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凌遲逼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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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7-10
  ( 第四章 )


  原本擁有星河與月光如點綴般閃亮的夜幕,在漫天的槍火過後彷彿逃跑般使它成了無星之空。

  被稱之為迷宮般的城市裡暗藏著如隱隱作痛般躁動的氣氛,幾道在偌大的城市中顯得過於低調而不起眼的身影,他們的動作小心得就如履薄冰。

  掃墓?

  在這個時間?

  ──江朝昌對於柳葉娜的自白從心底感到荒謬極了。

  有誰會冒著被抓去當軍妓的風險,就只為了掃墓這種理由在宵禁的時間裡外出?

  心懷質疑的江朝昌注意到在地上放了一些飲品和麵包的手提籃,為了以防萬一而要求柳葉娜把手提籃倒空。

  就在柳葉娜照做以後,掉出來的除了食物和飲品以外,就只剩被怒意充斥的臉孔了──柳葉娜在扔了空無一物的手提籃之後,才對江朝昌吐出被不滿所淹沒的責備話語:「你剛才害我失去了三天份的糧食。」

  在柳葉娜的話音剛落,也是剛被倒出來的麵包與飲品全都陷入了泥巴裡之時。雖然去除掉髒污的部分也許還能吃,但要是真有人這樣對她說的話,那就真的是太過分了。

  「我很抱歉,但妳必須跟我們走。」

  江朝昌舉著的槍一刻也沒有放下的跡象,在向柳葉娜道出命令的下一秒,他也要求克萊替柳葉娜將地上的食物撿回手提籃內,接著命令莉絲上前去搜身,絲毫不為自己無理取鬧般的命令感到任何不快。

  「你們是誰?看起來不像是北城的軍人,是間諜嗎?」柳葉娜在平舉著雙手讓莉絲上下其手時問道。
  「是凜冬的敵人,妳只要知道這個就行了。」
  「原來剛才的爆炸聲也是你們做的?」
  「她沒問題,Eagle1。」

  莉絲在搜身完畢時說道,同時以攤開空無一物的雙手表示沒有任何危險物品。

  只見江朝昌在聽見莉絲的回報之後,才上前用槍口抵著柳葉娜的背部,要她走在最前面。

  「帶我們去妳住的地方。」江朝昌說。
  「我拒絕!」

  在拒絕的話音剛落時,後腦杓被槍口抵緊的感受旋即襲向柳葉娜,在一瞬間裡就動搖了她原本的強硬態度。

  緊接而來不斷透過猛烈心跳所傳遞出的恐懼感,就如熱鍋上的奶油般迅速地在腦中放肆地融化開來。

  「別讓我說第二次,妳我都知道墓園裡最不缺的就是墓碑了吧?」江朝昌以槍口戳著柳葉娜的頭,然後才接著說道,「妳打算在自己的墓誌銘上面寫什麼?」
  「喂,Eagle1!」克萊在看不慣江朝昌的流氓行為下出聲制止。
  「不想死就給我動起來!」

  儘管江朝昌的行為就和流氓沒兩樣,但眼下他們正處在隨時都會被殺或俘虜的危機之中,因此也就沒有太過於計較他的誇張行徑了。

  貝國北城標準時間:0230時。格爾鎮東部,柳葉娜住所。

  銀翼們在被以樓中樓設計的室內與柳葉娜達成了共識──他們只需要閣樓的空間,除此之外的地方銀翼們不會干涉與佔用。

  另一方面,江朝昌承諾──只要柳葉娜不向凜冬通風報信的話,她與女兒也不會有生命危險。聽起來似乎是很公平的交易,以正常常識與邏輯來理解後卻顯得荒謬不已。

  「有必要做成這樣嗎?他都瘸一條腿了。」莉絲在將昏迷當中的菲利浦與柱子綁在一起之後問道。
  「妳剛才都想開槍打死他了,現在只不過是要妳把他綁起來而已,就覺得過意不去了嗎?」江朝昌沒好氣地反問。
  「話不是這麼說的吧?……」莉絲扶額呢喃著。

  大概是身體感到疲乏了的關係,江朝昌在把突擊步槍放在旁邊的地上之後,就自顧自地靠著柱子席地而坐,從有些垮下的肩膀看來,在此時感到疲累的似乎不只有身體而已。

  謝仲傑將軍火袋中的彈藥分給所有人,讓他們補上被消耗掉的部分,並拿著狙擊步槍靠在閣樓的小窗邊,看著霧氣拖曳著燈光縈繞於巷弄之中的景色。

  「一小時一輪,沒問題吧?」專注於確認霧氣中有無敵影存在的謝仲傑,頭也不回地詢問,「從我先開始,然後Eagle5、Eagle2、Eagle1。」
  「Eagle1沒問題。」
  「Eagle2同意。」
  「Eagle5知道了。」

