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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15105 字
更新於: 2023-08-03
  
  總算來到這一刻,從未想過能如此輕易就穿梭這片森林,小白終於來到奶奶的住處。
  小白抱持著緊張和興奮交錯的心情,彷彿把糖跟鹽攪混在一起,錯亂的感受這稀奇的味道,猶豫是否要開啟奶奶家的木門。這扇木門的樣子是如此熟悉,或許小白是可以像開自家的門一樣自然,但出於禮貌和不願驚嚇到奶奶,敲門打聲招呼是應該的。
  
  不知道奶奶究竟是怎樣的人呢?
  
  叩、叩、叩。
  
  輕聲敲響這木製的清脆聲音,和小白此刻的心情一樣,這扇門似乎也在猶豫要不要打開。等待了一小段時間,才靜悄悄的露出一條縫隙,隨後出現的是位面貌蒼老、滿臉皺紋、白髮蒼蒼的老女人。但那個老女人身體看上去相當硬朗,像年輕人一樣站得挺直,一點駝背的跡象都沒有。
  
  「奶奶?」
  
  這樣偏僻的森林深處,竟然真的住著一位老奶奶,這點先讓小白訝異了一下,無意識的就脫口而出對這老奶奶的稱呼。
  
  「你是什麼人?」
  
  老奶奶一開口語氣就非常不和善,有些警惕意味的問小白來歷。
  也許是因為自己一人孤獨習慣了,突然有他人來訪讓老奶奶感到不習慣, 思索是不是外地人誤闖,又或者是不懷好意的入侵者。不管是哪一個,老奶奶見到陌生人的表情並不愉快。
  
  「請問您就是住在這裡的巫女奶奶嗎?啊不••••••那個,請問您知道露卡・索非亞還有艾德華・索非亞這兩個人嗎?」
  
  「露卡・索非亞、艾德華・索非亞••••••你說我孫女跟我兒子啊?」
  
  小白戰戰兢兢的向老奶奶做確認,能認得這兩個名字,這位老奶奶肯定是就是小白的奶奶。老奶奶知道自己孫女的名字,小白難掩喜悅之情,巴不得想立刻擁抱眼前的親人,連淚水都快流出來。
  
  「奶奶,是我、我是露卡,我就是您的孫女。」
  
  「你是露卡?」
  
  聽到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女孩說是自己的孫女,老奶奶先皺一下眉頭,仔細的端詳小白的樣貌。然後像是在尋找什麼線索,一下捧著小白的臉龐用力察看;一下拉起小白的頭髮聞氣味;一下碰了碰小白的身體感受觸覺——是啊,沒錯啊!會有這樣一頭白髮和鮮紅眼睛,擁有著法術潛力的人,除了自己的子孫之外沒有其他人類。
  同樣掩蓋不了欣喜之情,奶奶激動的睜大原本無神的雙眼,猛瞧這多年不見孫女。
  
  「露卡••••••你是露卡,你真的是我的露卡啊!」
  
  「沒錯,露卡來找奶奶了。」
  
  得以相認的快樂讓兩人擁抱在一起,站在門口都忘了要進去,沉溺於這樣的時光好一會兒才願意放開彼此。
  
  「沒想到那女人居然會讓你來找我,一路上沒有遇到野狼的襲擊吧?一切都安全吧?」
  
  「沒、沒有喔。野狼沒有襲擊我,而且牠還帶我來找奶奶,野狼們其實都很溫和呢!」
  
  奶奶用「那女人」來稱呼小白的母親,對野狼的想法還是一副怨恨的樣子。莫名的不安讓小白不禁緊張起來,想試著要讓奶奶知道野狼是安全的,心裡卻又多了各種懷疑,甚至開始糾結詞語裡隱含的不對勁。
  
  「唉••••••竟然會說野狼很溫和這種話,果然還是個傻女孩。想必你也不知道你母親是個怎麼樣的人吧?算了,先進來坐吧!這樣在外面站著不好說話,奶奶有很多想告訴你的事。」
  
  聽話的小白和奶奶一起進到屋內,裡頭的擺設不僅完全不像一個巫女的住處,還讓小白感覺彷彿曾經在這裡住過一般熟悉,或者說這裡竟奇妙的和小白的家一模一樣。
  多虧這裡除了一些巫女的特殊道具之外,基本上和自己家沒什麼兩樣,讓小白稍微感到安心。但仍然有股莫名的違和感混在其中,左顧右盼也看不清是哪裡出了問題。
  
  「坐這裡吧,奶奶先去拿點食物給你,長途跋涉應該也餓了吧?」
  
  「啊對了••••••奶奶,我有帶了水果要給您吃,請您收下吧。」
  
  小白喊住奶奶要奶奶暫且留步,拿出籃子裡媽媽準備的水果,如媽媽交代的把水果送為見面禮。雖說面對頭一次見面的親人還有些陌生,但小白可是一個有禮貌的乖孩子,應有的禮節絕對不可缺。
  
  「這是你準備的?」
  
  奶奶瞧了一眼小白手中的籃子和水果,臉色看上去相當不悅的提出疑問,好像在懷疑這一整籃的好意都是個騙局。
  
  「嗯••••••是。」
  
  「肯定是那女人要你準備來給我的吧。」
  
  一口斷定這是小白的母親要小白帶來的東西,奶奶連一點時間也不給小白多說,蒼老的臉憤怒起來是越來越醜陋。
  
  「這個籃子底下放的可是用來除野狼的肉,這些水果理所當然的會被污染,竟然小瞧我到認為我會看不出來,我再老也可曾是個了不起的巫女。把籃子給我吧,奶奶把它拿去處理掉。」
  奶奶伸手接過小白的籃子,氣憤的解釋這籃水果的問題。
  
  見到這怒氣沖天的反應,小白挺直身子都僵硬了起來。雖然遭到責罵的人是小白的母親,但和奶奶的憤怒正面衝突的人還是小白,要說不感到懼怕是不可能的。
  
  「唉••••••也不想想你這孩子要是不小心吃了這些水果會怎樣,真是惡毒的女人。奶奶拿點正常的食物來,多吃點森林的自然食物對我們比較好。你就在這裡乖乖坐好,別亂碰巫女的東西才不會發生意外,你對法術還不了解。」
  
