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毒可以變藥
本章節 2544 字
更新於: 2023-09-01
李仁皓並沒有開口，一把聲音卻刻意模仿他的說話語氣，煞有其事地大呼小叫。
在場群眾的視線，包括了妻子、女兒，還有曾經的弟弟都看向自己，李仁皓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耐著性子呼喚來者名諱。
「南港山神，我們還有要事在身，請您別鬧了。」
『嘖！居然戳破我的偽裝，無趣。』
放眼拇指山境內，統御南港山系的那傢伙才有閒情逸致，用這種方法捉弄登山者。
李仁皓無奈地想著，下一秒便是身披青黑色斗篷，看似國中生年紀的男孩現身眾人面前，一臉不滿盯著負責帶頭的蛇族異種人。
『你這人真是無聊透頂，一點玩笑都開不起！』
「阿緯，我記得你有話要跟大哥說，趁現在趕快講清楚吧？」
深諳李仁皓一板一眼的性格，杜佑臣連忙出面打圓場，把衝突扼殺在尚未釀成災情的階段。
為昔日幼弟感到驕傲，李仁皓暗中覺得欣慰之際，旁邊傳來的一句低語，又毫不留情地將他打回現實。
「居然可以直呼山神的小名，真不愧是佑臣哥哥……」
妳平常也跟巫人族的祖靈，還有禮世生命的守護神打成一片，這有什麼了不起的？
真要追究起來，都是因為這位山神當年動了凡心，埋名隱姓跑到山下胡鬧，後續才會引發一連串麻煩，把當時年紀尚幼的杜佑臣牽扯進來。
「仁皓。」
儘管李仁皓表面不動聲色，潘曉郁大概是察覺異狀，走到他身邊拉了拉丈夫的手，提醒人把注意力放在當下。
李仁皓轉頭看了看妻子，回憶起南港山神引起的事件，姑且是自己與潘曉郁相識的契機，決定不跟對方翻這筆陳年舊帳。
深吸一口氣，李仁皓克制不要讓話題走偏，對著男孩模樣的山神開口。
「有關拇指山的異狀，還請南港山神不吝告知。」
『噢……你說巫人族的北方祭壇啊，真虧得它可以撐到現在。』
南港山神一邊說，一邊瞥向不遠處的拇指山岩壁，微微瞇起血色雙眼。
『狀況我大致聽佑臣說了，你們在此之前去了龜山島還有鯉魚山，對吧！就是從鯉魚山開始，巫人開始察覺一件事，改變他們選擇祭壇基石的標準。』
「這話怎麼說？」
『毒可以變藥，譬如說把憎恨巫人，敵對勢力的鬼怪轉變成基石，反而發揮更強的效果。』
龜怪是為了跟愛人長相廝守，甘願化作海上的龜山島，反之鰲魚完全不是出於自願，而是面臨生死關頭，被巫術強制轉化成為鯉魚山。
讓人大感不可思議的是，巫人發覺鯉魚山只要運用妥當，竟然能夠反彈龍脈擾動，為子孫奠定更穩固的基礎。
往後建立祭壇的時候，巫人便刻意挑選敵對族群的守護神，或者不服他們擴張勢力的鬼怪，打倒對方再施加巫術將其變作基石。
聽到南港山神這麼說，潘曉郁以複雜的表情，有些遲疑地開口接話。
「我聽村子的老人家說，以前出草狩獵人頭的時代，他們會把敵人的頭供奉在村裡，就是因為類似的道理。」
「為什麼供奉敵人的頭啊？媽媽。」
「即使生前是敵人，死後一切就到此為止，接下來要一起發揮力量，好好守護我們的村子。」
在這個前提之下，執行出草行動的部落會舉行祭典，獻上酒水感謝敵人在戰鬥中犧牲，為平息雙方衝突貢獻一份心力。
收獲的頭顱會在祭典之後供奉在村子內部，對巫人的祖先來說不僅是耀武揚威，而是與自然還有不同族群共處的方式。
