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兩個保護者以及殺人兇手

　　「妳好妳好……我想妳一定就是黑帝斯的姊姊吧？我姓吳，我是小伶的爸爸，就是那個經常跟妳弟弟在一起的女生，她的爸爸──」

　　「吳大哥你好，請進來坐。」

　　「不好意思，那就打擾了……」

　　

　　※

　　

　　公車到站之後，黑帝斯立刻跳下車並以全速飛奔回家。

　　快點！

　　快點快點快點快點快點快點──快點！！！！！

　　為什麼我現在跑的速度會那麼慢！姊每次鬧我的時候，我明明就都跑很快……

　　要是我回去的時候都沒有人在怎麼辦？

　　到時候，我要去市政府的地下室找嗎？

　　要是我回去的時候姊還在家裡面怎麼辦？

　　到時候，我要跟姊一起逃跑嗎？

　　要是我回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姊被抓怎麼辦？

　　我有那個膽量，去阻止對方嗎？

　　要、要不這樣好了──等一回到家，我就去找出那一本漆黑小書跟信紙，主動將它們交給吳老師──還是吳伯伯？這樣就好了！我記得主動自首的話罪會比較輕。如果吳老師還要的話，我還可以把我至今為止所有ＰＯ過的文章，還有寫過的作文都交出去──

　　啊。

　　期中考的那篇作文，我好像還沒丟掉欸！

　　那篇要交出去嗎？

　　但是那一篇文章也不像廢文……

　　還是不用交？

　　算了──到時候再看看吧。

　　如果真的要交出去的話，那至少──

　　先讓我姊看過一遍好不好？

　　

　　※

　　

