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網的獵物（其一）

　　沙沙……沙沙…………
　　
　　在烈日照射下，對講機不停發出聲音。
　　
　　左右轉動上頭的旋鈕到指定頻道，修亞的聲音從中傳出。
　　
　　『喂喂，聽得見嗎？』
　　
　　「聽見了。」
　　
　　『他說要進城。』
　　
　　對講機傳出帶有雜訊的無奈回應。
　　
　　「不意外。」
　　
　　難得擁有戶外時光起因於薩拉曼的任性要求。
　　
　　在沙漠中行走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總算來到稱得上是有地面的地方。
　　
　　從地圖方位來看，是無限沙漠化第三波受害區，相較於第一、第二區還保有較多地面，建築風化的痕跡也淡的多。而今早捎來消息說看見城市，所以特地叫科特去獵戶外的觀景台站哨。如果有危險不僅要立即回報，還要擔當第一敢死隊身先士卒。
　　
　　伸展上半身仰躺在地，享受著要塞內所沒有的空氣、溫度與天空。
　　
　　『偵查的說情況有點奇怪，妳那邊看得清楚嗎？』
　　
　　「是在開玩笑嗎？他們在裡面用的可是望遠鏡喔，居然問用肉眼的我會不會看得清楚？」
　　
　　說歸說，科特仍挺起身瞇起眼觀看前方廢棄都市的情況。
　　
　　「那是什麼？」
　　
　　在陽光照射下城市不知為何看起來閃閃發光的。
　　
　　就在科特稍微探出身體想看個仔細時，獵戶突如其來加速，使身體向後一晃咂了下舌。
　　
　　在不清楚前方是否有危險的情況下，不僅不聽勸阻還加速向前，引起科特不滿。
　　
　　而越發接近越能看清先前所見無數亮點的真面目，驚訝之餘立刻拿起對講機說道：
　　
　　「叫他們停下！」
　　
　　科特拍打著獵戶外殼要他們煞車。
　　
　　『現、現在！？』
　　
　　「不停下就準備迎接衝擊！」
　　
　　『等等等等！根本來不及停下啊！！』
　　
　　與修亞緊張的聲音一同響起的是撞上東西的沉重巨響，劇烈的衝擊與反作用力回饋到要塞上，經過一段時間才沉寂下來。
　　
　　『都市就在眼前，不衝進去停在這幹嘛？』
　　
　　從開著的對講機都能聽見薩拉曼那帶著怒意的質問。
　　
　　『報、報告，獵戶受到衝擊！』
　　
　　『我會感覺不到嗎！還不去看看撞上什麼，一群沒用的傢伙！』
　　
　　「告訴他不用看了，是蜘蛛網。」
　　
　　順著獵戶邊緣靠近那面「牆」。那是一張富含黏性缺乏應有彈性的絲線所編織而成的一道牆，若不是沾黏了沙子與光線造成的反光，根本不可能及時發現。
　　
　　「我要進去確認，你要來匯合嗎？」
　　
　　『當然要去，總不能讓妳一個人冒險。』
　　
　　語畢把對講機掛在腰間，以鐮刀劈開結實的蜘蛛絲攀爬而下。
　　
　　等待修亞期間，她嘗試研究阻擋去路的絲線。
　　
　　觸感上有一定的黏度卻又不是特別高，設置方式看起來不像是純粹用來捕捉獵物，以此推測除了捕捉外或許還用於限制獵物出入。
　　
　　劃出一道口，裡面有種顯而易見的陰森氣息。
　　
　　「久等了。」
　　
　　科特交抱雙臂說了句「太慢了」。
　　
　　「途中被攔住交代了一些事。」
　　
　　「又要強人所難？」
　　
　　「…………」
　　
　　修亞的沉默訴說了一切。
　　
　　反正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大家都必須習慣他的無理取鬧。
　　
　　「這次要什麼？」
　　
　　「老樣子囉。能派上用場的東西，最好是水或食物。」
　　
　　「我就不該問。話說回來，他們沒問題吧？」
　　
　　這回來的不是上次那批新人，而是隸屬修亞的小隊。
　　
　　他們各個神色緊張，還有人在手掌寫了什麼假裝吞下去。