  「嗯。」
  
  嘴裡喃喃唸著對母親的謾罵,絲毫沒有遮掩對母親的厭惡的意思,奶奶擺明想讓小白知道母親多麼陰險狠毒。叮嚀小白後奶奶便緩緩的邁開步伐,準備招待自己的孫女。
  
  現在的小白心裡只剩下膽怯和無知,落坐在似曾相識卻不曾相識的椅子上錯愕。奶奶和母親之間有什麼樣的誤會,母親阻止自己和奶奶見面;奶奶對母親充滿不諒解。事實的真相彷如洋蔥般正在一層一層被剝開——什麼是皮什麼是心?什麼是能吃的什麼是不能吃的?什麼是真實的什麼又是欺騙的?
  望著奶奶轉身的背影,能確定的只有小白正顫抖著。
  
  小白抱著雜亂混淆的心情環顧四周,這裡和森林外的家如此相像,卻又如此不一樣。壓迫感幾乎要讓人喘不過氣,好像一座快要倒塌的城牆。
  
  「來,先喝點東西吧。這是森林裡釀的樹汁,你在外面吃太多普通人的食物了,多吃點森林的食物才能恢復法力,你是我的孫女,你也留著巫女的血。啊啊!這裡還有剛採不久的樹果,多吃點才能補充體力,別餓著了。」
  
  「嗯,謝謝您••••••」
  
  奶奶因年邁而行動不夠靈活,慢吞吞的拉開椅子,坐在小白的對面仔細瞧瞧這多年不見的孫女。
  看小白的表情是愈加困惑,奶奶微彎著腰穩坐在木製椅上,把雙手架往桌面,一副準備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的樣子。
  
  「看你這個樣子,你母親什麼都沒說吧?特別是,關於你父親的事。」
  
  「嗯,媽媽什麼都沒說••••••」
  
  放下剛才有些激動的情緒,像個普通的老年人一樣慈祥和藹,不再帶有怨恨和不滿。奶奶停止所有動作後喘了一口氣,調整好說話的態度,不想讓自己的孫女認為自己是難以溝通的老人家。
  
  「唉••••••真是可憐的孩子••••••」
  
  彷彿對這個世界已經絕望了,奶奶臉上的皺紋描繪出哀嘆,隨時都可以準備好棺材,把所有的遺憾帶走。
  但是,既然自己的孫女到來了。這對奶奶就是一道明光,是神留給自己活下去的指望。
  
  「雖然你一來我這裡就說這些不太妥,但向我問你父親的事就是你來找我的理由吧?」
  
  「嗯,沒錯,我來找奶奶就是想知道爸爸的事。」
  
  像是能解讀小白的想法似的,奶奶馬上就猜出小白此行的目的。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或者說是親人之間心靈上的聯繫。
  
  「這是發生在你出生前的事,我的兒子,也就是你的父親,莫名其妙遭受野狼的襲擊,很不幸的就去世了。這件事引起人與狼之間的戰爭,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冒著危險揭開自己是巫女的秘密,就為了驅逐野狼、平息鬥爭。你拿來的肉塊正是當時我教你母親使用的巫術,但沒想到他竟然背叛了我。」
  
  話說到中途,奶奶又勃然大怒起來,一切的惡行將再次被提起。
  
  「那個女人、你的母親,他因為我是巫女的身分而感到害怕,便四處宣揚我是巫女的事,告訴村民說『巫女雖救了我們,但他也有可能用法術把這座村莊摧毀。』那些村民傻傻的就聽信她的話,把我趕到森林裡,讓我待不住村子。更可恨的是,他肚子裡明明有我這個巫女的兒子的女兒,還改口說你是跟別人生的,就是要把我逼走,讓我見不到自己的孫女。」
  
  往事彷如歷歷在目,年過半百的老奶奶把話說得口沫橫飛、滔滔不絕。那並不是因年老而癡呆的胡說八道,而是在頃訴著即使不需要任何證據,也能確定它是千正萬確的事實,不容許任何的加油添醋、斷章取義。
  
  坐在奶奶正前方的小白被這氣勢嚇得腰桿挺直、不敢輕舉妄動,目瞪口呆的得知被母親隱瞞的真相,雙眼瞪大不敢置信,直到剛才對整件事的認知都是錯誤的。
  
  「媽媽••••••媽媽居然是這樣的人嗎?」
  
  「沒錯,你的母親就是這樣的人。」
  
  確切同意小白的質疑,奶奶雙眼佈滿血絲憤怒著,把雙手伸向小白的肩膀,語氣是愈加激動,蒼老面容上的皺紋愈發明顯。
  
  「你才剛和奶奶見第一次面,結果就要你馬上了解你母親有多麼可惡,你現在大概暫時很難接受吧。不過奶奶說這些話並不是為了什麼,而是要讓你知道,能夠相信的只有自己人。不論是野狼還是森林外的人類,他們都是我們的『敵人』,是傷害了我們的兇手。」
  
  直視著彼此鮮紅色的雙眼,裡頭倒映的影子都留著相同的血脈,能說不相信這種話嗎?即使殘存疑問在腦中感到不解,那震懾人心的怒氣已深刻烙印,至少能確定的是,奶奶所有的情感都並非造假。
  
  「露卡,我摯愛的孫女啊!你必須要替我的兒子、你的父親報仇。你必須要報仇。」
  
  被奶奶激動的要求,「要當個聽話的好孩子,這樣才會被所有人愛著••••••」這句教誨忽然就在小白的腦中迴盪,響徹得都聽得見迴音,卻有些不記得這是誰說過的話。但小白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句話必須遵守,要像是生存的原則一般遵守。
  
