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的眼裡
本章節 6242 字
更新於: 2023-09-21
時光飛逝，專注在衣服製作的林靖竟絲毫不覺得一個月很慢。
她把大部分的時間都耗在伊妘店裡，每天都早出晚歸。看著衣服慢慢在人台上成型，內心有說不出的成就感。至於她的父親看見女兒勤奮讀書也是越來越開心，連帶父母間都少吵架了。
期間，初賽結果公布，林靖不意外雀屏中選，甚至葉雪瑤還特地跑來恭喜。李思語最近很少黏在她旁邊講蘇老師的事，直到林靖有次看到她和一名不認識的男子肩並肩在便利商店挑冰棒才知道她可能是有了新的關注對象。
至於遊戲，林靖在隔幾天上線後發現情況並沒有那麼糟，大部分的人並不關心她叫什麼名字，反倒是有晴因為當天的失控獲得不少差評。比起林靖真名，在嗑瓜子民眾間流傳更廣的反而是「藍天白雲慘敗藤緣豆腐」。
由於製作衣服是真的很忙，林靖只能偶爾上線和一塵不染聊個幾句。他們會在山巔吹吹風，划著小船在湖中享受愜意。得知林靖正在準備比賽，一塵不染也會不時關心進度，發揮體貼。
但這並不代表某花花浪子因為結情緣就放棄了他的老本行。儘管林靖不常上線，李思語對於成為她的眼線這件事倒是很勤。
剛從伊妘店裡下班，林靖的手機馬上跳出李思語的通知，裡面是一張遊戲截圖。
【世界】嘟嘟嘟：徵ＣＰ，我可甜可鹹又可愛
【世界】＜幫主＞魚花洛：徵ＣＰ，我可甜可鹹又可愛
【世界】與君歌：抽ＣＰ，我可甜可鹹又可愛
【世界】一塵不染：徵ＣＰ，我可甜可鹹又可愛
【世界】＜幫主＞魚花洛：＠鏡上月
【世界】與君歌：＠鏡上月妳老公欠打
【世界】一塵不染：我不小心按到複製了
林靖火速上線，打上一個微笑。她知道沒有什麼比一個微笑更有殺傷力。
【世界】鏡上月：：）
【世界】一塵不染：（汗顏
【世界】鏡上月：只好拖回去管教管教了
這番話當然不具有什麼威脅性，林靖也只是說說罷了。但世界頻馬上在李思語的煽動下沸騰起來。
【世界】與君歌：吊起來！狠狠打！
【世界】一塵不染：這是虐待夫君啊！
因為有些累，林靖用私訊敲了一塵不染。
【私訊】鏡上月：我有點累，可能要先下線
【私訊】一塵不染：哦哦好，辛苦了，話說妳衣服進度怎麼樣了
上次聊天林靖曾經提到正在製作和一塵不染同款的漢服，一塵不染還特別提點要做得跟他一樣帥。
【私訊】鏡上月：完成了
【私訊】一塵不染：好快！
經過一個月的努力，她的成果此時正躺在側背的大包裡。衣服完成的時間有點早，距離比賽還有整整一週，連伊妘都稱讚她做得又快又好。
簡單道過晚安，林靖便下線查看社交軟體的訊息。先前在店裡她便拍了一張成品發給蘇老師，剛好老師也回傳了訊息。
「我覺得很好看，接下來的一週是不是要構思寫些什麼了？」
「這個禮拜我打算去書法教室練習，一邊整理靈感。」林靖一回覆，對面立刻已讀，似乎是一直在等她。
「明天下課後來找我，我有個更好的地方。」只見對面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藏了什麼好東西。
「那就明天見了。」剛好明天就是蘇老師的課，她可以毫不費力就找到人。
「明天見。」
回到房間後，林靖又把製作好的漢服拿出來反覆看了遍。漢服呈現淡雅的藍色調，為了有足夠的空間寫作，下半身的部分幾乎都選擇留白。只有領口與袖口逢上了具有雲紋的布料，增添仙氣。整件衣著簡單，卻是林靖花了整整一個月放學的嘔心瀝血之作。她又欣賞了十來分鐘，這才滿意地把作品放進衣櫃，上床睡覺。
§
拿了蘇老師的保溫杯到三口煮咖啡館幫他裝咖啡，上課寫他的七十五字字帖，一切都和一個月前一樣，但底下同學心境都有很大的轉變。
譬如林靖，不再排斥蘇老師偶爾冒出的關心。
譬如李思語，陷入全新的愛情漩渦，不再關心蘇老師的顏值。
「林靖，我要從蘇老師後援會正式退休了。」李思語神秘兮兮說道。「因為我找到了真命天子。」
真難得能聽見李思語說出這句話。
「上次搶你冰棒那個？」林靖只是隨口說說，豈料少女竟然羞紅了臉。「……不會吧。」