　　吳老師和黑帝斯的姊姊並肩坐在客廳沙發。

　　黑帝斯的姊姊端起紅茶，啜飲一口。

　　「妳知道我今天來是為了什麼嗎？」

　　「呃……對不起啦吳大哥！沒跟你說一聲就擅自把你的女兒帶出去玩，真的對不起！」

　　「沒關係，那件事是我女兒的錯。我今天來不是為了這件事，我是為了──」

　　「吳大哥！」

　　黑帝斯的姊姊突然站起來。

　　「我想先請問你一件事。」

　　吳老師被問得有些錯愕。

　　「什麼事？」

　　「請問你──你愛你的老婆嗎？」

　　吳老師覺得這個問題似曾相識。

　　但是，不管之前有沒有被問過，吳老師的答案始終不變。

　　「當然愛啊！雖然她已經去世了，但我還是很愛她。妳怎麼突然問這個？」

　　其實，黑帝斯的姊姊也早就料到這個答案了。

　　不然你也不會當上文管會的委員。

　　「對了──吳大哥，你的女兒今天不是要去參加測驗嗎？她現在已經考完了吧？你不用去接她嗎？」

　　吳老師搖搖頭。

　　「我的女兒今天沒去考試，她現在待在家裡。」

　　原來如此……

　　黑帝斯的姊姊現在確定了。吳老師就跟她一樣，都在扮演保護者的角色。

　　所以吳老師現在才會來這裡。

　　吳老師是為了善盡文管會的委員，以及保護者的職責。

　　所以我現在也站在這裡，為了跟她──跟麗絲的約定。

　　你是一個負責任的家長，我敬佩你。

　　但是……

　　「那個……妳要不要先坐著？」吳老師站起來。「我要開始做事了。」

　　吳老師逕自走向樓梯口。

　　黑帝斯的姊姊抓住吳老師的肩膀。

　　「……請妳放開我，不然我告妳妨礙公務。」

　　黑帝斯的姊姊放開吳老師的肩膀。

　　「你根本不是公務員，你這個殺人兇手。」

　　吳老師轉過身來，瞪著黑帝斯的姊姊。

　　「妳說誰？」

　　「你啊！那些研究團隊的成員──還有麗絲──都是你殺的啊！」

　　「放屁！」

　　「你以為你這樣做，你老婆會開心嗎？」

　　「她當然開心！我這是在替她報仇！妳懂嗎！」

　　「哼……」黑帝斯的姊姊搖搖頭。「你老婆根本不是廢文害死的，是你老婆的心靈不夠堅強，她才會──」

　　「她比誰都堅強！」

　　「是嗎？你確定？」

　　「我、我懶得跟妳講這些！我要開始做事情了──」

　　黑帝斯的姊姊擋在樓梯口前面，不讓吳老師上樓。

　　「請妳讓開。」

　　黑帝斯的姊姊搖搖頭。

　　「讓開！」

　　黑帝斯的姊姊還是搖頭。

　　「好……」

　　吳老師從口袋裡面掏出一把手槍，指著黑帝斯的姊姊。

　　「妳再不讓開，我就要射擊了！」

　　「有膽你就開槍。」

　　吳老師的食指緊緊地抵住扳機，卻遲遲不敢扣下去。

　　「射啊！就像你對麗絲做的那樣！」

　　「我才沒有對麗絲開槍！是她自己……是她自己……」

　　「廢話別那麼多好不好？想殺死我你就開啊！還是說，你對無辜的人下不了手？那我就跟你講──我就是絲莉！當年你們文管會說成是廢文的那些文章，通通都是我寫的！」

　　「妳騙我！絲莉是麗絲的第二個筆名才對，是麗絲親口跟我說的。」

　　「是她騙你！因為她想保護我跟黑帝斯，還有那些廢文。」

　　「麗絲幹嘛保護黑帝斯……」

　　「你要不要快點動手？黑帝斯快要回來了，你要是敢在他面前動手，我絕對跟你拚了！」

　　吳老師的食指不停顫抖。其實，文學及相關創作監督條例賦予他配槍的權利，卻沒有賦予他開槍的權利。他原本只是想利用真槍威嚇黑帝斯的姊姊，然後逼她就範──結果他卻沒想到黑帝斯的姊姊跟當年的那些「敵人」不一樣，竟然抵抗得這麼激烈。

　　「開槍啊！不是講說我殺死你的老婆嗎！你的仇人現在就站在你面前，你還不開槍？」

　　對……沒錯……

　　「快點啊！」

　　她是我的仇人……

　　她、她殺死我的老婆……

　　「快啊！」

　　我、我是為了保護台灣文壇……

　　我是為了保護我的女兒……

　　所以，我現在才會站在這裡……

　　……好！

　　碰！

　　

　　※

　　