  「要報仇••••••」
  
  「沒錯,就是要報仇!」
  
  小白重複奶奶說的話,崩壞的思想在侵蝕,吞噬所有多餘的訊息,佔領腦海中原本的世界認知。瞬時空洞眼眸被怨恨填滿,小白全然信任眼前的老人的話語,只因他是自己的奶奶。
  
  「露卡是個聽話的孩子吧?」
  
  要當個聽話的好孩子••••••
  
  要當個聽話的好孩子••••••
  
  要當個聽話的好孩子••••••
  
  我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你要代替奶奶,把那些『敵人』消滅殆盡,替你的父親報仇。」
  
  要替爸爸報仇••••••
  
  深切的感觸烙印在胸懷,奶奶那雙觸碰小白的手,傳遞著比皺紋數量更多的悲哀,一點一滴告示小白應當完成的使命,即便裡頭包含不人道,但那也是造孽者應有的懲處。接受憤恨構成的傷痛,把對他人的毀滅視為正當的罰則。
  
  隨著逐漸陰暗的天色沉淪,忘卻原本的自我,把一整日的內容吸收,保存在意識深處留痕,待明日清醒之時成為另一個自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自覺中就度過黑夜,小白在奶奶家留宿一晚。也許是步行來到奶奶家的路程太過疲憊不堪,所以才能在思緒混亂的情況下安眠;又或許是森林的夜晚太過寂靜安寧,所以才能在陌生的環境熟睡至天明。
  
  和煦的太陽光帶走無聲無響的月亮,照射在木屋頂溫暖整棟房屋,自然的氣息攏罩得舒適清爽。小鳥鳴叫聲四起,萬物於早晨甦醒過來,微風再度輕撫枝葉發出細細聲響,生意盎然。
  
  趁在氧氣充足且天空明亮的時刻出發,小白打算和奶奶道別回家一趟,至少不想無消無息的消失在森林外的人的世界裡。
  
  「奶奶,我可以回家一趟嗎?」
  
  「回家?傻孩子,這裡就是你的家了,你哪裡都不需要去。」
  
  奶奶以理所當然的態度聲明,小白已經是自己家的一份子,話中的含義就是要小白留在這裡不需要回去了。
  
  「我還沒有準備好要在這裡住下來,所以想回去一趟再做決定••••••雖然我也很想替爸爸報仇,但我畢竟不知道方法啊。」
  
  小白只是抱著來拜訪的心態而前來,一時之間便要接受過去不曾知曉的事實,這樣的衝擊太過猛烈,小白需要時間思考,讓大腦的訊息整理得以緩衝。
  向奶奶表明心意,小白杵在大門的中央,預備著要暫時離開「家」一陣子。
  
  「唉••••••好吧,你先站在這裡別走,奶奶有東西要給你。」
  
  明瞭小白的意思,奶奶點點頭尊重小白的決定,隨後又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要小白先留步。
  
  趕著怕冰塊融化的速度,奶奶翻箱倒櫃的尋找要給小白的東西,不一會兒便搜出一個神秘兮兮的盒子。如寶物一般呵護的送到小白面前,再小心翼翼的將它打開。
  盒子裡頭裝的是一條十字架項鏈,裡頭蘊含的能量雖略有隱藏,但身為巫女後代的小白還是感受得到,裡頭肯定有著令人畏懼的強大法術。
  
  沒有過問小白的意見,奶奶擅自就把項鏈掛在小白的頸子上,面容異常凝重的望著小白。
  
  「這是?」
  對這神秘的項鏈感到好奇,小白露出疑惑的表情詢問。
  
  「你不需要知道這是什麼,你只要知道這是能幫你報仇的道具就好了。你是巫女的後代,你一定能夠用它施法的。」
  
  「要、要怎麼用它施法?」
  
  突然的被奶奶交付了重要的責任,身上掛著如此強大的物品,小白不免有些緊張起來。
  
  「當你見到人類的時候,只要雙手緊握著十字架,對著人念出『沃門肯布得拉待斯』的咒語,那個人就會像是被狼咬死一樣死去;當你見到野狼時,也是雙手緊握住十字架,對著野狼念出『沃夫肯魯魯拉浮沃』的咒語,那野狼就會像被人砍死一樣死去。當你發動第一次咒語時,就只能再延續七天相同的法力,也就是說你一旦決定要復仇了,就必須在七天之內消滅所有『敵人』。」
  
  慎重且低沉的口氣交付咒語給小白,奶奶以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明使用方式,可見這十字架項鏈是多麼不得了的法器。
  
  「露卡是個聽話的孩子吧?這個東西就交給你了••••••」
  
  
  要當個聽話的好孩子••••••
  
  
  你一定要替你的父親報仇!
  
  
  要替父親報仇••••••
  
  
  「好的••••••」
  
  小白收下這如同死神一般的法器,在無意識之間同意殺戮的可能性,人與狼的命運同時也掌握在小白手裡。
  
  「該怎麼做就讓你決定吧,我摯愛的孫女••••••要再回來找奶奶啊!」
  
  「嗯••••••」
  
  用沉默代替言語,用皺眉表示猶豫,奶奶投射的眼光充滿期待,但是小白暫時無法給予回應。
  
  「那••••••我先走一步了,奶奶要保重。」
  
  對奶奶的話不有任何質疑,小白向奶奶道別後便抬起雙腳,以沉重的步伐踏上返回家的路途,不,是離開家的路。前進的這一刻便心裡有數,這有可能是一條喋血之路,全看小白最後的選擇如何。
  
  「要平安回來啊!露卡。」
  
  遙遠的距離隔著空氣呼喊,然而這一聲卻彷彿只是奶奶喊話在心裡,早已行走而去的小白並沒有聽見,持續朝著家的反方向前去。
  
  腳下的綠草一株株傾倒,受露水浸濕的土壤鬆軟,踩過的每一尺都留下小白的足跡。在無人的森林裡遊蕩,好似不願離開此地,又可能是不想再接觸到任何一個人類。
  
  四周好不容易清靜一陣子,自遠至近的窸窸窣窣聲突然穿越草叢,奔馳的腳步聲輕快的阻擋前方的路,停下的那一刻讓小白驚呼一聲。
  
  「嗚喔!」
  
  「小白。」
  
  因為心事重重的思索導致心不在焉,沒有注意路經的風吹草動,直到小野狼出聲呼喊小白的名字,小白才意識到自己在神遊而停住腳步。
  
  「是你啊••••••」
  
  「你怎麼會在這裡走動呢?一個人在森林裡亂晃是很危險的,你只要叫一聲我就會來幫你帶路啊!」
  
  「這個嘛••••••我只是想說試著自己走回家看看,不過果然還是需要你幫忙的樣子。」
  
  艾斯克擔心著小白的安危,坦率的表示對小白鬍來的行動感到焦急,就怕這個願意幫助野狼的人類出了意外。
  
  然而此時對小白來說是難以言喻的糟糕狀況,手裡握著十字架,眼前的野狼的生命掌握於手中,第一個選擇就讓小白下不了定論。面對艾斯克的信任,小白報仇的動機仍不足以撼動——那誠摯且友善的樣子,怎麼可能是殺害父親的兇手。
  