但自從日本人統治臺灣，出草被視為不文明的象徵，好比巫人族不同於漢人跟大和民族，將祖先埋葬在屋內的喪葬方式，這些傳統習俗一律遭到強制廢除。
李仁皓沉默不語，靜靜聆聽潘曉郁的解說，內心隱然浮現一抹不安。
（敵對陣營的力量，是他們想運用就能運用的？）
以往龍西堂與南嬴幫爭奪地盤，由於雙方在過程中都有戰鬥人員折損，時至今日仍有私下想要找人尋仇，或是合作上刻意刁難對方的狀況。
所幸管理龍西堂的蕭桂茵，以及代表南嬴幫的高黛兒，兩位領導者時不時親自出面，控制組織內部的反對聲浪，才有辦法維持今日和平共處的局面。
即使這樣，李仁皓還是要時不時以個人名義，前往各縣市處理一些介於灰色地帶，雙方組織在檯面上不方便涉入的事務，可見仇恨並非一時片刻就可以泯滅的。
李仁皓對外能夠做到秉公處理，然而他個人在對內方面，說不準自己是否存在私心，好比組織裡隱忍著沒有發作的成員，沒有人知道他們真正的想法。
（平常沒有表現出來，是真的完全沒有恨嗎？）
正當李仁皓沉浸在思緒之時，地面突然傳來強烈震動，眼前的拇指山則是像油漆剝落般，逐漸除去表層的泥沙土石，顯現出底下真正的面貌。
對比面色凝重的一干人，身披斗篷的南港山神吹了聲口哨，用堪稱愉快的口吻訴說。
『百聞不如一見，你們就親眼見識看看吧！昔日與巫人族對立的死敵。』
南港山神剛剛說完，拇指山的岩壁不僅轉為漆黑外觀，更有如手指般蠢蠢欲動，意圖攻擊鄰近自己的外人。
李仁皓二話不說打橫抱起妻子，將女兒託付給杜佑臣守護，雙雙搶先一步在手指來襲前，火速遠離原本的位置，往山下直奔而去。
這回的狀況和先前不同，鯉魚山還有山貓精代為鎮守，然而拇指山的真身──漆黑巨手，並沒有足以壓制祂的非人之物。
原本不想使用那一招，現在看起來別無選擇了，無奈的李仁皓暗暗嘆息，向好整以暇的神明提出請求。
「南港山神，麻煩您保護我的家人。」
『我又不是你部下，憑什麼出手幫忙啊？』
「拜託你幫幫我們，阿緯。」
『嘖……好吧！既然是佑臣拜託，就大發慈悲幫你們一次。』
南港山神看似心不甘情不願，舉起手輕晃了幾下，李仁皓以外的人都被一層水霧所包圍。
面對李仁皓不知所以然的表情，施法完畢的男孩揚起笑容，得意洋洋地補充說明。
『現在除了我們，其他人都看不見霧氣裡的東西，包括那個黑色大拇指也是，你放一百二十個心。』
「明白了，感謝您提供幫助。」
『知道感謝就好，之後你們來廟裡上香，供品別忘記多給一點。』
「我會好好處理。」
潘曉郁固然有金鯪鯉守護，然而防護壁的範圍僅限一兩人，恐怕難以顧及潘玉莉跟杜佑臣。
如今得到神助，李仁皓小心放下懷中的妻子，輕輕對潘曉郁點了點頭。
李仁皓得到對方點頭回應，足尖一點便遠離本來的地方，避開攻擊的同時試圖接近巨手，腦中尋思應付鬼怪的對策。
（必須先削弱漆黑巨手的力量，接著才能夠讓祂平靜下來。）
先前在臺東一戰，是由山貓精代為制服鰲魚，大幅削弱對方的體力，接著藉由潘曉郁進行祈禱儀式，讓鰲魚變回那座市區裡的丘陵。
李仁皓不必嘗試也知道，自己就算比大多數異種人來得強大，面對巨手這種天災等級的鬼怪，近距離打起架來仍是力有未逮的。
但如果只是吸引敵人攻擊，藉此消耗巨手的體力，沒有比李仁皓更適合的誘餌，儘管意味了必須動用父親留下來的遺物，自己至今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