　　就在吳老師正要開槍的那一剎那，黑帝斯的家門突然被撞開。吳老師跟黑帝斯的姊姊都立刻停止動作，她們不約而同地望向門口──只見黑帝斯氣喘吁吁地，正瞪著他們兩人。

　　「你、你這麼早回來幹什麼啦！」黑帝斯的姊姊大聲嚷嚷。「你幹嘛不在外面玩久一點！」

　　黑帝斯盯著吳老師手中的那把槍。

　　「你們──你們在幹嘛──」

　　「沒事，你給我上樓去。」黑帝斯的姊姊說。

　　吳、吳伯伯拿槍指著姊……

　　這種狀況哪裡沒事啊！

　　黑帝斯走到他的姊姊前面，瞪著吳老師。

　　「你走過來幹什麼！我叫你上樓，你講不聽是不是！」

　　「姊，對不起。」

　　「幹嘛道歉？」

　　「因為我死都不會上樓。」

　　「你是白癡嗎！別隨隨便便就把死掛在嘴邊──」

　　「妳還不是一樣！那些噁心的文章明明就是我發的，根本就不是妳發的好不好！」

　　「你閉嘴。」

　　「妳才閉嘴咧！」黑帝斯直視著吳老師。「那些噁心的文章都是我寫的！你要殺就殺我！」

　　「你說什麼──」

　　「都別吵！」

　　吳老師放下手槍。

　　「黑帝斯，聽你姊姊的話上樓去。」

　　「不要！」

　　「快上去！你跟這件事情沒關係，那本漆黑色的書跟乳白色的書都不是你寫的，所以我不會抓你。」

　　「那我──那我現在要是寫廢文的話，你就會抓我？」

　　「就算你現在寫廢文，我還是要抓你姊姊。」

　　「那我就現在寫！你要抓……就連我一起抓！」

　　「還是算了吧……你根本就沒有那個能力寫廢文，你還是聽你姊姊的話上樓去，看你是要玩電腦還是幹嘛的。總之你就不要再管這件事情，我保證你姊姊很快就能回家。」

　　我、我現在哪來的心情玩電腦啊……

　　啊！

　　對了！

　　我之前──我之前好像有寫過一段！就是在跟小伶去市政府散步之後，我記得我在那之後有寫一段……

　　那一段……好像被我藏到硬碟的最深處裡面去了……

　　如果……如果是那一段的話……

　　吳伯伯就有可能接受！

　　黑帝斯二話不說，立刻跑上二樓進到自己的臥房。

　　「他上去了，那我們繼續吧。」

　　吳老師再次舉起手槍。

　　「請妳把妳那本漆黑色的書交出來，然後跟我走一趟。」

　　黑帝斯的姊姊點點頭。

　　「好，我跟你去。但是你要放過黑帝斯……」

　　「好──我答應妳。」

　　其實，黑帝斯的姊姊根本不知道黑帝斯上樓要幹嘛。但是她希望黑帝斯就這樣上去，然後永遠都不要下來。她也希望，等她跟吳老師離開之後，黑帝斯能夠徹底忘了她這個姊姊，安穩地過完一生。

　　能夠這樣的話，要她拿命來換是再值得不過。

　　

　　※

　　

　　跟黑帝斯的姊姊達成協議後，吳老師把手槍收進口袋。

　　黑帝斯的姊姊躡手躡腳地上樓。她進到自己的房間，拿到那本漆黑小書之後便立刻下樓，將它交給吳老師。

　　「那我們走吧。該跑的程序還是要跑，妳得跟我去一趟市政府的地下室。」

　　「沒問題。」

　　黑帝斯的姊姊跟著吳老師走向家門口。

　　然而……

　　黑帝斯在這個時候跑下一樓，他的手裡還拿著一支手機。

　　「你、你們要去哪裡──也帶我去！」

　　黑帝斯的姊姊很無奈。她完全不能理解，黑帝斯待在自己的房間明明就很舒適，不只有電腦可以玩，還有小說可以看──就算不能玩電腦也不能看小說，那也可以做點什麼有意義或沒意義的事（例如動手彩繪自己的房間）來打發一下時間啊！為什麼要跑出來呢？

　　要是把牆壁漆成草原，再把天花板漆成一片藍天的話，只要不打開門，眼裡所見就只有美好的景色，她這個只會寫廢文的萬惡根源和吳老師以及文管會很快就會被忘記──這樣不是很棒嗎？

　　「黑帝斯，聽姊姊的話好嗎？乖乖地待在房間裡。」

　　「不要！」

　　黑帝斯打開手機螢幕。「我、我現在就弄那種噁心的文章給你看！我剛才已經將一篇文章備份在雲端，現在用手機就可以看……」

　　黑帝斯將手機螢幕高舉過頭，對著吳老師。

　　「這、這樣你就可以把我抓走了吧？」

　　吳老師搖搖頭。

　　「你還是乖乖聽你姊姊的話吧，留在家裡面。」

　　「我不要！你們不要把我當白痴好不好？吳伯伯你看啊──你不覺得這一段很噁心嗎？你應該先看看再說。」

　　黑帝斯將手機遞給吳老師。

　　

　　你知道血液是紅色的嗎？聞起來有鐵鏽味，可嘗起來卻甜甜的。很特別吧？聞起來像鐵，嘗起來卻像糖。你不相信？你想試試看嗎──她抽出一把沾有血跡的刀子──你可以舔舔看，真的不用跟我客氣。來嘛──快試試看，還是你想試試看自己的？我可以幫你。請你解開你的衣領、露出胸口，我知道血液聚集在哪裡──

