也累了。」
未尋找太久,他便於湖畔旁找到絕佳的休息地,隨後帶著其他人同坐於涼亭下,數對眼睛眺望著遠邊曇花一現的煙花,絢麗且燦爛,時而點亮朦朧夜色。
「感謝你願意一起幫忙照看大寶他們。」
「沒什麼,我只是偶然在他們身上看到熟悉的身影。」
芙萍眨了眨眼,雖對他的回答充滿好奇,但出於尊重下未選擇細問。
「芙萍姑娘。」
他遠望著黑夜中的明月,問道:「若是某日,妳所熟悉的人事物皆離妳而去,世界像是變了個樣,妳還會有繼續前進的動力嗎?」
對於突如其來的問題,她感到匪夷所思,在經過認真考慮後,隨即頷首表示肯定。
「抱歉,突然問了個奇怪問題。」
「不會,我不怎麼介意。」
面具底下,察覺幾位孩子有了倦意,他起身淡然說道:「芙萍姑娘,我想獨自走走,孩子們交給妳一人帶回去,沒問題吧?」
芙萍笑道:「嗯。」
告別對方,他頭也不回的離開,儘管時間已晚,自高木架傳出的鼓聲依舊響徹雲霄,只是擊鼓的人員重新換了一批,宴會始終還在繼續。
大街熙熙攘攘,身邊經過的人不計其數,當出村那刻,他沉悶的神情轉為堅毅,並踏著果決步伐朝向午後發現的區域。
越是遠離村子,越是人煙稀少,昏暗的路上幸虧還有點月色,才使得不必用火把探路。
風聲喧囂,寒風吹得枝葉連連搖擺,像是野獸張牙舞爪示威,配合渡鴉哀鳴,為此處營造出不寒而慄的恐怖氛圍,他停於斷崖前,看了眼下方急流的川河後,藉由一座經過無數次修繕的木橋到達對面。
廣大的墓園裡,他面目凝重的蹲在一塊矗立的石碑前,長達數息時間都保持著相同姿勢,眨眼後方傳來沉重的喘息聲以及金屬撞擊聲,令他不得不打斷思緒,但從表情上來看是一點也不懼怕突然冒出的詭異聲響。
他緩緩站起並直面動靜來源,眼前此刻,一具枯骨體態魁梧,頭盔底下半臉陷入腐爛,身披戎甲,手握斷刃,兩支半截箭矢固定於肩,雙腳處還有著斷裂的腳鐐,全身更是散發著毛骨悚然的不明綠光,可身為其主人的他並未覺得可怕,反倒是有種家人的親切。
何郤直視枯骨,淡然道:「孤魂,殺之;生人,避之。」
話音剛落,枯骨口中發出一聲低吼,接著僵硬的一點頭,如名鞠躬盡瘁的將士接下命令。
「去吧。」
對方未有一絲猶疑便轉身舉起斷刃,邁著沉重步伐奔向遠處。
稍後不久,現場重歸寧靜,他昂首仰望月色,接著如釋重負般吐出口氣。
距離枯骨完成使命後足足過去一個時辰,在何郤確認此處再無鬼物後才真正放心離開,對於某位賦予他重生意義的人,他對其只有敬重,故其過去說的話一直銘記在心,此次到訪各村也算是藉機根除其口中的禍害。
欲過橋之際,心想別事的他無意間發現橋上一道不尋常身影,便一個閃身躲藏在樹後暗中窺視。
當白月光灑落在對方身上,他目光一亮,為其驚為天人的美貌深深驚豔,本該是對好皮囊無所感覺,但此刻心底卻激起波瀾。
對方將身子貼在橋邊,失神盯著手上類似於紙張的物品,目視芳齡僅僅十三歲,正還琢磨著究竟是人是鬼時,尚未來得及反應,少女霎時潸然淚下,同時間對方一個沒抓穩,紙張隨著陣風脫離手中。
當下她雙肩一凜,內心的悲慟驅使向前張手,然而無論如何挽回,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紙張飄然離去,獨留她一人原地遺憾。
他莫名心疼少女哭得梨花帶雨,明明素昧平生,卻特別不捨對方落淚。
長時間下對方神色呆然,就像是魂不附體,只剩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接著待烏雲再次蔽月,她俯身脫去繡鞋。
見到對方此舉頓時讓他心生不妙,就在祈禱事情別往壞方向發展,下一刻,對方已然做出他最不想見到的事。
他使勁全力,以風馳電掣般的速度趕到橋面上,並在衝刺過程中奮力一躍,捨身將對方從半空中給拉回,對方是得救了,然而,他反倒成了那位墜橋之人。
