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災厄

　　轉眼間，已是淨化慶典當天上午，鎮上人潮擁擠、盛況空前，許多異鄉人士為了參與這項儀式紛至沓來，以至於天色才剛翻魚肚白鎮上便人聲鼎沸。

　　儀式舉行前，路恩等人於等待期間外出活動，各式各樣的食物與商品陳列架上，吸引好奇的目光，而鎮裡瀰漫的歡悅氣氛也感染他們的心情變得開朗。

　　「路恩少爺，給我買杯冰紅茶吧？」

　　「路恩少爺，我要那個漂亮的手鐲！」

　　「路恩少爺，這件斗篷真好看啊！」

　　待路恩一一付帳後，眼中滿是鄙夷地掃視他們，無奈地問：「誰允許你們外出不帶錢？」

　　「哎呀！多謝少爺，畢竟您是我們當中最為富有的，我作為跟隨者就拜託您買單犒賞大家了。」奧托迫不及待地將新購入的棕色斗篷披在身上，興高采烈地說著。

　　「天啊！太美了！」娜塔莉戴上銀色手鐲，高舉手腕凝視那熠熠閃亮的美麗。

　　維拉啜飲紅茶，輕拍路恩的肩笑道：「難得遇上這麽特別的節慶，就隨他們去吧。」

　　「倒也無妨。」路恩收起錢袋，隨他們往下一個攤子靠近。他站一旁瞧那幾人在攤位前說笑，又垂首一瞥自身服裝再望向他們，衣著早已染上洗不淨的黃。「都買件衣服更換。」

　　從前，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總是孤身一人，即便偶爾有手足相伴仍無法填補心中某塊缺口，他是明白的，那是屬於友情的空洞。

　　如今，身邊多了風雨同舟的夥伴，時而鬥嘴、時而歡笑，雖在外遊蕩歷經風吹雨淋，可如此平凡的生活卻更為真實，遠比待在豪華宅邸裡更加豐富。

　　既然他們喜歡那就全買下，無論價格是否合理、商品是否實用，皆不重要。

　　見他們如烈陽般的燦爛笑容，路恩默默地將這畫面收藏於心底，獨特而珍貴的瞬間。

　　接近正午時分，淨化儀式即將開始。

　　地點位於市中心的廣場，此處建造一座方形舞台，身穿潔白長袍的祭司們並肩排站於舞台中央，前方分別設有一矮柱，擺上一壺壺受過祝福的聖水。

　　當中，一名能量最為旺盛的祭司位於中間，小心翼翼地捧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白寶石，在陽光的折射下發著七彩光線，據悉那是擁有神聖氣息的寶石，相當珍貴且罕見，因而被視為「神之眼」。

　　「感謝全能的神賜予智慧與祝福，為我們奉上寶貴的時間讓我們獲得救贖的恩典，引領我們學會憐憫他人的痛苦、寬容他人的錯誤⋯⋯」人民隨著祭司歌頌，感恩神的無私大愛，並締造如此和平美好的世界。

　　歌頌聲填滿市中心，營造神聖不可侵犯之氛圍。沉浸其中聆聽，亦能感受心靈得到慰藉。

　　儀式進行至尾聲，祭司提起如銀杏葉般耀目的金色聖水壺緩慢移動，以指尖撥弄聖水並灑向舞台下方。

　　「偉大的神啊，感謝祢與我們同在⋯⋯」

　　此時，以金髮青年為首的團隊不疾不徐地抵達現場，對人山人海的景象嘆為觀止。

　　路恩定睛一看，視線恰巧落於白寶石，剎那間猛地感到心悸，腦袋似在縮緊，頓時頭痛欲裂、難以呼吸。胃裡一陣激烈翻騰，他連忙抬手摀住漸漸泛白的薄唇，仍止不住想要作嘔的衝動。

　　維拉就在身邊，詛咒的副作用怎會如此強烈？

　　「喂！你怎麼了？」娜塔莉率先發現他的異狀並上前查看，卻見其已是滿頭大汗、面色鐵青。

　　「這、這是⋯⋯」與此同時，舞台上的祭司微瞇起眼，察覺有非神聖的氣息混合其中。只見白寶石聚集光線後，筆直地投射在路恩和維拉胸口處，再由那一端將七彩光線染上極致的黑，並延伸到寶石之中。

　　「天啊！發生什麼事了？」

　　見狀，祭司和人民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看神聖的白寶石竟變成如深淵般的漆黑，甚感詫異地議論紛紛。

