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湊——裂
本章節 2498 字
更新於: 2023-07-26
一把關起閣樓上破舊的門，密閉的空間混雜即將下雨的潮濕味。獨自將母親搬至公寓頂樓的病弱少女喘息著。走進主卧，吸取每一口空氣全布滿嘔心般的藥味，頭腦一陣暈眩，連人帶椅將母親摔落至榻榻米上。
卧室寂靜無聲，僅留存少女苟延殘喘的氣息，與母親幾乎毫無聲響的呼吸。
少女斜躺至地墊，眼神空洞地望著母親的背影，此時的她覺得自己好小好小，彷彿初生於嬰兒時期，只要哭鬧母親便會轉身輕拍她的背，哄她入睡。
然而睡著的母親依舊沒有動靜。
答答答答答——
雨聲錯落響起，少女側躺而模糊的聽覺宛若替她隔了一片薄膜，稀釋擴散雨水強力打落屋簷的聲響。她坐起身子抹去冷汗，閉眼。
只剩她和母親了，再過不久，只剩母親了。
姊姊絕不可能照顧拋棄的母親，也不會支付任何機構所需的費用。她自顧自地剖析著往後她消失的未來，一陣耳鳴貫穿大腦。
沒有了她的照顧，她卑劣地想著：母親也是被世界拋棄的一人。
大雨滂沱，依舊在少女的耳鳴中化散，漫漶不清。她腐壞身體的內心深處有著一股聲音，輕輕地在嗡鳴的耳膜邊敲打著。
讓她解脫，快點。
少女抬起雙手緊摀兩耳，試圖隔絕聲音的來源處。恍惚間，數道訕笑在耳蝸微小的封閉空間環繞著。
再猶豫什麼？沒人救的了她。
別拖拖拉拉的，她早該消失了。
「走開......不要靠近我......！」少女雙手胡亂拍打著，腦中依舊充斥著各種聲音。陡然一聲激問，將她藏於內心的最終底線，徹底迸裂。
妳還在堅持什麼？妳忘了嗎——？
她跟妳是一樣的，妳快死了，她活不了。
放開緊摀的雙手，耳邊的數道聲響倏然消失，空間回歸大雨暴落的紊亂打擊聲。將跌落至地的母親扶正躺平，少女雙手顫抖，挪移的喘息間透漏著一絲絕望。
拿起放置一旁的枕頭，悶住母親平穩安詳的睡臉。
她沒救了她沒救了她沒救了她沒救了她沒救了她沒救了——
時間流緔，此時迴響在少女耳邊的，是自己的聲音。
她加強緊壓力道，彷彿將所有不公傾訴於另一將死之人的哀怨。命運在她終將獲得自由之際一把拉入谷底，幻想的理想蝕骨粉碎。曾經幻想成為受霸凌少女的救贖者、曾經幻想成為受迷戀控制的蒼的愛慕者、曾經幻想成為普通的高中少女，煩惱升學、人際、妝發、社團，以及曾經幻想著與母親——
她妄想著什麼？
不斷施加壓力的雙手停止動作，緊繃的枕頭變得平順。
腦中在一片凄絕的黑暗中，閃過了夢中撈著色彩的小女孩。
「哈......呼哈......」腦中重複的幻聽化散於雨中，少女回神陡然放手。空氣彷彿在此時凝結，少女緊盯著母親胸前的起伏，依舊平穩卻似毫無起伏。
她做了什麼呢？
驚嚇退至後方木櫃，少女匆破逃離閣樓主卧，來不及看清覆蓋母親面龐的枕頭上的淚痕、微動的手指。
衝出夜中雨幕，此時的她彷彿回到真實，她放聲大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為什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為什麼這麼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沁的雨水刷洗著她的罪惡，心如被抽空般地乾嘔難受，雨就像消了音的頻幕，站於公寓天台外的少女凄厲嘶吼，世界卻毫無一人聽見她的訴求。