在與少女對視的過程中他衝其一笑,接著如眾多流星的結局一樣黯然消失。
伴隨巨大的落水聲,何郤沉入水底,所幸他非一般人,才沒在強勁的撞擊力下昏死過去,浮出水面後環顧四方,尋找著一個能上岸的立足點,而昏暗視線中,他隱約瞧見方才拯救的少女正慌張的沿著崖邊棧道朝他而來,遊了一回,狼狽地拖著吸飽水分的衣褲返回陸地,看了眼溼答答的身體,只感到渾身難受。
「公子,你不要緊吧!」天籟般的嗓聲從棧道方向傳來,少女踩著一階又一階的木頭,費了點時間才到達他身邊。
「無礙,倒是妳為什麼要選擇輕生?」他鎖眉,想將對方問的話奉還回去,然而也只是想想而已,並不打算真的做。
少女默然,隨後裝傻淺笑道:「輕生?公子在胡說什麼呀?」
聽聞,他眉頭鎖得更緊:「生命可貴,任何人都不該踐踏自己的性命。」
「那公子呢?為救一個放棄未來的我,差點連命都不要了。」
「不一樣,我自有十足把握能活下來,只可惜我身上這件價值連城的衣服了。」
須臾間,對方噗哧一笑,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這身衣服無特別之處,也就是說他只是單純在逗著對方。
見對方重拾笑容,何郤欣喜的揚起嘴角,隨後很快意識到眼前的不對勁,他著急向臉上摸去,才發現面具不見蹤跡。
啞然面向川流,腦中很快得出一種結論,面具便是自落水那刻被沖走,此時要下水去尋找恐怕為時已晚,此外,現在有個更重要的議題擺在眼前,對方既然看到自己的真面目究竟該不該滅口?不過發現少女絲毫未察覺自己身分,這份念頭隨即化為雲煙。
脫去衣服前,他分別從虛間袋拿出遂石與乾柴,邊生火邊道:「真沒想到這時候還能碰到其他人。」
火光映射下,少女絕美的俏臉浮現壞笑:「你怎麼能確定我真的是人呢?」
看了眼有著曼妙身段的對方,他心無旁鶩地將衣服攤平,然後坐在火堆旁取暖:「妳不是人,妳是月娘。」
少女同樣找了個舒服姿勢坐下,不解的道:「月娘?」
「對呀,因為我是月老,而妳就是月娘囉。」
對方眨著美眸,輕笑一聲:「我不做月娘,我要做自由翱翔的喜鵲!」
何郤訝然,沒想到只是隨口一說,對方非但回應自己,竟還能將話題接下,心底不禁對其產生一絲興趣。
他問道:「敢問姓名?」
「詢問別人名字前,不應該要先報上自己的嗎?」
「所言極是...」
他拱手作揖道:「在下姓夏名清月。」
一息間,夏清月怔在原地,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告訴對方真名,而不是用另一種身分的名字。
他還未想出原因,少女長咦一聲,輕笑道:「這麼有默契,我名字恰巧也有個月字呢。」
少女有樣學樣的拱起手:「我叫凌月,請多指教。」
凌月,真是個好聽的名字。
「那...我稱妳月妹?」
凌月頷首笑道:「恩,月哥~」
「附近不遠有座村莊,月妹是那裡的人嗎?」
「不算,我其實住在這附近。」
「妳一個人?」
「和我的貓。」
頃刻間,他不由自主想起悠久前的伊人,過去彼此一朝一夕相處的畫面再次浮現,多年來他一直想忘記,原以為早已釋懷,然而這份真情豈會說淡就淡。
「那麼月妹,閒聊如此久,是否也該透露妳為何輕生的原因了。」
凌月神色一下子暗沉下來,美目幽幽:「原因嗎?月哥想聽?但其實我膩了,過去說了很多遍,因此對此感到厭煩。」
他深深凝視著對方,一時間竟看得出神,稍後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乾咳數聲:「那待妳想說再說也不遲。」
「你身上有股我說不出的香味,很奇特。」
夏清月心中一凜,為對方能發現常人所無法發現的事而震驚。