「妳不理解，後來我才明白，那是命運的相逢。」李思語語調輕飄飄的，沉浸在愛情的美好。「這一定就是抽籤選中的愛情吧。」
「如果我沒記錯，妳好像抽了不少人。」林靖挑眉，把剛寫好的一張稿紙平鋪放進抽屜。「妳的如履薄冰怎麼辦？」
沒想到她也能有用網友調侃朋友的一天。
「是臨淵履冰！」少女氣嘟嘟道。「而且他們是同一個人啦！」
林靖震驚。「這世界上還有這麼巧的事？」
「要是知道他是搶我冰棒的討厭鬼，我才不會邀他一起吃飯。」講著講著，李思語聲音又低了下去。「可是他真的很帥耶……」
「我上次有看到他的背影，看起來年紀不小，他幾歲？」
「三、三十……」
「……李小姐，不會覺得你們之間差太多了嗎？」
「之前就跟妳講過年齡不是問題了嘛！」
「年齡的確不是問題。」一個新的聲音忽然插入他們的對話。
林靖內心倒彈好幾尺，表面仍不動聲色。
蘇老師笑著站在林靖桌旁，越過她拿起李思語桌上半白的稿紙。「李同學的進度應該是比較大的問題。」
蘇老師一點也沒生氣，但林靖與李思語就像兩隻受驚的兔子，只能靠在椅背上不敢吭聲。
「林同學好好教一下同學吧。」蘇老師搖頭，把稿紙還了回去。
「妳看看妳，都把一位有熱忱的老師搞到鬱悶了。」林靖看蘇老師背著手遠去。
「這是在讓書法天才有更多敦親睦鄰機會。」李思語吐吐舌。「幫幫我唄，林大師。」
「可以，我會很認真幫你。」林靖指著稿紙。「現在開始沒寫完不準講話。」
「怎麼這樣。」
「不準講話。」
有了林靖押著，李思語終於在下課前趕死線完成了課堂作業。「林大師，我覺得我這輩子寫夠多書法了。」
「下禮拜要交一張宣紙作業上來喔。」彷彿聽見李思語的抱怨，蘇老師在前臺叫道。
「殺了我算了。」李思語哀鳴。
林靖微笑，拿起李思語的稿紙一起帶去前台交。
見到林靖來了，蘇老師眼裡再也掩飾不住期待。「林同學，幫我一下？」
林靖點頭，用手裡的兩份稿紙換來了全班稿紙的份量。
她跟在蘇老師身後來到教師辦公室。儘管內心有點懷疑這裡是否能塞書法空間，但她還是安靜留給蘇老師一個表演機會。
自從繳交報名表後，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教師辦公室。幾個月前這裡還堆滿箱子，現在卻像是被打掉重新裝潢過，完全不像是之前的辦公室。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辦公室後半部被改造成木地板的和室。
空間有限，和室空間大約只能容納兩人，卻進行了完全想不到的改造。尤其是原本冰冷的鋁框此刻竟能被改造成圓形的中式圓窗，雖然比原先的縮小，卻增添典雅的中式氣息。
木地板上放著一張古銅色的木茶桌，在蘇老師的演示下，他從原本只能放茶杯的桌面下面拉出折疊的空間，固定出一張足夠長的桌面。「妳覺得怎麼樣？」
林靖因為太過震驚差點忘記說話。「擅自改造成這樣學校不會管嗎？」
「沒有破壞性工程，拆除很容易的。」蘇老師聳聳肩。「而且身為中文系老師，沒有一個中國風辦公室怎麼行。」
看見林靖的躊躇，蘇老師又補上：「妳要是喜歡，我就把門禁卡跟門的密碼告訴妳。」
「只有一個問題……」林靖指著位於辦公室中半段的辦公桌。「所以我平常就要在你後面寫書法？」
「指導老師就在面前，就近幫助，這不是很棒嗎？」蘇老師一點都沒覺得不妥。
「好啊，謝謝老師。」忽然發現這是能和蘇老師相處更久的機會，林靖馬上應了下來。
她並沒有想背叛一塵不染的意思，但兩人之前已經講好關係僅限網路上，因此照理來說，線下想做任何事都是自由的。
「話說，昨天看到妳的漢服，我覺得還蠻可惜的。」蘇老師提起。
「可惜？」
「可惜是按著妳的身高來做，我沒有穿它的機會。」
林靖雖然有起過想給蘇老師穿的念頭，但聽見蘇老師也想穿還是第一次。「謝謝老師的誇獎。」
要是有機會，就再做一件送給蘇老師吧。林靖暗自想道。
就這樣，她在蘇老師的辦公室半定居了下來，甚至還有免費冷氣可以吹。當然，這並不是毫無代價，她必須幫忙改書法課同學的作業，把不對的部分圈起來，彙整之後再交給蘇老師打分。
整體來說，和學校助教工作相同，但無給薪。
第二天剛改完一疊作品後，她盤腿坐在木地板上提出抗議。「我是窮學生，要求給薪。」
