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屬於人的選擇
本章節 4158 字
更新於: 2023-05-28
久川答應協助後，卡貝恩神官叫來了偵查小隊長，就著常日城西南方一帶、也就是普羅爾那方向的魔物展開了討論。
既然沒拒絕，久川就沒在回答上刻意隱瞞。魔物唯一的弱點是深紫色調的球狀核心，常日城並非連這都不知道，但如攻擊的方式、需要提防的地方，這些唯有與魔物親身戰鬥才能累積的經驗，是鮮少與魔物交手的常日城極度缺乏的。
了解魔物的習性能有效減少人員的傷亡，並讓殺死魔物的過程容易一些。既然常日城願意出手對抗魔物，久川並不介意和他們分享這些情報。
指著其中一頁，偵查小隊長神情苦惱，「這個我們只遇過一次，挺難對付的。」
小隊長本來半信半疑，但很快就發現這個寡言的青年對魔物有著遠勝於他們的理解。且對於重要的細節，就已用文字標記在旁，久川仍會特意提一次，讓他們確認彼此的認知是否有差異。
「牠的爪子有毒，幸好我們有帶解毒劑，才讓受傷的隊員撐到回城接受治療。但只靠解毒劑還是太被動了點，你們有什麼好方法嗎？」
沒去讀旁邊的文字，久川看著紙上畫出大致特徵的魔物，牠的身形如成人般高大，四肢與粗壯的尾巴末端帶有利爪，核心位於胸前，得繞開利爪的攻勢才能擊中。
最棘手的是只要被爪子劃傷，哪怕傷口再小，擴散的麻痺感都會讓人迅速失去行動能力。也因此，實力不足的人還真不敢上去殺。
「只要不踩牠的地盤，牠不會主動攻擊。」對於這類不能隨便動手的魔物，普羅爾每個人都清楚自保的方法，「不小心踩進去就趕快離開。」
「你們不殺嗎？」
「當然要，長老會另外派人過去。至於方法，躲開就好。」
久川的說法太過輕描淡寫，神官與小隊長一度以為他話還沒說完，導致有那麼幾秒無人開口。久川對此無動於衷，最後是理解怎麼回事的神子打破了沉默。
「兩邊的條件不一樣，避開所有攻擊、一擊必殺的方式不適合我們。但初步應對方式可以參考，迴避之後讓人帶好解毒劑、換上重裝再去處理吧。」
「咦？喔、我明白了。」
小隊長神情困惑地把神子交代的方法記錄下來，神子走到桌前，乾脆地翻往下一頁，「下一個──噢，是一群少見又麻煩的傢伙。」
那是群約莫人類孩童大小，有著尖銳利爪與靈活四肢的漆黑魔物，偵查小隊只見過一次，他們不願與成群結隊行動的魔物硬碰硬，接觸後便果斷選擇了撤退。
但儘管如此，他們仍順利記下了魔物的特徵與核心位置，重點部分畫的維妙維肖，可說是張不完整但精闢的圖。
「牠們有個首領，核心外有一層鱗片，遠看很難發現。」久川的視線停留在圖片上，偵查小隊的人在魔物的左後腿處標上了代表核心的記號。他蹙起眉，「牠很聰明，特別強，而且牠們很擅長配合。」
普羅爾也曾在與牠們的戰鬥中吃了虧，「首領」的力量與速度都勝於其他同類，卻只有後腿處的鱗片能辨識出混於魔物群中的牠。極其擅長靠同伴掩護自己的魔物對付起來格外棘手，就算想盯住牠，也相當容易在魔物迅速而散亂的移動中丟失牠的身影。
「當初撤退的選擇果然是對的。」偵查小隊長邊記邊感慨，「要是真的想殺怎麼辦？」
久川的嗓音有些冷，「不管用什麼方法，在牠出現的時候，攔下牠。」
那場戰鬥的最後，魔物臨死前的反撲不容小覷，但為了不再有人傷亡，久川以腰上險些要命的傷與其他大小傷口為代價，強硬地將刺刀捅進了牠的核心裡。所幸失去首領的魔物群就如一盤散沙，即使當時他與魔物拚了個兩敗俱傷一起倒下，也並未對之後的戰局造成太大影響。
「原來如此，得考慮一下方法了。」
小隊長繼續在手裡的紀錄上振筆疾書，久川不再開口。一旁的神子不予置評地聳聳肩，回頭和在場最不瞭解魔物的穗羽低聲做解釋去了。
「──好！這就是最後一個了，謝謝你啊！」
討論結束後，闔上冊子的小隊長難掩激動地拍了拍久川的肩。迫不急待地離開去做整理前，他不經意地感慨了句，「要是我們兩邊早有交流，說不定早有套對抗魔物的辦法了呢！」
「……」
