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隻魔物很喜歡路恩跟維拉啊,總是圍著他們打轉。」奧托撫摸下頷,眼帶不解地望著魔物在那兩人腿邊磨蹭。「對我們三個倒是毫無興趣。」
阿奇爾若有所思地凝視某處,提醒著說:「雖然目前安然無恙,但是不遠處存在著和它相同且更為強烈的氣息,可別鬆懈了。」
擁有超感知的他於觸摸到魔物的剎那間便頓感怪異,一種難以言喻的違和感湧現,卻道不明是出自於何種原因,隨即感知某處不對勁,若前往該處興許會有答案,在確定魔物是否為隱患之前,是好是壞不可妄下結論。
路恩瞥一眼魔物,隨它糾纏。度過相安無事的一夜,他也對這小傢伙產生些許興趣,好奇如此溫和的魔物是如何在險峻的樹林深處生存?是否未曾見過人類,才會貪玩似的在他們啟程時跟了上來,趕不走也嚇不跑。
最為重要的便是前方即是山頂,關於聖劍是否為無稽之談,真相也將水落石出。思及此,他倏然憶起維拉於爭吵時最後一刻脫口而出的話,語焉不詳,實在不知所云。
輕聲嘆息,束手無策,這一切著實令人心煩。
「阿奇爾,需要換手就開口。」路恩提醒著,看了眼尚未清醒的埃麗卡便轉身邁開步伐。
「嗯,謝謝你的關心。」
說來奇怪,埃麗卡服用草藥後分明已退燒、症狀緩和,顯然藥效已達到作用,卻不見她恢復意識,倒是臉色異常蒼白,看似疲倦至極,至此仍處於昏睡狀態。
自進入樹林就不太好運。
維拉自後方盯著路恩的背影,眼神複雜、臉色陰鬱,於爭吵後一直心神不寧,感覺意志力稍稍降低卻提不起勁,他思索了會,更怕的是自己的心靈被黑暗吞噬,失去自我。
他自知有件事已迫在眉睫了,因此越發急躁起來。
良久,樹木不再密集,總有絲絲縷縷的光線透過枝葉縫隙落下斑駁的影子。遙望前方氤氳靉靆,霧茫茫得什麼都看不清,渲染一股陰森可怖的氛圍,雖還未踏入那神秘之地卻讓人背脊發涼,不知名的壓迫感自那當中擴散並衝擊著旅人的心臟。
很危險。眾人的想法一致。
他們紛紛止步,對那未知領域頓感芒刺在背,預感一旦進入裡面的「世界」必然在劫難逃,更具威脅性的魔物絕對藏匿於此。
路恩驀然回首,嚴肅的目光落在阿奇爾和他背上的埃麗卡。「你們兩個別跟來。」
「⋯⋯好。」思忖片刻,阿奇爾頷首回應。確實不宜讓身體虛弱的埃麗卡再置身危險之中,背著她也不好對抗魔物,甚而導致岌岌可危的情況,於是慎重其事地叮囑道:「萬事小心,埃麗卡還未痊癒,沒法治療傷口。」
「我知道,還有——」
「路恩,我要跟你進去,我必須知道是什麼魔物在從中作梗,好為娜塔莉報仇!」未等對方開口,奧托便激動地表明想法,隨即從行李取出一把匕首,銳利的刀鋒閃著冰冷的光。
聞言,路恩硬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嚥下去,的確他本打算讓奧托和阿奇爾待在一塊,可那堅定不移的雙眼早已透露孤注一擲的決心,緊握匕首的手臂粗筋凸起,散發著隨時都能作戰的氣勢。毋需多言,他自然明白任何話語都無法說服他留下,只好應允。
「我也隨你去。」維拉默默地開口,隨後冷眼斜睨腳邊的魔物。「不過,它是否變大了些?」
