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饒了我吧
本章節 5835 字
更新於: 2018-10-27
到了塔貝爾飯店的門口後，謝胤傑將車鑰匙交給了泊車小弟，就帶著他們進飯店。
不愧是五星級飯店的宴會廳，排場奢華，水晶燈耀眼奪目，每個人都穿著宴會服，談吐間就是上流人士的樣貌，服務生單手捧著裝有雞尾酒的銀盤，一直在人群中流轉。
藍季杉大概不是第一次來，他很自然地拿起服務生端來的酒杯，漂亮的漸層色看起來很好喝的樣子，看見弟弟也想喝的樣子，藍季杉只是拿起放在桌上的果汁。
「未成年，你只能喝這個。」
一名打扮時髦的貴婦走了過來，先是給謝胤傑擁抱，互相輕碰彼此的左右臉頰。「你來啦，胤翔呢？」
他朝旁邊一指，弟弟正在喝藍六閔不能喝的酒精飲料，貴婦笑呵呵地走到小兒子身邊，同樣也是擁抱和碰觸臉頰，相較之下，小兒子的反應冷淡。
「好久沒看到你了，最近還好嗎？」
「很好。」謝胤翔有點敷衍地說著。
「雞尾酒好喝歸好喝，可也不能喝太多。」貴婦並沒有要阻止兒子喝酒的意思，僅口頭上告誡，看來是位相當寵溺孩子的母親。
在父親的元配過世後，母親就以秘書的身分跟在父親旁邊，『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他對於父親的記憶很少，除了小時候見過幾次面以外，大多時候都是在電視上看到他。
母親沒有要他們認祖歸宗的打算，對他們兄弟倆來說，那也不重要。母子三人曾到國外去暫居，就是為了掩人耳目，這件事沒有幾個人知道，算是藏得很好的秘密。
藍季杉帶著藍六閔去吃晚餐，這才是他們此行的目的，交際什麼的交給謝家兄弟就可以了。
藍六閔看著手中的盤子上的食物，看起來很美味，他卻一點食慾也沒有。他跟哥哥走上二樓，觀望著樓下的情形，藍季杉邊吃邊說著一些事，跟大學有關的樣子，可是他沒心情聽。
他看著阿翔，一個、兩個、三個穿著小禮服的女生試圖要跟他說話的樣子，全被冷處理，有點可憐。
「你跟阿翔最近處得還可以吧？」藍季杉轉頭問弟弟，之所以特別提起，不外乎是前陣子弟弟打電話給自己，關於阿翔弟弟的問題。
「還……算不錯吧。」
「其實你去葉德的時候我很擔心，因為二哥已經不在餐飲科了，要是你被人家欺負，憑你的個性，可能還不會察覺到自己被欺負。」
藍六閔哀傷地低下頭，自己到哪都讓人擔心啊。「我才沒有這麼沒用。」
藍季杉很認真地說著。「先說聲抱歉。阿閔，你看起來真的很好欺負。」
要是六弟的個性跟五弟一樣正經，跟四弟一樣愛瞎鬧，那他可能沒辦法太輕鬆，不過阿閔這樣的個性，不免擔心他被別人吃得死死的。
哥哥，拜託你好歹也顧及一下我的自尊心好嗎？藍六閔無法反駁地看著三哥。
「當我知道阿翔跟你在同一班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放心了。看來阿翔把你照顧得很好，在學校沒人欺負你吧。」藍季杉將弟弟從頭到腳過目了一遍。
「那如果是阿翔欺負我呢？」藍六閔默默地問了。
「不太可能吧，阿翔不是挺喜歡你的嗎？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睡午覺的時候，都是抓著阿翔的手指睡的嗎？還有國中的暑假，你不是跟阿翔一塊睡嗎？你的頭躺在他的手腕上，睡得很舒服啊。你知道的，阿翔一向不太喜歡給人碰的。」
諸如以上種種，藍季杉會認為他們兩個感情好，是很正常的。
「如果只是叫你跑跑腿買個東西，捉弄你一下的那種欺負，你就別放在心上了，你們可是好朋友呢。」
『好朋友』三個字迴盪在藍六閔的腦中。他躊躇地看著哥哥，該說嗎？說了會發生什麼事？變得比現在更糟的情況？
「好朋友？」