久川不答話，心裡卻並非毫無波瀾。普羅爾沒親眼見過常日城的人佔了多數，三十多年前組織的交易隊伍也是費了不少心思，才與常日城建立起單方向的貿易關係。
但雙方間的交流也僅止於交易，要不是他們為了拯救家園冒險刺殺神子，他現在也不可能站在這裡和常日城的主事者對話，更不可能與他們談論對抗魔物的方法──
想到這裡，久川倏地扭頭看向神子，少年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好似這一切都在他的打算之中。
……可能嗎？
失衡的局面是因為神子對常日城的保護，但只要常日城的人願意出城對抗魔物，普羅爾就不必獨自背負對抗所有魔物的壓力。他們不必刺殺神子，不必在事後被常日城怨恨，這無疑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且不是不可能。
這樣的可能性讓久川蹙起了眉，顫了顫的手指在身側緊握成拳。
……但是，常日城，可以信任嗎？
「我認為，這對我們兩邊來說都是機會。」
神子沒說話，開口的是卡貝恩神官。轉向他的久川微瞇起眼，帶著直接而不掩飾的懷疑，但神官並沒有迴避。
「從現在開始改變還來得及，只要願意嘗試，我們不必走到兩敗俱傷。不論是否追隨神子大人，人類不該因不同的選擇而敵視彼此，就像神子大人今早說過的，只有魔物才是人類共同的敵人。」
「我們隨時可能會死，你能改變什麼？」
久川的質疑尖銳，卻是他發自內心的不安。信或不信，攸關普羅爾未來的決定落在他身上，在刺殺神子的機會渺茫的現在，該怎麼選才是對普羅爾來說最好的選擇？
「正如神子大人的決定，常日城可以出兵協助，或是提供你們需要的物資。」卡貝恩神官承諾道，協助的事是三神官早已達成共識的，「當然這只是暫時的，之後該怎麼應對魔物帶來的危機，需要我們雙方合作來解決。」
「……這得要首領同意。」
「不要緊，正好等喚光儀式結束，我想派人走一趟普羅爾，但這就需要你替我們帶路了。」
「可以。」
如果是這樣的合作，首領或許不會拒絕。久川雙手環胸，這就是神子和平解決的方式嗎？敢拿自己的性命做擔保，就是有信心這樣的方法能打動他？
非常大膽的方法，但他得承認，這確實有效。
「喚光儀式是什麼時候？」
里拉提過儀式是在傍晚舉行，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五天後。但放心吧，我會提早安排，不會讓你們等太久的。」
五天嗎？還在神子答應他的十日，也是他能忍受的期限之內。
普羅爾沒有脆弱到少了他就無法對抗魔物，但多一份人力總能少一份傷亡，甚至如利爪帶有毒素的魔物，有把握處理的人其實不多，少了他，就得由其他人來分擔這部分壓力。
除外，還有他的失敗可能造成的動搖──久川閉了閉眼，這方面他選擇相信首領、相信聚集地指揮戰鬥的長老們，就像他們相信他，將刺殺神子的重任交給他一樣。
儘管心裡還有一絲不踏實，但久川總覺得，此時在旁笑著不說話的神子信心滿滿。這就是兩百年前神子能吸引那麼多人放棄家園，追隨他建立常日城的原因嗎？
他好像有點懂了。
□
「不擔心了嗎？」
「算是看清了吧。這就是您願意相信他的原因嗎？」
只餘兩人的辦公室裡，神子倚著桌面，望著整理資料的卡貝恩神官。前日為了他的安全著想，這位年輕的神官是第一個反對釋放久川的人，但神子知道若有足夠的證據，他是能夠被說服並改變心意的。
神子垂眸，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久川會讓我想起常日城建立以前的人們，他為了拯救家園不惜一切的樣子，和當初的人們很像。」
「所以您才不惜冒險也要將他帶在身邊嗎？」
「這也是原因之一。」神子笑了笑，「比起關著他，這樣更能觀察出他是不是真心的，不是嗎？」
「的確。」
從昨日神子親自釋放久川後，卡貝恩神官一直在審視這名城外來的青年，這甚至無須他親力親為，神殿裡從不缺他的眼線。