這不是她從前追尋至今的執著嗎？為什麼她忘記了，為什麼？
少女緊抓水泥牆的指甲裂出了血，抗議著被生命厭惡負罪感。正欲再次放聲發泄，少女眼前一陣暈眩，無力的雙腳往鐵梯一旁傾倒。
外建樓梯發齣劇烈搖晃，爾後停於一聲撞擊欄杆的碰響。
「為什麼......」
雨水模糊了少女的視線，遍布傷痕的身軀被鐵梯滲下的雨水，一陣、一陣地刺痛著，然而無心移動的身軀為少女喊出的疑問做了解答。少女張開顫抖的雙唇，已分不清口腔中的鐵鏽味從何而來。
「原來是我啊......」
真正無可救藥的人是她。
因為她才是徹底被世界拋棄的那個人。
//
午夜時分的雨依然下著，無人關心在鐵梯上昏迷的少女，清醒的她走上街道。赤腳充滿划痕，少女漫無目的地不斷向前著。
她不想回到充滿罪惡的閣樓中。
腦中不斷閃過的是方才走火入魔的自己，少女抬起腳步、擺動身痕累累的身軀，試圖藉奔跑把思緒趕跑。腳下激起片片水花，沙石不斷隨著水流滲進傷口，卻怎麼也沖刷不刻在心中的負罪感。
市井街景在少女沾附雨水的眼眸中逐漸模糊，她奮力邁開步伐無顧慮地闖過各個街頭，即便喘息早已混亂、陣陣窒息感由心頭傳來，她依舊堅持跑著。
她曾經是多麼不顧一切地支撐下去。
她本以為只要呵護等待母親的蘇醒，日常生活就會回歸平靜，現實卻將她逼近自私的懸崖；本以為只要拋下病弱的母親，所有期望的一切就能歸於己有，生命嘲笑著自己的愚蠢，動即輒指便將她推下崖邊。
如通被抽空血液一般，一陣劇痛從心臟傳來。
「哈啊、哈啊、哈啊......」少女慢下腳步，停於一巷口喘著粗氣。
全身肌肉彷彿過勞地抽動著，稀薄的空氣讓體內器官逐緩運作，她總覺得在一念間這腐壞的身體就會隨著大雨而腐蝕溶解，到頭來，原來自己才是邁步前進的絆腳石。
少女倚在久未翻修的路燈桿旁，不顧路人投來的眼光，滑落身軀坐於人行道旁。
她撐不下去了。
少女自嘲笑著心卻隱隱作痛，她昂首面天，讓大雨恣意打落自己的臉龐。陡然一聲撞開物品的聲響不顧一切朝自己前方傳來。
少女睜眼，模糊視線中映出的是熟悉的身影。眨眼瞬間一道閃電劈開夜幕，此時的少女看清對方臉上所透漏的無助。
——不行。
從潮濕暗巷衝出的凜香並未減速，直直衝向馬路口。少女站起身，急於伸出手抓住對方，抽動無力的雙腳卻無法移動。
「對不起。」看著凜香顫抖的雙唇，微微勾起讓人絕望的笑。細小的聲音環繞在少女耳邊。「我已經......」
「停下來！不行、不——」
「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不行！！」
卡車迴轉，喇叭聲蓋過了少女的嘶吼，光影交錯的瞬間照亮雨簾，一聲打破夜中死寂的撞擊巨響震破耳膜。
一輪血輪著自己噴濺而來。
少女跪坐於地，雙眼空洞望著眼前躺於路邊的破碎物品。殷紅的血液擴散蔓延馬路中的雨漥，迅速沾染上她濕透的衣物，一股血腥味佔滿了少女的鼻腔，耳邊隔著滂沱大雨傳來混混的聲音：
「完蛋闖禍了，還不快走！」
「還沒問出前幾天救她的那個人欸？」
「白痴！她看起來還能活嗎？」
混混急於奔離現場，腳邊起的水漬打在了少女臉龐。她愣於原地，視線轉移到掉落於凜香身旁的粉色手帕，逐漸進染成血的顏色，艷麗而悽慘。