一路開車上來，後座的兩個人真的是安靜過頭，加上弟弟滿面愁容，阿翔也冷著臉，再遲鈍也知道他們之間出事了。
「你要跟我說？還是要自己解決？」看見他臉上的猶豫，藍季杉很貼心地發問了。
「沒事，我們很好。」藍六閔抬起頭說道。
藍季杉知道意思，也不追問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沒事，「好，你們很好。那我要下去繼續吃了，你也別傻站著，別忘我們可是來吃晚餐的。」說完後，他便往連接會場的階梯方向走去。
底下的謝胤翔表情難看，嚇不跑人就算了，就是有人不斷地貼上來，而兄長早已隨著母親繞場到別處去和各人物打招呼去了。
「你是胤傑的弟弟吧，今天是第一次見到你。」穿著粉紅色小禮服的小姐，化著超齡的妝，笑盈盈地走了過來。「上大學了嗎？」
謝胤翔別開頭沒有說話，僅是喝著手中的雞尾酒。他知道這些女孩是來交流的，比起找他，找他哥哥可能比較有用。
「為什麼都不說話，第一次來宴會廳，很害羞嗎？」她可能沒意識到自己被無視了，認為他的個性應該是屬於內向。
走了一個又來一個，有沒有這麼煩人？謝胤翔放下酒杯，轉身就走，讓那位小姐有些傻眼。
在看台上注意阿翔一舉一動的藍六閔，見他要走出宴會廳，便匆匆地下了階梯跟了上去。
他走路的速度很快，藍六閔只能小快步地走著才能跟上他，畢竟這裡是宴會廳，用跑得不太得體。
謝胤翔在不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走出了宴會廳，直到快走出飯店大廳外時，藍六閔才敢用跑得追上他。「阿翔，等等！」
走在前頭的人，停下了腳步，納悶地回過頭，看見跑得氣喘吁吁的藍六閔。「你追來幹嘛？」
下午發生的事，沒有影響到他半毫嗎？通常都不會想理人才對。
呼吸了幾口空氣，等心跳稍微平復了，他才開口說話。「我……大概不習慣那種環境吧。」為什麼要跟上去，他不是很懂，身體很自然地就追了上去。
謝胤翔看著他傻呼呼的笑臉，他感到煩悶，卻又沒辦法丟下人不管。「你吃飽了嗎？」
頓時，他臉紅了起來。「呃……還沒。」
都到會場近兩個小時，這傢伙什麼也沒吃？「你是來這裡做什麼的？」
「吃晚餐。」
虧你還記得。「你回去。」
「不要。」
瞧他堅定地瞅著自己，是想表達什麼？「幹嘛啊你。」
「我不要自己一個人回去，阿翔你不是也什麼都沒吃，喝酒不算。」他很驚訝阿翔就直接拿起酒杯就喝，而傑哥竟然都不管他，難道這些事，早已司空見慣了。
「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出來的？」既然藍六閔都跟了過來，沒理由沒看見他的情況。
藍六閔笑了一下。「因為阿翔很受歡迎啊。」
不行，這人的腦袋純樸過頭，感覺會雞同鴨講，當然這情形也不只發生過一次了，所以謝胤翔省略不說，免得氣死自己。
「沒關係，我們就在二樓的看廊上吃就好了，那裡沒什麼人。」藍六閔轉身就走，確信謝胤翔也會跟上來的樣子。
可他就看著人走遠後，才邁開步伐，緩緩地跟上去。
不習慣說道歉，加上像是被原諒，更像是被選擇在遺忘的狀態下，誰都沒主動提起，讓那三個字更難說出口。
察覺到後頭的人走得異常的慢，藍六閔轉過身，「你要是真不想回去，那我們就在外面吃，好嗎？」
會場上的謝胤傑環顧四周，沒發現弟弟的人影，而藍季杉走回看台上時，也沒看見弟弟的影子，兩人心中頓時有種不妙感，他們竟然開溜了。
「胤傑，弟弟呢？爸爸他在貴賓室等你們。」貴婦笑得優雅極了。
「他可能在跟他相中的女孩子幽會去了，等等就回來了吧。」謝胤傑笑得很不自然，「媽妳也知道的，弟弟他都到這年紀了。」
「也是，你們都長大了。」貴婦似乎有點感傷起來，「總之，等胤翔回來，記得要跟爸爸打聲招呼才能走喔。」