  只見江朝昌若有所思地將頭靠在後面的箱子上,而凝望著屋頂的木造頂樑時,便不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那時好像也是住在這種木屋裡──」江朝昌自顧自地呢喃著,「記不太清楚了啊……」

  只見謝仲傑在聽見江朝昌的呢喃時,才稍微從窗外的警戒裡分了神,而用起眼角餘光瞥看著一旁那道歷盡滄桑似的黑色身影。

  「要是沒有親身經歷過,我一定不會相信的。」

  盤起腿席地而坐的莉絲,在低聲咕噥時雙手不明所以地捏著小腿上的黑色護脛靴,目光還若有似無地看著前臂上的黑色手套。

  「沒頭沒腦的突然在說什麼東西啊?」江朝昌有氣無力地數落著莉絲。
  「就是這個啊!具有吸收衝擊和增強跳躍能力的護脛靴,還有可以吸附牆壁的手套……這種只有在諜報電影裡才會出現的科幻裝備,沒想到居然會有實現的一天啊!」莉絲悻悻然地說著。
  「妳不是在Ark裡受訓過了嗎?應該早就要習以為常了吧?」

  仰著頭的江朝昌,使旁人看不見他在說話時的表情為何,只能從口吻中洞悉出某種無奈感。

  「說到Ark,你真的在那裡面待了三十年?」莉絲問。
  「對,我的大腦壽命也少了三十年,再過個十年我很可能就會有老人痴呆的徵兆也說不定。」江朝昌將右手的前臂靠在眼睛上,像是打算要小憩一下一樣,「反正為了接受裝備訓練而只加速半年的妳,是不用擔心這方面的問題啦。」
  「嗯……」

  莉絲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就在江朝昌發出些微的打呼聲之中欲言又止了下來。


  ▼


  貝國東城標準時間:0240時,20個月前。南城黃金海岸,迷藏神社。

  「那我要向巫條告白,可以吧?」

  那傢伙在我說鼓起勇氣說出要向巫條告白的那時,簽字筆就在許願籤上戛然停下。

  為什麼停下來了?

  那個原因一直以來都令我感到很好奇。

  是因為那傢伙也對巫條有好感,所以才對我的宣言感到不滿嗎?

  「我決定在合宿中鼓起勇氣向她表白,但我知道她喜歡你……所以我想先徵詢你的意見。」

  說時在的,那時候的我真蠢,要向一個人表白為什麼還要徵詢他人的意見啊?

  ──只不過,那時候的你,在心裡究竟想著些什麼?

  我想當時夜色很完美的替我掩護了吧?誰叫那時候的我臉熱燙到就連自己都快要受不了了,更別說到底變得有多紅了!

  「你會支持我吧?兄弟?」

  兄弟?

  說得也是,就算沒有血緣,我們是好兄弟的事實也不會改變,也許就是因為這點,所以才會為了想要得到你的祝福,而徵詢你的意見吧!

  只是,你雖然隱藏得很好,但我還是看見你暗自把許願籤收進口袋裡了。

  你到底在許願籤上寫下了什麼願望?

  又為了什麼而沒有將它掛在萬應牆上?

  莫非……你其實對巫條也!……

  「起來,Eagle1!」

  在江朝昌被某隻手給拍醒時,隨之而來的是口鼻被摀住的感受!這使他在一瞬間裡清醒過來,並以各種類似擒拿的手段極力掙脫摀住自己的手!

  「是我!」
  「……」在手緩緩地從江朝昌的口鼻上移開時,江朝昌才看著比出手勢〝噓〞的謝仲傑,「怎麼了?」

  莉絲也在謝仲傑小心翼翼之下被叫醒,而江朝昌看見克萊將戰術短刀抵在被摀住嘴巴的菲利浦脖子上時,才驚覺事態似乎不太妙。

  「我們被包圍了,你看樓下──」

  隨著謝仲傑所指的方向隱匿移動,並透過閣樓的樓梯口看下去的江朝昌,才看見如樹幹般既挺拔又黑黢黢的身影,就圍繞著屋內整齊地一字排開。

  闖入屋內的凜冬軍官與士兵,正以手中的槍枝指著柳葉娜與她的女兒,似乎正在以此為要脅逼問些什麼。

  「我說了,我沒有出門過!」柳葉娜氣憤地瞪著軍官厲聲道。
  「我們收到通報,說妳在夜裡和其他人會面。我要知道妳跟哪些人見面,以及與那些人談話的所有內容。」
  「胡說八道!誰會想要晚上在這種鬼地方裡閒晃?」

