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過往(下)
本章節 7719 字
更新於: 2023-07-16
「蕾米！妳看我發現了什麼！」
在末日的街頭，艾耶轉身興奮的大叫著，在後頭，蕾米跟奧利維亞聽到聲響正朝她匆匆跑來。
「又被妳找到了，艾耶還是這麼會找人！不過他怎麼......」
蕾米笑著，看到地上的東西後，卻又面有難色。蕾米面有難色不是沒有原因的，只因地上躺著的這個人是全裸。
「利維！我們帶他回去好不好？」
看著蕾米面有難色，艾耶選擇直接改變目標，先攻略奧利維亞再說！
「喔！呃......也、也行吧。」
奧利維亞雖然表面看起來很平靜，但內心可不比蕾米平靜多少，尤其眼前這人，除了全裸外還大字型的躺在地上，所有該露的、不該露的都露出來了，她是真的沒眼看啊！
「那我們趕快把他帶回去吧！」
艾耶可沒想那麼多，對她來說，眼前這人也不過就是沒穿衣服的需要幫助的人罷了。對一個十四歲，還未受過正確性教育的孩子來說，男女的差別在她眼裡並不明顯。
「呃......」
當倚萬醒來，第一個感受就是他的頭他媽的痛爆。
扶著頭，好不容易坐起來看清了周圍，倚萬看著自己身上的薄被以及身下這簡陋的彷彿隨時會崩塌的床板，腦裡滿是疑問。
我究竟，怎麼來到這裡的？
對倚萬來說，他所有的記憶都停留在不知道多久以前，殺死沙爾繒之後變成怪物的那一刻。在那之後，倚萬封閉了所有思考，任由情感與直覺帶領他橫衝直撞，奔跑、破壞，在那不知道多久的時間裡，倚萬只能記得奔跑時，風吹過臉頰的舒爽，以及破壞時那翻湧的快感。
「啊！你醒了！」
清脆的女聲，倚萬往聲音來源看過去，那是一個大約13、14歲的女孩。女孩此刻正端著一盤黏糊糊看起來像食物綠油油的東西，一臉驚訝的看著他。
「蕾米！利維！他醒過來了！」
放下餐盤，女孩飛也似的衝出房門，興奮的叫著兩個女性的名字。不到30秒，女孩帶著兩位明顯歲數差上許多的小姐進來房間，雖然外型上不盡相同，但倚萬下意識的認為，這兩位應該是姐妹，或許還是雙胞胎。
「你好，我是奧利維亞，這位是我姐姐蕾米，這位是小妹艾耶，是她發現你並通知我們把你帶回來的。」
奧利維亞明白，人在剛清醒時總會有些混亂的，所以主動跳出來介紹身分，刻意制止了自家姐姐的衝動行為。
「喔......這樣啊......」
倚萬還沒有理清思緒，對於眼前的狀況他還有點理解不能，只能含糊的回應。
「吶吶，你叫什麼名字？」
艾耶睜著圓圓的大眼睛看著倚萬，綠色的眼裡只有好奇，清澈的讓人明白她並無其他意圖。
「......」
聽到名字，倚萬陷入沉默。他是恢復了記憶，但這些記憶裡沒有包括他原本的名字，他只能記得「實驗體編號E-1」這樣一個既痛苦、又不具任何意義的名字。
「哈囉？」
艾耶的手在倚萬面前揮著，可愛的小臉寫著疑惑，看來是在想為什麼倚萬都不說話。
「啊......抱歉，我原本是有名字的，但是已經記不得了。」
思考到最後，就算有點對不起救命恩人，倚萬還是決定撒謊。就算要當一個無名氏也好，他也不想再繼續使用倚萬這個名字。
「唔......這樣就不知道要怎麼稱呼了耶，不然艾耶來幫你取名字好不好？」
艾耶一臉苦惱的樣子，搭配稍嫌稚嫩的臉反倒顯得可愛，倚萬沒有多想就點點頭。
「唔......名字嘛......啊！叫你倚萬好不好！艾耶以前聽馬可叔叔說過，這是一碗的意思喔！只是馬可叔叔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甚麼語言，所以艾耶也不知道。」
艾耶興奮的看著倚萬，從她的眼裡可以看出她毫無惡意，但就是這份純真卻反而讓倚萬全身顫抖。
「......為甚麼是一碗？」
「為甚麼......因為艾耶昨天跟蕾米還有利維帶你回來的時候，你吐了啊，吐了整整一碗喔！所以這個名字超級適合你的！」
艾耶看著倚萬，她不帶一絲嘲弄的取名卻更讓人感到羞恥。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嗎？倚萬思考著。
讓他即使度過了三次不一樣的人生，依舊擺脫不了同一個名字的命運。
「......好吧，就叫我倚萬吧。」
思考到最後他笑了，倚萬不願深入思考，既然現在他還活著，那隻要堅持活下去就一定會有好事發生，對吧？
在這之後，倚萬休息了一天便決定跟著蕾米與奧利維亞開始鍛鍊自己的身體。
記憶中與沙爾繒對戰的傷口已不復存在，現在的他依舊不會被喪屍追趕，身體雖然精壯，卻毫無技巧可言，能跟著蕾米和奧利維亞學習，說不定也是一種幸運。更何況，艾耶也會一起訓練。
然而不過短短幾天，倚萬就在糧食搜查時害死了一個人。
「路！」
在箱型車的後座，倚萬打開後車門對著正被喪屍追趕，拚命奔跑的人伸出手，他是路，一個稍嫌瘦小的青年男子。
「倚......倚萬！」
路向前伸出雙手，卻在即將握住倚萬的手時被喪屍撲上，路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整群的喪屍就這麼樣層層堆疊在路的身上撕咬吞食。