「好的，媽。」
謝胤傑在心裡不斷地臭罵弟弟，老愛添亂。
此時的兩人正坐在飯店附近的綠地公園的外側的長椅上，邊吃著在便利商店買的食物，邊欣賞大馬路上的夜景。
謝胤翔的腿邊放著啤酒，手上也拿著一瓶正喝著，而作在身旁的藍六閔，正吃著番茄義大利麵，配一瓶紅茶。
在結帳的時候，店員竟然連問阿翔有沒有滿十八都不問，就讓他結帳了，難道這是造成阿翔未成年飲酒的原因。「你很常喝酒？」
「不常。」會喝是因為心情很差，就像是感覺煩悶的時候也會想抽菸是一樣的道理。
「對不起，讓你看到我穿女裝的樣子。」藍六閔低著頭，用叉子撥動盤子裡的麵條。
「你穿女裝是因為他？」片刻的寧靜都沒了，還以為……可以就這樣讓這件事過去了。
「一開始不是，後來也許是吧。」所以他今天才特地打扮過了。「如果阿翔沒看到今天的我就好了。」阿翔什麼都不知道，才能安心地相處下去。
現在是在說稍早之前發生的事嗎？「對不起，嚇到你了。」順水推舟地說出來，也沒什麼不好開口的。
藍六閔怔怔地看著剛開口說道歉的人，「沒關係。」
輕易地就原諒了別人，是優點也是缺點啊。謝胤翔寧可他對自己做出譴責的行為，卻只是聽到要人別在意的『沒關係』。
兩人在車流呼嘯而過的引擎聲中沉默了，謝胤翔仍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罐裝啤酒，而藍六閔緩慢地用餐。
也許是受不了沉悶的氣氛，謝胤翔半側過身，「給我吃一口吧。」
「喔、好。」太過安靜而不小心恍神的藍六閔，驚了一下，趕緊叉起麵條，反射性地往他的嘴邊湊過去，這讓兩方都愣了一下，「抱歉！」正想收回手的時候，對面的人微傾下頭，一張口就含住了叉子，將麵給吃掉了，藍六閔的心臟噗通地加快了一拍。
可愛！太可愛了。好像在餵食難得乖巧的猛獸。這讓他想起了金毛一開始也是很叛逆，經常抓咬他的手，突然有一天……牠竟然走到自己的腳邊磨蹭。
「你在笑什麼？」謝胤翔拿起放在塑膠袋裡的紙巾，擦掉沾到嘴邊的醬料，見藍六閔雙眼發亮，不知在興奮什麼。
「沒什麼，你還要吃嗎？」
第一次覺得藍六閔的笑容不懷好意。「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好吧。」他失望地轉回身，繼續面對著馬路。
看著他吃義大利麵的方式，有種何不如拿筷子會比較快的疑惑，看不下去的謝胤翔出手拿過他的叉子，叉在麵條堆裡，轉動叉子。「你是要吃到什麼時候？」
「原來是這樣弄的。」他恍然大悟地接過繞著一團麵條的叉子。「阿翔好聰明。」
拜託……你饒了我吧。謝胤翔無言地單手掩面。
向仁晴趁著打掃時間，藉著地利之便，進了學校的圖書館，無聊地想找幾本書來翻翻。
一個人影從櫃台前走過，值班的同學低著頭閱讀，瞥見訪客下身晃過海軍藍的裙襬，是女同學，也就不在意地繼續看未完的書。
她悄聲地走著，直到來到向仁晴對面的書架前，從排列整齊的書上的縫隙，她看見向仁晴神色專注地盯著書頁，認真的樣子，不忍叫喚他。
『那個啊，下課後，我們翹補習班的課去逛街好嗎？』女生心裡反覆地練習著，等他一看到自己就要說出口的話。
向仁晴大概覺得內容沒意思，要將書放回原處，一抬起頭，就看見陳曉薇緊張的臉色。「曉薇？」
她過於專注，一時沒察覺男友已經看見自己了。「啊，本來想嚇嚇你的，反而被你嚇到了。」
「妳是來借書的？」他微笑地問。「還是跟我一樣來摸魚的？」
「都有吧，要不你乾脆介紹幾本書給我好了。」她有些慌張地說著。
「妳喜歡看哪一類型的書？」
「都可以。」阿晴的態度，一直都沒改變，溫柔的說話語氣，溫柔的笑容，總覺得少了什麼，對自己就像對妹妹一樣的感覺。
陳曉薇看著他繞到另一邊挑書，好想走過去問他，每個女孩都會想問的問題：阿晴，你喜歡我嗎？
