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偵探的訪客

真真氣死他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不來一杯嗎？」

男人大模廝樣拿出82年窖藏的美酒，緩緩倒入眼前晶瑩的酒杯──偏偏洛克‧艾連只能看，不能聞、不能摸，更無法喝。

「所以『話不投機半句多』，請你回去吧。」

該死！為什麼切斷鍵沒有反應？

「我的老朋友，我以為你至少會好奇我闖進來的方法。」

「我可以聯想到五、六種。但正如字面上的意思，我沒有話要再對你講，艾薩克。」

與他超絕的頭腦相反，艾薩克‧圖靈的長相實在過於平凡。他像一粒微塵，一顆沙子，擦身而過的時候，你甚至難以記起他的模樣。但只要他開口，全世界的光源彷彿照射於其身上，光芒萬丈得令人難以釋懷。

他就像我們每個人身後的影子：平日未曾留意，但當你直視它之際，存在感卻又份外鮮明。

圖靈雖然倒了酒，卻一口沒喝。

他以略帶遺憾的語氣說：「石頭(Rock)，你仍然沒打算逃離禁閉島嗎？」

「這是我的贖罪。」

「太浪費了。以你的才華，假如加入我們這邊──」

「打住。」艾連說，「艾薩克，你知道我不會站在正義的對立面。」

「即使是機械決定的片面正義？」

艾連陷入短暫的詭異沉默。

「對我洗腦是沒用的，艾薩克。」

「我怎敢在專家面前班門弄斧呢？」

圖靈滿不在乎的態度，好似剛結束加班便去居酒屋獨酌一杯的普通男人。但艾連知道，「最普通」的罪犯才是「最危險」的。

因為你無法捉摸他的思路。

「我一次都沒贏過你。」他說，「因此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你為什麼會來找老朋友聚舊。」

「你有一次贏過我的，石頭。」有嗎？「『那東西』已經完成了。」

難得地，艾連驚訝得睜大眼睛。

「......你真的瘋了。」

「實驗出了差錯，情感表達出現了問題，結果似乎在我計算之外。」明明這句話是望著艾連說的，圖靈的視線卻像越過他，來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你有想過後果嗎？」

「工具是無罪的，石頭。想要反抗AI，我們人類必須擁有更強大的力量。」圖靈若有所思，「但我卻產生了不應該出現的感情。」

他凝視手心的掌紋，那是一隻日漸蒼老的手。

「艾薩克，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圖靈自嘲一笑。

然後他抬頭說：「洛克，假如日後有一個叫『海爾迦』的女孩找你，我請求你協助她一臂之力。」

「……我不會幫你毀滅世界。」

「我保證你會喜歡她的。」圖靈準備動身，其身穿的工裝披上夜色的溫柔：「而且我知道，你無法拒絕認識了八年好友的請求。」

即使曾經的友人早已墜入地獄──一座名為「人類自由」的幻覺籠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