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廢文的定義是Ｘ小（上）

　　今天晚上，黑帝斯又再度睡不著。自從被抓之後，每天晚上他經常難以入眠，必須做些什麼會令他眼睛疲勞的事情來幫助自己進入夢鄉。

　　小說……

　　黑帝斯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自從讀到那一本漆黑小書之後，就已經再也沒有什麼小說能令他興奮了。

　　那麼電玩遊戲咧？

　　黑帝斯搖搖頭。自從他開始接觸文學作品之後，他就已經不玩電玩遊戲那一些無法提升他寫作層次的東西。不過，為了表示紀念，那些他曾經喜愛的電玩遊戲以及漫畫他倒是都還留著。偶爾，他也會將那些保存在書櫃裡面的漫畫拿出來翻，然後回憶一下過去的自己是怎樣沉浸在那些漫畫生動的劇情當中。

　　不過他現在不想做這件事情。他現在不想看漫畫，也沒心情做其他事情──他現在能做的就只有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一邊祈禱睡夢會自然將他吞噬。

　　……

　　……

　　……

　　結果，過了三個小時之後，黑帝斯依然清醒。

　　黑帝斯沒辦法，只好從床上爬起來，然後坐到電腦螢幕前面。他打開電腦，盯著在一片黑暗之中顯得特別光亮的螢幕──像這種刺眼的亮光，只要持續盯著看的話，遲早他的眼睛就會感到疲勞、然後闔上，最後引導他進入夢鄉吧？他打開網頁，盯著搜尋引擎開始發呆，心裡突然覺得應該要來搜尋一些什麼才對否則也很無聊。

　　搜尋：１８＋

　　搜尋結果：無。

　　「……」

　　看來，黑帝斯的電腦依舊被裝著莫名其妙的防限制級程式。當初這台電腦的網路是他姊姊申請的，他現在覺得他姊姊真的是很不解風情。雖然他現在才十六歲，但是他知道班上有好多好多男同學在他這個年紀之前就已經接觸過那些限制級的東西了。現在全世界所有的十六歲男生，大概就只剩他還沒進入大人的殿堂而已……

　　「唉……」

　　黑帝斯嘆了一口氣。他再度回到搜尋引擎的頁面，心裡面想到什麼就輸入什麼。晴葉學園……晴葉學園一年級……晴葉學園的導師……全台各地的文藝創作社……還有，「全台灣所有的文學競賽」……

　　突然間，他想到自己可以搜尋什麼了。

　　有關於他的目標──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的一切，他其實還很陌生。

　　這個證照測驗是在哪裡舉辦的？什麼時候舉辦？測驗的內容是什麼？以及及格標準……黑帝斯在搜尋欄位上輸入「甲級作家證照測驗」八個字。當他按下搜尋，搜尋結果的頁面立刻跳出八百多萬筆資料。

　　第一筆資料是測驗簡章。黑帝斯將它載下來，然後打開來大致瀏覽了一下。

　　

測驗方式：

丙級作家證照測驗共兩試（第一試、第二試）（部分大學文學系畢業門檻）

乙級作家證照測驗共三試（一、二、四）

甲級作家證照測驗共五試（一～五）。

如考生有任一試不合格，直接淘汰。

　　



　　原來有五試喔……黑帝斯心想：確實是滿有挑戰性……

　　黑帝斯繼續往下拉到第３０頁的「測驗內容」。

　　然後，當他看到第一試「國學常識筆試測驗」的內容時，他差點沒昏倒。

　　

一、國學常識筆試測驗：

　　簡稱國學常識測驗。目的為測試考生是否具有相當豐富的本國以及外國文學常識。測驗範圍包含中西洋文學概論、中西洋文學史，以及教育部頒定之「大專校院基礎國學常識課程綱要」……



　　這、這太離譜了吧！

　　黑帝斯立刻把簡章關掉。雖然第一試看起來只要背誦就可以拿到高分，但是──但是那種出題範圍，黑帝斯覺得這實在是有點離譜。

　　不愧是甲級作家證照啊……黑帝斯不禁在心裡面感嘆。

　　關掉簡章之後，黑帝斯決定接下來要來大致了解一下現今台灣文壇的管理機構──也就是文管會。他在搜尋欄位上輸入「文管會」三個字，接著按下搜尋……

　　搜尋結果的頁面上出現了三百多萬筆資料。

　　第一筆資料是文管會的官方網頁。黑帝斯點進去大略看了一下之後就關掉了。

　　文管會的官方網頁就跟政府的網頁沒什麼不同，官腔官調的，沒有看的必要。

　　黑帝斯改去查看其他的搜尋結果──大多是文學獎的徵稿辦法。

　　這時候，黑帝斯發現當今台灣幾乎所有的文學獎，都是由文管會主辦或協辦的。

　　──這也不重要。文管會是當今台灣文壇的最高管理機構，跟文學有關的獎項全都有文管會的影子存在，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黑帝斯決定跳過那些文學獎，然後看看其他的搜尋結果。