（不，逞一時意氣沒有意義，解決問題才是最重要的。）
在場群眾的視線，包括了妻子、女兒，還有曾經的弟弟都看向自己，李仁皓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耐著性子呼喚來者名諱。
「南港山神，我們還有要事在身，請您別鬧了。」
『嘖！居然戳破我的偽裝，無趣。』
放眼拇指山境內，統御南港山系的那傢伙才有閒情逸致，用這種方法捉弄登山者。
李仁皓無奈地想著，下一秒便是身披青黑色斗篷，看似國中生年紀的男孩現身眾人面前，一臉不滿盯著負責帶頭的蛇族異種人。
『你這人真是無聊透頂，一點玩笑都開不起！』
「阿緯，我記得你有話要跟大哥說，趁現在趕快講清楚吧？」
深諳李仁皓一板一眼的性格，杜佑臣連忙出面打圓場，把衝突扼殺在尚未釀成災情的階段。
為昔日幼弟感到驕傲，李仁皓暗中覺得欣慰之際，旁邊傳來的一句低語，又毫不留情地將他打回現實。
「居然可以直呼山神的小名，真不愧是佑臣哥哥……」
妳平常也跟巫人族的祖靈，還有禮世生命的守護神打成一片，這有什麼了不起的？
真要追究起來，都是因為這位山神當年動了凡心，埋名隱姓跑到山下胡鬧，後續才會引發一連串麻煩，把當時年紀尚幼的杜佑臣牽扯進來。
「仁皓。」
儘管李仁皓表面不動聲色，潘曉郁大概是察覺異狀，走到他身邊拉了拉丈夫的手，提醒人把注意力放在當下。
李仁皓轉頭看了看妻子，回憶起南港山神引起的事件，姑且是自己與潘曉郁相識的契機，決定不跟對方翻這筆陳年舊帳。
深吸一口氣，李仁皓克制不要讓話題走偏，對著男孩模樣的山神開口。
「有關拇指山的異狀，還請南港山神不吝告知。」
『噢……你說巫人族的北方祭壇啊，真虧得它可以撐到現在。』
南港山神一邊說，一邊瞥向不遠處的拇指山岩壁，微微瞇起血色雙眼。
『狀況我大致聽佑臣說了，你們在此之前去了龜山島還有鯉魚山，對吧！就是從鯉魚山開始，巫人開始察覺一件事，改變他們選擇祭壇基石的標準。』
「這話怎麼說？」
『毒可以變藥，譬如說把憎恨巫人，敵對勢力的鬼怪轉變成基石，反而發揮更強的效果。』
龜怪是為了跟愛人長相廝守，甘願化作海上的龜山島，反之鰲魚完全不是出於自願，而是面臨生死關頭，被巫術強制轉化成為鯉魚山。
讓人大感不可思議的是，巫人發覺鯉魚山只要運用妥當，竟然能夠反彈龍脈擾動，為子孫奠定更穩固的基礎。
往後建立祭壇的時候，巫人便刻意挑選敵對族群的守護神，或者不服他們擴張勢力的鬼怪，打倒對方再施加巫術將其變作基石。
聽到南港山神這麼說，潘曉郁以複雜的表情，有些遲疑地開口接話。
「我聽村子的老人家說，以前出草狩獵人頭的時代，他們會把敵人的頭供奉在村裡，就是因為類似的道理。」
「為什麼供奉敵人的頭啊？媽媽。」
「即使生前是敵人，死後一切就到此為止，接下來要一起發揮力量，好好守護我們的村子。」
在這個前提之下，執行出草行動的部落會舉行祭典，獻上酒水感謝敵人在戰鬥中犧牲，為平息雙方衝突貢獻一份心力。
收獲的頭顱會在祭典之後供奉在村子內部，對巫人的祖先來說不僅是耀武揚威，而是與自然還有不同族群共處的方式。
但自從日本人統治臺灣，出草被視為不文明的象徵，好比巫人族不同於漢人跟大和民族，將祖先埋葬在屋內的喪葬方式，這些傳統習俗一律遭到強制廢除。
李仁皓沉默不語，靜靜聆聽潘曉郁的解說，內心隱然浮現一抹不安。