　　

　　吳老師將手機還給黑帝斯。

　　「你的文章還達不到法律定義的廢文標準。你還是聽你姊姊的話上樓去吧，我保證你姊姊很快就能回家了──」

　　「到底是哪裡不到標準！不然──不然我現在發發看嘛，讓讀者來決定我的文章到底是不是廢文！」

　　「好啊──你發啊！有種你就給我發發看！」

　　吳、吳伯伯激動了……？

　　看來這段有希望！

　　黑帝斯立刻打開網頁。他迅速登入論壇帳號，然後複製剛才那一段貼上內容的欄位。

　　現在，黑帝斯要追求並達到廢文的境界，不再是因為廢文令他亢奮。他現在發那種噁心的文章也沒有要傷害任何人，沒有要跟文管會作對。

　　他就只是──就只是為了保護他的姊姊，所以才要發送！

　　「住手！」

　　吳老師立刻伸手拍掉黑帝斯的手機。

　　黑帝斯的手機掉落在地上，清脆的碎裂聲，表示那一段的內容根本就沒有發送成功。

　　「你、你真的想被我抓是不是！」

　　黑帝斯冷笑一聲。

　　「你笑什麼！」吳老師抓起黑帝斯的衣領。「有什麼好笑的！」

　　「你放開他！」黑帝斯的姊姊在一旁尖叫。

　　「我笑是因為你現在很激動啊。」

　　「你、你瘋了是不是！」

　　「我叫你放開他！」

　　「哈哈……」

　　黑帝斯冷笑著。現場就只有他自己最知道：他沒瘋，他腦袋清醒得很。一個腦袋清醒的人是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照顧自己十幾年的姊姊被抓走的。

　　「妳、妳的弟弟瘋了……妳跟妳弟都瘋了！」

　　黑帝斯的姊姊忽然衝進廚房。

　　客廳裡面，就只剩吳老師跟黑帝斯兩人。

　　「你給我聽好！」

　　吳老師對著黑帝斯咆哮，他的口水都噴到黑帝斯的臉上。

　　「別拿你的垃圾文章，來侮辱整個台灣文壇。」

　　接著，黑帝斯整個人都被吳老師提到半空中──但剛才吳老師的那句話卻重重落在他的肩頭。他突然想起了跟小伶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壓在他肩上令他不得不坐好的力道。

　　「放開他！！！！！」

　　一道淒厲的尖叫聲突然從一旁冒出來。吳老師跟黑帝斯的全身上下都一陣酥麻。他們同時看向廚房──黑帝斯的姊姊就站在廚房門口。她披頭散髮、手持切肉刀的模樣，就連身經百戰的吳老師看到都不禁縮了一下。

　　「給我──給我把麗絲放開！」

　　

　　※

　　