　　「嗯……」

　　其他的搜尋結果，除了文管會主辦的文藝營、以及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書展外就沒有什麼東西值得一看了。黑帝斯搔搔頭。有關文管會的一切大概就這樣了吧？他現在還沒有睡意，但是他現在也不知道應該用搜尋引擎搜尋什麼。他已經……沒有想了解的東西了……

　　啊！

　　對了！

　　乾脆來搜尋看看「廢文」好了。黑帝斯在搜尋的欄位上打上「廢文」兩個字。雖然黑帝斯早在一年前就已經有嘗試過搜尋廢文，但他當時只找到文管會對廢文的釋義而已。

　　說不定……過了一年會有什麼新的資料？

　　黑帝斯按下搜尋。

　　然而，搜尋出來的結果，還是跟以前一樣只有寥寥數筆資料。

　　第一筆資料是監文條例對廢文的定義。雖然黑帝斯現在已經對廢文的定義興趣缺缺，但是為了打發睡不著的時間，他還是點開來看。

　　

文學創作內容有下列情形之一者，列為廢文：

一、內容涉及不當言語、血腥、暴力、色情或反社會性，引起讀者反感致心靈受創，或對讀者行為有不良影響之虞者。

二、內容未傳達正面意義，或內容無任何意義者。

三、經主管機關認定者。

　　

　　所謂的「主管機關」指的大概就是文管會。黑帝斯心想。也就是說，第三點的意思就是「只要是被文管會開罰的文章」，都算是廢文……

　　黑帝斯再點開搜尋結果的第二筆資料，那是監文條例的罰則。

　　

未取得作家證照而至台灣文壇公開發表廢文者，處新台幣八萬元以上十萬元以下罰緩。

未取得作家證照而至台灣文壇公開發表廢文且累犯者，將移送檢察機關進行調查。

　　

　　罰緩？

　　黑帝斯想起了前幾天他被文管會逮捕的過程。他忍不住心想：真的有那麼簡單？

　　我那個時候明明連廢文都還沒寫出來就被抓去六個小時……

　　黑帝斯將所有網頁關掉。他開始思考：究竟是什麼樣的文章才能夠稱作廢文？

　　根據監文條例對廢文的定義，只要內容偏向黑暗、讀來令人反感的就叫做廢文。

　　但是我也在網路上看過不少描寫暴力或血腥的小說啊！那些小說怎麼就沒事？

　　看來第一、二點只是虛設。第三點……或許才是本體……

　　文管會說是廢文，那才是廢文。

　　這時候，黑帝斯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要是拿那本漆黑小書給文管會那個……那個吳老師看，會發生什麼事情？

　　對了！

　　黑帝斯忽然想到：對那本漆黑小書，他根本所知甚少。

　　作者、出版社，還有ＩＳＢＮ……

　　我怎麼就沒有想過要用網路去查那本書！

　　黑帝斯立刻從床底下抽出那本漆黑小書。他跪在地上，先把封面的灰塵拍掉，然後仔細檢視一番。

　　「嗯……」

　　沒有書名，沒有載明出版社……

　　甚至連ＩＳＢＮ跟條碼都沒有！？

　　黑帝斯打開漆黑小書。他不看內容，隨便翻了幾頁，但還是沒有收穫。

　　整本書就只有純黑的封面，跟密密麻麻的印刷版字體而已──

　　等一下。

　　黑帝斯立刻翻到漆黑小書的第一頁。那是一張空白的紙張，當初和書籍裝訂在一起，大概是讓讀者用來寫筆記的。

　　然而，黑帝斯看見了。

　　那第一頁空白的紙張，右下角有一道用藍筆寫的字跡。

　　兩個字。

　　

　　＂絲莉＂

　　

