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晚,夜色濃稠時分,路恩渾身冷汗,在床上蜷曲身體,深邃的五官因難以忍耐的痛楚而扭曲,只覺五臟六腑都快被破壞得稀巴爛。
因先前都與維拉同行,多為平靜,所以現在身邊無他相伴,副作用反而比以往更加強烈嗎?
『難道維拉也受詛咒了?』儘管難受,腦中依然不停歇地思考問題。那位盲眼老翁的話、夢裡父親的話,似在暗示著什麼,卻不好摸索出答案。
當時,確實看到神之眼投射出的光線也落在維拉身上,而祭司對於受詛咒的對象則是稱呼「你們」。
思及此,猛然憶起於慶典前晚維拉提出的假設,莫非該假設與老翁口中的災厄之主有所關聯?若屬實,那前者是否知曉些內情?可又為何隱瞞事實?
隨著副作用的摧殘,腦中思緒甚是混亂,路恩的情緒變得不耐。
再者,又豈能遺忘從前父親的忠告?
『維拉的姓氏也是⋯⋯』
其心生厭煩,不願加以揣測。每逢惡意針對時,維拉總是挺身而出,如此正義之人豈能懷疑他的動機?未免太過傷人!他曾說過他來自偏遠村子,是為了追尋目標答案而漂泊在外的平凡人,名字許是巧合,而那束光線極可能是因為長時間相處造成的短暫影響。
畢竟自己身上的詛咒過於危險。
隨著副作用慢慢地消失,疲倦的路恩也闔上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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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的轟動已逾數天,時間的流逝使人們淡忘此事,鮮少提及當時。直到抗議聲從旅店前消散,奧托和娜塔莉才得以悄悄返回,將行囊統統帶出,畢竟那兒已容不下他們幾人。
有了新的落腳處,還得多虧阿奇爾義不容辭的幫助,提供一間空屋讓他們暫避風頭。
正午,烈日當空之時,阿奇爾來到路恩的房門前,抬手輕叩二下,待聞應允聲後推開木門。
其背靠牆面,見路恩無微不至地擦拭雙手劍,便不自覺地泛笑,片刻後開口表示:「事情經過我大致上都清楚了,將重點整理後我得出一個結論。」
「你說。」路恩未抬眼,只是平靜地回應並繼續手邊動作。
「你身上的詛咒很複雜,並非一般淨化儀式就能夠化解,破除詛咒的唯一方法我認為是消滅災厄之主,只要源頭不存在,詛咒便會隨之消失。」說到此,阿奇爾斂起笑意,鄭重其辭地解釋。
「⋯⋯你相信災厄之主?這沒準是憑空捏造的故事,我甚至從未聽聞此名。再者,詛咒為虛無,消滅它談何容易?」路恩身體一頓,扭頭對上其視線,眉間透著懷疑,這番話維拉也曾說過,讓他不禁感到荒唐。
對方的回答似覺怪誕,彷彿認為這些可能性皆是無稽之談,於是阿奇爾走近他身,更嚴肅地道:「是,我相信,否則無法解釋神之眼為何因你而破碎。至於消滅的方法,只能尋找。」
路恩沉默,的確,這並非隨意一個答案就能解釋的狀況,對方的想法也不無可能,即便是詛咒也總得有個產生的來源。
見對方不語,阿奇爾忽然伸出食指抵在路恩額前,閉眼後口中念念有詞。
路恩對此舉相當疑惑,欲想後退幾步,額頭頓感燥熱,他隨之一愣。額頭處慢慢地騰出黑色薄霧,形成兩條線狀分別漂往不同方向。
阿奇爾睜眼收手。
「我擁有的超感知並非能量一環,初見時就察覺到你身上的詛咒,也是因為循著詛咒的氣息才能在廢區找到你們,而我能透過接觸得知源頭或其他帶有相同氣息之人的方向。」
「方向?」
「沒錯,一條指向西方、一條指向鎮上,表示這裡還有一人也受到災厄之主的詛咒。」阿奇爾頷首,認真地思考著。「會是誰呢?」
並未多加理會對方,路恩立刻披上斗篷、壓低帽檐遮住面容後快步離開,留下滿臉不解的藍髮男人。