一如往常的下課後，藍六閔哼著歌，騎著腳踏車到寵物店，今天一整天都非常的祥和，阿翔還是老樣子，他以為那天夜晚的談話會影響到兩個人之間的相處。
停好腳踏車，藍六閔懷疑自己有沒有看錯，站在店門口前的女生是不是曉薇？他走上前，很意外但他試著保持鎮定。「怎麼了？不直接進去店裡嗎？」
「不用了，在外面說就好了。」陳曉薇露出淡淡的苦笑，這讓他有點揪心。
「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跟阿晴不是很好嗎？你可以幫我注意一下，他最近是不是哪裡怪怪的，像是跟其他女孩子見面什麼的。」
果然……。「為什麼會這麼想？」藍六閔試著掃去她的疑慮。
「總是覺得他心不在焉的，可是他又不告訴我他在想什麼。」陳曉薇幽怨地看向地上。「你就幫我問一下，是男生的話就沒什麼不好開口的。」
想到先前自己也是拜託向仁晴當眼線，這下自己也落得同樣下場，比起被派去當情報探子，更難過的是自己就是起因，這點又該如何說明才好？
「可是我……現在很少跟阿晴來往了，突然問他最近好不好，不是會很奇怪嗎？」藍六閔忍著說話時不要顫抖，硬是把謊話給說完，好推卸掉她的請託。「妳也知道的，不是嗎？」
知道妳和想我斷得乾淨的時候，連最簡單可以問候的朋友都做不成的時候，我的確是被妳傷到了，不過這都很正常，畢竟也沒有誰會想聽到自己的女友和誰有過親密接觸。
陳曉薇看著他一臉為難的表情，她叫了他的名字，好喚起他的注意力，「阿閔，你還喜歡我嗎？」
「呃？」
問這還有意思嗎？對她也許已經沒有『喜歡』的感覺了，這段日子，他很少再想起眼前的女孩，滿腦子都在思考阿晴和阿翔的事。
希望阿晴能快樂，過於溫和的笑容看起來很憂鬱，那不適合他，也希望阿翔不要老是因為自己而發脾氣，這讓他很難受，只是他還在想著要如何做，大家才能都得到幸福，當然這也包括了曉薇在內。
可惜他的腦袋怎麼想，註定都會有人會受傷。
藍六閔遲遲不答話，陳曉薇只得繼續說下去，「如果阿晴真的劈腿了，我就跟你交往。」
突然不曉得該如何面對她，藍六閔毫無生氣地替女孩的男友辯護。「阿晴他沒有劈腿，真的。」
對曉薇原本單純的愛戀，在此時此刻，卻被拿來當成籌碼。藍六閔的內心無法接受，他心裡陣陣煎熬，難受到想轉身就跑，躲回自己的小世界，直到心情平復。
「就算你不再喜歡我，看在我們認識一場，幫我個忙。」陳曉薇也不顧慮什麼，雙手就抓緊她的雙臂猛搖。
曉薇利用我的感情，而我則利用了阿晴對我的喜歡，這就是所謂的風水輪流轉吧！未免也太可笑了。
藍六閔苦笑著，他輕甩開她的手，「問了也不會有結果的，阿晴他沒有劈腿，可是……他對妳只是普通朋友。」
陳曉薇茫然地看著藍六閔，「你其實都知道？」她的眼神從疑惑逐漸轉成憤怒。「我懂了，你跟向仁晴聯合起來欺騙我對吧！只因為當時我沒答應跟你交往，你就跟他串通好，要來玩弄我的感情，對！仔細想想，也是他主動對我示好，而你們早就認識了！」
藍六閔驚訝於她怎麼會想到那裡去，陳曉薇氣得都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大聲的質問惹來路人的側目。「曉薇妳冷靜一點，事情不是這樣的。」
手一揮就打掉他想安撫自己的手。「你少假惺惺了，你們在補習班見面時，演得還真像，你們回去之後，肯定在背地裡笑我吧！藍六閔，我錯看你了！」陳曉薇氣極之下，情緒一時無法控制，狠狠地賞了藍六閔一個耳光。
響亮的巴掌聲和手心傳來的隱隱刺痛，她稍微恢復些理智，懊悔地看著像木頭人一樣，直立在面前的藍六閔，左臉頰上印著鮮紅的掌印，而他的嘴角勾著苦澀的笑容。
「妳可以再多打我幾下，打到妳氣消也沒關係。」如果這能讓妳好過些。
明明受傷害的人是我，為什麼你比我更像個受害者。陳曉薇不懂地搖搖頭，轉身就跑。