「確實是該給。」還好蘇老師還算有良心。「但是給現金容易落人口舌，改日再請妳吃飯？」
「吃什麼？」
蘇老師伸完懶腰，從座位起身，坐到林靖旁邊。「這就要看我們的書法小天才想吃什麼了。」
聽到這個綽號，林靖提筆抗議。「綽號不好聽，換一個。」
「怎麼不好聽，多好聽。」蘇老師自顧自欣賞林靖今日的作品。「妳看，妳把我的名字寫得多好看，不叫天才叫什麼。」
他指的不是表面上的正經作，而是林靖刻意壓住不讓他看見的那份。
「蘇若……老師！」不得不說，和蘇老師太接近真的很容易逾越分際。「不要看那份！」
「寫得很好啊，幹嘛不要看。」蘇老師趁林靖一個分神，順勢抽走整張紙。「何處不染塵，前面則是……」
在紙張被完全攤開前，林靖起身去抓，怎料一個踉蹌，在打蠟過度的木板上滑倒。
「小心！」
眼看林靖的後腦勺即將和地板來個親密接觸，男子連忙扔掉紙張，伸手去拉林靖。後果不言而喻，他也一起被拉倒了。
一陣天旋地轉後，林靖終於在地上回過神來。她的後腦勺墊了一隻手，對方的另一隻手則撐在肩旁。
而蘇老師，橫跨在她身上。
時間彷彿被拉得漫長，從扶著她後頸的掌心到臉上的溫暖鼻息，所有感官的接觸都被放到最大。
那張輪廓柔和的面龐此刻離她只有幾個指尖，甚至抬頭就能用鼻尖觸碰到。男子額前散落的碎髮掠過她的鼻尖，帶著淺淡的清香。僅僅咫尺的距離間，林靖看見那雙淺淡的棕色眼眸中夾雜了太多情緒，好似要傾訴什麼，最終卻落成一片淡淡的光芒。
砰砰、砰砰、砰砰，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她心跳的回聲。
最先鬆開的是後頸的手，以近似輕柔的方式鬆開，直到林靖可以靠自己支撐。確認無大礙之後，蘇老師一個翻身離開，跪坐在一旁。「抱、抱歉啊，沒有受傷吧。」
蘇老師試圖用歡快的語氣營造輕鬆氣氛，可眼裡毫無笑意。
這樣的眼神林靖看過，是動物在防備時會露出的眼神。但與其說是防備，林靖倒覺得他是在阻止什麼東西從表情中洩漏。
「我沒事，不好意思。」林靖拉拉衣服，故作冷靜。
明明只是一場意外，她卻覺得自己與蘇老師早已牽手站在鋼索之上，隨時都有可能萬劫不復。
喜歡太過年長的男性是不對的。
喜歡自己的老師是不對的。
各種罪惡感疊加在她心上，成為沉甸甸枷鎖。可是就算有億萬分的機率之一，萬一蘇老師也對她……
「妳的臉色很蒼白，是不是最近常常熬夜？」林靖不得不佩服蘇老師的恢復能力，已經能自在轉移話題了。「大學生打打遊戲沒關係，但比賽快到了，還是早點睡吧。」
還真的被蘇老師說中了，她最近都晚回家，所以半夜都掛在手遊上。
「謝謝老師，那我回家去啦。」趁著老師不注意，她把那張寫著何處不染塵的紙張悄悄塞進背包。
儘管矇混過去了，但差點被看見稿紙內容還是讓她捏了一把冷汗。畢竟那張紙只是她想比較紙上寫與手機上寫的差別才產生的測試品，萬一被誤認成是情書就糟糕了。
一出辦公室，她險些與經過的季老師對撞。
女子一臉想要殺她的眼神──好吧，這是林靖自己幻想出來的，身為一個必須時刻保持形象的老師，季老師只是冷漠掃過她一眼。
林靖一點都不想和她打招呼，所以也假裝沒看見。
刷出門時，季老師終於因為看見林靖手上的門禁卡而有了波動。「呵。」
無庸置疑是挑釁的語調，但林靖很聰明，沒應聲。
「蘇若塵和妳是什麼關係？」走入電梯時，季老師添了第二句。
林靖還是沒應，一方面是不知道怎麼回答，另一方面是她的確很希望自己與蘇老師還有師生之外的另一種關係。
電梯叮一聲終於抵達一樓，林靖也終於能從這個讓人緊張的氣氛中脫離。她往後退一步，讓季老師先走。
「好吧，那就祝妳比賽順利囉。」女子幾乎是咬著牙說完，這才踩著高跟離去。
終於熬到放學，林靖忽然有種釋如重負的虛脫感。為了放鬆心情，林靖在捷運上打開遊戲，發現線上竟然有不少人。她還來不及問，墨邪已經傳了組隊邀請過來。隊伍裡除了之前打副本的五個人，還添了魚媽。
【隊伍】鏡上月：怎麼這麼熱鬧？
【隊伍】一塵不染：快置板凳，今天是唱歌大會
【隊伍】鏡上月：這麼難得？
「對啊，嫂子待會要不要也來一首？」自從被發現真實身分後，李思語開麥都沒在省的。