「路──！」
嘴裡大聲嘶吼著，倚萬在眾人的拉扯下被拖回車廂，眼看後車門關上，路也徹底消失在倚萬的眼野裡。
回到營區之後，倚萬把自己關在房裡不吃不喝的過了整整兩天。
"叩、叩"
門口傳來敲門聲，倚萬沒有任何回應，門依舊自顧自的打開了，進來的人是蕾米。
「倚萬，我拿晚餐進來了，一起吃吧。」
放下餐盤，蕾米直接在床邊坐下。這兩天，她照三餐來探望倚萬，卻沒有一次進來這房間，今天還是因為她實在忍不住才闖進來的。
「......你先吃吧。」
倚萬躺在床上背對著蕾米，身體向內縮的更小了。
「好吧~那我開動了！」
聽到倚萬的回答，蕾米倒是一點也不客氣，端起餐盤就吃了起來。聽到咀嚼聲，倚萬傻眼之餘也感到有點好笑，他居然這兩天都在跟這樣一個人鬧脾氣。
「......妳進來幹嘛？」
「找你吃飯啊。」
回頭，倚萬看見蕾米滿嘴都是食物，一邊吃一邊回答，那模樣讓倚萬直覺的想到倉鼠。
「......就這樣？」
「嗯！」
蕾米又往嘴裡塞了一口飯，篤定的回答。倚萬這回可真是直接傻了，他一直認為蕾米是進來開導他或者進來嘲笑他的，結果居然只是進來找他吃飯？
「......」
「吶，你吃吃看！」
放棄無意義的鬧彆扭，倚萬終於坐起來面對蕾米。看到倚萬坐起來，蕾米二話不說直接塞了一口食物進他嘴裡。
「......鮪魚鷹嘴豆燉飯。」
「馬可說過，心情不好的時候多吃點富含蛋白質的東西會讓心情變好，所以你也多吃點吧！」
蕾米一邊說，一邊又塞了一大口飯進嘴裡。
「但妳吃的好像是我那一份欸？」
倚萬看著蕾米不停挖著吃的手，一旁一個碗已經空了，蕾米正在進攻的是第二碗。
「嗯？才沒有呢！我要吃兩碗，你的要自己出去裝啦！」
蕾米看了一眼餐盤，又朝著倚萬吐舌頭。
「......真是......」
吐槽的話還沒出口，倚萬就被自己咕嚕咕嚕叫的肚子逼的硬生生把話吞了回去，自己走出房門準備吃晚餐。
門外，奧利維亞正在鍋子前等著他。
「終於出來了，來吃飯吧。」
舉起鍋子裡的湯勺，奧利維亞正等著幫倚萬裝飯。四下無人，原本營區內的人為了避免喪屍來襲，就會刻意分開在自己房間內吃飯，現在的情況正適合倚萬。
隨手拿起一個碗湊過去，奧利維亞給倚萬裝了滿滿一碗的燉飯，又拿起一旁明顯已經用過的碗給自己也裝了一大碗。
「妳們的食量都一樣大啊......」
看著那個比自己的碗大上一倍的碗公，倚萬又是咋舌又是感嘆的說道。
「訓練量大，能量要及時補充才不會要用的時候沒得用。」
檢查過火堆確定不會出問題後，奧利維亞端著碗坐在倚萬對面，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利維~我還要一碗！」
伴隨著興致高昂的聲音出現的是蕾米，她一把抱住奧利維亞撒嬌似的向自家妹妹要著今晚的第三碗飯。
「妳自己裝啦，鍋子就在旁邊而已。」
奧利維亞輕輕推開蕾米，卻還是接過碗去幫忙裝飯。
「倚萬，你這幾天的心情如何啊？」
毫不在意的坐在奧利維亞的位置上，蕾米撐著頭看向倚萬。
「......我不知道。我......我第一次看人在我面前被殺死，但是......我卻沒有動搖。看到路被殺死的當下我雖然感到不甘心，但回到營區後，又什麼感覺都沒有了。我很害怕，我覺得我好像怪物。」
倚萬看似冷靜，但皺起的眉頭和不斷攪拌著燉飯的湯匙卻完整表達出他的焦慮。
「什麼嘛，只是因為這樣啊！」
蕾米笑了，看著倚萬的雙眼。
「你不是異類，你只是比我們更加擅於抽離而已。」
「擅於......抽離？」
倚萬沒有聽懂，他不明白，這種事情還要學會抽離？
「你知道，自從核爆導致世界幾近滅亡後已經過了八年了，這八年，我和利維看過數不清的死亡，有在我們手中死去的，在喪屍突襲中死去的，也有來不及趕到，在救出之前就斷氣的。我們也是人，一開始也會感到灰心，難過，將他人的死亡歸咎在自己身上久久無法走出，但是日子一久，我們就理解到，人是無法救出所有事物的。我們的能力有限，與其讓死亡束縛我們，不如將死亡記在心上，用所有的力氣救出更多人，這才是我們能做到的。」
經驗談，或許不是安慰人的好方法，卻是讓人看清事實最快的方法。
「將死亡......記在心上......」
低頭，倚萬想起那張瘋狂的臉。
「不要害怕死亡，一但你被死亡所束縛，你就無法再出手救人。」
奧利維亞將裝滿的飯碗放在蕾米面前，在她旁邊坐下來開始吃自己的飯，嘴裡短短的一句話卻蘊含深刻的意義。
「......我知道了，記住死去的人，再去救更多的人，是這個意思對吧？」
倚萬的心彷彿豁然開朗，這兩天所煩惱的事情只因姐妹倆的一番話就煙消雲散了。
「你懂得很快嘛！那明天就拜託你囉！」
蕾米笑著，欣慰的拍拍倚萬的肩膀，低頭光速掃光眼前那碗燉飯。
當天半夜，奧利維亞隻身進入倚萬房間。
「適應的還好嗎？」
坐在床邊，奧利維亞看著倚萬的雙眼。
「是，多虧你們的開導，總覺得現在心情豁然開朗。」
坐在床上，倚萬看著奧利維亞的眼睛，明明是普通的對視，他卻感覺自己彷彿要被看透一般，心底莫名的感到一陣慌亂。
「因為你是艾耶帶回來的，我原本以為，你應該會不太好適應。」
「......甚麼意思？」