（敵對陣營的力量，是他們想運用就能運用的？）
以往龍西堂與南嬴幫爭奪地盤，由於雙方在過程中都有戰鬥人員折損，時至今日仍有私下想要找人尋仇，或是合作上刻意刁難對方的狀況。
所幸管理龍西堂的蕭桂茵，以及代表南嬴幫的高黛兒，兩位領導者時不時親自出面，控制組織內部的反對聲浪，才有辦法維持今日和平共處的局面。
即使這樣，李仁皓還是要時不時以個人名義，前往各縣市處理一些介於灰色地帶，雙方組織在檯面上不方便涉入的事務，可見仇恨並非一時片刻就可以泯滅的。
李仁皓對外能夠做到秉公處理，然而他個人在對內方面，說不準自己是否存在私心，好比組織裡隱忍著沒有發作的成員，沒有人知道他們真正的想法。
（平常沒有表現出來，是真的完全沒有恨嗎？）
正當李仁皓沉浸在思緒之時，地面突然傳來強烈震動，眼前的拇指山則是像油漆剝落般，逐漸除去表層的泥沙土石，顯現出底下真正的面貌。
對比面色凝重的一干人，身披斗篷的南港山神吹了聲口哨，用堪稱愉快的口吻訴說。
『百聞不如一見，你們就親眼見識看看吧！昔日與巫人族對立的死敵。』
南港山神剛剛說完，拇指山的岩壁不僅轉為漆黑外觀，更有如手指般蠢蠢欲動，意圖攻擊鄰近自己的外人。
李仁皓二話不說打橫抱起妻子，將女兒託付給杜佑臣守護，雙雙搶先一步在手指來襲前，火速遠離原本的位置，往山下直奔而去。
這回的狀況和先前不同，鯉魚山還有山貓精代為鎮守，然而拇指山的真身──漆黑巨手，並沒有足以壓制祂的非人之物。
原本不想使用那一招，現在看起來別無選擇了，無奈的李仁皓暗暗嘆息，向好整以暇的神明提出請求。
「南港山神，麻煩您保護我的家人。」
『我又不是你部下，憑什麼出手幫忙啊？』
「拜託你幫幫我們，阿緯。」
『嘖……好吧！既然是佑臣拜託，就大發慈悲幫你們一次。』
南港山神看似心不甘情不願，舉起手輕晃了幾下，李仁皓以外的人都被一層水霧所包圍。
面對李仁皓不知所以然的表情，施法完畢的男孩揚起笑容，得意洋洋地補充說明。
『現在除了我們，其他人都看不見霧氣裡的東西，包括那個黑色大拇指也是，你放一百二十個心。』
「明白了，感謝您提供幫助。」
『知道感謝就好，之後你們來廟裡上香，供品別忘記多給一點。』
「我會好好處理。」
潘曉郁固然有金鯪鯉守護，然而防護壁的範圍僅限一兩人，恐怕難以顧及潘玉莉跟杜佑臣。
如今得到神助，李仁皓小心放下懷中的妻子，輕輕對潘曉郁點了點頭。
李仁皓得到對方點頭回應，足尖一點便遠離本來的地方，避開攻擊的同時試圖接近巨手，腦中尋思應付鬼怪的對策。
（必須先削弱漆黑巨手的力量，接著才能夠讓祂平靜下來。）
先前在臺東一戰，是由山貓精代為制服鰲魚，大幅削弱對方的體力，接著藉由潘曉郁進行祈禱儀式，讓鰲魚變回那座市區裡的丘陵。
李仁皓不必嘗試也知道，自己就算比大多數異種人來得強大，面對巨手這種天災等級的鬼怪，近距離打起架來仍是力有未逮的。
但如果只是吸引敵人攻擊，藉此消耗巨手的體力，沒有比李仁皓更適合的誘餌，儘管意味了必須動用父親留下來的遺物，自己至今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
（不，逞一時意氣沒有意義，解決問題才是最重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