藍六閔看著她跑遠的身影，心裡默唸著對不起。
不愧是五星級飯店的宴會廳，排場奢華，水晶燈耀眼奪目，每個人都穿著宴會服，談吐間就是上流人士的樣貌，服務生單手捧著裝有雞尾酒的銀盤，一直在人群中流轉。
藍季杉大概不是第一次來，他很自然地拿起服務生端來的酒杯，漂亮的漸層色看起來很好喝的樣子，看見弟弟也想喝的樣子，藍季杉只是拿起放在桌上的果汁。
「未成年，你只能喝這個。」
一名打扮時髦的貴婦走了過來，先是給謝胤傑擁抱，互相輕碰彼此的左右臉頰。「你來啦，胤翔呢？」
他朝旁邊一指，弟弟正在喝藍六閔不能喝的酒精飲料，貴婦笑呵呵地走到小兒子身邊，同樣也是擁抱和碰觸臉頰，相較之下，小兒子的反應冷淡。
「好久沒看到你了，最近還好嗎？」
「很好。」謝胤翔有點敷衍地說著。
「雞尾酒好喝歸好喝，可也不能喝太多。」貴婦並沒有要阻止兒子喝酒的意思，僅口頭上告誡，看來是位相當寵溺孩子的母親。
在父親的元配過世後，母親就以秘書的身分跟在父親旁邊，『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他對於父親的記憶很少，除了小時候見過幾次面以外，大多時候都是在電視上看到他。
母親沒有要他們認祖歸宗的打算，對他們兄弟倆來說，那也不重要。母子三人曾到國外去暫居，就是為了掩人耳目，這件事沒有幾個人知道，算是藏得很好的秘密。
藍季杉帶著藍六閔去吃晚餐，這才是他們此行的目的，交際什麼的交給謝家兄弟就可以了。
藍六閔看著手中的盤子上的食物，看起來很美味，他卻一點食慾也沒有。他跟哥哥走上二樓，觀望著樓下的情形，藍季杉邊吃邊說著一些事，跟大學有關的樣子，可是他沒心情聽。
他看著阿翔，一個、兩個、三個穿著小禮服的女生試圖要跟他說話的樣子，全被冷處理，有點可憐。
「你跟阿翔最近處得還可以吧？」藍季杉轉頭問弟弟，之所以特別提起，不外乎是前陣子弟弟打電話給自己，關於阿翔弟弟的問題。
「還……算不錯吧。」
「其實你去葉德的時候我很擔心，因為二哥已經不在餐飲科了，要是你被人家欺負，憑你的個性，可能還不會察覺到自己被欺負。」
藍六閔哀傷地低下頭，自己到哪都讓人擔心啊。「我才沒有這麼沒用。」
藍季杉很認真地說著。「先說聲抱歉。阿閔，你看起來真的很好欺負。」
要是六弟的個性跟五弟一樣正經，跟四弟一樣愛瞎鬧，那他可能沒辦法太輕鬆，不過阿閔這樣的個性，不免擔心他被別人吃得死死的。
哥哥，拜託你好歹也顧及一下我的自尊心好嗎？藍六閔無法反駁地看著三哥。
「當我知道阿翔跟你在同一班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放心了。看來阿翔把你照顧得很好，在學校沒人欺負你吧。」藍季杉將弟弟從頭到腳過目了一遍。
「那如果是阿翔欺負我呢？」藍六閔默默地問了。
「不太可能吧，阿翔不是挺喜歡你的嗎？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睡午覺的時候，都是抓著阿翔的手指睡的嗎？還有國中的暑假，你不是跟阿翔一塊睡嗎？你的頭躺在他的手腕上，睡得很舒服啊。你知道的，阿翔一向不太喜歡給人碰的。」
諸如以上種種，藍季杉會認為他們兩個感情好，是很正常的。
「如果只是叫你跑跑腿買個東西，捉弄你一下的那種欺負，你就別放在心上了，你們可是好朋友呢。」
『好朋友』三個字迴盪在藍六閔的腦中。他躊躇地看著哥哥，該說嗎？說了會發生什麼事？變得比現在更糟的情況？
「好朋友？」
一路開車上來，後座的兩個人真的是安靜過頭，加上弟弟滿面愁容，阿翔也冷著臉，再遲鈍也知道他們之間出事了。
「你要跟我說？還是要自己解決？」看見他臉上的猶豫，藍季杉很貼心地發問了。