「我在捷運上，有點吵。」為了證明，她也把麥克風打開了。
【隊伍】一塵不染：沒關係，我們先聽大哥表演！
「那我就繼續囉。」墨邪很快唱起一首粵語歌。
儘管聽不懂歌詞，能聽出墨邪放了不少感情，整首歌聽起來竟然還有一絲悲情。在他唱歌的同時，隊伍裡也刷起各種火箭與拉炮，簡直就像一間小型的ＫＴＶ。
林靖在捷運上不能鼓掌，於是發送了一排鼓掌圖案到隊伍。而且也是因為聽見墨邪唱歌，讓她更確定自己的猜想，小心翼翼開口。「大哥，你是不是開了一間咖啡廳？」
「妳覺得呢？我適合嗎？」墨邪沒有正面回應，回答模稜兩可。
林靖尊重對方的隱私，就此打住話題。
下一首是魚媽帶來的忘情水，年代古老，感情豐滿，還意外暴露了年代。
甚至連李思語都唱了，唱的是最近因為被某部電影重新帶上大舞台的情歌。一輪聽下來，其實魚媽唱的年代也不算早，畢竟現在許多流行歌都是老歌翻唱。
麥克風輪到一塵不染的時候，他還是維持自己一貫堅持拒絕了。林靖已經能看見家門，遠遠便看見客廳燈光亮著。「我快到家了，我的部份等進到房間再唱吧。」
「沒問題，等妳哦。」李思語拖長尾音，話語裡滿是興奮。
她把手機放進口袋，把臉湊到識別區域開門。
不對勁。
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趴睡在地毯上的母親，不知道是工作有多勞累，才會從沙發上滑到地上。林靖伸手要去扶她，卻摸到一手黏稠。她僵在原地，試圖辨認手上這發黑的紅是什麼。
「有個女老師打電話給我說，妳每天晚歸不是去唸書準備國考，而是去弄什麼書法比賽。」低沉的男聲在背後響起，卻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加不寒而慄。
林靖慢慢站起，轉身面對父親，可在看見父親手上的東西時，再也無法冷靜。「你偷翻我的房間？」
她精心製作的比賽漢服此時軟軟掛在父親臂間，父親手中還拿著一把沾染鮮血的剪刀。
「不如妳先跟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此時的漢服就像人質一般掌握在父親手中，讓林靖動也不是，站著也不是。「還有騙我去唸國考卻到處混的事情。」
林靖身體顫抖，聲調也忍不住提高。「請還給我。」
要是衣服現在被毀，她就無法參加比賽了。
「好，養出這種不服管教的女兒，我的確該反省。」男子瞥了地上的軀體一眼。「跟媽一個樣。」
在林靖的目光下，她精心製作的衣服被父親一刀剪斷，男子扔掉剪刀，展示其實早就已經被切成一條條的布料。
這下，讓林靖的理智線終於斷裂。「還給我！」
她無法理性思考此時該做什麼，只是縱身撲向前，想要把自己的作品奪回。所有的怒氣在這一刻爆發，破爛不堪的衣服皺成一團在兩雙手之間拉扯。林靖嘴中則模糊不清地喊著。「這是我要參加比賽的作品！」
「比賽比賽比賽！到現在還在喊著比賽！」男子怒吼道，猛力推開女兒。「你媽也是這樣，想要阻止我管教女兒！」
林靖跪坐在地，此時才想起自己滿手殷紅。「你對媽媽做了什麼？」
「這女人一直阻止我剪妳的布料，我這才……這才……這不重要！」
「你對媽媽做了什麼！」少女目眥盡裂，遲來的恐懼這才悄悄襲上心頭。「萌萌！快報警！」
人工智慧悄無聲息，竟然在不知何時就已經被手動關閉。
「快報警！」林靖用最後一股力氣撐起自己，向門口爬行。
濕滑的地板弄得她膝蓋全是血，不時打滑。她曾在遊戲裡被各式理由殺過，討厭她的，競爭關係的，單純無聊的，被殺害的時候固然生氣，但角色總是會復活。
而現在，是她第一次在生命關頭感到恐懼。
如果在現實裡被殺，是沒辦法復活的。
「一個一個都這樣，不準跑！」男子正在盛怒，抄起一旁的板凳便往林靖砸去。
林靖的手終於碰到門把，連忙將大門拉開。下一秒，白光伴隨著後腦杓的劇痛在眼前爆發。她撲倒在門前，眼裡盡是白花花的光。
叫不出聲。
噁心感湧上，她卻只嘔出幾口唾沫。她不想死，誰能來救救她……
父親的喊叫聲，街頭的喧囂，所有東西彷彿都融於一體，無從分辨。還有遙遠的，有人在呼喊她名字的聲音……