  一道熱辣的疼痛旋即自柳葉娜臉上出現,它如灼燒般大肆刺激著腦神經,惹得摔在一旁桌上的她痛到差點哭出來。

  「注意妳的言詞,要知道妳們能生活在格爾鎮上,是因為大總統閣下的恩典!」
  「恩典?把這裡弄得民不聊生的還有臉皮稱之為恩典?」

  只見軍官在聽見柳葉娜的妄語之後,先是悶哼出像是因為抓到小辮子而氣宇昂揚似的鼻息,接著便喚來了駐留在門邊的士兵。

  「有鑑於薩巴伊中尉曾對妳做過出格行為,我們才從公主那裡得到要善待妳們母女的命令,但既然妳這麼不知感恩,又出言詆毀大總統的品格,那我也只能對妳們不客氣了。」

  在軍官正經八百地胡說八道的話音剛落,士兵的拳頭就重重地砸在柳葉娜肚子上,使她痛得不禁用力地捧著腹部跪在地上,唾液就隨著囈語從口中流了下來,瞪大而略為突出的雙眼登時令她那張漂亮臉蛋變得猙獰不已。

  接著一腳不偏不倚地飛踹在柳葉娜的左臉上,頃刻間從口鼻內爆出的鮮血濺上了桌角與地板──此時的她就癱軟在地,可憐兮兮地在地上蠕動著疼痛不已的身體。

  見狀的江朝昌早已咬緊牙根,準備好要從閣樓裡跳下去,爆揍一頓那位軍官與出手痛毆弱女子的士兵,但在面對莉絲與謝仲傑的合力壓制下,使得咬緊牙的他力不從心。

  「放開我,你們──」江朝昌以夾雜著怒火的氣音喝令道。
  「別衝動,你會暴露我們的位置!」謝仲傑以嚴厲的氣音表示反對。

  當士兵準備再把柳葉娜抓起來打時,軍官便出手制止了他,才沒讓柳葉娜繼續被痛揍下去。

  軍官就蹲在柳葉娜旁邊,一手粗魯地抓起她那頭漂亮的粉紅色頭髮,登時腫脹而瘀青的顴骨,與鼻血流滿半張臉的面目就映入軍官眼中,見狀的軍官就好像看見了什麼理所當然的畫面一樣嗤之以鼻地笑出了聲,然後便讓她的頭在放開手時掉回地上。

  「把她的女兒帶走!」
  「不要!不要帶走小葉娜!」
  「告訴我,妳在跟誰見面?說了些什麼?」軍官仍咄咄逼人地質問著。
  「我沒有和任何人見面……我就只是去掃我丈夫的墓而已!……今晚是他的忌日。」

  只見軍官再一次抓起柳葉娜的頭,然後另一手竟毫不客氣地搧了她一巴掌!

  飛濺而出的鮮血伴隨著熱辣痛苦,兩者幾近同時呈現在柳葉娜腫脹的臉孔上。

  「我再問一次──妳跟誰見過面?」
  「我……沒有……」

  不待柳葉娜語畢地接著又是一巴掌,此時那張本來乾淨漂亮的瓜子臉,就彷彿掉進血池一般血淋淋而使人不忍直視。

  「這樣好了,我給妳時間考慮清楚,等妳想告訴我了──妳知道要到哪裡找我,到時我們再坐下來好好談談有關於妳女兒的事。」軍官在放開柳葉娜以後便緩緩地從蹲姿中起身,同時簡單整理自己的深綠色軍裝後才接言說道,「這段時間,妳的女兒就暫時交由我來保管吧。」
  「不……」

  儘管柳葉娜用盡力氣抓住軍官的腳踝,但就在他朝柳葉娜的腹部踹出去時,雙手便脆弱地從他的腳上放了開來。

  「我就靜候佳音了,柳葉娜女士。」

  一陣對即將昏迷的柳葉娜而言震耳欲聾的笑聲,就隨著屋外的引擎聲漸行漸遠而去。


( 凌遲逼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