「而且月哥和他一樣溫柔,聲音也好聽。」
「這個他是指?伴侶?」
凌月美目裡透出一股魅力,輕聲道:「月哥不是想聽嗎?那我就說給你聽。」
從古至今,每一段真摯的感情不一定總與童話故事一樣會有好結局,據對方所述,她從小就擁有一種非凡能力,能透過夢境連接自己前世記憶,在某一世她與一白衣少年相戀,不過身患重病的緣故,兩人最終無法白頭偕老。
而不久前,她與白衣少年再度重逢,只是想不到命運又開了玩笑,今世的她依舊患有重病,故而也只能含淚選擇放手,可當得知少年有了其他對象後卻後悔了,儘管多麼想與對方破鏡重圓,儘管多麼想再回到對方身邊,也只會被招來厭惡與敵視,那刻,過去少年對她說的山盟海誓都成了笑話,至此,世界崩塌,她沉入了無窮無盡的黑暗。
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兩段話完美詮釋凌月坎坷的愛情,她流著淚,故作堅強的說完來龍去脈。
夏清月心有戚戚焉,不捨對方的遭遇,眼角有剛剛他所拭去的淚痕:「對不起,害妳勾起不好回憶。」
凌月抹去眼淚,不介意的搖了搖頭:「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但說無妨。」
「吶,為什麼要靠近我?以你的身分,身邊應該不乏女人圍繞。」
驚訝的神色一閃而過,他也明白一旦說出真名後,對方意識到自己是誰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他本可以利用其他身分去欺騙對方,就像是對穆叔、芙萍那樣,但面對凌月完全做不到虛偽,甚至願意毫無保留的獻出真心,對於這樣的感覺,他甚是感到奇怪。
「妳想知道?」
對方頷首,美眸中充滿求知慾。
他斬釘截鐵的道:「用緣字應該能解釋。」
「嗯?」
「橋上,我救妳只是道德使然,而妳其實本不必下來找我,但妳卻這麼做了,於是緣份就這樣開始。」
夏清月瞇起鳳眼注視對方:「那封信,對妳來說是重要的東西?」
對方訝然後點了點頭,難過的雙手抱膝:「那是我能思念他的唯一方式,不過現在也沒了。」
聽著啜泣聲,他一點也不好受,隨即話鋒一轉:「月妹,妳認為我們某世也可能有因緣嗎?」
「也許?搞不好有可能。」
他笑了笑,隨後見身旁的衣物乾得差不多便穿上起身,同時問道:「明日酉時,我們依然在橋上見?」
對方抿了抿嘴,沉默一段時間才點頭允諾。
雙方藉著棧道回到高處,各自簡單做了告別後,夏清月朝著村莊方向逕自離去,只是未走幾步路突然改變想法,他憂慮地望著凌月背影始終是放心不下,於是決定偷偷瞞著對方,暫時擔任她回家時的影子護衛。
確實如凌月所說,她住的地方只在附近,但是周圍的景象令人詫異,以房子為中心,兩米外的距離皆為尖刺鐵鍊,高度足足達四米,論常人的能耐根本無法翻越,而在鐵鍊後是猶如護城河般的泥濘,但凡只要踏錯一步便難以掙脫,要想安然無恙抵達,唯一的途徑即是透過由砂土所鋪的半米寬道路,除此之外,房子造型也前所未見的獨特,宛如像座城堡般固若金湯。
他默然藏在樹後,目視著凌月推門而入,雖為整處地方感到不可思議,但更多的是為對方著迷。
離去前,他戴上從虛間袋摸出已久的面具,並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準備了另一副。
於空無一物的客房內,夏清月閉眼盤坐在地,從外表來看就像是靜止不動的蠟像,但唯有他本人清楚,此時腦中滿是凌月婀娜多姿的倩影,當想起對方的一顰一笑,嘴角甚至不由自主的上揚,然而下一刻,一股共鳴擾了清靜,在煩悶的呼出口氣後,意識逐漸與自我剝離。
次日午後,他離開客房來到庭院時,孩子們與芙萍的身影當即映入眼簾。