其他人順著視線打量魔物,這才驚覺魔物體型正如他所言,從普通雪兔的大小增長為一隻成年狐狸的體型,若非刻意觀察他們還真沒發現變化。這是魔物的能力之一嗎?不過才約莫半日的時間體型竟產生妙不可喻的變化,屬實離奇了些。
似是察覺到疑惑的目光集於自身,魔物只是發出微小的嚶嚶聲後又投靠路恩腳邊不停地磨蹭,像是稚氣的孩子在撒嬌般,蹭得他褲腳上黏滿雪白的毛。
興許是魔物的特別之處吧?只要無傷大雅,隨它長成圓的扁的都無所謂。
「路恩,雖然很突兀,但是希望你提防維拉。」
在進入迷霧前,阿奇爾驟然低聲提醒。
§
彷彿置身另個世界,烏煙瘴氣的迷霧裡頭似亡者安息之地,迎面而來聞之欲嘔的腐臭味、折膠墮指的寒風、鬼哭神號的低吼聲,種種跡象都像在警告此地生靈勿進。
時辰已近正午,迷霧裡卻如時間錯亂般不見白晝痕跡,一如永恆的暮夜之森。
三人謹慎地放慢步調,充斥著銳利與戒備的瞳孔不停地轉動,呼吸略微粗重,心弦緊繃,像是被繩子牢牢地拴住。
一股魔物氣息自前方來襲,迅速逼近。
「來了。」路恩緊握雙手劍,重心放低,擺出迎擊架勢。
「噠噠——噠噠——噠——噠——」
魔物腳程飛快,來勢洶洶,顯然是蓄謀已久,嚴陣以待。
霎時,兩隻四足魔物突破白霧現身,一隻如狼似虎、氣焰囂張的魔物伴隨著淒厲刺耳的嚎叫聲衝向路恩,張開裂至雙耳的獸嘴,顯露雙排腥紅的獠牙瞄準他的頸項。
所幸他早已設想各種情況,立即以雙手劍作為盾,血盆大口如此咬在劍身,發出嘹亮的聲響。豈料魔物咬合力道之大,竟使劍身生出細微裂痕,路恩猛然一驚心想不妙,頓時露出破綻,下一秒遭壓制在地。他本能夠避開這般局面,卻無奈體力彷彿被抽離似的使不上力,渾身越發疲憊不堪。
奧托即時回神,欲想上前協助對抗,可那隻似兔的魔物卻忽然以後足站立干擾,體型持續增大的牠擋在中間,一副憤懣的模樣釋放敵意,似乎只要他介入戰鬥便會展開攻擊。
「可惡!別來礙事!」見狀,奧托終是按耐不住性子,怒形於色地喝斥,視線隨即轉移,望向正佔上風頭的維拉,成功地牽制住另一隻四足魔物。「維拉!路恩有危險!」
聞言,維拉氣喘吁吁地一瞥,實際上他也疲倦至極。隨即翻滾起身朝路恩跑去,可魔物豈能讓他破壞好事,窮追不捨地欲往他腳跟咬上一口,好讓他斷了腳筋。
距離驀然縮減,兩人剎那間四目相投,維拉在路恩的眼裡看見了求救訊息,以及無法解讀的某種情緒。見劍身的裂痕持續蔓延,面臨碎裂,他自知來得及揮刀割破魔物的頸子、來得及同時擊殺兩隻魔物、來得及讓路恩脫困、來得及——他忽然扭過身,自上方起奮力地落下一刀,狠狠地刺入緊隨其後的魔物頭頂。
「噼啪!」尖銳聲響自劍身發出,隨即成為一堆斷裂的碎片灑落一地,如同顯現垂死掙扎的脆弱,不堪一擊。
「唔呃!」路恩於錯愕與失望交錯中扭曲著臉悶哼一聲,四足魔物的獠牙嵌入他的手臂,墨色體液直流,深入骨的疼痛令身體隱隱發顫。
心裡是萬分不解,方才維拉分明是來得及擊殺魔物,可卻在關鍵時刻掉頭,是何種意思?
頭腦還在思索原因,然而下一秒,兩隻四足魔物身首異處,粘稠血液伴隨著腐臭噴濺至路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