看著低下頭的奧利維亞，雖然心裡感覺有些不對勁，但倚萬還是強迫自己專心與奧利維亞對談。
「你的眼睛，不像人。」
「......」
奧利維亞沒有抬頭，倚萬卻感覺背後開始沁出冷汗，莫非他的秘密被發現了？
「大約兩個禮拜前，一個不知名的怪物出現在我們營區附近，那頭怪物體型非常巨大，在這附近摧毀了許多建築物，雖然幸運的沒有破壞到我們營區，但附近所有的食物儲存點都被他破壞了。」
奧利維亞淡淡的說。
「......然後呢？」
保險起見，倚萬沒有顯露出過多情緒，但雙手卻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
「我們曾經組隊一起去攻擊過怪物，但那怪物卻擁有極為快速的再生力，加上可怕的力量與速度，我們的人瞬間就被他殺掉大半。之後我們緊急撤退，在撤退時殿後的我曾跟怪物對到眼，那頭怪物，有跟你一樣的金色瞳孔。」
奧利維亞抬頭緊盯倚萬的雙眼，看著他的眼神包含猜疑與輕微的恐懼。
「......」
「還有，」看著倚萬沒有反應，奧利維亞繼續說道：「在那之後一個禮拜，你出現了，渾身赤裸的倒在大街上，而艾耶發現了你。」
「我無法不將你跟那頭怪物聯想到一起，尤其當我注意到你會刻意跟著其他隊員，在他們遭到喪屍追趕時假裝自己也被追趕，但其實喪屍從來不曾追過你時，我只能感到毛骨悚然。倚萬，你能回答我，你告訴我們的事情中，有哪些是真實的嗎？」
奧利維亞再次低下頭，順著她的動作，倚萬發現奧利維亞的雙手正在顫抖。
「我......從來沒有隱瞞過任何事，我的記憶停留在很久以前，我殺了一個想殺了我的人，在那之後的事我完全不記得了。我只記得醒來後看見的人是你們，我可以發誓，這些話句句屬實。」
倚萬看著奧利維亞烏黑的頭頂，後者的沉默讓他不禁冷汗直流。
「這樣啊......」
「可能是我搞錯了吧！抱歉，這樣懷疑你。」
當奧利維亞抬起頭，嘴角是帶著歉意的笑容。奧利維亞雖然不是完全消除疑心，但她也不想對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同伴如此咄咄逼人。
「沒事，我很抱歉，讓你這麼擔心。」
倚萬抓著頭髮，雖然他確實沒說謊，但面對這種情況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講什麼才好。
「我希望你知道，在這裡我不管你做什麼，只要不危害到我們那就可以放心去做，今天會來問你也只是為了消除我的疑慮，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待在我們這裡。」
握住倚萬的手，奧利維亞雖然還在顫抖，卻依舊真摯的看著倚萬。
「......其實我不太明白，如果只是為了多救一個人，那倒也不需要把我留下來......」
倚萬還想說點什麼，卻被奧利維亞打斷了。
「不，並不是為了這種大道理，其實這只是我跟蕾米的私心。艾耶，那孩子對周圍的人有很強的佔有慾，她不希望任何人離開她，雖然她是個身手了得的孩子，但心智上終究不夠成熟。」
「而在你出現前，我們剛好有一個成員對艾耶不告而別，那時艾耶心情低落了好幾天，直到遇見你才好轉。她跟那位成員非常要好，我想她應該是把你當成那個人的替代品了。就當作是為了艾耶，我希望你可以留下來。」
想起這五年跟艾耶相處的點點滴滴，又想起當初離開後便再也連繫不上的梅瓦菈，奧利維亞心裡有些感慨。
「她對妳們而言非常特別。」
倚萬看著奧利維亞，突然感覺有點羨慕，他一直在期待著有誰能像這三個人珍視彼此一樣，將他視為心中最特別的存在。
「畢竟這五年的時間裡，我們一直陪伴著彼此。」
奧利維亞站了起來，做出結論。
「總之，如果我們這裡能讓你待的舒適那就再好不過了，晚安。」
「晚安。」
看著奧利維亞關上門，倚萬默默躺回被窩，心臟不由自主的快速跳動。
怎麼辦？現在奧利維亞知道他的過去了，如果他的怪物身分被其他人發現的話，他會不會被趕出去？
在床上翻來覆去，倚萬苦惱了一整晚依舊沒有得出有用的結論，幸好他的身體不需要過多的睡眠也可以維持精神，於是直接就跟著糧食隊出發尋找食物了。
一天、一個禮拜、一個月，隨著時間流逝，倚萬擔心的情況卻始終沒有出現。
一年後，倚萬手裡抱著一個孩子在路上奔跑。
「艾耶！接住！」
一聲大喊，倚萬雙手肌肉微微隆起，將手中昏倒的孩子向艾耶丟去。
「大夥！關門！」
接住孩子，艾耶迅速往回跑到預定地點，一聲令下，大門迅速關上，留下倚萬跟大群喪屍在其中。
「開火！」
帶頭的蕾米與奧利維亞站在牆上，與下方的倚萬對看一眼便拿起雙槍，對準下方的喪屍潮一陣猛轟。而倚萬，則在槍林彈雨中迅速爬上圍牆與姐妹倆會合。
「倚萬！」
艾耶衝了過來，一把將倚萬撲倒。
「我回來了......嘶......」
「你怎麼了，哪裡受傷了？」
寵溺的摸摸艾耶的頭，倚萬突然吃痛了一聲。艾耶擔心的看著倚萬，趕緊退開，深怕自己不小心觸碰到倚萬的傷口而不自知。
「沒事，手臂不小心被子彈打中了。」
倚萬伸直手臂，一個用力，手臂的肌肉瞬間膨脹，子彈就這麼彈了出來。