芙萍是個第一個察覺到他出現的人,隨後單獨來到他身前,怡然笑道:「你醒啦!」
夏清月抱拳作揖,簡單打了招呼後問道:「芙萍姑娘,妳可有看到穆叔和越伯?」
「嗯,他們兩人在主廳。」
他點了點頭道謝,然後未有一絲躊躇的快步前往主廳,當抵達時,越伯和穆叔正飲茶聊著關於最近發生的議題,筆直看著模樣較為年輕的中年男子,有禮作揖:「穆叔,在這叨擾了一晚,我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對方愕然,慢悠悠的起身:「這麼快!莫非是我招待不周?」
「穆叔多慮了,只是我目前還有要事在身,因此不便久留,我與越伯得繼續趕往下個目的地。」
話音一落的瞬間,他迅速橫了越伯一眼。
對方會意後連忙一拍大腿附和:「唉呀~真糟糕,差點都忘了正經事,人真的是一旦上了年紀後就變得容易健忘。」
穆叔欲言又止,隨後沉聲道:「好吧,既然如此也不好多挽留兩位,就讓我送你們到門口。」
他拱手,鄭重的向穆叔道謝。
時光稍縱即逝,他和牽著馬車的越伯逗留在村子入口。
「越伯,感謝你這陣子以來的照顧。」
對方撓了撓後頸,道:「哪裡,該道謝的是我,你的大恩我畢生難忘。」
「說好不言謝,村子那邊,過幾日我便會差人去善後。」
「何少俠,當初第一眼見到你時,我便看出了您並非普通人,但既然您選擇了隱瞞身分,我也不好過度揣測。」
「有朝一日,說不定你能推敲出我是誰。」
「哈哈哈,那麼就此別過了,山水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越伯翻身上馬後恭敬抱拳,隨即驅車離去。
待馬車逐漸成為一個看不清的黑點,夏清月抬眼望去刺眼的太陽,喃喃道:「時間尚早,還是就先過去吧。」
相較於夜晚,橋上多了數波人群,在旁人眼中他戴著面具的模樣尤為顯眼,於是為了避免麻煩,他躍上高樹,並以舒服的姿勢背靠休息,等待太陽西落的過程相當漫長,無事可做的他便保持著闔眼狀態,直至酉時才睜眼。
此時的橋面已無人流,他逕自來到崖邊才發現凌月早先一步抵達,故欣喜若狂的取下面具走下棧道。
凌月盯著匆匆而來的青年,嬌嗔一聲:「月哥,你來晚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雙手合十誠懇道歉,心裡有所準備要被對方挨罵。
「算了,原諒你吧,誰叫我好心腸。」
「月妹人不但可愛還心善。」
一息間,對方臉蛋呈現酡紅色,道:「油嘴滑舌,就你嘴甜。」
「今夜村子依然在舉辦宴會,妳打算一起去逛逛嗎?」
凌月不假思索地搖頭拒絕:「我...哪兒也不想去,只想待在這。」
他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有些人確實不習慣人多嘴雜的場所,於是乎兩人又像昨日那樣,面對面圍在火堆旁進行交談。
隨著一分一秒過去,彼此都對雙方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各自互相聊著自己的喜好、習慣,並以故事之形式講述過去經歷,猶如許久未見的老友般知無不言。
之後數天日子,兩人也持續相約見面,期間在與凌月的相處中,他感受到了深深被需要的感覺,甚至這種感覺漸漸昇華成了不一樣的情愫。
不過夏清月也很快意識到異樣,貌似心靈上只要越接近對方,其便會試圖保持距離,也就是說但凡他前進一步,對方就倒退一步。
情況一直延續到第六天,他如往常認為凌月肯定會早早出現,但意外地未能如願,隨後他又多等了一個時辰,對方卻也依舊沒赴約,而後續的第八天第九天亦是如此。
心裡除了失落外,更多的為對方擔心,若非逼不得已,他還真不願隨意到凌月住的地方打擾。