「沒事，我們很好。」藍六閔抬起頭說道。
藍季杉知道意思，也不追問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沒事，「好，你們很好。那我要下去繼續吃了，你也別傻站著，別忘我們可是來吃晚餐的。」說完後，他便往連接會場的階梯方向走去。
底下的謝胤翔表情難看，嚇不跑人就算了，就是有人不斷地貼上來，而兄長早已隨著母親繞場到別處去和各人物打招呼去了。
「你是胤傑的弟弟吧，今天是第一次見到你。」穿著粉紅色小禮服的小姐，化著超齡的妝，笑盈盈地走了過來。「上大學了嗎？」
謝胤翔別開頭沒有說話，僅是喝著手中的雞尾酒。他知道這些女孩是來交流的，比起找他，找他哥哥可能比較有用。
「為什麼都不說話，第一次來宴會廳，很害羞嗎？」她可能沒意識到自己被無視了，認為他的個性應該是屬於內向。
走了一個又來一個，有沒有這麼煩人？謝胤翔放下酒杯，轉身就走，讓那位小姐有些傻眼。
在看台上注意阿翔一舉一動的藍六閔，見他要走出宴會廳，便匆匆地下了階梯跟了上去。
他走路的速度很快，藍六閔只能小快步地走著才能跟上他，畢竟這裡是宴會廳，用跑得不太得體。
謝胤翔在不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走出了宴會廳，直到快走出飯店大廳外時，藍六閔才敢用跑得追上他。「阿翔，等等！」
走在前頭的人，停下了腳步，納悶地回過頭，看見跑得氣喘吁吁的藍六閔。「你追來幹嘛？」
下午發生的事，沒有影響到他半毫嗎？通常都不會想理人才對。
呼吸了幾口空氣，等心跳稍微平復了，他才開口說話。「我……大概不習慣那種環境吧。」為什麼要跟上去，他不是很懂，身體很自然地就追了上去。
謝胤翔看著他傻呼呼的笑臉，他感到煩悶，卻又沒辦法丟下人不管。「你吃飽了嗎？」
頓時，他臉紅了起來。「呃……還沒。」
都到會場近兩個小時，這傢伙什麼也沒吃？「你是來這裡做什麼的？」
「吃晚餐。」
虧你還記得。「你回去。」
「不要。」
瞧他堅定地瞅著自己，是想表達什麼？「幹嘛啊你。」
「我不要自己一個人回去，阿翔你不是也什麼都沒吃，喝酒不算。」他很驚訝阿翔就直接拿起酒杯就喝，而傑哥竟然都不管他，難道這些事，早已司空見慣了。
「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出來的？」既然藍六閔都跟了過來，沒理由沒看見他的情況。
藍六閔笑了一下。「因為阿翔很受歡迎啊。」
不行，這人的腦袋純樸過頭，感覺會雞同鴨講，當然這情形也不只發生過一次了，所以謝胤翔省略不說，免得氣死自己。
「沒關係，我們就在二樓的看廊上吃就好了，那裡沒什麼人。」藍六閔轉身就走，確信謝胤翔也會跟上來的樣子。
可他就看著人走遠後，才邁開步伐，緩緩地跟上去。
不習慣說道歉，加上像是被原諒，更像是被選擇在遺忘的狀態下，誰都沒主動提起，讓那三個字更難說出口。
察覺到後頭的人走得異常的慢，藍六閔轉過身，「你要是真不想回去，那我們就在外面吃，好嗎？」
會場上的謝胤傑環顧四周，沒發現弟弟的人影，而藍季杉走回看台上時，也沒看見弟弟的影子，兩人心中頓時有種不妙感，他們竟然開溜了。
「胤傑，弟弟呢？爸爸他在貴賓室等你們。」貴婦笑得優雅極了。
「他可能在跟他相中的女孩子幽會去了，等等就回來了吧。」謝胤傑笑得很不自然，「媽妳也知道的，弟弟他都到這年紀了。」
「也是，你們都長大了。」貴婦似乎有點感傷起來，「總之，等胤翔回來，記得要跟爸爸打聲招呼才能走喔。」
「好的，媽。」
謝胤傑在心裡不斷地臭罵弟弟，老愛添亂。
此時的兩人正坐在飯店附近的綠地公園的外側的長椅上，邊吃著在便利商店買的食物，邊欣賞大馬路上的夜景。