「看，這樣就沒事了吧！」
肌肉慢慢消退，倚萬在手臂恢復原樣的同時連傷口也復原了。
結束這次的清掃後，倚萬跟著一群人回到營區，此時大家都在歡慶又一次的無傷歸來，少數人被分派去照顧救回來的那些人，倚萬則是接過一杯果汁後寒暄幾句便獨自回到房間。
坐在床沿，倚萬脫下上衣，他的肌膚光滑又有彈性，一點傷痕都沒有。
距今半年前，倚萬在一次意外中使用了這份力量，原以為會被大夥以異樣的眼光看待，但倚萬沒想到大家都很包容的沒有追問他細節，還高興的和他討論今晚的菜單。反而是倚萬，在事件後隔天，因為承受不住罪惡感而親自在大家面前解釋了自己的力量。
由蕾米和奧利維亞帶頭，在大家的理解與包容下，倚萬在營區住了下來，並且每天都在試圖掌握這份容易暴走的力量。直到最近他才好不容易做到能以自己的意志控制這份力量而不會誤傷自己人。
在那之後，蕾米與奧利維亞根據他的能力迅速制定出新的作戰計畫。
利用倚萬不會被喪屍追趕的特性，由倚萬進入倖存者可能在的區域，將人帶到距離出口一段距離的地方後用吊索的方式將人拉上來，一些較輕的孩子則是由倚萬用加強過的臂力丟上來，再由動態視力及體能最好的艾耶接住。在倖存者撤離完畢後，再由其他人將門關起來，把喪屍困在一個區域內徹底掃清。
光看這兩個月，靠著這個作戰所救出的倖存者死亡率降到了10%以下。
而越是使用這份力量，倚萬就越是感受到身體的異樣。雖然他一樣不被喪屍追趕，傷口依舊無法迅速再生，但只要倚萬用了某個部位的力量，那個部位所受的傷就會完全痊癒，連以前所留下的疤痕都會消失，這個發現，雖然給倚萬帶來了便利，卻也讓倚萬更加苦惱。
他跟其他人實在是太不一樣了。
這麼短的時間或許還沒事，但時間一長，即使是被他所救之人，也不能保證不會有人懼怕他，說不定哪一天他就必須面臨被趕出去的事實。
而且......
想起艾耶的身影，倚萬不由自主的紅了臉。
搖頭，倚萬趕緊將艾耶的身影甩出腦袋。
「一定是太累了才會胡思亂想，一定是這樣！」
躺下，倚萬試著讓自己沉澱思緒，避免一直想起不該想的東西。
這樣的生活，可以持續到什麼時候？
躺著躺著，倚萬不禁想起這個問題。
這一年來，有人離去，也有人加入，倚萬每晚都會回想離去的人的容貌，在這個世界，生離死別只不過是常態，只不過沒有人願意去討論罷了。
或許有一天，倚萬就會面臨到不得不離開的狀況，到那時，應該怎麼辦呢？
倚萬不願思考。
一個月後，事情還是發生了。
那天是倚萬單獨出門的日子，自從開始實行作戰計畫後，倚萬已經很久沒有獨自出門了。
看著還有些霧濛濛的天空，太陽似有若無的照耀反而讓倚萬有些昏昏欲睡。
"喵──"
貓叫聲，倚萬下意識的回頭，血盆大口朝他撲了過來。
「什麼！？」
千鈞一髮的閃過，倚萬迅速讓雙腳肌肉脹大，向後一跳便退到離貓咪幾十公尺遠的地方。
看清身邊的局勢，倚萬這才發現周遭竟然出現了原本不曾出現過的大量貓咪。它們拖著軟爛的身軀，有些甚至連骨頭都露了出來，此刻正像盯著獵物一樣盯著倚萬，彷彿隨時都會撲過來。
「到底是......」
倚萬輕聲咒罵，這麼多年了，他從來沒有沒有被變異狗以外的生物追趕過，這些感染生物無一例外的見到他都會把他無視掉，怎麼現在卻像是只為了他一人而來？
"喵！"
尖銳的喵聲，貓群們以極快的速度往倚萬撲過去，雖然以最高速可以勉強避開，但貓群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不消數秒，倚萬就被咬住手臂。
「唔！」
用力一甩，倚萬將手上那隻貓用力向一旁建築物的外牆砸去，貓瞬間就沒了動靜。拔掉牙齒，倚萬試著想發力，卻發現手臂毫無反應。
「怎麼會......」
錯愕，貓群沒有錯過倚萬這一瞬間的破綻，一湧而上的貓咪們非常有默契的咬住倚萬的雙手雙腳，瞬間的疼痛讓倚萬無法站穩，跪倒在地。全身無力的倚萬不斷試著使出力量，但那股力量卻完全沒有要發動的跡象，還來不及思考，一個身影便出現在倚萬面前。
「......艾耶！？」
勉強抬起頭，倚萬看著眼前熟悉的身影，無法相信這一切居然跟他有關。
「好久了，自從你加入之後我等了好久，終於等到這個機會。」
艾耶蹲在倚萬面前，手撐著下巴，一臉悠閒。
「這......這一切都是妳搞出來的嗎？」
咬牙，倚萬用力撐著頭，不願低下。
「是啊！你都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實驗體E-1，你幫我找到了我想找的人，我很感謝你。」
艾耶露出俏皮的笑容，若不是現在的狀況，倚萬或許還會跟著一起笑。
「你......怎麼會知道......」
體力不斷流失，倚萬感覺自己的頭越來越重，腦袋卻還有許多問題想問。
為甚麼是我？妳想找的人是誰？為甚麼我無法使出力量？
太多太多的問題在倚萬心中出現，然而，應該是沒有辦法問出來了。
「......我很喜歡你，但不是男女關係的喜歡，即使如此，我依然感謝你。」
艾耶說出這段讓倚萬摸不著頭緒的話後，跪下來，輕輕捧起倚萬的臉，吻了上去。
「......！」
一陣刺痛，倚萬的嘴唇被艾耶咬破了，鮮血流出，艾耶沿著唇形細細舔拭倚萬的血。