他手邊還有份刺殺事件的完整報告，上頭詳盡描述了青年下手時的果斷決絕。今日實際交談過後，卡貝恩神官不由得感慨，正是這樣的人才會做出刺殺神子大人這般驚人的舉動吧？
但就像神子大人說的，刺殺是手段、拯救才是目的，深刻意會到這點後，他總算理解神子大人為何選擇留久川下來，而不是常來城裡進行交易的那幾位了。
一心只為了家園、且並未掩飾目標的人，儘管危險，卻反倒比看不清思緒的人更容易信任。
「不過，有件事我得先和你說，這也是為什麼我這麼趕著讓你們見面。」
話鋒一轉，神子苦笑了下。趕在任命儀式後讓卡貝恩神官與久川交流，是為了讓掌軍權的卡貝恩能放心地全力協助，同時也穩固久川的信任。他承諾久川的解決方法才剛有了雛形，但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兵援不是長久之計，只是把普羅爾可能的滅亡往後拖延而已。魔物與人類間的失衡持續了太久，想要消化魔物長久以來增長的數量並不容易。」
卡貝恩神官謹慎地問：「您認為在我們雙方合作的前提下，需要多少時間？」
「衛兵隊需要熟悉城外的環境，也需要和普羅爾的人磨合，等到我們補足彼此間的不足，才有可能往後談這些。」神子早已考慮過，清楚結果並不樂觀，「至少需要好幾年，但我們不能拿兵力與物資被動地和魔物耗下去。」
卡貝恩神官聽懂了他的意思，「您曾說過若有必要，希望常日城能再次接納城外的聚集地，這不是假設，對嗎？」
「是啊。」神子苦笑，「沒有如果，這或許就是世界最殘忍的地方了吧。」
神子也從來都不是無所不能，常日城是他為了拯救人類所做的最大努力，也許不是最好的方法，卻是能夠拯救最多人的方法。
而現在，他必須在十天內說服曾堅決拒絕他的普羅爾加入，並讓城裡的人們願意接納普羅爾。這只是暫時的，等到問題解決後他們當然可以回去，然而該怎麼讓久川接受這件事，神子還在琢磨方式，也知道還需要許多準備。
「但至少我們已經開始試著理解彼此。」卡貝恩神官並不悲觀，剛才的交流讓他懷抱信心，「魔物的情報對我們很有幫助，衛兵隊會成長起來的。」
「確實呢，不管怎麼樣，從互相理解開始總是對的。」神子眉眼間的凝重淡去，恢復了一貫的從容。他聳聳肩，「哎，時間有限，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呢。」
「您打算告訴久川先生這件事嗎？」
「嗯，但太急著提只會造成反效果。說服久川的事讓我來，衛兵隊那邊就麻煩你了。」
這也是神子擔憂的一點，衛兵隊仍因刺殺事件而對久川懷抱不滿，卡貝恩神官也沒忽略這個問題，這回換他苦笑了下。
他與提歐先是好友，才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提歐在隨身護衛的任命令公佈那天就以好友的身分提出了反對，更不用說偏殿那片「不小心」碎掉的窗戶了。
現在想想，神子大人早就考慮到衛兵隊看法的問題了。衛兵隊此刻還不信任、甚至敵視久川，但如果久川沒有「成為隨身護衛以展現誠意」，卡貝恩神官真想不到有什麼方式能讓衛兵隊改變看法。
「我會和提歐談談的，他的性子衝，但不至於聽不進我的勸，您放心吧。」
「就交給你了。」神子頓了下，而後望著他，語重心長地道：「但是……如果他們又一次打起來，請無論如何，都一定要馬上讓我知道。」
既然沒拒絕，久川就沒在回答上刻意隱瞞。魔物唯一的弱點是深紫色調的球狀核心，常日城並非連這都不知道，但如攻擊的方式、需要提防的地方，這些唯有與魔物親身戰鬥才能累積的經驗，是鮮少與魔物交手的常日城極度缺乏的。
了解魔物的習性能有效減少人員的傷亡，並讓殺死魔物的過程容易一些。既然常日城願意出手對抗魔物，久川並不介意和他們分享這些情報。
指著其中一頁，偵查小隊長神情苦惱，「這個我們只遇過一次，挺難對付的。」
小隊長本來半信半疑，但很快就發現這個寡言的青年對魔物有著遠勝於他們的理解。且對於重要的細節，就已用文字標記在旁，久川仍會特意提一次，讓他們確認彼此的認知是否有差異。