謝胤翔的腿邊放著啤酒，手上也拿著一瓶正喝著，而作在身旁的藍六閔，正吃著番茄義大利麵，配一瓶紅茶。
在結帳的時候，店員竟然連問阿翔有沒有滿十八都不問，就讓他結帳了，難道這是造成阿翔未成年飲酒的原因。「你很常喝酒？」
「不常。」會喝是因為心情很差，就像是感覺煩悶的時候也會想抽菸是一樣的道理。
「對不起，讓你看到我穿女裝的樣子。」藍六閔低著頭，用叉子撥動盤子裡的麵條。
「你穿女裝是因為他？」片刻的寧靜都沒了，還以為……可以就這樣讓這件事過去了。
「一開始不是，後來也許是吧。」所以他今天才特地打扮過了。「如果阿翔沒看到今天的我就好了。」阿翔什麼都不知道，才能安心地相處下去。
現在是在說稍早之前發生的事嗎？「對不起，嚇到你了。」順水推舟地說出來，也沒什麼不好開口的。
藍六閔怔怔地看著剛開口說道歉的人，「沒關係。」
輕易地就原諒了別人，是優點也是缺點啊。謝胤翔寧可他對自己做出譴責的行為，卻只是聽到要人別在意的『沒關係』。
兩人在車流呼嘯而過的引擎聲中沉默了，謝胤翔仍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罐裝啤酒，而藍六閔緩慢地用餐。
也許是受不了沉悶的氣氛，謝胤翔半側過身，「給我吃一口吧。」
「喔、好。」太過安靜而不小心恍神的藍六閔，驚了一下，趕緊叉起麵條，反射性地往他的嘴邊湊過去，這讓兩方都愣了一下，「抱歉！」正想收回手的時候，對面的人微傾下頭，一張口就含住了叉子，將麵給吃掉了，藍六閔的心臟噗通地加快了一拍。
可愛！太可愛了。好像在餵食難得乖巧的猛獸。這讓他想起了金毛一開始也是很叛逆，經常抓咬他的手，突然有一天……牠竟然走到自己的腳邊磨蹭。
「你在笑什麼？」謝胤翔拿起放在塑膠袋裡的紙巾，擦掉沾到嘴邊的醬料，見藍六閔雙眼發亮，不知在興奮什麼。
「沒什麼，你還要吃嗎？」
第一次覺得藍六閔的笑容不懷好意。「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好吧。」他失望地轉回身，繼續面對著馬路。
看著他吃義大利麵的方式，有種何不如拿筷子會比較快的疑惑，看不下去的謝胤翔出手拿過他的叉子，叉在麵條堆裡，轉動叉子。「你是要吃到什麼時候？」
「原來是這樣弄的。」他恍然大悟地接過繞著一團麵條的叉子。「阿翔好聰明。」
拜託……你饒了我吧。謝胤翔無言地單手掩面。
向仁晴趁著打掃時間，藉著地利之便，進了學校的圖書館，無聊地想找幾本書來翻翻。
一個人影從櫃台前走過，值班的同學低著頭閱讀，瞥見訪客下身晃過海軍藍的裙襬，是女同學，也就不在意地繼續看未完的書。
她悄聲地走著，直到來到向仁晴對面的書架前，從排列整齊的書上的縫隙，她看見向仁晴神色專注地盯著書頁，認真的樣子，不忍叫喚他。
『那個啊，下課後，我們翹補習班的課去逛街好嗎？』女生心裡反覆地練習著，等他一看到自己就要說出口的話。
向仁晴大概覺得內容沒意思，要將書放回原處，一抬起頭，就看見陳曉薇緊張的臉色。「曉薇？」
她過於專注，一時沒察覺男友已經看見自己了。「啊，本來想嚇嚇你的，反而被你嚇到了。」
「妳是來借書的？」他微笑地問。「還是跟我一樣來摸魚的？」
「都有吧，要不你乾脆介紹幾本書給我好了。」她有些慌張地說著。
「妳喜歡看哪一類型的書？」
「都可以。」阿晴的態度，一直都沒改變，溫柔的說話語氣，溫柔的笑容，總覺得少了什麼，對自己就像對妹妹一樣的感覺。
陳曉薇看著他繞到另一邊挑書，好想走過去問他，每個女孩都會想問的問題：阿晴，你喜歡我嗎？
一如往常的下課後，藍六閔哼著歌，騎著腳踏車到寵物店，今天一整天都非常的祥和，阿翔還是老樣子，他以為那天夜晚的談話會影響到兩個人之間的相處。