林靖抬起頭，想要眨掉眼裡的火星。
朦朧的視線裡，她看見蘇老師從光芒中走出。
她把大部分的時間都耗在伊妘店裡，每天都早出晚歸。看著衣服慢慢在人台上成型，內心有說不出的成就感。至於她的父親看見女兒勤奮讀書也是越來越開心，連帶父母間都少吵架了。
期間，初賽結果公布，林靖不意外雀屏中選，甚至葉雪瑤還特地跑來恭喜。李思語最近很少黏在她旁邊講蘇老師的事，直到林靖有次看到她和一名不認識的男子肩並肩在便利商店挑冰棒才知道她可能是有了新的關注對象。
至於遊戲，林靖在隔幾天上線後發現情況並沒有那麼糟，大部分的人並不關心她叫什麼名字，反倒是有晴因為當天的失控獲得不少差評。比起林靖真名，在嗑瓜子民眾間流傳更廣的反而是「藍天白雲慘敗藤緣豆腐」。
由於製作衣服是真的很忙，林靖只能偶爾上線和一塵不染聊個幾句。他們會在山巔吹吹風，划著小船在湖中享受愜意。得知林靖正在準備比賽，一塵不染也會不時關心進度，發揮體貼。
但這並不代表某花花浪子因為結情緣就放棄了他的老本行。儘管林靖不常上線，李思語對於成為她的眼線這件事倒是很勤。
剛從伊妘店裡下班，林靖的手機馬上跳出李思語的通知，裡面是一張遊戲截圖。
【世界】嘟嘟嘟：徵ＣＰ，我可甜可鹹又可愛
【世界】＜幫主＞魚花洛：徵ＣＰ，我可甜可鹹又可愛
【世界】與君歌：抽ＣＰ，我可甜可鹹又可愛
【世界】一塵不染：徵ＣＰ，我可甜可鹹又可愛
【世界】＜幫主＞魚花洛：＠鏡上月
【世界】與君歌：＠鏡上月妳老公欠打
【世界】一塵不染：我不小心按到複製了
林靖火速上線，打上一個微笑。她知道沒有什麼比一個微笑更有殺傷力。
【世界】鏡上月：：）
【世界】一塵不染：（汗顏
【世界】鏡上月：只好拖回去管教管教了
這番話當然不具有什麼威脅性，林靖也只是說說罷了。但世界頻馬上在李思語的煽動下沸騰起來。
【世界】與君歌：吊起來！狠狠打！
【世界】一塵不染：這是虐待夫君啊！
因為有些累，林靖用私訊敲了一塵不染。
【私訊】鏡上月：我有點累，可能要先下線
【私訊】一塵不染：哦哦好，辛苦了，話說妳衣服進度怎麼樣了
上次聊天林靖曾經提到正在製作和一塵不染同款的漢服，一塵不染還特別提點要做得跟他一樣帥。
【私訊】鏡上月：完成了
【私訊】一塵不染：好快！
經過一個月的努力，她的成果此時正躺在側背的大包裡。衣服完成的時間有點早，距離比賽還有整整一週，連伊妘都稱讚她做得又快又好。
簡單道過晚安，林靖便下線查看社交軟體的訊息。先前在店裡她便拍了一張成品發給蘇老師，剛好老師也回傳了訊息。
「我覺得很好看，接下來的一週是不是要構思寫些什麼了？」
「這個禮拜我打算去書法教室練習，一邊整理靈感。」林靖一回覆，對面立刻已讀，似乎是一直在等她。
「明天下課後來找我，我有個更好的地方。」只見對面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藏了什麼好東西。
「那就明天見了。」剛好明天就是蘇老師的課，她可以毫不費力就找到人。
「明天見。」
回到房間後，林靖又把製作好的漢服拿出來反覆看了遍。漢服呈現淡雅的藍色調，為了有足夠的空間寫作，下半身的部分幾乎都選擇留白。只有領口與袖口逢上了具有雲紋的布料，增添仙氣。整件衣著簡單，卻是林靖花了整整一個月放學的嘔心瀝血之作。她又欣賞了十來分鐘，這才滿意地把作品放進衣櫃，上床睡覺。
§
拿了蘇老師的保溫杯到三口煮咖啡館幫他裝咖啡，上課寫他的七十五字字帖，一切都和一個月前一樣，但底下同學心境都有很大的轉變。
譬如林靖，不再排斥蘇老師偶爾冒出的關心。
譬如李思語，陷入全新的愛情漩渦，不再關心蘇老師的顏值。
「林靖，我要從蘇老師後援會正式退休了。」李思語神秘兮兮說道。「因為我找到了真命天子。」
真難得能聽見李思語說出這句話。
「上次搶你冰棒那個？」林靖只是隨口說說，豈料少女竟然羞紅了臉。「……不會吧。」
「妳不理解，後來我才明白，那是命運的相逢。」李思語語調輕飄飄的，沉浸在愛情的美好。「這一定就是抽籤選中的愛情吧。」
「如果我沒記錯，妳好像抽了不少人。」林靖挑眉，把剛寫好的一張稿紙平鋪放進抽屜。「妳的如履薄冰怎麼辦？」
