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無法理解
本章節 3410 字
更新於: 2023-06-02
久川數著日子,以神子承諾的十天為依據,任命儀式在第二天,喚光儀式在第七天,在他成為隨身護衛後,時間已經來到了第四天。
城裡的生活比久川預想的平靜,儘管衛兵們依然對他抱有敵意,甚至會在神子沒看見的地方找他麻煩,但適應之後,包括一直跟在附近的衛兵隊長,久川基本已能做到視若無睹。
這天,神子單獨在與三神官會談,即使是隨身護衛也被安排迴避。對必須整天跟著神子的隨身護衛而言,算是個能夠休息的小空檔。
「偶爾會有比較重要的事,不能讓任何人旁聽。」怕久川誤會,穗羽刻意解釋,「神子大人不會規定我們要在哪裡等他,別跑太遠就好。」
說著,她靈光一閃,「對了,你沒有完整參觀過神殿吧?我帶你去走走?」
神子不算忙,除了和神官討論要事,剩下的時間不是待在偏殿就是到主殿與民眾們交流,這也導致久川走過的地方大概只有神殿的一半而已。
久川沒拒絕穗羽的提議,兩人便出了議事堂。但如果穗羽能預料到接下來發生的事,肯定會選擇留在議事堂等待就好。
在走往庭園的路上,兩人碰上了迎面而來的一名年輕衛兵。他和穗羽顯然是認識的,見到少女時還抬手朝她揮了揮。
注意到的穗羽停下沒說完的介紹,「呃、你等我一下。」
低聲跟久川交代了句,她轉身迎上朝他們走來的衛兵,「羅安,你怎麼在這裡?」
受神子提拔才成為隨身護衛的她,與被提歐帶進衛兵隊還不滿一年的羅安,同在神殿的他們因年齡相仿而走得近,是關係頗好的朋友。
「晨訓剛結束呢!妳沒來肯定不知道,隊長雖然不在,但副隊長也盯得很緊,累死我們了!」羅安語氣誇張地抱怨了句,但他的神情並不顯疲憊,加強的訓練還在他的接受範圍,「神子大人呢?」
「在議事堂開會,我們不能聽,乾脆就出來走走了。你不用站崗嗎?」
「不用啊,我今天輪休。」羅安笑的歡快。休假使人心情好,要是沒看見討人厭的傢伙就更好了,「可惜妳這幾天的休息時間不多,還得跟討厭的傢伙一起。」
穗羽乾笑了下,沒好意思回頭看久川的神情,所以她沒發覺青年根本無動於衷。羅安不著痕跡的瞟了久川一眼,眼裡閃過一絲不滿,他輕哼了聲。
「有些人就是不要臉,當年自己拒絕了神子大人,現在大事不妙才跑來求神子大人幫忙,什麼意思嘛,我們也是很努力生活的啊!早知如此,他們一開始就加入常日城不就好了?」
穗羽皺了下眉,正因為熟,她了解自己這位朋友的個性,平時是好相處沒錯,但遇到覺得不滿或看不慣的事,他的直接也沒在客氣的。
但她不想再看到衛兵隊與久川起爭執,提歐隊長那次已經夠了。她委婉地勸,「好了別說了。你不是才剛結束晨訓嗎?既然是難得的輪休,早點回去休息吧?」
羅安揚起眉,氣勢凌人,「我說實話而已嘛,做了那種事還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不覺得很過分嗎?」
說著,他還朝久川挑釁似地揚了揚下巴。
刺殺事件後衛兵們同樣遭受了議論與指責,反省是必然的,他們對每天增加的晨訓量沒有異議,但不代表能對久川有好臉色。私下的討論在這幾天裡沒少過,衛兵隊儼然將久川當成了共同敵人。
神子在的話他們還會有所顧慮,但偏偏今天兩人落了單,碰上的又是衛兵隊裡年輕氣盛的羅安,這註定了今日的偶遇不會以和平收尾。
然而久川就像是沒聽見羅安的挑釁,他轉向穗羽,「我去前面等妳。」
留下話,久川也不等穗羽回應就走。普羅爾不打無謂仗,省去不必要的消耗才是長久之計,他沒那麼在乎衛兵隊的人怎麼看待自己。
至於神官有意出兵與合作,作為城內兵力的衛兵隊卻如此不友善,久川不認為這是他擅於處理的事,也沒打算為此多做什麼,想想還是迴避就好。
……但這種態度的衛兵隊,真的會願意為對抗魔物盡一份心力嗎?
前天在與神官討論時信心滿滿的神子,是早已想到說服他們的方法,還是不知道?