　　看見黑帝斯的姊姊那副模樣，吳老師不禁在心裡頭感嘆：

　　果然只有寫得出那種垃圾文章的人，才有這麼瘋狂的眼神……

　　吳老師開始覺得黑帝斯的姊姊有點危險了。他一邊警戒地盯著黑帝斯的姊姊、一邊戰戰兢兢地放開黑帝斯的衣領，後退兩步……

　　接著，吳老師再度掏出手槍，對著黑帝斯的姊姊。

　　「請妳放下刀子跟我走。」

　　「……」

　　一看見吳老師亮出手槍，黑帝斯的姊姊總算找回大半的理性。她垂下兩條手臂。但是，她依然沒放開手裡的刀。

　　「我會照做。但是你也要放下槍，而且你不準對麗絲──對黑帝斯動手。」

　　「只要妳跟我走，我絕對不會對他怎樣。」

　　「姊！」

　　「乖──聽姊姊的話哦，到我這邊來。」

　　黑帝斯看看掉落一旁的手機，又看看吳老師手中的那把槍。

　　黑帝斯只好妥協。他後退兩步，讓他姊姊一手抱住。

　　「現在把刀子放下，跟我走吧。」

　　黑帝斯的姊姊緩緩地放下刀子。吳老師見狀，立刻上前一步──

　　「爸！」

　　吳老師心頭一震。不用轉過頭去，他也知道是誰來了。

　　──是小伶。

　　小伶就站在黑帝斯的家門口。她一臉訝異，望著眼前的情景。

　　「我、我不是叫妳待在家裡嗎！」

　　吳老師背對著小伶大吼，可是小伶的目光卻沒落在她父親身上。

　　她的目光，落在她父親手中的那把槍。

　　「爸，你在幹什麼？」

　　同時，小伶也發現她父親的槍口，對著黑帝斯姊弟。

　　「你、你要對他們做什麼啦！他們是無辜的耶！」

　　「無辜……妳別管！給我乖乖待在那裡別動就好！」

　　小伶不屈服地上前一步。吳老師不能回頭，但是他光聽腳步聲就知道，小伶正在朝著他這邊走過來……

　　「我叫妳別過來妳聽不懂是不是！」

　　小伶踏著意志堅定的步伐，直直地朝著黑帝斯姊弟那邊走。但是，就在她快要經過吳老師的身邊時，吳老師卻伸出一隻手阻擋她繼續前進。

　　「妳腦袋壞掉了是不是！走過去幹什麼？他們是兇手！！！是殺死妳媽媽的兇手──」

　　「他們才不是！」

　　啪！

　　吳老師重重地甩了小伶一巴掌。

　　「妳給我回家！現在！」

　　「不、不要！除非你放他們走！」

　　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讓小伶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小時候，就算她的作文亂寫，她父親也從來沒對她動過手。

　　臉頰跟內心的痛楚，讓小伶的淚水在此刻決堤。

　　「你放他們走啊！放他們走！你要怎麼打我都可以！！！」

　　「這……」

　　吳老師的心突然很痛，但不是因為他女兒在哭泣的緣故。

　　是他最珍愛的女兒，居然在袒護他的仇人？

　　「……」

　　吳老師收起手槍，然後摸摸小伶的頭。

　　「爸爸現在只是要把他們抓起來問話而已，很快就放他們走了──妳先回家，好嗎？」

　　吳老師打算先安撫小伶的情緒。他知道這一切的錯不在小伶身上，一切都是那兩個殺人兇手害的。吳老師希望小伶不要再為那兩個人渣落淚，不然他內心深處的那道傷口又要被撐開。

　　可是小伶卻撥開吳老師的手，然後搖頭。

　　「乖──聽爸爸的話，好嗎？」

　　小伶把淚水抹掉，然後向前站一步──

　　吳老師伸手使勁勾住小伶的脖子。

　　「你、你放開我！我叫你放開我！」

　　小伶拚命地掙扎。吳老師突然有點不知所措，他那堅實的雙臂本來是為了擊倒萬惡的廢文才練成的，他從來就沒有想過有一天會用在自己最珍愛的女兒身上。

　　吳老師小心翼翼地、讓自己的手臂在小伶脆弱的頸部前僵硬，小伶使出全力想掙脫那道肉做的枷鎖卻辦不到。她望向黑帝斯，卻發現黑帝斯的雙眼正被一隻纖細又白皙的手摀著；當她開口想叫喊黑帝斯的名字，卻發現自己的嘴正被一隻粗大又佈滿傷痕的手摀住。現在，兩個保護者以及殺人兇手都在善盡自己的職責，他們一手護著讓他們最珍愛的兩個人什麼都不要看也不要聽，另一手則動刀動槍，都想殺死眼前的兇手──