沒想到她也能有用網友調侃朋友的一天。
「是臨淵履冰！」少女氣嘟嘟道。「而且他們是同一個人啦！」
林靖震驚。「這世界上還有這麼巧的事？」
「要是知道他是搶我冰棒的討厭鬼，我才不會邀他一起吃飯。」講著講著，李思語聲音又低了下去。「可是他真的很帥耶……」
「我上次有看到他的背影，看起來年紀不小，他幾歲？」
「三、三十……」
「……李小姐，不會覺得你們之間差太多了嗎？」
「之前就跟妳講過年齡不是問題了嘛！」
「年齡的確不是問題。」一個新的聲音忽然插入他們的對話。
林靖內心倒彈好幾尺，表面仍不動聲色。
蘇老師笑著站在林靖桌旁，越過她拿起李思語桌上半白的稿紙。「李同學的進度應該是比較大的問題。」
蘇老師一點也沒生氣，但林靖與李思語就像兩隻受驚的兔子，只能靠在椅背上不敢吭聲。
「林同學好好教一下同學吧。」蘇老師搖頭，把稿紙還了回去。
「妳看看妳，都把一位有熱忱的老師搞到鬱悶了。」林靖看蘇老師背著手遠去。
「這是在讓書法天才有更多敦親睦鄰機會。」李思語吐吐舌。「幫幫我唄，林大師。」
「可以，我會很認真幫你。」林靖指著稿紙。「現在開始沒寫完不準講話。」
「怎麼這樣。」
「不準講話。」
有了林靖押著，李思語終於在下課前趕死線完成了課堂作業。「林大師，我覺得我這輩子寫夠多書法了。」
「下禮拜要交一張宣紙作業上來喔。」彷彿聽見李思語的抱怨，蘇老師在前臺叫道。
「殺了我算了。」李思語哀鳴。
林靖微笑，拿起李思語的稿紙一起帶去前台交。
見到林靖來了，蘇老師眼裡再也掩飾不住期待。「林同學，幫我一下？」
林靖點頭，用手裡的兩份稿紙換來了全班稿紙的份量。
她跟在蘇老師身後來到教師辦公室。儘管內心有點懷疑這裡是否能塞書法空間，但她還是安靜留給蘇老師一個表演機會。
自從繳交報名表後，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教師辦公室。幾個月前這裡還堆滿箱子，現在卻像是被打掉重新裝潢過，完全不像是之前的辦公室。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辦公室後半部被改造成木地板的和室。
空間有限，和室空間大約只能容納兩人，卻進行了完全想不到的改造。尤其是原本冰冷的鋁框此刻竟能被改造成圓形的中式圓窗，雖然比原先的縮小，卻增添典雅的中式氣息。
木地板上放著一張古銅色的木茶桌，在蘇老師的演示下，他從原本只能放茶杯的桌面下面拉出折疊的空間，固定出一張足夠長的桌面。「妳覺得怎麼樣？」
林靖因為太過震驚差點忘記說話。「擅自改造成這樣學校不會管嗎？」
「沒有破壞性工程，拆除很容易的。」蘇老師聳聳肩。「而且身為中文系老師，沒有一個中國風辦公室怎麼行。」
看見林靖的躊躇，蘇老師又補上：「妳要是喜歡，我就把門禁卡跟門的密碼告訴妳。」
「只有一個問題……」林靖指著位於辦公室中半段的辦公桌。「所以我平常就要在你後面寫書法？」
「指導老師就在面前，就近幫助，這不是很棒嗎？」蘇老師一點都沒覺得不妥。
「好啊，謝謝老師。」忽然發現這是能和蘇老師相處更久的機會，林靖馬上應了下來。
她並沒有想背叛一塵不染的意思，但兩人之前已經講好關係僅限網路上，因此照理來說，線下想做任何事都是自由的。
「話說，昨天看到妳的漢服，我覺得還蠻可惜的。」蘇老師提起。
「可惜？」
「可惜是按著妳的身高來做，我沒有穿它的機會。」
林靖雖然有起過想給蘇老師穿的念頭，但聽見蘇老師也想穿還是第一次。「謝謝老師的誇獎。」
要是有機會，就再做一件送給蘇老師吧。林靖暗自想道。
就這樣，她在蘇老師的辦公室半定居了下來，甚至還有免費冷氣可以吹。當然，這並不是毫無代價，她必須幫忙改書法課同學的作業，把不對的部分圈起來，彙整之後再交給蘇老師打分。
整體來說，和學校助教工作相同，但無給薪。
第二天剛改完一疊作品後，她盤腿坐在木地板上提出抗議。「我是窮學生，要求給薪。」
「確實是該給。」還好蘇老師還算有良心。「但是給現金容易落人口舌，改日再請妳吃飯？」
「吃什麼？」
