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妄銀幣 ♣ 偶數

　　「什麼東西？為什麼要挖土？」

　　尤爾根起先只覺得莫名其妙，然後忽然有什麼閃過腦海。

　　他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臉上浮現他絕對不想承認那是恐懼的表情。

　　「你瘋了。」

　　「不對喔，正確答案是我死了，和那個被路卡斯埋起來的人一樣。」漢斯粲然一笑。

　　尤爾根瞪大眼睛，喉嚨發出無意義的喀喀聲。

　　「死去的人帶走月亮。」漢斯用不疾不徐的語調繼續說著，「最先死掉的是路卡斯，在富麗堂皇的屋子裡，被錢幣迷惑沉溺而死。在我死於旅行途中之前，死去的是你，尤爾根。死於罪惡感。」

　　尤爾根猛地抬起頭，忽然意識到從頭到尾都沒有人在後面追著他，他只是從某個身心被壓垮的時間點開始，就不斷奔跑、奔跑。

　　「懷抱月亮的遊蕩死者。」有著脆弱臉孔的青年喃喃自語，眼神沒有焦距。

　　「醒醒，尤爾根。」漢斯溫柔地呼喚朋友的名字。

　　「對不起。我很抱歉偷了別人的東西，很抱歉殺了人，對不起，我只是希望大家都可以過更好的生活，不知道為什麼變成這樣，真的很抱歉——」

　　漢斯輕輕按住尤爾根的唇。

　　「沒關係。」

　　尤爾根用快哭出來的表情看向自己的朋友。

　　「記住你做過的事，記住你行動的理由，你不需要再逃跑，剩下的部分交給我，沒事了。」漢斯的眼神安靜平和。

　　「沒事了。」尤爾根茫然地重複，他抬頭望著月亮，說話的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對不起，我的朋友。」

　　尤爾根鬆手，抱在懷裡的四分之一顆月亮滾落地面。

　　漢斯看著自己的朋友忽然像個斷線的木偶，肢體用某種怪異的方式跌落在地上，很快地成為一堆白骨。

　　月亮靜靜停在尤爾根的屍骨前。

　　漢斯盯著朋友一會兒，嘆了口氣，開始準備收拾。

　　「還是一樣濫好人啊，漢斯。」海因茲雙手抱胸，斜靠在石牆邊懶洋洋地說。

　　「哪比得上你，不是送了一推銀幣給人。」漢斯蹲在原地，頭也不回地說。

　　「哎，那不一樣，我們畢盡拿走了人家的月亮。」

　　海因茲推著用來裝朋友屍骨和月亮的木推車，慢慢走到漢斯身邊。

　　他也抬頭望著月亮，「任何事物都存在交易媒介。」

　　「所以你還活著，所以他得到安息。」漢斯把用布包好的白骨放上木推車。

　　海因茲聳聳肩，「他的月亮就埋在一起吧。」

　　漢斯點頭，兩人並肩而行，木推車的滾輪在石頭小路發出碰撞聲，他們沿著路走到盡頭。

　　樹梢上彎彎的殘月，柔和地照耀生者和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