　　
　　明明是有許多戰鬥經驗的小隊，卻搞得像是新人初次上趁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和上次那批人一樣光說不練。
　　
　　「可能是放假太久有收假症候群吧。」
　　
　　修亞逐一在所有隊員的背上拍了一下提振精神。
　　
　　「準備好了就進去吧。」
　　
　　「不用派人留守嗎？」
　　
　　「入口好像不是這邊，只要獵戶內有人注意周邊情況基本上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前提是薩拉曼會派人注意才行。
　　
　　撥開入口的蜘蛛絲進入內部後行走在還算完好的街道上，幾柱微弱的光線從厚重的絲線縫隙透了下來照射在街道上，為陰涼沉悶的都市添加一絲暖意。
　　
　　空蕩的街道讓人繃緊神經不敢有所大意。
　　
　　周圍有保持良好與崩塌的建築並存，而作為標的的高聳建築如今仍在此屹立不搖，即便樣貌稍有改變依然盡責的完成自己的使命。
　　
　　「哇啊！」
　　
　　以為有人遭到敵襲回頭一看，發現是小隊成員黏了一身蜘蛛網互相嚇得鬼吼鬼叫。
　　
　　「不過是黏到蜘蛛網拍乾淨不就好了。」
　　
　　「隊長，你不明白！」
　　
　　灰髮紮著小馬尾的隊員「里蒙」揮著手示意修亞不要靠近。
　　
　　「有什麼好不明白的。」
　　
　　修亞上前幫助被纏住的隊員，不料自己也被捲了進去。
　　
　　「所以我不是說了你不明白嗎！」
　　
　　「不是啊，你沒說清楚要我怎麼明白！？」
　　
　　「我來不及說啊！」
　　
　　「科特，幫個忙。」
　　
　　無奈嘆氣的科特沒有先救人而是彎下身研究起禪在修亞身上的絲線。
　　
　　這邊的絲線年度明眼比擋住獵戶的要高，且從一群訓練有素的人胡亂拉扯也沒有斷裂的跡象來看柔軟度也更好。
　　
　　看特特專注在絲線上完全沒有救人的意思，修亞往後仰使出一記頭槌，不偏不倚的重創科特的腦袋。
　　
　　「抱、抱歉，我撞得有點太用力了。」
　　
　　科特按著頭蹲了下來，抬眼瞪視修亞。
　　
　　知道自己死定了的修亞雖然沒辦法雙手合十，但還是趕緊誠心道歉。
　　
　　不發一語舉起鐮刀的模樣令人恐懼不已，隨手揮砍幾下蜘蛛絲便悉數被斬落。
　　
　　科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修亞催促隊員加緊腳步跟上。
　　
　　「我會賠罪的。妳有什麼要求我都盡可能滿足，別生氣了。」
　　
　　聽修亞一說，科特大膽地提出要求。
　　
　　「我想好好洗個澡。」
　　
　　「…………我努力幫妳爭取。」
　　
　　倘若做不到自己也不會強求，畢竟看到修亞為難又拒絕不了的模樣已經讓心情好多了。
　　
　　也是時候處理一下虎視眈眈的監視者們了。
　　
　　「修亞，你們從前面的路口右轉走另一條路。」
　　
　　「妳呢？」
　　
　　「我會就這樣直走，沒死的話下個路口碰頭。」
　　
　　「妳又打算把自己當作誘餌嗎？」
　　
　　「誰是誘餌還不知道呢，牠們有足夠的數量同時對付我們。」
　　
　　「數量一多就會變得很麻煩啊。」
　　
　　修亞不擅長多對一的戰鬥，除了難以預料行動外，武器重量才是最大原因。
　　
　　那把大劍論誰來看都知道是攻擊特化型，速度是它的劣勢但有著一級必殺的強大力量，是一把考驗持有者體力與耐力的武器。
　　
　　「不用擔心，都是只要打中就沒問題的……大概。」
　　
　　科特的右眼有著類似熱感應的能力。當然這能力並不是原先就有的，「那件事」發生後才獲得的，科特認為這是蛇類獨特的熱感應器，只是這個功能是在眼睛上。
　　
　　而舉凡是活著的生物就一定會散發熱能，所以單就掃敵來看是相當不錯的能力。不過就算是面對比自己要小的生物也不能掉以輕心，舉例來說螞蟻就能拖動比自己重一千四百倍的物品，論力氣比在場所有人相加還有力。