街口亂成一片，救護車的聲響由近而遠傳來，直到相關人員將她一同帶進車內。
少女的視線依舊停留於躺在街口被車輛輾過的手帕。
卧室寂靜無聲，僅留存少女苟延殘喘的氣息，與母親幾乎毫無聲響的呼吸。
少女斜躺至地墊，眼神空洞地望著母親的背影，此時的她覺得自己好小好小，彷彿初生於嬰兒時期，只要哭鬧母親便會轉身輕拍她的背，哄她入睡。
然而睡著的母親依舊沒有動靜。
答答答答答——
雨聲錯落響起，少女側躺而模糊的聽覺宛若替她隔了一片薄膜，稀釋擴散雨水強力打落屋簷的聲響。她坐起身子抹去冷汗，閉眼。
只剩她和母親了，再過不久，只剩母親了。
姊姊絕不可能照顧拋棄的母親，也不會支付任何機構所需的費用。她自顧自地剖析著往後她消失的未來，一陣耳鳴貫穿大腦。
沒有了她的照顧，她卑劣地想著：母親也是被世界拋棄的一人。
大雨滂沱，依舊在少女的耳鳴中化散，漫漶不清。她腐壞身體的內心深處有著一股聲音，輕輕地在嗡鳴的耳膜邊敲打著。
讓她解脫，快點。
少女抬起雙手緊摀兩耳，試圖隔絕聲音的來源處。恍惚間，數道訕笑在耳蝸微小的封閉空間環繞著。
再猶豫什麼？沒人救的了她。
別拖拖拉拉的，她早該消失了。
「走開......不要靠近我......！」少女雙手胡亂拍打著，腦中依舊充斥著各種聲音。陡然一聲激問，將她藏於內心的最終底線，徹底迸裂。
妳還在堅持什麼？妳忘了嗎——？
她跟妳是一樣的，妳快死了，她活不了。
放開緊摀的雙手，耳邊的數道聲響倏然消失，空間回歸大雨暴落的紊亂打擊聲。將跌落至地的母親扶正躺平，少女雙手顫抖，挪移的喘息間透漏著一絲絕望。
拿起放置一旁的枕頭，悶住母親平穩安詳的睡臉。
她沒救了她沒救了她沒救了她沒救了她沒救了她沒救了——
時間流緔，此時迴響在少女耳邊的，是自己的聲音。
她加強緊壓力道，彷彿將所有不公傾訴於另一將死之人的哀怨。命運在她終將獲得自由之際一把拉入谷底，幻想的理想蝕骨粉碎。曾經幻想成為受霸凌少女的救贖者、曾經幻想成為受迷戀控制的蒼的愛慕者、曾經幻想成為普通的高中少女，煩惱升學、人際、妝發、社團，以及曾經幻想著與母親——
她妄想著什麼？
不斷施加壓力的雙手停止動作，緊繃的枕頭變得平順。
腦中在一片凄絕的黑暗中，閃過了夢中撈著色彩的小女孩。
「哈......呼哈......」腦中重複的幻聽化散於雨中，少女回神陡然放手。空氣彷彿在此時凝結，少女緊盯著母親胸前的起伏，依舊平穩卻似毫無起伏。
她做了什麼呢？
驚嚇退至後方木櫃，少女匆破逃離閣樓主卧，來不及看清覆蓋母親面龐的枕頭上的淚痕、微動的手指。
衝出夜中雨幕，此時的她彷彿回到真實，她放聲大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為什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為什麼這麼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沁的雨水刷洗著她的罪惡，心如被抽空般地乾嘔難受，雨就像消了音的頻幕，站於公寓天台外的少女凄厲嘶吼，世界卻毫無一人聽見她的訴求。
這不是她從前追尋至今的執著嗎？為什麼她忘記了，為什麼？