最後，倚萬眼前一黑，徹底失去意識。
在末日的街頭，艾耶轉身興奮的大叫著，在後頭，蕾米跟奧利維亞聽到聲響正朝她匆匆跑來。
「又被妳找到了，艾耶還是這麼會找人！不過他怎麼......」
蕾米笑著，看到地上的東西後，卻又面有難色。蕾米面有難色不是沒有原因的，只因地上躺著的這個人是全裸。
「利維！我們帶他回去好不好？」
看著蕾米面有難色，艾耶選擇直接改變目標，先攻略奧利維亞再說！
「喔！呃......也、也行吧。」
奧利維亞雖然表面看起來很平靜，但內心可不比蕾米平靜多少，尤其眼前這人，除了全裸外還大字型的躺在地上，所有該露的、不該露的都露出來了，她是真的沒眼看啊！
「那我們趕快把他帶回去吧！」
艾耶可沒想那麼多，對她來說，眼前這人也不過就是沒穿衣服的需要幫助的人罷了。對一個十四歲，還未受過正確性教育的孩子來說，男女的差別在她眼裡並不明顯。
「呃......」
當倚萬醒來，第一個感受就是他的頭他媽的痛爆。
扶著頭，好不容易坐起來看清了周圍，倚萬看著自己身上的薄被以及身下這簡陋的彷彿隨時會崩塌的床板，腦裡滿是疑問。
我究竟，怎麼來到這裡的？
對倚萬來說，他所有的記憶都停留在不知道多久以前，殺死沙爾繒之後變成怪物的那一刻。在那之後，倚萬封閉了所有思考，任由情感與直覺帶領他橫衝直撞，奔跑、破壞，在那不知道多久的時間裡，倚萬只能記得奔跑時，風吹過臉頰的舒爽，以及破壞時那翻湧的快感。
「啊！你醒了！」
清脆的女聲，倚萬往聲音來源看過去，那是一個大約13、14歲的女孩。女孩此刻正端著一盤黏糊糊看起來像食物綠油油的東西，一臉驚訝的看著他。
「蕾米！利維！他醒過來了！」
放下餐盤，女孩飛也似的衝出房門，興奮的叫著兩個女性的名字。不到30秒，女孩帶著兩位明顯歲數差上許多的小姐進來房間，雖然外型上不盡相同，但倚萬下意識的認為，這兩位應該是姐妹，或許還是雙胞胎。
「你好，我是奧利維亞，這位是我姐姐蕾米，這位是小妹艾耶，是她發現你並通知我們把你帶回來的。」
奧利維亞明白，人在剛清醒時總會有些混亂的，所以主動跳出來介紹身分，刻意制止了自家姐姐的衝動行為。
「喔......這樣啊......」
倚萬還沒有理清思緒，對於眼前的狀況他還有點理解不能，只能含糊的回應。
「吶吶，你叫什麼名字？」
艾耶睜著圓圓的大眼睛看著倚萬，綠色的眼裡只有好奇，清澈的讓人明白她並無其他意圖。
「......」
聽到名字，倚萬陷入沉默。他是恢復了記憶，但這些記憶裡沒有包括他原本的名字，他只能記得「實驗體編號E-1」這樣一個既痛苦、又不具任何意義的名字。
「哈囉？」
艾耶的手在倚萬面前揮著，可愛的小臉寫著疑惑，看來是在想為什麼倚萬都不說話。
「啊......抱歉，我原本是有名字的，但是已經記不得了。」
思考到最後，就算有點對不起救命恩人，倚萬還是決定撒謊。就算要當一個無名氏也好，他也不想再繼續使用倚萬這個名字。
「唔......這樣就不知道要怎麼稱呼了耶，不然艾耶來幫你取名字好不好？」
艾耶一臉苦惱的樣子，搭配稍嫌稚嫩的臉反倒顯得可愛，倚萬沒有多想就點點頭。
「唔......名字嘛......啊！叫你倚萬好不好！艾耶以前聽馬可叔叔說過，這是一碗的意思喔！只是馬可叔叔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甚麼語言，所以艾耶也不知道。」
艾耶興奮的看著倚萬，從她的眼裡可以看出她毫無惡意，但就是這份純真卻反而讓倚萬全身顫抖。
「......為甚麼是一碗？」
「為甚麼......因為艾耶昨天跟蕾米還有利維帶你回來的時候，你吐了啊，吐了整整一碗喔！所以這個名字超級適合你的！」
艾耶看著倚萬，她不帶一絲嘲弄的取名卻更讓人感到羞恥。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嗎？倚萬思考著。
讓他即使度過了三次不一樣的人生，依舊擺脫不了同一個名字的命運。
「......好吧，就叫我倚萬吧。」
思考到最後他笑了，倚萬不願深入思考，既然現在他還活著，那隻要堅持活下去就一定會有好事發生，對吧？
在這之後，倚萬休息了一天便決定跟著蕾米與奧利維亞開始鍛鍊自己的身體。
記憶中與沙爾繒對戰的傷口已不復存在，現在的他依舊不會被喪屍追趕，身體雖然精壯，卻毫無技巧可言，能跟著蕾米和奧利維亞學習，說不定也是一種幸運。更何況，艾耶也會一起訓練。
然而不過短短幾天，倚萬就在糧食搜查時害死了一個人。
「路！」
在箱型車的後座，倚萬打開後車門對著正被喪屍追趕，拚命奔跑的人伸出手，他是路，一個稍嫌瘦小的青年男子。
「倚......倚萬！」
路向前伸出雙手，卻在即將握住倚萬的手時被喪屍撲上，路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整群的喪屍就這麼樣層層堆疊在路的身上撕咬吞食。
「路──！」
嘴裡大聲嘶吼著，倚萬在眾人的拉扯下被拖回車廂，眼看後車門關上，路也徹底消失在倚萬的眼野裡。
回到營區之後，倚萬把自己關在房裡不吃不喝的過了整整兩天。