許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那人便是維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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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恩低調地穿越人潮,懷著滿腹疑惑於生鏽的鐵柵欄前佇足。
他朝裡頭張望,建築高大而破舊,外牆斑駁,生出些許深綠青苔,顯然是經過漫長歲月的洗禮。
『維拉應該就在裡面。』他篤定地下結論,心中原是一片混亂,卻於接近這裡時變得穩定起來,這是與維拉相處時才能獲得的心靈平靜。
沒錯,那天維拉未能脫身。
「你是什麼人?這裡禁止進入,也不得靠近!」待一陣思索後,巡邏士兵發現其身影便覺可疑,上前兇狠地警告。
「這是什麼地方?」士兵的威嚇未達效果,路恩仍面不改色地反問,彷彿方才的話與他無關。
「你是外地人?這裡是拘禁所,前些天才逮捕一位引起騷動的犯人,裡面盡是毫無人性的危險兇徒。明白嗎?如果聽懂了就快離開!」士兵不耐煩地道,隨即擺了擺手,如同驅趕蒼蠅般的不屑。
路恩對其視而不見,抬眸望向一扇扇緊閉的窗戶,於視線鎖定其中一扇後才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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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返回屋內,還來不及喘口氣娜塔莉和奧托便行色匆匆地找上來,捎來一個十萬火急的消息。
「埃麗卡今天在幫政府的人做治療時聽到一件事,據說他們要將在淨化慶典上抓到的犯人處以死刑!雖然沒能問出名字,但⋯⋯會不會就是維拉?」奧托如坐針氈,急切地搔首踟躕,擔憂地問。
「行刑時間?」驚聞凶信猶如晴天霹靂,路恩的臉色霎時陰冷。
「就在明日上午。雖然那天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但其實就連我們也不曉得後來究竟還發生了什麼?」娜塔莉也忐忑不安地開口,對於現狀束手無策,實屬無奈。「甚至連維拉身在何處都毫無頭緒。」
「⋯⋯我知道他在哪。」路恩慍怒,攥緊雙拳,語氣冰冷如寒霜,似能凍傷人。
他豈能眼睜睜地看維拉魂斷異地?無論如何,至少不應死在這裡。
「他在哪——」終是盼來一絲線索,奧托頓時鬥志昂揚,摩拳擦掌地欲想動身營救,可話還未完門外便傳來混亂足音。
正想湊近窗前查看,大門卻一聲巨響地遭人粗暴踹開。數名身材魁梧、手持長刀的不速之客登堂入室,各個凶神惡煞,如同惡狼狩獵般,顯然是敵人。
路恩一刻未猶豫地握起雙手劍挺身於前方,隨時可迎戰,目光如炬地掃視惡徒,似一頭兇猛野獸蓄勢待發。
奧托旋即反應過來,將銀髮少女護在身後,自腰間抽出一把隨身攜帶用於防身的匕首。
「那傢伙說的沒錯啊,剛才在拘禁所的人果然是你,受詛咒的罪人。」僵持一陣,一名男人儼乎其然地說道,話間夾帶嘲諷,眼中滿是鄙視。「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捏一下就會死了吧?」
「上頭交代要活捉,明早一起行刑。」聞言,一旁的同夥低聲提醒,就怕他衝動誤事,擅自將人給殺了。
「真囉唆!我知道,避免他們反抗所以砍掉雙手或雙腿也不為過啊!」男人臉上堆起邪惡笑意,舞著長劍,作勢發動攻擊。「乖乖站著別亂動啊!」
見敵人步步逼近,路恩俯身腳一蹬,立刻迎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