少女緊抓水泥牆的指甲裂出了血，抗議著被生命厭惡負罪感。正欲再次放聲發泄，少女眼前一陣暈眩，無力的雙腳往鐵梯一旁傾倒。
外建樓梯發齣劇烈搖晃，爾後停於一聲撞擊欄杆的碰響。
「為什麼......」
雨水模糊了少女的視線，遍布傷痕的身軀被鐵梯滲下的雨水，一陣、一陣地刺痛著，然而無心移動的身軀為少女喊出的疑問做了解答。少女張開顫抖的雙唇，已分不清口腔中的鐵鏽味從何而來。
「原來是我啊......」
真正無可救藥的人是她。
因為她才是徹底被世界拋棄的那個人。
//
午夜時分的雨依然下著，無人關心在鐵梯上昏迷的少女，清醒的她走上街道。赤腳充滿划痕，少女漫無目的地不斷向前著。
她不想回到充滿罪惡的閣樓中。
腦中不斷閃過的是方才走火入魔的自己，少女抬起腳步、擺動身痕累累的身軀，試圖藉奔跑把思緒趕跑。腳下激起片片水花，沙石不斷隨著水流滲進傷口，卻怎麼也沖刷不刻在心中的負罪感。
市井街景在少女沾附雨水的眼眸中逐漸模糊，她奮力邁開步伐無顧慮地闖過各個街頭，即便喘息早已混亂、陣陣窒息感由心頭傳來，她依舊堅持跑著。
她曾經是多麼不顧一切地支撐下去。
她本以為只要呵護等待母親的蘇醒，日常生活就會回歸平靜，現實卻將她逼近自私的懸崖；本以為只要拋下病弱的母親，所有期望的一切就能歸於己有，生命嘲笑著自己的愚蠢，動即輒指便將她推下崖邊。
如通被抽空血液一般，一陣劇痛從心臟傳來。
「哈啊、哈啊、哈啊......」少女慢下腳步，停於一巷口喘著粗氣。
全身肌肉彷彿過勞地抽動著，稀薄的空氣讓體內器官逐緩運作，她總覺得在一念間這腐壞的身體就會隨著大雨而腐蝕溶解，到頭來，原來自己才是邁步前進的絆腳石。
少女倚在久未翻修的路燈桿旁，不顧路人投來的眼光，滑落身軀坐於人行道旁。
她撐不下去了。
少女自嘲笑著心卻隱隱作痛，她昂首面天，讓大雨恣意打落自己的臉龐。陡然一聲撞開物品的聲響不顧一切朝自己前方傳來。
少女睜眼，模糊視線中映出的是熟悉的身影。眨眼瞬間一道閃電劈開夜幕，此時的少女看清對方臉上所透漏的無助。
——不行。
從潮濕暗巷衝出的凜香並未減速，直直衝向馬路口。少女站起身，急於伸出手抓住對方，抽動無力的雙腳卻無法移動。
「對不起。」看著凜香顫抖的雙唇，微微勾起讓人絕望的笑。細小的聲音環繞在少女耳邊。「我已經......」
「停下來！不行、不——」
「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不行！！」
卡車迴轉，喇叭聲蓋過了少女的嘶吼，光影交錯的瞬間照亮雨簾，一聲打破夜中死寂的撞擊巨響震破耳膜。
一輪血輪著自己噴濺而來。
少女跪坐於地，雙眼空洞望著眼前躺於路邊的破碎物品。殷紅的血液擴散蔓延馬路中的雨漥，迅速沾染上她濕透的衣物，一股血腥味佔滿了少女的鼻腔，耳邊隔著滂沱大雨傳來混混的聲音：
「完蛋闖禍了，還不快走！」
「還沒問出前幾天救她的那個人欸？」
「白痴！她看起來還能活嗎？」
混混急於奔離現場，腳邊起的水漬打在了少女臉龐。她愣於原地，視線轉移到掉落於凜香身旁的粉色手帕，逐漸進染成血的顏色，艷麗而悽慘。
街口亂成一片，救護車的聲響由近而遠傳來，直到相關人員將她一同帶進車內。
少女的視線依舊停留於躺在街口被車輛輾過的手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