  「你沒事就好了,是說你跟你奶奶說完話了嗎?一切都還順利吧?」
  
  「那個啊••••••因為我是第一次來找奶奶,所以還沒有說到那麼多,而且奶奶的年紀大了,說那麼多的話怕他也聽不懂••••••不過我還會再來找奶奶的,現在只是想先回家一趟。」
  
  「是這樣啊••••••沒關係,只要幫我們讓你的奶奶知道我們是安全的,要我幫你帶幾次路都可以,不用客氣喔!」
  
  沒有看出小白的臉色變化,對於人類的事野狼並不夠了解,只是單純的相信以及不帶有質疑。
  見到艾斯克和善的笑容才讓小白想起,似乎有什麼事被丟在一旁,現在想要重新拾起,卻已失去當時堅固的承諾。
  
  雙手緊握著十字架顫抖不已,讓小白失去父親的狼並不是艾斯克,牠不過是個年幼的小野狼,並非小白要報仇的對象。
  
  「怎麼了嗎?你看起來好像精神不是很好。」
  
  「我沒事,謝謝你關心。」
  
  「嗯,既然沒事的話,那我帶你回去吧。」
  
  即使人與狼之間擁有隔閡,艾斯克還是察覺了小白的不對勁,投以關心的表情詢問狀況。然而這些關心正一點一滴的成為罪孽,累積在名為「報仇」的命運之上。
  
  小白向艾斯克示意自己情況良好,掩蓋心中波瀾的抉擇,把苦悶吞入胃袋消化,受胃酸侵蝕折磨。寧可繼續維持人畜無害的樣子,也不願立刻裁決這無辜的生命。
  
  小白跟隨艾斯克輕盈矯健的步伐奔走,穿梭過這片迷宮般的森林,沿路一草一木都沒有映入小白的眼裡,仿如過眼雲煙散去。不再需要顧慮身邊的事物,不,是不再顧慮身邊的事物——
  
  因為那個會顧慮他人的人已經只存在於曾經了。
  
  越過一片綠意的林野,純樸清幽的村莊映入眼簾,那是小白再熟悉不過的場景。但此時卻已沒有回家的親切感,反倒有如數十年不見的陌生。
  
  「到這裡應該就差不多了,我不能隨便出森林,不然會嚇到人。」
  
  「嗯,沒關係,謝謝你。」
  
  「你不用道謝啊,反而是我才應該跟你謝謝。你要再來森林的時候只要大喊我的名字,森林裡的大家都很善良,牠們會通知我來幫你帶路,所以不用客氣。」
  
  面對小白的致謝,艾斯克依舊是天真無邪的笑著,溫柔得會讓人起疑心。
  但究竟是從何時開始,連這樣真切的情感都會懷疑,小白逐漸無法相信自己的感受。不知是眼前所見皆為虛偽,還是內心被害妄想作祟,誰才是說謊的人?
  
  「嗯,謝謝你們的好意。」
  
  「就說是我們才應該跟你道謝。我要回森林裡了,要再來的時候記得叫我。」
  
  「我會記得的。」
  
  向艾斯克道別後,小白靜靜的望著牠離去的身影——應該受到質疑的說不定是自己。
  
  徒步走在鄉間黃土鋪成的小路,像是要重新回憶似的,小白在外頭轉了好一陣子。見到村民們沒有多打聲招呼,至多點點頭表示,視野裡只放得下風景一般的寂寞荒涼。
  或許小白只是為了不想馬上抵達自己的家,不,是媽媽的家,所以在拖延時間而已。明明從森林到媽媽的家沒有多遠,小白卻花了一整個中午,直到太陽即將西下之時才抵達目的地。
  
  見到過去自如進出的木屋,走到門前卻無法輕易打開,默默的站在外頭許久,小白才緩緩推動這扇木製門。
  
  「露卡?是露卡啊!」
  
  「媽媽••••••」
  
  母親手上還忙著織布,注意到門被打開的吱吱喳響,立刻抬起頭望向家門口。
  
  「是露卡,你真的回來了,媽媽還以為你會留在奶奶那裡••••••」
  
  那個平時總是氣色不太好的母親,一見到小白的歸來,像是沒有油的燈突然亮起,須臾燃起生命力。拋下手裡的毛線球,大步走到小白面前,伸出手擁抱自己的孩子。
  
  「你回來了、好險你回來了••••••奶奶跟你說了很多話吧?你應該沒有全部都聽進去對吧?奶奶肯定說了很多媽媽的壞話,但那些都不是真的,你會相信媽媽的吧?」
  
  先入為主的認定奶奶肯定說了不少對母親不利的話,在小白進門後便是一番詢問。母親最想知道的就是小白是否還信任自己,自己是否還能被小白認同,還是不是小白所敬愛的母親。
  
  然而這樣的詢問反而讓小白感到莫名失望,自己的母親和奶奶,究竟自那時起建立多少怨恨?明明是能相互溝通的,明明是親人這樣的關係,何必埋怨彼此且各說各話呢?
  