"叩、叩"
門口傳來敲門聲，倚萬沒有任何回應，門依舊自顧自的打開了，進來的人是蕾米。
「倚萬，我拿晚餐進來了，一起吃吧。」
放下餐盤，蕾米直接在床邊坐下。這兩天，她照三餐來探望倚萬，卻沒有一次進來這房間，今天還是因為她實在忍不住才闖進來的。
「......你先吃吧。」
倚萬躺在床上背對著蕾米，身體向內縮的更小了。
「好吧~那我開動了！」
聽到倚萬的回答，蕾米倒是一點也不客氣，端起餐盤就吃了起來。聽到咀嚼聲，倚萬傻眼之餘也感到有點好笑，他居然這兩天都在跟這樣一個人鬧脾氣。
「......妳進來幹嘛？」
「找你吃飯啊。」
回頭，倚萬看見蕾米滿嘴都是食物，一邊吃一邊回答，那模樣讓倚萬直覺的想到倉鼠。
「......就這樣？」
「嗯！」
蕾米又往嘴裡塞了一口飯，篤定的回答。倚萬這回可真是直接傻了，他一直認為蕾米是進來開導他或者進來嘲笑他的，結果居然只是進來找他吃飯？
「......」
「吶，你吃吃看！」
放棄無意義的鬧彆扭，倚萬終於坐起來面對蕾米。看到倚萬坐起來，蕾米二話不說直接塞了一口食物進他嘴裡。
「......鮪魚鷹嘴豆燉飯。」
「馬可說過，心情不好的時候多吃點富含蛋白質的東西會讓心情變好，所以你也多吃點吧！」
蕾米一邊說，一邊又塞了一大口飯進嘴裡。
「但妳吃的好像是我那一份欸？」
倚萬看著蕾米不停挖著吃的手，一旁一個碗已經空了，蕾米正在進攻的是第二碗。
「嗯？才沒有呢！我要吃兩碗，你的要自己出去裝啦！」
蕾米看了一眼餐盤，又朝著倚萬吐舌頭。
「......真是......」
吐槽的話還沒出口，倚萬就被自己咕嚕咕嚕叫的肚子逼的硬生生把話吞了回去，自己走出房門準備吃晚餐。
門外，奧利維亞正在鍋子前等著他。
「終於出來了，來吃飯吧。」
舉起鍋子裡的湯勺，奧利維亞正等著幫倚萬裝飯。四下無人，原本營區內的人為了避免喪屍來襲，就會刻意分開在自己房間內吃飯，現在的情況正適合倚萬。
隨手拿起一個碗湊過去，奧利維亞給倚萬裝了滿滿一碗的燉飯，又拿起一旁明顯已經用過的碗給自己也裝了一大碗。
「妳們的食量都一樣大啊......」
看著那個比自己的碗大上一倍的碗公，倚萬又是咋舌又是感嘆的說道。
「訓練量大，能量要及時補充才不會要用的時候沒得用。」
檢查過火堆確定不會出問題後，奧利維亞端著碗坐在倚萬對面，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利維~我還要一碗！」
伴隨著興致高昂的聲音出現的是蕾米，她一把抱住奧利維亞撒嬌似的向自家妹妹要著今晚的第三碗飯。
「妳自己裝啦，鍋子就在旁邊而已。」
奧利維亞輕輕推開蕾米，卻還是接過碗去幫忙裝飯。
「倚萬，你這幾天的心情如何啊？」
毫不在意的坐在奧利維亞的位置上，蕾米撐著頭看向倚萬。
「......我不知道。我......我第一次看人在我面前被殺死，但是......我卻沒有動搖。看到路被殺死的當下我雖然感到不甘心，但回到營區後，又什麼感覺都沒有了。我很害怕，我覺得我好像怪物。」
倚萬看似冷靜，但皺起的眉頭和不斷攪拌著燉飯的湯匙卻完整表達出他的焦慮。
「什麼嘛，只是因為這樣啊！」
蕾米笑了，看著倚萬的雙眼。
「你不是異類，你只是比我們更加擅於抽離而已。」
「擅於......抽離？」
倚萬沒有聽懂，他不明白，這種事情還要學會抽離？
「你知道，自從核爆導致世界幾近滅亡後已經過了八年了，這八年，我和利維看過數不清的死亡，有在我們手中死去的，在喪屍突襲中死去的，也有來不及趕到，在救出之前就斷氣的。我們也是人，一開始也會感到灰心，難過，將他人的死亡歸咎在自己身上久久無法走出，但是日子一久，我們就理解到，人是無法救出所有事物的。我們的能力有限，與其讓死亡束縛我們，不如將死亡記在心上，用所有的力氣救出更多人，這才是我們能做到的。」
經驗談，或許不是安慰人的好方法，卻是讓人看清事實最快的方法。
「將死亡......記在心上......」
低頭，倚萬想起那張瘋狂的臉。
「不要害怕死亡，一但你被死亡所束縛，你就無法再出手救人。」
奧利維亞將裝滿的飯碗放在蕾米面前，在她旁邊坐下來開始吃自己的飯，嘴裡短短的一句話卻蘊含深刻的意義。
「......我知道了，記住死去的人，再去救更多的人，是這個意思對吧？」
倚萬的心彷彿豁然開朗，這兩天所煩惱的事情只因姐妹倆的一番話就煙消雲散了。
「你懂得很快嘛！那明天就拜託你囉！」
蕾米笑著，欣慰的拍拍倚萬的肩膀，低頭光速掃光眼前那碗燉飯。
當天半夜，奧利維亞隻身進入倚萬房間。
「適應的還好嗎？」
坐在床邊，奧利維亞看著倚萬的雙眼。
「是，多虧你們的開導，總覺得現在心情豁然開朗。」
坐在床上，倚萬看著奧利維亞的眼睛，明明是普通的對視，他卻感覺自己彷彿要被看透一般，心底莫名的感到一陣慌亂。
「因為你是艾耶帶回來的，我原本以為，你應該會不太好適應。」
「......甚麼意思？」
看著低下頭的奧利維亞，雖然心裡感覺有些不對勁，但倚萬還是強迫自己專心與奧利維亞對談。
「你的眼睛，不像人。」
「......」