「牠的爪子有毒，幸好我們有帶解毒劑，才讓受傷的隊員撐到回城接受治療。但只靠解毒劑還是太被動了點，你們有什麼好方法嗎？」
沒去讀旁邊的文字，久川看著紙上畫出大致特徵的魔物，牠的身形如成人般高大，四肢與粗壯的尾巴末端帶有利爪，核心位於胸前，得繞開利爪的攻勢才能擊中。
最棘手的是只要被爪子劃傷，哪怕傷口再小，擴散的麻痺感都會讓人迅速失去行動能力。也因此，實力不足的人還真不敢上去殺。
「只要不踩牠的地盤，牠不會主動攻擊。」對於這類不能隨便動手的魔物，普羅爾每個人都清楚自保的方法，「不小心踩進去就趕快離開。」
「你們不殺嗎？」
「當然要，長老會另外派人過去。至於方法，躲開就好。」
久川的說法太過輕描淡寫，神官與小隊長一度以為他話還沒說完，導致有那麼幾秒無人開口。久川對此無動於衷，最後是理解怎麼回事的神子打破了沉默。
「兩邊的條件不一樣，避開所有攻擊、一擊必殺的方式不適合我們。但初步應對方式可以參考，迴避之後讓人帶好解毒劑、換上重裝再去處理吧。」
「咦？喔、我明白了。」
小隊長神情困惑地把神子交代的方法記錄下來，神子走到桌前，乾脆地翻往下一頁，「下一個──噢，是一群少見又麻煩的傢伙。」
那是群約莫人類孩童大小，有著尖銳利爪與靈活四肢的漆黑魔物，偵查小隊只見過一次，他們不願與成群結隊行動的魔物硬碰硬，接觸後便果斷選擇了撤退。
但儘管如此，他們仍順利記下了魔物的特徵與核心位置，重點部分畫的維妙維肖，可說是張不完整但精闢的圖。
「牠們有個首領，核心外有一層鱗片，遠看很難發現。」久川的視線停留在圖片上，偵查小隊的人在魔物的左後腿處標上了代表核心的記號。他蹙起眉，「牠很聰明，特別強，而且牠們很擅長配合。」
普羅爾也曾在與牠們的戰鬥中吃了虧，「首領」的力量與速度都勝於其他同類，卻只有後腿處的鱗片能辨識出混於魔物群中的牠。極其擅長靠同伴掩護自己的魔物對付起來格外棘手，就算想盯住牠，也相當容易在魔物迅速而散亂的移動中丟失牠的身影。
「當初撤退的選擇果然是對的。」偵查小隊長邊記邊感慨，「要是真的想殺怎麼辦？」
久川的嗓音有些冷，「不管用什麼方法，在牠出現的時候，攔下牠。」
那場戰鬥的最後，魔物臨死前的反撲不容小覷，但為了不再有人傷亡，久川以腰上險些要命的傷與其他大小傷口為代價，強硬地將刺刀捅進了牠的核心裡。所幸失去首領的魔物群就如一盤散沙，即使當時他與魔物拚了個兩敗俱傷一起倒下，也並未對之後的戰局造成太大影響。
「原來如此，得考慮一下方法了。」
小隊長繼續在手裡的紀錄上振筆疾書，久川不再開口。一旁的神子不予置評地聳聳肩，回頭和在場最不瞭解魔物的穗羽低聲做解釋去了。
「──好！這就是最後一個了，謝謝你啊！」
討論結束後，闔上冊子的小隊長難掩激動地拍了拍久川的肩。迫不急待地離開去做整理前，他不經意地感慨了句，「要是我們兩邊早有交流，說不定早有套對抗魔物的辦法了呢！」
「……」
久川不答話，心裡卻並非毫無波瀾。普羅爾沒親眼見過常日城的人佔了多數，三十多年前組織的交易隊伍也是費了不少心思，才與常日城建立起單方向的貿易關係。
但雙方間的交流也僅止於交易，要不是他們為了拯救家園冒險刺殺神子，他現在也不可能站在這裡和常日城的主事者對話，更不可能與他們談論對抗魔物的方法──
想到這裡，久川倏地扭頭看向神子，少年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好似這一切都在他的打算之中。
……可能嗎？
失衡的局面是因為神子對常日城的保護，但只要常日城的人願意出城對抗魔物，普羅爾就不必獨自背負對抗所有魔物的壓力。他們不必刺殺神子，不必在事後被常日城怨恨，這無疑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且不是不可能。
這樣的可能性讓久川蹙起了眉，顫了顫的手指在身側緊握成拳。
……但是，常日城，可以信任嗎？
「我認為，這對我們兩邊來說都是機會。」