  「嗯,我是相信媽媽的。雖然奶奶對媽媽似乎有很多誤會,但是媽媽肯定也有自己的原因吧?」
  小白說著願意相信母親的話,但有一半卻已經是為了想試探母親會如何辯解。
  
  「不愧是我的露卡、我的好女兒,你願意相信媽媽真是太好了。」
  
  喜悅之情看上去是如此真實、毫不虛假,母親將小白緊緊抱住,直到那名為「相信」的溫度傳染全身。
  維持相同的姿勢一會兒才肯放開,母親和小白的雙眼正視,緩緩開口說明事情的真相。
  
  「奶奶是不是跟你說,是媽媽告訴村民們奶奶是巫女,要把奶奶逼進森林裡,是因為媽媽怕奶奶會傷害我們對吧?但實際上是這樣的,那個時候村裡的人並沒有辦法接受巫女這樣的存在,所以媽媽才逼不得以不承認奶奶的。奶奶是個法力高強的巫女,就算被趕到森林裡也能保護自己,但你那個時候還是個嬰兒,媽媽不能讓你因為你是巫女的後代而受到大家排斥,這是為了你才這麼做的。」
  
  話說到中途的時候眼眶就噙滿淚水,母親緊抓小白的雙手都開始顫抖,黑色髮絲滑過臉龐,申冤著自己蓋藏多年的苦衷,為能一次全盤托出而啜泣。
  
  「露卡一定能夠理解媽媽的對吧?你一定能理解媽媽的。」
  
  「嗯,我都知道。」
  
  小白替母親拭去淚水,安撫這情緒激烈的心酸。然而現在小白的心情是憤慨還是同情,都被眼淚弄得模糊不清,只有懷疑自己為何要聽信一切的想法在盤旋。
  
  「媽媽就知道你一定能懂,因為露卡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啊!所以媽媽說的話一定會聽的。」
  
  要當個聽話的好孩子,這樣才會被所有人愛著••••••
  要當個聽話的好孩子,這樣才會被所有人愛著••••••
  要當個聽話的好孩子,這樣才會被所有人愛著••••••
  要當個聽話的好孩子,這樣才會被所有人愛著••••••
  
  
  要當個聽話的好孩子!
  
  
  只有這點是絕對不能違背的••••••
  
  被愛著、被稱讚的感覺是最好的。
  
  所以小白當然要當個聽話的孩子啊!不管是媽媽的話,還是奶奶的話,又或者是野狼的話,甚至是鄰居大嬸的話,全部都必須要聽啊!
  
  可是••••••要怎麼替父親報仇,又要讓人與狼和好相處呢?
  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究竟誰說的對?
  
  「其實啊,你的父親是被奶奶殺掉的。為了要趕走可能對人類有害的野狼,必須要犧牲一人來發動法術,所以順勢誣賴給野狼。反正野狼到最後也會傷害人類,倒不如先讓村民們有危機意識,讓人與狼對立,才能避免更多人受到傷害••••••」
  
  「嗯,媽媽說的話我都相信。」
  
  見小白願意聽話,母親繼續解釋事情的經過,而小白冷淡的聽著。
  
  奶奶是邪惡的巫女,奶奶說野狼是邪惡的;奶奶說母親是邪惡的;母親和村民認為狼是邪惡的;母親認為奶奶是不通情理的,野狼覺得奶奶是可怕的——
  
  這就是事實的真相。
  
  母女相會不久後便入了夜,除皎潔的月光和閃爍的星星外盡是一片漆黑,又是一個萬籟俱寂的晚上,此刻理應是無人在屋外逗留。
  然而這深沉的夜晚卻沒辦法讓小白入眠,過多心煩之事在腦中吵鬧,分貝高得都要壞了耳膜,是怎麼可能睡得著呢?既然無法入睡,小白索性的出門晃晃,欣賞月光和星空編織的夜景說不定能讓心情好些。
  
  盡可能的迴避母親的房間;盡可能的不要驚動任何事物;盡可能的不要吵醒任何人。在危險潛伏的黑夜裡偷偷溜出家門,小白獨自一人隨意行走散步。
  
  本來這樣的時間點是不可能有人出現,但在意料之外的竟有個少年拿著畫筆和畫布落坐在屋頂上,朝著天空筆劃測量,一副準備將這片星空記錄下來的樣子。
  
  雖然少年相當專注認真,但小白的身影正好出現在少年構圖的範圍內。見到這熟悉的女孩在如此深夜還沒入睡,少年不可能視而不見。
  
  「小白?喂——是小白嗎,這麼晚了在外面做什麼?」
  
  聽見有聲音呼喚著自己,小白回眸一看,那人是小白的青梅竹馬呈里。突然在漆黑的夜裡被人叫住,小白有些驚嚇得後退幾步,手裡不經意又緊握起十字架項鏈。
  
  「我、我只是出來走走••••••」
  
  「什麼?你的聲音有點小我聽不見,我下去找你說吧!」
  
  呈里宏亮清脆的聲音就怕把左鄰右舍給吵醒,為避免影響熟睡的家人和村民們,呈里放下手中的繪畫用具,身手敏捷的就從屋頂一躍而下,穩穩的落在地面。
  
  「欸咻、好了——小白你一個女孩子在晚上出門很危險啊!告訴我你為什麼自己一個人在這裡亂晃呢?」
  
  「沒什麼,只是因為睡不著所以才出來走走••••••」
  
  「這樣不行啊!你要是發生了意外大家都會很傷心的,你可是我們這個村莊最乖巧最受大家疼愛的小白啊 。就算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也還是要知道保護自己,下次如果晚上想出門,至少也找個人陪吧。」
  
  以關心的口吻仔細的檢討一番,呈里擔心小白的心情是無疑的。但小白正處於剛歷經折磨的狀態,突然再次接受到這平常的氛圍,兩者極大之差衝擊得七零八落,混雜得難以分辨這些善意是否能相信。
  
  要當個聽話的孩子,這樣才會被所有人愛著••••••
  
  「嗯,謝謝你的關心••••••你也是睡不著嗎?」
  小白努力找回原本的自己,卻始終緊握住十字架,猶豫著——把那些「敵人」消滅殆盡,替你的父親報仇!
  