停好腳踏車，藍六閔懷疑自己有沒有看錯，站在店門口前的女生是不是曉薇？他走上前，很意外但他試著保持鎮定。「怎麼了？不直接進去店裡嗎？」
「不用了，在外面說就好了。」陳曉薇露出淡淡的苦笑，這讓他有點揪心。
「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跟阿晴不是很好嗎？你可以幫我注意一下，他最近是不是哪裡怪怪的，像是跟其他女孩子見面什麼的。」
果然……。「為什麼會這麼想？」藍六閔試著掃去她的疑慮。
「總是覺得他心不在焉的，可是他又不告訴我他在想什麼。」陳曉薇幽怨地看向地上。「你就幫我問一下，是男生的話就沒什麼不好開口的。」
想到先前自己也是拜託向仁晴當眼線，這下自己也落得同樣下場，比起被派去當情報探子，更難過的是自己就是起因，這點又該如何說明才好？
「可是我……現在很少跟阿晴來往了，突然問他最近好不好，不是會很奇怪嗎？」藍六閔忍著說話時不要顫抖，硬是把謊話給說完，好推卸掉她的請託。「妳也知道的，不是嗎？」
知道妳和想我斷得乾淨的時候，連最簡單可以問候的朋友都做不成的時候，我的確是被妳傷到了，不過這都很正常，畢竟也沒有誰會想聽到自己的女友和誰有過親密接觸。
陳曉薇看著他一臉為難的表情，她叫了他的名字，好喚起他的注意力，「阿閔，你還喜歡我嗎？」
「呃？」
問這還有意思嗎？對她也許已經沒有『喜歡』的感覺了，這段日子，他很少再想起眼前的女孩，滿腦子都在思考阿晴和阿翔的事。
希望阿晴能快樂，過於溫和的笑容看起來很憂鬱，那不適合他，也希望阿翔不要老是因為自己而發脾氣，這讓他很難受，只是他還在想著要如何做，大家才能都得到幸福，當然這也包括了曉薇在內。
可惜他的腦袋怎麼想，註定都會有人會受傷。
藍六閔遲遲不答話，陳曉薇只得繼續說下去，「如果阿晴真的劈腿了，我就跟你交往。」
突然不曉得該如何面對她，藍六閔毫無生氣地替女孩的男友辯護。「阿晴他沒有劈腿，真的。」
對曉薇原本單純的愛戀，在此時此刻，卻被拿來當成籌碼。藍六閔的內心無法接受，他心裡陣陣煎熬，難受到想轉身就跑，躲回自己的小世界，直到心情平復。
「就算你不再喜歡我，看在我們認識一場，幫我個忙。」陳曉薇也不顧慮什麼，雙手就抓緊她的雙臂猛搖。
曉薇利用我的感情，而我則利用了阿晴對我的喜歡，這就是所謂的風水輪流轉吧！未免也太可笑了。
藍六閔苦笑著，他輕甩開她的手，「問了也不會有結果的，阿晴他沒有劈腿，可是……他對妳只是普通朋友。」
陳曉薇茫然地看著藍六閔，「你其實都知道？」她的眼神從疑惑逐漸轉成憤怒。「我懂了，你跟向仁晴聯合起來欺騙我對吧！只因為當時我沒答應跟你交往，你就跟他串通好，要來玩弄我的感情，對！仔細想想，也是他主動對我示好，而你們早就認識了！」
藍六閔驚訝於她怎麼會想到那裡去，陳曉薇氣得都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大聲的質問惹來路人的側目。「曉薇妳冷靜一點，事情不是這樣的。」
手一揮就打掉他想安撫自己的手。「你少假惺惺了，你們在補習班見面時，演得還真像，你們回去之後，肯定在背地裡笑我吧！藍六閔，我錯看你了！」陳曉薇氣極之下，情緒一時無法控制，狠狠地賞了藍六閔一個耳光。
響亮的巴掌聲和手心傳來的隱隱刺痛，她稍微恢復些理智，懊悔地看著像木頭人一樣，直立在面前的藍六閔，左臉頰上印著鮮紅的掌印，而他的嘴角勾著苦澀的笑容。
「妳可以再多打我幾下，打到妳氣消也沒關係。」如果這能讓妳好過些。
明明受傷害的人是我，為什麼你比我更像個受害者。陳曉薇不懂地搖搖頭，轉身就跑。
藍六閔看著她跑遠的身影，心裡默唸著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