奧利維亞沒有抬頭，倚萬卻感覺背後開始沁出冷汗，莫非他的秘密被發現了？
「大約兩個禮拜前，一個不知名的怪物出現在我們營區附近，那頭怪物體型非常巨大，在這附近摧毀了許多建築物，雖然幸運的沒有破壞到我們營區，但附近所有的食物儲存點都被他破壞了。」
奧利維亞淡淡的說。
「......然後呢？」
保險起見，倚萬沒有顯露出過多情緒，但雙手卻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
「我們曾經組隊一起去攻擊過怪物，但那怪物卻擁有極為快速的再生力，加上可怕的力量與速度，我們的人瞬間就被他殺掉大半。之後我們緊急撤退，在撤退時殿後的我曾跟怪物對到眼，那頭怪物，有跟你一樣的金色瞳孔。」
奧利維亞抬頭緊盯倚萬的雙眼，看著他的眼神包含猜疑與輕微的恐懼。
「......」
「還有，」看著倚萬沒有反應，奧利維亞繼續說道：「在那之後一個禮拜，你出現了，渾身赤裸的倒在大街上，而艾耶發現了你。」
「我無法不將你跟那頭怪物聯想到一起，尤其當我注意到你會刻意跟著其他隊員，在他們遭到喪屍追趕時假裝自己也被追趕，但其實喪屍從來不曾追過你時，我只能感到毛骨悚然。倚萬，你能回答我，你告訴我們的事情中，有哪些是真實的嗎？」
奧利維亞再次低下頭，順著她的動作，倚萬發現奧利維亞的雙手正在顫抖。
「我......從來沒有隱瞞過任何事，我的記憶停留在很久以前，我殺了一個想殺了我的人，在那之後的事我完全不記得了。我只記得醒來後看見的人是你們，我可以發誓，這些話句句屬實。」
倚萬看著奧利維亞烏黑的頭頂，後者的沉默讓他不禁冷汗直流。
「這樣啊......」
「可能是我搞錯了吧！抱歉，這樣懷疑你。」
當奧利維亞抬起頭，嘴角是帶著歉意的笑容。奧利維亞雖然不是完全消除疑心，但她也不想對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同伴如此咄咄逼人。
「沒事，我很抱歉，讓你這麼擔心。」
倚萬抓著頭髮，雖然他確實沒說謊，但面對這種情況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講什麼才好。
「我希望你知道，在這裡我不管你做什麼，只要不危害到我們那就可以放心去做，今天會來問你也只是為了消除我的疑慮，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待在我們這裡。」
握住倚萬的手，奧利維亞雖然還在顫抖，卻依舊真摯的看著倚萬。
「......其實我不太明白，如果只是為了多救一個人，那倒也不需要把我留下來......」
倚萬還想說點什麼，卻被奧利維亞打斷了。
「不，並不是為了這種大道理，其實這只是我跟蕾米的私心。艾耶，那孩子對周圍的人有很強的佔有慾，她不希望任何人離開她，雖然她是個身手了得的孩子，但心智上終究不夠成熟。」
「而在你出現前，我們剛好有一個成員對艾耶不告而別，那時艾耶心情低落了好幾天，直到遇見你才好轉。她跟那位成員非常要好，我想她應該是把你當成那個人的替代品了。就當作是為了艾耶，我希望你可以留下來。」
想起這五年跟艾耶相處的點點滴滴，又想起當初離開後便再也連繫不上的梅瓦菈，奧利維亞心裡有些感慨。
「她對妳們而言非常特別。」
倚萬看著奧利維亞，突然感覺有點羨慕，他一直在期待著有誰能像這三個人珍視彼此一樣，將他視為心中最特別的存在。
「畢竟這五年的時間裡，我們一直陪伴著彼此。」
奧利維亞站了起來，做出結論。
「總之，如果我們這裡能讓你待的舒適那就再好不過了，晚安。」
「晚安。」
看著奧利維亞關上門，倚萬默默躺回被窩，心臟不由自主的快速跳動。
怎麼辦？現在奧利維亞知道他的過去了，如果他的怪物身分被其他人發現的話，他會不會被趕出去？
在床上翻來覆去，倚萬苦惱了一整晚依舊沒有得出有用的結論，幸好他的身體不需要過多的睡眠也可以維持精神，於是直接就跟著糧食隊出發尋找食物了。
一天、一個禮拜、一個月，隨著時間流逝，倚萬擔心的情況卻始終沒有出現。
一年後，倚萬手裡抱著一個孩子在路上奔跑。
「艾耶！接住！」
一聲大喊，倚萬雙手肌肉微微隆起，將手中昏倒的孩子向艾耶丟去。
「大夥！關門！」
接住孩子，艾耶迅速往回跑到預定地點，一聲令下，大門迅速關上，留下倚萬跟大群喪屍在其中。
「開火！」
帶頭的蕾米與奧利維亞站在牆上，與下方的倚萬對看一眼便拿起雙槍，對準下方的喪屍潮一陣猛轟。而倚萬，則在槍林彈雨中迅速爬上圍牆與姐妹倆會合。
「倚萬！」
艾耶衝了過來，一把將倚萬撲倒。
「我回來了......嘶......」
「你怎麼了，哪裡受傷了？」
寵溺的摸摸艾耶的頭，倚萬突然吃痛了一聲。艾耶擔心的看著倚萬，趕緊退開，深怕自己不小心觸碰到倚萬的傷口而不自知。
「沒事，手臂不小心被子彈打中了。」
倚萬伸直手臂，一個用力，手臂的肌肉瞬間膨脹，子彈就這麼彈了出來。
「看，這樣就沒事了吧！」
肌肉慢慢消退，倚萬在手臂恢復原樣的同時連傷口也復原了。