　　輕脆聲響刺入眾人耳裡，寶石頓時碎了一地。

　　奧托發覺不對勁，攙扶路恩欲想立刻離開，卻被回過神的群眾團團包圍，動彈不得。面對這突發狀況的娜塔莉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頭腦如打結般難以思考。

　　「看來有點不妙啊。」維拉將路恩護在身後，警戒地環視周圍不友善的眼神，以及祭司們正朝自己的方向靠近。

　　「你們是何人？連神之眼都無法與之抗衡的黑暗力量，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說，究竟有何企圖！」祭司手心還捧著寶石碎片，正言厲色地質問。

　　維拉思索數秒，謹慎地道：「只是個受詛咒之人，我們並無惡意。」

　　祭司欲再開口時，一名身穿巫師袍、手持柺杖的盲眼老翁自人群中鑽出，滿臉盡是驚恐與不安。

　　「難怪神聖的氣息會夾帶憎惡的味道，是災厄之主啊！災厄之主降臨布拉瑟克鎮了！那是擁有毀滅世界的力量的強大詛咒啊！」

　　此言一出，人民瞬間情緒高漲，深怕受到詛咒的牽連而互相推擠、竄逃遠離，場面一度變得相當混亂，如熱鍋上螞蟻急跳腳。其中，咒罵路恩和維拉玷污儀式、帶來厄運的話語更是層出不窮。

　　「受詛咒的是我，與他人無關！」路恩猛地將維拉往後一拽，挺身於前方開口維護夥伴的清白。

　　在寶石破碎後他的狀態也逐漸恢復，儘管呼吸的節奏仍些許急促，但已不影響頭腦能清晰地運作。

　　許是因過於慌張而無視路恩的解釋，祭司們突將聖水潑灑他身，口中念念有詞地祈求能夠受到神的庇護，並降下神罰驅逐災厄之主與罪人。

　　「你們太過分了吧！」見路恩渾身濕透，娜塔莉忍不住破口大罵，欲想上前阻止卻被奧托攔住，只怕此刻大發雷霆會讓事態更加複雜。她緊咬下唇，看著路恩的背影彷彿能感受到其心中無限擴大的委屈與無奈。

　　頭髮和衣著已被浸濕，一顆顆水珠自髮梢墜落。路恩垂首，卻不見任何反應。

　　『這裡懷著敵意的人數比在達卡魯姆時多上數百倍，路恩現在肯定因為瞬間接收大量負能量相當難受。』維拉心裡如此認為，做好隨時要將路恩帶走的準備，可當他抬首卻發現天空仍一片晴朗，內心不禁錯愕。『竟然沒有變化？』

　　「『災厄之主』是什麼意思？」路恩思忖一陣後抬眸，凜若冰霜的面色散發一股威壓的森然，他注視老翁那張爬滿皺紋、猶如樹皮般粗糙的臉。

　　「你們身上纏繞災厄之主的詛咒，即是所有詛咒的源頭！我不能再透露了，否則會招致不幸！你們快點離開吧！」老翁惶恐不安地回應，旋即戰戰兢兢地離去，而祭司們也因對詛咒感到未知的恐懼紛紛拉開與金髮青年的距離。

　　霎時，一支飛快的箭矢於空疾馳，無情地刺入路恩的上腹部，使他踉蹌幾步，黑血迅速地在布料上暈開。

　　「唔！」突如其來的劇痛自腹部展開，逼得他悶哼一聲，眸中浮起驚詫，對這發攻擊是始料未及的。

　　「路恩！」見其遭到暗算，維拉額冒粗筋失控地怒吼，再喊道：「奧托！娜塔莉！立刻掩護路恩離開！」

　　聽聞維拉急切地叫喚，二人才終於回過神，匆忙上前攙扶路恩有些搖晃的身子，可偷襲者豈會輕易收手，下秒又飛來一支箭矢射中其小腿。

　　「快走！」

　　奧托俐落地扯下斗篷給路恩披上，將帽子拉低遮掩面容後橫抱著他狂奔逃命，娜塔莉則趁亂與翱翔鳥兒對話，旋即緊隨其後。徒留路恩不久前為他們買下一袋袋的新衣散落一地，又於亂足踐踏中染上髒污，令人不勝唏噓。

　　驀地，成群鳥兒發出尖銳刺耳鳴叫，集體衝向人群中干擾視線與動作，以此爭取更多逃跑時間。

　　待夥伴成功撤退，維拉眼眸中蘊藏著的黑暗正蠢蠢欲動，他鎖定某間民宅樓頂，知曉偷襲路恩的弓箭手藏匿其中，也清楚人民打算圍攻。

　　既然事已至此，他也將全力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