  「這個嘛••••••因為我的妹妹們吵著要我唱搖籃曲,又要我講故事哄他們睡覺,所以才會到這麼晚了都還沒睡。後來又看到外面的天空很漂亮,就想說把它畫下來還可以送••••••人••••••」
  
  解釋自己夜晚不就寢的原因,呈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透露出年少應有的純情。
  
  「我們家兒子呈里跟你也算是青梅竹馬,有想過要有更進一步的關係嗎?」小白想起不久前大嬸說過的話,便以一個像是在望著自己失去的東西的模樣看著呈里,臉上略顯憂鬱。此時小白想著呈里是從小認識的朋友,如果是呈里的意見說不定能作為參考。
  
  「呈里,如果說有人傷害了你的家人,你會怎麼做呢?」
  
  「欸?這個嘛••••••當然是把他抓出來痛宰一頓,替我的家人『報仇』啊!呃••••••你為什麼要突然問我這個,怎麼了嗎?」
  呈里正義感十足的回答小白的問題,隨後一股疑問湧上讓呈里察覺不對勁,因為沒事問這種問題實在莫名其妙。
  
  要替父親報仇••••••
  
  「要報仇啊••••••」
  
  「什麼?」
  
  「『沃門肯布得拉待斯!』」
  
  呈里的答覆讓小白定了決心,一個咒語令下,自小白手中的十字架發出暗黑色的微光,在夜晚下不太易見,所以也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深紅的、腥臭的、血灑的傷口刻畫在那個男人身上,驗證咒語的能力是實在的。如同被狼爪襲擊一般的死去,呈里雙眼睜大再也無法自行閉合,就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是這樣結束生命似的。
  
  「這是你自己說的,不是嗎?」
  
  夜幕受陽光揭開是自然之常情,朝露染在小草上也是自然之美麗。倘若朝陽的強光照射於露珠,反射到人類的視網膜,那說不定是刺眼得慘不忍睹的景象。
  
  「啊啊啊!」
  
  一大清早就一陣慘叫傳遍這平和的村莊,毀滅了應有的恬適清幽,哀號悲嘆聲四起。
  
  「太慘忍了。」
  
  「嗚嗚••••••我不敢相信••••••」
  
  「怎麼會有這種事?」
  
  又是搖頭又是哭泣,又是議論又是氣憤,圍觀的人群焦點落在一個普通人家的大兒子身上。受害者的身體多處遭野狼抓傷,滿地的血跡是昨晚剛留下的,既不新鮮也還不至於腐臭,就是腥味濃厚了些。
  
  「明明是這麼善良的孩子,怎麼會受到這樣的對待••••••」
  
  「這傷口是野狼造成的吧?」
  
  「是野狼從森林裡跑出來了嗎?」
  
  「畢竟那是好多年前施的法術,說不定開始失效了。」
  
  「怎麼會,那我們該怎麼辦?」
  
  不論有關或者無關的人、熟識或者不熟識的人,只要是村民全聚集在一起議論紛紛。眾人推測下的結果,那森林裡兇殘野蠻的野狼必定是殺人罪犯。
  
  「反擊吧。什麼都不做的話只會像這樣被殺掉的,這孩子可是在自家門前被野狼襲擊的啊!」
  
  「可是,我們要怎麼反擊?我們打得贏野狼嗎?」
  
  「十幾年前都可以了,現在也可以吧?不然要乖乖等死嗎?」
  
  「十幾年前可是有巫女在的不是嗎?」
  
  「我們也和十幾年前不一樣了,十幾年前有巫女現在我們有武器。」
  
  話題切入重點,沉悶的意識到人類進步的力量。倉庫裡擺有著獵槍,村民們共同匯聚起來還有龐大的火藥庫,村裡的壯丁悍女都有相當的戰鬥能力。可以說是為了今天的狀況籌劃許久,早已做好要將狼族趕盡殺絕的準備。
  
  「動手吧!為了這孩子報仇,也是為了十幾年前的犧牲者。」
  
  「嗯,是時候了。」
  
  「開戰吧、開戰吧!」
  
  毀滅安穩的聲音逐漸闊大,氣勢如虹掀起凝重的戰爭前夕,同時也戰戰兢兢的害怕出現下一個死者。
  開戰的話並非虛張聲勢,人們有憑有據的亮出存放許久的武器,只待微調和保養就得以上陣。過去的悲慘已獲得成長,正是為這重整旗鼓之日做足準備。
  
  當然,村民們的騷動很快的小白的母親也得知了。母親在人群的一旁目睹,呈里的屍體冰冷的躺在地上,淒淒慘慘淒淒,為此感到驚訝萬分。
  
  「怎麼可能••••••野狼竟然••••••」
  
  原本只是聽見室外的吵雜聲,母親才難得的踏出家門,見到的卻是如此哀慟的場景。那個前陣子才送了大籃馬鈴薯的大嬸,現在正崩潰的坐在地上站不起身。
  除了在嘴邊不經意碎念的話,母親第一個念頭是想確認小白人身在何處。再怎麼說呈里還是小白的青梅竹馬,要是小白知道呈里竟然這樣死去,怕得就是小白心裡難受。
  
  然而立即返家察看的母親見不著半個人影,也許小白早在母親醒來之前就起床,已經出門外去了,可能早就得知呈里的死亡。
  不祥的預感像雷擊一般打在母親身上,因心悸而無法好好站穩,扶著身旁的牆面至得以坐在椅子上,痛苦的垂頭哀怨。
  
  「是不是不要讓露卡去找奶奶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
  
  在完成犧牲者的弔喪後,猛烈的戰火很快就燃起。近乎動員整個村莊的人,各個都舉起干戈、亮出槍劍、架起炮臺,氣勢豪邁壯闊,僅僅是兵器的數量就足以威嚇敵軍。這是數年來村民為了護衛家園,盡心竭力的成果。
  