結束這次的清掃後，倚萬跟著一群人回到營區，此時大家都在歡慶又一次的無傷歸來，少數人被分派去照顧救回來的那些人，倚萬則是接過一杯果汁後寒暄幾句便獨自回到房間。
坐在床沿，倚萬脫下上衣，他的肌膚光滑又有彈性，一點傷痕都沒有。
距今半年前，倚萬在一次意外中使用了這份力量，原以為會被大夥以異樣的眼光看待，但倚萬沒想到大家都很包容的沒有追問他細節，還高興的和他討論今晚的菜單。反而是倚萬，在事件後隔天，因為承受不住罪惡感而親自在大家面前解釋了自己的力量。
由蕾米和奧利維亞帶頭，在大家的理解與包容下，倚萬在營區住了下來，並且每天都在試圖掌握這份容易暴走的力量。直到最近他才好不容易做到能以自己的意志控制這份力量而不會誤傷自己人。
在那之後，蕾米與奧利維亞根據他的能力迅速制定出新的作戰計畫。
利用倚萬不會被喪屍追趕的特性，由倚萬進入倖存者可能在的區域，將人帶到距離出口一段距離的地方後用吊索的方式將人拉上來，一些較輕的孩子則是由倚萬用加強過的臂力丟上來，再由動態視力及體能最好的艾耶接住。在倖存者撤離完畢後，再由其他人將門關起來，把喪屍困在一個區域內徹底掃清。
光看這兩個月，靠著這個作戰所救出的倖存者死亡率降到了10%以下。
而越是使用這份力量，倚萬就越是感受到身體的異樣。雖然他一樣不被喪屍追趕，傷口依舊無法迅速再生，但只要倚萬用了某個部位的力量，那個部位所受的傷就會完全痊癒，連以前所留下的疤痕都會消失，這個發現，雖然給倚萬帶來了便利，卻也讓倚萬更加苦惱。
他跟其他人實在是太不一樣了。
這麼短的時間或許還沒事，但時間一長，即使是被他所救之人，也不能保證不會有人懼怕他，說不定哪一天他就必須面臨被趕出去的事實。
而且......
想起艾耶的身影，倚萬不由自主的紅了臉。
搖頭，倚萬趕緊將艾耶的身影甩出腦袋。
「一定是太累了才會胡思亂想，一定是這樣！」
躺下，倚萬試著讓自己沉澱思緒，避免一直想起不該想的東西。
這樣的生活，可以持續到什麼時候？
躺著躺著，倚萬不禁想起這個問題。
這一年來，有人離去，也有人加入，倚萬每晚都會回想離去的人的容貌，在這個世界，生離死別只不過是常態，只不過沒有人願意去討論罷了。
或許有一天，倚萬就會面臨到不得不離開的狀況，到那時，應該怎麼辦呢？
倚萬不願思考。
一個月後，事情還是發生了。
那天是倚萬單獨出門的日子，自從開始實行作戰計畫後，倚萬已經很久沒有獨自出門了。
看著還有些霧濛濛的天空，太陽似有若無的照耀反而讓倚萬有些昏昏欲睡。
"喵──"
貓叫聲，倚萬下意識的回頭，血盆大口朝他撲了過來。
「什麼！？」
千鈞一髮的閃過，倚萬迅速讓雙腳肌肉脹大，向後一跳便退到離貓咪幾十公尺遠的地方。
看清身邊的局勢，倚萬這才發現周遭竟然出現了原本不曾出現過的大量貓咪。它們拖著軟爛的身軀，有些甚至連骨頭都露了出來，此刻正像盯著獵物一樣盯著倚萬，彷彿隨時都會撲過來。
「到底是......」
倚萬輕聲咒罵，這麼多年了，他從來沒有沒有被變異狗以外的生物追趕過，這些感染生物無一例外的見到他都會把他無視掉，怎麼現在卻像是只為了他一人而來？
"喵！"
尖銳的喵聲，貓群們以極快的速度往倚萬撲過去，雖然以最高速可以勉強避開，但貓群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不消數秒，倚萬就被咬住手臂。
「唔！」
用力一甩，倚萬將手上那隻貓用力向一旁建築物的外牆砸去，貓瞬間就沒了動靜。拔掉牙齒，倚萬試著想發力，卻發現手臂毫無反應。
「怎麼會......」
錯愕，貓群沒有錯過倚萬這一瞬間的破綻，一湧而上的貓咪們非常有默契的咬住倚萬的雙手雙腳，瞬間的疼痛讓倚萬無法站穩，跪倒在地。全身無力的倚萬不斷試著使出力量，但那股力量卻完全沒有要發動的跡象，還來不及思考，一個身影便出現在倚萬面前。
「......艾耶！？」
勉強抬起頭，倚萬看著眼前熟悉的身影，無法相信這一切居然跟他有關。
「好久了，自從你加入之後我等了好久，終於等到這個機會。」
艾耶蹲在倚萬面前，手撐著下巴，一臉悠閒。
「這......這一切都是妳搞出來的嗎？」
咬牙，倚萬用力撐著頭，不願低下。
「是啊！你都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實驗體E-1，你幫我找到了我想找的人，我很感謝你。」
艾耶露出俏皮的笑容，若不是現在的狀況，倚萬或許還會跟著一起笑。
「你......怎麼會知道......」
體力不斷流失，倚萬感覺自己的頭越來越重，腦袋卻還有許多問題想問。
為甚麼是我？妳想找的人是誰？為甚麼我無法使出力量？
太多太多的問題在倚萬心中出現，然而，應該是沒有辦法問出來了。
「......我很喜歡你，但不是男女關係的喜歡，即使如此，我依然感謝你。」
艾耶說出這段讓倚萬摸不著頭緒的話後，跪下來，輕輕捧起倚萬的臉，吻了上去。
「......！」
一陣刺痛，倚萬的嘴唇被艾耶咬破了，鮮血流出，艾耶沿著唇形細細舔拭倚萬的血。
最後，倚萬眼前一黑，徹底失去意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