輕而易舉翻過三米高的鐵鍊,他謹慎地走在狹路上,止於房門前。
「月妹,妳在嗎?」
等了一會始終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就在夏清月轉身時,一道充滿詫異的話語聲從門後傳出。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在這?」
他驚喜交集地道:「太好了月妹,妳平安無事,我...很擔心妳。」
足足過了三息左右,門後才又傳來凌月虛弱的聲音。
「月哥,求求你走吧,我累了。」
他一臉不解的問道:「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我對任何事都已經受夠了。」
「妳只是因為病情才這麼想,治好就沒事了。」
「我的病治不好,月哥,我不想將你耽擱在這,我不是你的責任,所以走吧。」
他緊握拳頭,眼神毅然,仍舊不放棄:「我帶妳走,帶妳離開這!然後邀請帝都中最好的大夫將你治好。」
對方苦笑一聲:「看看四周,我深陷於泥濘,心亦如此,無法走,也不想再走了。」
「走不動的話,那我便揹妳。」
「我只想留在這,讓我就這樣一個人吧,一個人安靜的離開世界。」
夏清月緊鎖眉頭,心情五味雜陳,並深知無論如何勸說都已改變不了對方決心,故在深思熟慮下拋出一道致命性問題:「那妳敢說嗎?說妳不再需要月哥,這樣我便會放棄。」
以為對方會有所振作,然而其幾乎是沒有一絲猶疑的回道:「我不需要。」
聽聞凌月的回應,他感到悲痛欲絕,耳邊彷彿響起心碎一地的聲音,接著眼角冒出溫熱感,兩行眼淚悄然沿著臉龐滑落。
「走吧,沒將心給出去,我便能狠心。」
淚水迅速打溼眼眶,眼前視線變得朦朧,他哭得泣不成聲,同一時間,彷彿再次和過去一樣體會到世所離棄。
「月哥,我一直未能跟你說,在某世你是我要好的閨蜜,是個很活潑愛笑的女孩子,你也對無法拯救我一事而抱有遺憾,一個人哭了很久很久,這一世你也不例外的想來拯救我,只是對不起,晚了。」
經對方所言,他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凌月情有獨鍾,見面時那股熟悉感以及毫無掩飾的真心,其實都已暗示兩人早有因緣。
他強撐著發抖的身體,道:「我已經很久沒這麼難受了,月妹,我還沒放棄妳,這一世,我也一樣會拯救妳,等妳病好的那天。」
「別等我了。」
對方口吻輕到宛如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情急下,夏清月緊張的連連拍打大門,嘴裡不斷呼喊著對方名字,而發現毫無回應後,他著急的貼在門上,異想天開的想透過縫隙一窺內部,那怕只有一絲機會也想再見對方一面,不放棄的他環繞房子周圍,尋找著能更清楚觀察的絕佳位置,最終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讓他發現一扇緊閉的玻璃窗。
他不由分說湊到窗邊,目光鎖定在房間裡面容憔悴的少女,此時的凌月提不起勁地坐在床尾,迷人美眸宛如剛哭過般紅著眼眶,當與他四目相對之際,早已傷得千瘡百孔的心毫無波瀾,隨後帶著倦意躺回床上,雙手緊抱著與人等身的貓咪布偶,不僅封閉內心,也對未來不再抱有希望。
少女華麗出場,上演著名為人生的絕唱,像是鑲嵌在黑幕裡的皎潔白月,趁著謝幕前舞完最後一曲。
對方美好的出現過,著實替他生活中增添一絲樂趣,可惜的是兩人認識在錯誤的時間點。
窗外,夏清月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已然不知多少次為自己的無能深深憎惡,頹然回到鐵鍊外,他隨意找了一處就地而坐,為再次與對方談笑風生,甘願日復一日的痴然守候。