蘇老師伸完懶腰，從座位起身，坐到林靖旁邊。「這就要看我們的書法小天才想吃什麼了。」
聽到這個綽號，林靖提筆抗議。「綽號不好聽，換一個。」
「怎麼不好聽，多好聽。」蘇老師自顧自欣賞林靖今日的作品。「妳看，妳把我的名字寫得多好看，不叫天才叫什麼。」
他指的不是表面上的正經作，而是林靖刻意壓住不讓他看見的那份。
「蘇若……老師！」不得不說，和蘇老師太接近真的很容易逾越分際。「不要看那份！」
「寫得很好啊，幹嘛不要看。」蘇老師趁林靖一個分神，順勢抽走整張紙。「何處不染塵，前面則是……」
在紙張被完全攤開前，林靖起身去抓，怎料一個踉蹌，在打蠟過度的木板上滑倒。
「小心！」
眼看林靖的後腦勺即將和地板來個親密接觸，男子連忙扔掉紙張，伸手去拉林靖。後果不言而喻，他也一起被拉倒了。
一陣天旋地轉後，林靖終於在地上回過神來。她的後腦勺墊了一隻手，對方的另一隻手則撐在肩旁。
而蘇老師，橫跨在她身上。
時間彷彿被拉得漫長，從扶著她後頸的掌心到臉上的溫暖鼻息，所有感官的接觸都被放到最大。
那張輪廓柔和的面龐此刻離她只有幾個指尖，甚至抬頭就能用鼻尖觸碰到。男子額前散落的碎髮掠過她的鼻尖，帶著淺淡的清香。僅僅咫尺的距離間，林靖看見那雙淺淡的棕色眼眸中夾雜了太多情緒，好似要傾訴什麼，最終卻落成一片淡淡的光芒。
砰砰、砰砰、砰砰，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她心跳的回聲。
最先鬆開的是後頸的手，以近似輕柔的方式鬆開，直到林靖可以靠自己支撐。確認無大礙之後，蘇老師一個翻身離開，跪坐在一旁。「抱、抱歉啊，沒有受傷吧。」
蘇老師試圖用歡快的語氣營造輕鬆氣氛，可眼裡毫無笑意。
這樣的眼神林靖看過，是動物在防備時會露出的眼神。但與其說是防備，林靖倒覺得他是在阻止什麼東西從表情中洩漏。
「我沒事，不好意思。」林靖拉拉衣服，故作冷靜。
明明只是一場意外，她卻覺得自己與蘇老師早已牽手站在鋼索之上，隨時都有可能萬劫不復。
喜歡太過年長的男性是不對的。
喜歡自己的老師是不對的。
各種罪惡感疊加在她心上，成為沉甸甸枷鎖。可是就算有億萬分的機率之一，萬一蘇老師也對她……
「妳的臉色很蒼白，是不是最近常常熬夜？」林靖不得不佩服蘇老師的恢復能力，已經能自在轉移話題了。「大學生打打遊戲沒關係，但比賽快到了，還是早點睡吧。」
還真的被蘇老師說中了，她最近都晚回家，所以半夜都掛在手遊上。
「謝謝老師，那我回家去啦。」趁著老師不注意，她把那張寫著何處不染塵的紙張悄悄塞進背包。
儘管矇混過去了，但差點被看見稿紙內容還是讓她捏了一把冷汗。畢竟那張紙只是她想比較紙上寫與手機上寫的差別才產生的測試品，萬一被誤認成是情書就糟糕了。
一出辦公室，她險些與經過的季老師對撞。
女子一臉想要殺她的眼神──好吧，這是林靖自己幻想出來的，身為一個必須時刻保持形象的老師，季老師只是冷漠掃過她一眼。
林靖一點都不想和她打招呼，所以也假裝沒看見。
刷出門時，季老師終於因為看見林靖手上的門禁卡而有了波動。「呵。」
無庸置疑是挑釁的語調，但林靖很聰明，沒應聲。
「蘇若塵和妳是什麼關係？」走入電梯時，季老師添了第二句。
林靖還是沒應，一方面是不知道怎麼回答，另一方面是她的確很希望自己與蘇老師還有師生之外的另一種關係。
電梯叮一聲終於抵達一樓，林靖也終於能從這個讓人緊張的氣氛中脫離。她往後退一步，讓季老師先走。
「好吧，那就祝妳比賽順利囉。」女子幾乎是咬著牙說完，這才踩著高跟離去。
終於熬到放學，林靖忽然有種釋如重負的虛脫感。為了放鬆心情，林靖在捷運上打開遊戲，發現線上竟然有不少人。她還來不及問，墨邪已經傳了組隊邀請過來。隊伍裡除了之前打副本的五個人，還添了魚媽。
【隊伍】鏡上月：怎麼這麼熱鬧？
【隊伍】一塵不染：快置板凳，今天是唱歌大會
【隊伍】鏡上月：這麼難得？
「對啊，嫂子待會要不要也來一首？」自從被發現真實身分後，李思語開麥都沒在省的。
「我在捷運上，有點吵。」為了證明，她也把麥克風打開了。
【隊伍】一塵不染：沒關係，我們先聽大哥表演！
「那我就繼續囉。」墨邪很快唱起一首粵語歌。