　　黑帝斯立刻把漆黑小書塞到床底下。他跳到電腦螢幕前面，然後打開搜尋引擎。

　　ㄙ──私，ㄌㄧ──立。

　　「不是私立啦！」

　　黑帝斯在搜尋欄位上重新輸入「絲莉」兩字。

　　搜尋結果有十筆資料。黑帝斯將每一筆都仔細看過一遍。

　　接著，黑帝斯終於在第七筆資料中，找到了也許是他想要的答案。

　　──那是一位大學教授寫的論文。一年前發表的論文。

　　關於「麗絲」這位傳奇女作家的論文。

　　黑帝斯對這名作家非常有印象。他的國中老師是麗絲的書迷，所以經常在課堂上提起她。

　　麗絲是在距今十幾二十年前，一位很有名的言情作家……

　　一想到言情這兩個字，黑帝斯不禁開始頭痛。他對言情小說有很強烈的過敏反應，但他還是強迫自己專心，絕對不能錯過任何一絲線索。

　　黑帝斯點開那一則論文，開始專心閱讀。

　　

　　◎麗絲於高中一年級開始在網路連載小說、大約一年就闖出名號，並開始陸續接受出版社的邀約。

　　◎高中畢業之後，麗絲並沒有繼續升學，依舊持續創作。在出版社的行銷以及網路的轉載之下，麗絲的名氣急速攀升，甚至紅到海外。

　　◎２０歲是麗絲最顛峰的時期。當時甚至有海外的周刊，稱她為「２１世紀最具影響力的言情女王」。

　　◎結果，麗絲卻在這最巔峰的時期殞落。當時２０歲的麗絲，與丈夫出席文管會的總部落成典禮，結果在回程途中發生交通事故。

　　◎從此，麗絲停留在她最耀眼的時刻。沒有機會引退，也不再有機會繼續大放光彩。

　　

　　黑帝斯覺得閱讀論文是很累的一件事情──他甚至久違地開始有些睡意了。

　　不過，他也終於讀到想要的段落。

　　

　　◎有傳言指出，麗絲除了言情小說之外，還私下寫了幾部「短篇小說」，以及「新詩」。

　　◎然而，那些作品卻相當接近當時學者所稱的「廢文」。那些「廢文」，和她當時流通在市面上的作品有極大的反差。

　　◎當時有些人聲稱看過那些短篇及新詩，還說麗絲在那些作品上面署名「絲莉」，但是真實性如今已不可考。

　　◎現在，關於麗絲的第二個筆名「絲莉」，以及那些神秘的絲莉作品，也多被麗絲的書迷解釋成是有心人士刻意抹黑而已。

　　

　　「喔……」

　　讀到這邊，黑帝斯再也受不了。他立刻將所有的網頁關掉──他也將電腦關掉。接著他急急忙忙地爬上床然後整個人埋進棉被底下。現在的他，再也抵擋不了睡意的攻勢了──而這其實也就正好是他想要的。

　　在逐漸進入夢鄉之前，黑帝斯決定明天要在無聊的課堂上將那本漆黑小書與麗絲的關係搞清楚。

　　

　　※

　　

　　隔學之後，又來到了晴葉學園文藝創作社的社課時間。最近這幾天一直都是這樣，每天上學、放學、上學、放學……然後社課、社課、社課、社課……當晴葉學園的其他其他社團正在進行揮灑青春與汗水的社團活動時，就只有黑帝斯坐在這棟偏僻的專科大樓的三樓教室裡面盯著全部空白的稿紙看。我才不要這種社團活動咧！黑帝斯在心裡面吶喊，但他還是在小伶與莉安陸續來到的同時拿出鉛筆盒，等著小如老師過來社辦出題目給他寫。

　　結果──在三名社員都到齊之後──小如老師竟然一襲晚禮服現身在社辦門口！

　　「想我嗎～～」

　　黑帝斯搖搖頭。三名社員當中，只有莉安有點怯懦的開口問：

　　「老、老師……您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

　　「哎呀，被妳發現啦？」小如老師笑得花枝亂顫。「等一下老師我要去參加婚禮哦。」

　　「咦！」莉安驚訝地掩嘴。「老師要結婚了嗎！」

　　「哎呀哎呀──不是我的婚禮啦。如果是的話就好囉……」

　　接著，小如老師轉向小伶。「那麼接下來就交給妳了。」她對著小伶說。說完，她就一溜煙的離開社辦門口，留下三名那很是無言的晴葉學園文藝創作社社員。

　　「……」

　　「……」

　　「……」

　　「那個……」

　　沉默了一段時間之後，黑帝斯首先開口。他指著社辦門口，對著小伶說：

　　「妳怎麼會找這種人當老師啊？」

　　這是頭一次，小伶對黑帝斯的提問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