經過不知多少個寒冷夜晚後,在隔天涼爽清晨,背後傳來的陣陣輕盈腳步聲成功引起了他注意。
「尋了好久,我總算是找到你。」
聞其聲,他不必面向來者便猜出身分。
「過分,竟然真的說消失就消失,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對方如銀鈴般的悅耳聲音裡充滿著怨氣。
他緩慢起身面向對方,目光柔和,誠摯道歉。
眼前,對方擁有黃金比例的精緻五官,短髮模樣洋溢著青春活力,全身上下的裝束都透出一種高貴氣質,身高僅矮他一寸,酥胸微起的程度並不明顯,雖為女性,卻藉著高超的扮裝技術將自己打扮成男人。
對方扶腰,嬌嗔道:「你這個家主真不負責任,平時我要經營一間酒樓已經夠累了,現在還將夏家這個重擔落到我身上,快忙不過來啦。」
夏清月幸災樂禍的笑出一聲:「知道妳辛苦,所以前陣子我不也回去處理了嗎?」
「一個木偶能做的事有限,更何況某些我也做不了主呀,知不知道府裡那些長老多麼咄咄逼人,一天到晚問家主在哪?何時回來?他們都快把我逼瘋了!」
對方雙手放在頭上,頓時滑順秀髮變得參差不齊,然而依舊不失美感。
「哦?那妳怎麼回答?」
「我只能說你正在閉關呀,哪敢真的對他們說出實情,我還特別強調連我都不能打擾。」
「聰明。」
從他口中聽到讚賞的字眼,對方得意洋洋,驕傲的挺起受到裝束限制的胸脯。
「二哥,你該不會一直待在這吧?」
他點頭,隨即視線投向凌月的所在。
「是因為房子裡的誰嗎?」
「一朵清蓮。」
一息間,對方發出極大的疑惑聲。
「她生了很嚴重的病,也經歷了一段心傷,所以我才一直待在這。」
對方抿了抿嘴,揶揄道:「你還真是沒事找事做,同情心氾濫?」
他遲遲未張口回應。
「二哥,你三妹清霏也擁有著心傷,所以...能不能只將你的陪伴用在我身上,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自私,但是...」
話音未落,夏清月輕撫著對方頭,溫柔的道:「我明白,不管如何妳都是我唯一的妹妹,如今只剩我們,更要相互扶持。」
感受著來自頭頂上的觸感,夏清霏雙頰染上緋紅,幸福的嫣然一笑。
「那你還打算繼續留在這嗎?」
因對方提問,他再次陷入沉默。
「我不會阻止你想做的事,夏家方面我會代你照料好,但是他...對我們下達了指令。」
夏清月心底一凜:「這時間點?」
對方頷首,檀口輕啓:「嗯!所以我才親自出來尋你,不然這時我應該還在房間裡批閱一大堆破事。」
夏清月表情多了幾分凝重,數息後才道:「看來事情非同小可,我確實也該回去了。」
對方喜形於色,俏生生的擺動雙手:「在回去前我們能否去一趟村子,聽那邊村民說晚上會有宴會呢!」
「不行。」他揚眉,想都不想便拒絕,隨後從虛間袋中取出泛黃的紙張。
夏清霏噘嘴,低聲嘟嚷:「討厭鬼。」
他目光幽幽看往房子,喃喃道:「月妹,容我離開一陣,待我事情處理完,便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
紙張在他手中撕成一半後化為粉塵,霎時間一道傳送門出現於兩人身旁,且周圍浮現無法解讀的象形文字。
「忘說一件事,據幾日前消息回報,大哥似乎在浮翎城被譽為天縱之才呢!真是令人敬佩。」
夏清月與有榮焉的笑了笑:「那可是我們大哥,如此我們得在更努力些,為了未來的某日再次相見。」
隨著兩兄妹的身影消失在傳送陣中,通道立即關閉,瞬息間現場又再度安寧,而屋前地上,是一張以墨水所著,來自於他的自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