  在這兵馬倥傯之際,全村公認的好孩子卻不見蹤影,「說不定被野狼帶走了」這樣的說法以訛傳訛,便加快腳步進入備戰狀態,衝刺入森林內進行屠狼作戰。
  
  「不好了、不好了!」
  
  一隻毛色稍淡、年紀較輕的野狼在森林裡奔馳嘶吼,目的是要引起狼族各個成員的注意。
  
  「發生什麼事了?大吼大叫的。」
  
  「外面的人類••••••他們••••••他們拿著一堆奇怪的工具攻進來了。」
  
  「什麼?怎麼可能?」
  
  「喂喂!不是吧?」
  
  「不要嚇狼啊!你說的是真的還假的?」
  
  急速的通報聚集了狼群,令狼震驚的消息使得狼群騷動不安,不約而同的緊張跺步。
  
  「我說的是真的,人類、人類已經闖進來了。」
  
  年輕的狼剛奮力奔跑不久,氣喘吁吁卻又必須確實聲明,表示事態緊急到不得不繃緊神經。如同十幾年前的慘劇,人與狼的戰爭又起。
  
  「艾斯克那傢伙不是說有什麼人類願意幫我們跟那跟老太婆溝通嗎?怎樣還會這樣?」
  
  「怎麼了嗎?」
  聽見有狼提到自己的名字,艾斯克一臉茫然的匆匆趕上前來。
  
  「你來的正好,人類們拿著工具要攻進來了,你不是說有一個人類要幫我們溝通還怎樣的嗎?」
  
  「不是吧?怎麼可能,小白他••••••居然是這樣嗎?」
  
  「八成是在騙狼的。」
  
  「就知道人類那種東西不能信。」
  
  艾斯克臉上充滿失落,那個相互承諾、相互信賴的人,竟然是在欺騙自己。回想起那時候小白信誓旦旦的模樣,如今諷刺得苦不堪言,打碎了艾斯克認為人與狼能和平相處的想像。
  
  小白明明是那樣答應我的••••••
  
  沉重的打擊把艾斯克的頭壓低,不敢抬眼看自己的同胞們的表情,深深感受到自己的無知和天真。竟然會相信一個人類女孩的話,艾斯克對狼群們愧疚不已。
  
  「沒事,別太難過,錯的是那些可恨的人類。」
  
  「人類都是一群狡猾又奸詐的生物,被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現在的重點是要怎麼跟那些人類打。」
  
  狼群並沒有責怪艾斯克,反倒拍拍牠的肩膀示意情有可原。
  另外一個較年長且體型壯碩的狼也開口,冷靜分析現在的事態,要野狼們思考該如何應戰。
  
  「我們沒有工具要怎麼反擊?」
  
  「雖然那些人類現在沒有巫女,但他們頭腦進步很快呢。」
  
  「要不要留下一些血脈遷移到其他地方保險?」
  
  「這是辦法,但我們還是得跟人類打起來的,不然我們永遠回不了這片森林。」
  
  「說的也是,要是那些人類攻進來之後還跟那個巫女聯手就糟糕了。」
  
  野狼們各自提出想法,但始終免不了需要和人類抗戰,互相殘殺雖是下下策,快速燃燒的戰火卻是不等狼的。
  
  「如果真的沒辦法還是要用到那個吧?我是說如果真的打不贏的話,再去把森林邊界的那個魔法封印解開,讓大火燒掉一半的森林和一半的村莊,讓那些人類知道我們也不是好惹的,大不了同歸於盡••••••」
  
  一隻地位較高毛色較鮮豔的狼慎重的開口,所有的狼把目光焦點匯集在牠身上。沒有狼對牠的話提出反駁,只祈禱這最糟的情況不會發生,事先做好最壞的打算才不至於低估戰況。
  
  「艾斯克你負責去守在魔法封印的地方,要怎麼啟動你也知道的吧?你是前任狼主的末子,這個任務交給你沒問題吧?」
  
  「嗯,沒問題。」
  
  「瑪麗、克莉絲蒂,你們帶領比較年幼的狼去找地方避難吧!安德魯、薩爾卡、斑,你們幾個找比較強壯的狼打頭陣••••••」
  
  聽命於地位高的狼,各個狼皆身負使命,在族群面臨危機之時分工合作。這是平時各自行動的野狼難得有的團結起來,一切都是為了保住森林的所有權,以及命脈的傳承延續。
  
  照著受吩咐的命令行動,艾斯克隻身前往封印之地待命,那裡是森林和村莊的交界處,但是人類並不知道那個鳥不生蛋雞不拉屎的邊界,竟藏有一個強大的封印。因為沒有人想在這面積小又接近野狼的地方開發,所以基本上人類不會經過這裡。
  此地的地勢有些詭異的起伏,並非容易入侵森林的通路,人類都喜歡走低平順遂的路,所以可說是保證人類不會從這裡進入森林,更不會知道野狼竟有不勝便同死的打算。
  
  艾斯克抵達目的地之後便隱身於草叢裡,算是為了預防有人走小路而埋伏,未雨綢繆才不至於臨渴掘井,以防人類真聰明到會對野狼來個奇襲。
  
  在雜草堆的隱藏下,艾斯克認為暫時是還不會有狼來通報自己啟動封印。身為狼族感到自豪,即便人類持有多麼可怕的武器,艾斯克仍然相信狼們不會輕易退縮。這一戰不僅僅是你死我活,就算殘兵敗將也要死守森林,不能讓人類贏得太過輕鬆。
  
  不久後果然轟隆隆巨響四起,野狼的咆哮聲、人類的哀號聲、炮彈的射擊聲,無一不穿梭在艾斯克的耳邊。伴隨在遠處壯烈的戰爭吵雜,一個似曾相識的腳步聲卻正在靠近。
  
  當艾斯克看清腳步聲的主人的樣貌,頓時忘記駐守封印之處的任務,驚訝且憤怒的自草叢裡起身。
  
  「小白!」
  
  這是小白和艾斯克的第三度相遇,然而當初說的承諾和信賴都不重要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不是說要幫助人與狼和平的嗎?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艾斯克像是見到仇人一樣的對著小白嘶吼,如同失去理智的野獸一般抓狂,斥責這毫無信用可言的人類。在這之前艾斯克一直都相信和平這種事,直到宣布烽火始燃的那一刻。
  