　　
　　「別說大概啊！」
　　
　　「你那邊有那麼多人怕什麼？」
　　
　　「我才不怕。」
　　
　　「那就各自加油吧。」
　　
　　「下個路口見，注意安全。」
　　
　　「是是。」
　　
　　「在這種地方哪可能安全」雖然想這麼說最後還是直接敷衍回應。
　　
　　分道揚鑣後持續行走在筆直的大街上，環顧四周有將近六成都朝修亞那邊去了，不知道是因為食物多還是感覺比較好欺負，也可能兩者皆是就是了。
　　
　　不過居然不是優先襲擊落單的獵物讓人有點失望。
　　
　　唰的一聲，從側面平侃而來的奇襲被科特下腰躲開，揚起的髮絲被削去了一點。
　　
　　「該稱呼你為蜘蛛巢穴的掠食者還是網裡的獵物比較好？」
　　
　　狩獵者的銳利視線刺向偷襲自己的傢伙。
　　
　　在距離不遠的拐彎處，兩顆碩大的複眼隨著一顆倒三角形的頭部望過來，草綠色狹長身軀與一雙鋒利的鐮刀挑釁的揮舞。
　　
　　「這是要和我比劃？有意思，來試試看誰的鐮更強韌吧！」
　　
　　科特反擊的勾了勾手指挑畔。
　　
　　螳螂和前陣子的殺蟲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但兩者的攻擊力與行動力可不能相比。
　　
　　那鋒利帶有鋸齒的鐮刀約莫兩米，單論攻擊距離確實區居下風，但距離只是優勢之一，決定勝敗的要素多如牛毛，不足為懼。
　　
　　率先出手的是螳螂，牠快速彈出收起的鐮刀，而感知到危險的科特反射性舉起鐮刀護住自己。
　　
　　第一次攻防從攻擊到結束不過短短一秒多一點。
　　
　　經過自然抉擇活下來的生物就是不一樣，各處都被打磨的鋒利，要是沒有超乎常人的本能反應，剛剛那一擊肯定會在未察覺到的情況下摘下腦袋。
　　
　　「與其等待機會不如自己創造嗎。」
　　
　　頂開壓著自己的鐮刀跑了起來，螳螂緊追其後，一雙鐮刀劃著X交替攻擊。
　　
　　在兩分鐘眼睛就差不多能適應速度了。
　　
　　連續退了幾步被逼得拉開距離。
　　
　　螳螂扭轉頭部撥動觸角，一派輕鬆像在嘲笑科特不自量力的行為。
　　
　　重踏在柏油路面上，地面因衝擊而凹陷由踩踏中心開始向外擴散裂成網狀。用連複眼都難以捕捉的速度衝上前，扭轉腰部帶動上半身利用產生的扭力旋轉，瞄準節肢動物的關節點將右鐮一刀斬落。
　　
　　正打算趁勝追擊再次踏地，螳螂張開那末端帶著些許粉紅的薄翼飛起拉開距離。牠疑惑的歪頭盯著自己缺失的右肢，青綠色的液體從斷面往外流淌。
　　
　　「不會是想逃了吧，虧你還是狩獵者。」
　　
　　緩步上前，輕輕的勾起一抹淺笑，既美麗又令人發寒。
　　
　　還是沒有改掉這個壞習慣，一旦透過戰鬥體溫上升血液沸騰的感覺便會讓人興奮不已，享受身為狩獵者的優越感。
　　
　　「弱肉強食」是狩獵的一方專用的詞彙，可柯特並不喜歡這樣的自己，那讓她覺得自己正在脫離身為「人」這件事。
　　
　　拾起腳邊的碎石扔出，帶著衝擊的歲時已超過一百四十的時速疾馳與螳螂那纖細的脖子擦身而過，風化的牆面被打出一個孔洞。
　　
　　「才想說可以公平競爭，差點忘了我們現在都在別人的地盤上。」
　　
　　昏暗中冒出越來越多發光的眼睛，牠們都被騷動吸引至此想坐收漁翁之利。
　　
　　「我們好像成了別人的盤中飧呢。」
　　
　　四面八方竄出八角生物，有的體型嬌小八肢修長、有的體型壯碩被毛覆蓋、有的背上彷彿有張臉，不同顏色、品種的蜘蛛們目的一致的齊聚一堂。牆上、轉角處乃至看似沒有立足點的空中都有牠們的身影。
　　
　　轉動鐮刀架置側身，鐮刀看似回應的於一道殘弱微光下閃爍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