　　小伶突然咬了吳老師的手臂一口。

　　「──啊！」

　　吳老師痛得鬆手，小伶趁機掙脫──她還順便搶到吳老師手中的那一本漆黑小書。

　　得手之後，小伶立刻跑到門口。

　　「妳、妳要去哪！給我回來！」

　　小伶指著黑帝斯姊弟。

　　「他們……媽媽才不是他們殺死的！」

　　「不要再講了！快點把那本書交給我！」

　　「這本書根本就不會害死人！我──我還沒讀過它，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

　　說完，小伶便帶著漆黑小書衝出門。

　　「等一下！」

　　吳老師立刻追了出去。

　　

　　※

　　

　　怎、怎麼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姊！拜託你放開我的眼睛！」

　　黑帝斯在一片黑暗之中叫喊。但是，他的姊姊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姊姊的那隻手就像一片冰涼的眼罩，死死地纏住他的雙眼，想告訴他台灣文壇沒有廢文、沒有文管會，什麼都沒有。

　　只有從前那段和平的時光。

　　「姊……」

　　黑帝斯聽見匡啷一聲。蓋在他雙眼的冰冷，開始消退。

　　「姊，我已經知道妳的秘密了。」

　　他的姊姊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妳收藏廢文的事情，還有不想讓我去考試的理由，我都知道了。」

　　那一片眼罩輕輕脫落。黑帝斯轉過頭去。他第一眼看見的，是他的姊姊淚流滿面、然後癱坐在地的畫面。

　　「姊……」

　　黑帝斯搔了搔頭，一臉尷尬。

　　「怎麼啦？」

　　「抱歉。」

　　「嗯？」

　　黑帝斯的姊姊帶著淚，伸手觸摸著黑帝斯的臉頰。

　　在一片模糊之中，她彷彿看見麗絲就站在她的面前。

　　「怎麼啦？怎麼突然跟姊姊道歉了？」

　　「因為我知道妳的秘密了。」

　　黑帝斯的姊姊一愣。

　　接著，她露出笑容。

　　「沒關係……已經沒關係了……」

　　其實有關係。但經歷過剛才的一切，黑帝斯的姊姊突然對這一切感到厭倦了。現在，她不只不想讓黑帝斯去死，也不想代替黑帝斯去死，她只想要兩個人永遠在一起，然後回到過去那段安穩又美好的日子。

　　不管黑帝斯知道或是不知道秘密，也通通都無所謂。

　　黑帝斯的姊姊用小指輕輕地勾起黑帝斯的小指。就像她當初對麗絲許下的約定那樣，她發誓……

　　「不過，姊姊的秘密你也不是全部都知道哦。」

　　「哈……？」

　　你的母親，其實是……

　　黑帝斯的姊姊露出頑皮的笑容。

　　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還有黑帝斯不受廢文影響，也不畏懼文管會的事實，讓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原來的誓言，早就已經不再適用。

　　所以──就在剛才，她對她最愛的弟弟許下了一個新的誓言。

　　「姊……」

　　「怎麼啦？」

　　「我想去追小伶。」

　　黑帝斯的姊姊一點都不意外她的弟弟會說出這句話──黑帝斯真的就像他母親一樣，總是不畏艱難地想救他人脫離苦海，結果卻往往落得悲劇的下場。

　　不過黑帝斯的姊姊相信黑帝斯。她相信他絕對不會重蹈他母親的覆轍。

　　所以她毅然決然地放開黑帝斯的小指。

　　現在開始，她不再是黑帝斯的保護者。

　　「去吧──去把她追回來。」

　　黑帝斯點點頭，接著便衝出家門。

　　這一次，黑帝斯的姊姊不上鎖、不在門上面釘木板，而是用眼神支撐著黑帝斯，將他推出門外。

　　從現在開始，她是黑帝斯的背後。

　　

　　※

　　

　　失去所有的力氣之後，黑帝斯的姊姊累倒在地上。

　　在閉上眼睛之前，她在心裡面重複念著剛才許下的誓言：

　　不管你做什麼，姊姊都會在背後支持你。

　　不管你做什麼，姊姊都會在背後支持你。

　　不管你做什麼……

　　都要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