「喂,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
思考著的久川沒回頭,羅安伸來攔阻的手臂也被他輕易閃過。不想理會的態度卻反而激怒了對方,羅安惱火地瞪著他的背影,講話愈發不客氣起來。
「以為神子大人饒你一命,你做過的事就都不算數了嗎?態度這麼囂張,就不怕我們拒絕出兵?也不想想普羅爾的人們現在還可憐兮兮地待在城外面對魔物呢!要是他們因為得不到援助而死,那都是你害的!他們知道了肯定也會難過得痛哭流涕吧!」
「羅安,你這樣說就太過分了──」
「不過這也不完全是你的責任,誰叫普羅爾自以為是,你們早該知道拒絕神子大人的好意是錯誤的,為了無謂的堅持而死的人還真是可憐又活該!」
這邊穗羽攔不住好友的口無遮攔,另一邊,久川卻是倏地停下了腳步。見對方因自己的話而有了反應,羅安揚起下巴,眼裡滑過一絲得意。
「這樣吧,神子大人都憐憫你們不計較了,趁現在還來得及,只要你好好拜託我們,我們衛兵隊也能大發慈悲幫助你們──」
久川在羅安的喋喋不休裡回身邁開步伐,眼裡的殺意讓羅安一怔,不自覺停下了口中的話。陌生的驚詫混著幾分還未意識到的恐懼,讓年輕的衛兵僵立著來不及反應,久川探出的手已大力扣住他的脖頸,直取要害的力道讓羅安驟然驚醒,臉色慘白地掙扎了起來。
久川無視於羅安抓上自己手臂的反抗,掐緊的手指在僅存的一絲冷靜下收斂了力道。敵意與不信任他能忽視,暴力找碴他可以忍,但這種話──他絕對無法接受!
「久川,你先放開他……!」
穗羽倉皇地拉住久川,試圖先將無法呼吸的羅安從久川手裡救下來。沒有開口的久川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冷的穗羽打了個寒顫。
她在從未遇過的壓迫感中反射性鬆開了手,僵立著手足無措。怎麼回事?就連神降之日那天久川都沒這麼可怕,但今天、是因為羅安過分的話惹火了他嗎?
「──喂!放開你的手!」
突如其來的斥喝聲讓穗羽一顫,下意識鬆了口氣,但察覺出來阻止的是誰時,她頓時驚覺自己這口氣鬆的太早。
在提歐動手以前,久川先一步鬆開了羅安。逃過一劫的年輕衛兵踉蹌幾步,按著自己的脖子劇烈嗆咳起來,穗羽連忙扶住他,收手的青年面無表情地退了步,站到了他們對面,正對著攔在雙方之間的提歐。
提歐回頭一瞥,確認羅安沒什麼大礙,轉回視線的他怒極反笑,「你還真好意思對我們的人動手,活膩了是吧?」
久川沉默不答。不論提歐有沒有聽見那番話,能否理解他的憤怒,他都不認為衛兵隊長會改變立場,更何況,他從來不是會為自己解釋的人。
「怎麼,不說話是默認了?」
「隊長,等一下……」
扶著羅安的穗羽嗓音乾澀,她迫切地想說些什麼,亂成一團的腦海卻組織不出完整的句子。
「我說穗羽啊,這幾天太和平,讓妳忘了這傢伙的危險性了?」提歐好笑地睨了她一眼,「城外來的野獸即使拔掉爪子,也不會變成家畜,更不用說他還有隨時可能反咬一口的利齒呢。」
「但是、這樣不對……」
穗羽呢喃似地道。明明是羅安先口出惡言惹怒久川,但看見好友脖子上留下的掐痕與蒼白的臉色,她又不住覺得動手的青年是真心想殺了羅安。
但是、不對。她沒有辦法肯定地說這是誰的錯。或許他們都不對、或許無法阻止衝突的她也有錯,但是,她怎麼想都覺得現在這樣的發展不對──
她思緒混亂,不禁想著如果神子大人在場會怎麼做。
但神子不在,有些事情終究不會有如果。
「你到底想怎樣?」
不至於聽不懂提歐的暗諷,久川冷聲質問。
「折了你的手,把你掛到城牆上去。」提歐半瞇起眼睛,語氣認真的好像他接下來就要這麼做,「……哈,不如這樣吧,我們來『切磋』一下如何?順便設個賭注,徹底解決一下彼此間的不愉快吧。」
「什麼賭注?」
「如果我贏了,就讓我打斷你的手。」提歐咧開嘴兇狠地笑了,「一個殘了的城外人還是乖順多了,但放心吧,城裡的治療師技術都挺不錯的。」
久川捏緊拳,他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人設這種賭注,但他確實受夠了,和這些人講道理真比不上直接打一架。
「要是我贏了,讓你的人為剛剛的話道歉,然後包括你都別再來煩我。」
提歐挑眉,「就這樣?」
「就這樣。」
「我可不是那樣小氣的人,改一下吧。輸的人就賠上一隻手,加上一句道歉──如何?」
「隨便你。」
「……哼,倒是挺乾脆的。這裡不適合打架,我們到訓練場去吧。」
「帶路。」
三兩下敲定賭注的兩人一前一後邁步就走。根本攔不住雙方、甚至受氣勢影響插不上話的穗羽又焦急,又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失望。同樣沒敢再開口的羅安臉色難看,他意識到,自己或許闖下大禍了。
深呼吸了口氣強逼自己冷靜,穗羽回頭望了議事堂的方向一眼,「羅安,你去找神子大人,我跟過去看看。」
「……好。」
羅安慌忙點頭,轉身就跑。穗羽下意識握了握腰間的劍柄,那兩人一副不會聽她勸的樣子,能制止他們的恐怕只有神子大人,但在神子大人趕到之前,她得確保不會有無法挽回的事情發生,甚至得在必要時果斷拔劍才行。
──她做得到嗎?
一咬牙,穗羽甩開心裡的動搖,邁開步伐追向了已經走遠的兩人。
還請一定要趕上啊,神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