儘管聽不懂歌詞，能聽出墨邪放了不少感情，整首歌聽起來竟然還有一絲悲情。在他唱歌的同時，隊伍裡也刷起各種火箭與拉炮，簡直就像一間小型的ＫＴＶ。
林靖在捷運上不能鼓掌，於是發送了一排鼓掌圖案到隊伍。而且也是因為聽見墨邪唱歌，讓她更確定自己的猜想，小心翼翼開口。「大哥，你是不是開了一間咖啡廳？」
「妳覺得呢？我適合嗎？」墨邪沒有正面回應，回答模稜兩可。
林靖尊重對方的隱私，就此打住話題。
下一首是魚媽帶來的忘情水，年代古老，感情豐滿，還意外暴露了年代。
甚至連李思語都唱了，唱的是最近因為被某部電影重新帶上大舞台的情歌。一輪聽下來，其實魚媽唱的年代也不算早，畢竟現在許多流行歌都是老歌翻唱。
麥克風輪到一塵不染的時候，他還是維持自己一貫堅持拒絕了。林靖已經能看見家門，遠遠便看見客廳燈光亮著。「我快到家了，我的部份等進到房間再唱吧。」
「沒問題，等妳哦。」李思語拖長尾音，話語裡滿是興奮。
她把手機放進口袋，把臉湊到識別區域開門。
不對勁。
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趴睡在地毯上的母親，不知道是工作有多勞累，才會從沙發上滑到地上。林靖伸手要去扶她，卻摸到一手黏稠。她僵在原地，試圖辨認手上這發黑的紅是什麼。
「有個女老師打電話給我說，妳每天晚歸不是去唸書準備國考，而是去弄什麼書法比賽。」低沉的男聲在背後響起，卻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加不寒而慄。
林靖慢慢站起，轉身面對父親，可在看見父親手上的東西時，再也無法冷靜。「你偷翻我的房間？」
她精心製作的比賽漢服此時軟軟掛在父親臂間，父親手中還拿著一把沾染鮮血的剪刀。
「不如妳先跟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此時的漢服就像人質一般掌握在父親手中，讓林靖動也不是，站著也不是。「還有騙我去唸國考卻到處混的事情。」
林靖身體顫抖，聲調也忍不住提高。「請還給我。」
要是衣服現在被毀，她就無法參加比賽了。
「好，養出這種不服管教的女兒，我的確該反省。」男子瞥了地上的軀體一眼。「跟媽一個樣。」
在林靖的目光下，她精心製作的衣服被父親一刀剪斷，男子扔掉剪刀，展示其實早就已經被切成一條條的布料。
這下，讓林靖的理智線終於斷裂。「還給我！」
她無法理性思考此時該做什麼，只是縱身撲向前，想要把自己的作品奪回。所有的怒氣在這一刻爆發，破爛不堪的衣服皺成一團在兩雙手之間拉扯。林靖嘴中則模糊不清地喊著。「這是我要參加比賽的作品！」
「比賽比賽比賽！到現在還在喊著比賽！」男子怒吼道，猛力推開女兒。「你媽也是這樣，想要阻止我管教女兒！」
林靖跪坐在地，此時才想起自己滿手殷紅。「你對媽媽做了什麼？」
「這女人一直阻止我剪妳的布料，我這才……這才……這不重要！」
「你對媽媽做了什麼！」少女目眥盡裂，遲來的恐懼這才悄悄襲上心頭。「萌萌！快報警！」
人工智慧悄無聲息，竟然在不知何時就已經被手動關閉。
「快報警！」林靖用最後一股力氣撐起自己，向門口爬行。
濕滑的地板弄得她膝蓋全是血，不時打滑。她曾在遊戲裡被各式理由殺過，討厭她的，競爭關係的，單純無聊的，被殺害的時候固然生氣，但角色總是會復活。
而現在，是她第一次在生命關頭感到恐懼。
如果在現實裡被殺，是沒辦法復活的。
「一個一個都這樣，不準跑！」男子正在盛怒，抄起一旁的板凳便往林靖砸去。
林靖的手終於碰到門把，連忙將大門拉開。下一秒，白光伴隨著後腦杓的劇痛在眼前爆發。她撲倒在門前，眼裡盡是白花花的光。
叫不出聲。
噁心感湧上，她卻只嘔出幾口唾沫。她不想死，誰能來救救她……
父親的喊叫聲，街頭的喧囂，所有東西彷彿都融於一體，無從分辨。還有遙遠的，有人在呼喊她名字的聲音……
林靖抬起頭，想要眨掉眼裡的火星。
朦朧的視線裡，她看見蘇老師從光芒中走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