  「這個問題應該問你們吧?」
  
  小白的臉色變得暗沉無光無采,有些怒視的看著艾斯克,反問艾斯克丟出的怒氣。
  
  「奶奶說爸爸其實是被野狼殺掉的,然後奶奶又被村裡的人趕到森林裡去,你們都是我們巫女的『敵人』!」
  相信奶奶所說的話且付諸行動,小白把消除「敵人」的話掛在嘴邊。不僅沒有幫助村莊裡的人和森林裡的狼和平,還要為了報仇消滅雙方,任誰都不放過。
  
  「那算什麼,當初你答應我的呢?你說你要說服你的奶奶,你說你的奶奶會相信你的話,你說你會讓我們和平相處。和平有什麼不好的嗎?一定要這樣互相殘殺嗎?就因為那個巫女是你的奶奶,所以你寧願相信他不願意相信我嗎?」
  
  一股腦兒把憤怒和不解傾訴而出,濕潤的黃色瞳眸在眼眶裡縮放,艾斯克又氣又傷心的向小白抱怨。艾斯克自出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願意聽狼說話的人類;第一次受到人類的背叛;第一次覺得說話時如此喘不過氣。
  
  「不,我相信你也相信奶奶。只要把人跟野狼都殺掉,他們就再也不會起爭執,這樣不就是和平共處了嗎?」
  
  小白微傾斜著頭吐出扭曲的言詞。把所有人及動物的期望綜合在一起,只要死亡了,不管是正確或錯誤,亦或者不正確也不錯誤,那都會變得無法追究也不需要追究了。
  
  「這樣的結局不是你們期望的嗎?」
  
  紅色的眼眸閃爍,以血腥色的狀態眨眼,眼白有些乾澀而浮現血絲,一點也不能說是狀況良好。
  
  「要當個聽話的好孩子,這樣才會被所有人愛著••••••」
  
  要怎麼樣才能做到最好?
  
  要怎麼樣才能讓所有人都滿意?
  
  要怎麼樣才能被所有人愛著?
  
  小白••••••小白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嗎?
  
  「你在胡說什麼啊?你不是、你才不是小白,讓大家死掉不能算是和平啊!而且你的爸爸、你的爸爸是••••••」
  
  「『沃夫肯魯魯拉浮沃!』」
  
  一聲咒語落下,艾斯克的話還沒說完,小白便緊握住十字架,毫不猶豫的施法。
  和上一次不太相同的是,十字架並非發出微弱的黑色光芒,而是伴隨如尖銳物劃過鋼鐵的惱人聲響,散發一道巨大的黑光,在艾斯克的身上炸裂開來。
  
  說不定是奶奶搞錯了,野狼沒有像是被人類砍傷的樣子死去。因為奶奶年紀大了很有可能記錯,所以野狼才沒有以預料中的死法結束生命,肯定是這樣。
  
  那年幼的野狼的身軀彷彿被榨乾一樣濺出血來,每一滴血都灑落在小白一身潔白的衣服上,瞬間將那套服裝染成腥紅色的衣裳,且沒有任何一丁點血是滴在土地上的。
  
  本該在咒語念完的當下就死亡,野狼卻仍留有一口掙扎的氣,以一個乾燥含糊的聲音把話說完,才一動也不動的倒在地上。
  
  「自殺的••••••」
  
  一定是奶奶老了所以才會搞錯••••••
  
  小白從奶奶那裡問到了解開封印的咒語,雖然說是老了,但奶奶的咒語和法術知識還是有一定的可信度。
  狼群在討論如何對付人類的時候,小白就在一旁偷聽到有關魔法封印的事。得知有這樣強大的封印之後,小白立刻去向奶奶請教,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可能能解開這種封印的咒語。
  
  雖然是不確定的咒語,但就目前來說,如果能發動這個魔法,要讓人與狼和平就是很簡單的事了。人類才剛衝進森林裡,野狼也正衝向前和人類硬碰硬,反正本來就有同歸於盡的打算,那不如直接一點的做了斷。何必在那裡爭輸贏爭的兩敗俱傷,早點結束成為和局不是更好?
  
  戰火才剛開始不久,淡紫色的魔法火焰燒盡了一半的森林和一半的村莊。悲慘的是該逃跑的狼都還沒遷徙成功,在村莊裡的人也剛好在被燒毀的那一半。如同大家所希望的,鬥爭的人都消失了,也沒有被留下的人想報仇,一切都恢復寧靜與和平。
  
  雖然似乎有些寧靜過了頭就是了••••••
  
  既消滅了「敵人」也讓人與狼和平了,背負著滿身功勞和鮮血的小白回來找奶奶。
  
  小白輕輕敲了敲木門,打開來是熟悉的家的景色。
  
  「我回來了,奶奶••••••」
  
  開啟木門後小白呼喊了奶奶一聲,向在屋內休憩的奶奶告知自己完成了報仇的使命,平平安安的回到這溫暖舒適的家中。
  
  「你回來了,你真的是奶奶的好孫女。」
  
  「嗯••••••我有聽奶奶的話,我有幫爸爸和奶奶報仇了,現在我要聽媽媽的話,幫爸爸報仇。」
  
  「什麼?露••••••」
  
  那個名字還未說完,一把小刀便中斷了話語,噴散出略暗紅色的鮮血,卻沒有任何一滴落在小白早已被染紅的衣服上。
  
  沒有說完的名字,大概以後也不會有人說了。
  
  小白是個聽話的孩子,只要記得這個就足夠了。
  
  在腦海裡迴響的教誨,響徹得都聽得見迴音。若有一朝一日反叛了,那又會意味著什麼?
  
  
  赤紅的衣裳在偏遠美麗村莊的某處隨風擺動,女孩伸出纖細稚嫩的手臂,輕撫蓋著白布的貌似野狼的屍體,沒有一絲屍臭味散播在空氣中,反倒有些淡淡的哀傷氣息。
  
  女孩總是穿著一身鮮豔赤紅的服裝,連遮蓋面容的兜帽外套也是近乎一片紅如血色,加上原本天生的紅眼。可以說除了白嫩的肌膚和雪白長髮之外,全身上下無一處不赤紅的女孩,被世人留下傳說稱為——「小紅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