神子沒說話，開口的是卡貝恩神官。轉向他的久川微瞇起眼，帶著直接而不掩飾的懷疑，但神官並沒有迴避。
「從現在開始改變還來得及，只要願意嘗試，我們不必走到兩敗俱傷。不論是否追隨神子大人，人類不該因不同的選擇而敵視彼此，就像神子大人今早說過的，只有魔物才是人類共同的敵人。」
「我們隨時可能會死，你能改變什麼？」
久川的質疑尖銳，卻是他發自內心的不安。信或不信，攸關普羅爾未來的決定落在他身上，在刺殺神子的機會渺茫的現在，該怎麼選才是對普羅爾來說最好的選擇？
「正如神子大人的決定，常日城可以出兵協助，或是提供你們需要的物資。」卡貝恩神官承諾道，協助的事是三神官早已達成共識的，「當然這只是暫時的，之後該怎麼應對魔物帶來的危機，需要我們雙方合作來解決。」
「……這得要首領同意。」
「不要緊，正好等喚光儀式結束，我想派人走一趟普羅爾，但這就需要你替我們帶路了。」
「可以。」
如果是這樣的合作，首領或許不會拒絕。久川雙手環胸，這就是神子和平解決的方式嗎？敢拿自己的性命做擔保，就是有信心這樣的方法能打動他？
非常大膽的方法，但他得承認，這確實有效。
「喚光儀式是什麼時候？」
里拉提過儀式是在傍晚舉行，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五天後。但放心吧，我會提早安排，不會讓你們等太久的。」
五天嗎？還在神子答應他的十日，也是他能忍受的期限之內。
普羅爾沒有脆弱到少了他就無法對抗魔物，但多一份人力總能少一份傷亡，甚至如利爪帶有毒素的魔物，有把握處理的人其實不多，少了他，就得由其他人來分擔這部分壓力。
除外，還有他的失敗可能造成的動搖──久川閉了閉眼，這方面他選擇相信首領、相信聚集地指揮戰鬥的長老們，就像他們相信他，將刺殺神子的重任交給他一樣。
儘管心裡還有一絲不踏實，但久川總覺得，此時在旁笑著不說話的神子信心滿滿。這就是兩百年前神子能吸引那麼多人放棄家園，追隨他建立常日城的原因嗎？
他好像有點懂了。
□
「不擔心了嗎？」
「算是看清了吧。這就是您願意相信他的原因嗎？」
只餘兩人的辦公室裡，神子倚著桌面，望著整理資料的卡貝恩神官。前日為了他的安全著想，這位年輕的神官是第一個反對釋放久川的人，但神子知道若有足夠的證據，他是能夠被說服並改變心意的。
神子垂眸，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久川會讓我想起常日城建立以前的人們，他為了拯救家園不惜一切的樣子，和當初的人們很像。」
「所以您才不惜冒險也要將他帶在身邊嗎？」
「這也是原因之一。」神子笑了笑，「比起關著他，這樣更能觀察出他是不是真心的，不是嗎？」
「的確。」
從昨日神子親自釋放久川後，卡貝恩神官一直在審視這名城外來的青年，這甚至無須他親力親為，神殿裡從不缺他的眼線。
他手邊還有份刺殺事件的完整報告，上頭詳盡描述了青年下手時的果斷決絕。今日實際交談過後，卡貝恩神官不由得感慨，正是這樣的人才會做出刺殺神子大人這般驚人的舉動吧？
但就像神子大人說的，刺殺是手段、拯救才是目的，深刻意會到這點後，他總算理解神子大人為何選擇留久川下來，而不是常來城裡進行交易的那幾位了。
一心只為了家園、且並未掩飾目標的人，儘管危險，卻反倒比看不清思緒的人更容易信任。
「不過，有件事我得先和你說，這也是為什麼我這麼趕著讓你們見面。」
話鋒一轉，神子苦笑了下。趕在任命儀式後讓卡貝恩神官與久川交流，是為了讓掌軍權的卡貝恩能放心地全力協助，同時也穩固久川的信任。他承諾久川的解決方法才剛有了雛形，但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兵援不是長久之計，只是把普羅爾可能的滅亡往後拖延而已。魔物與人類間的失衡持續了太久，想要消化魔物長久以來增長的數量並不容易。」
卡貝恩神官謹慎地問：「您認為在我們雙方合作的前提下，需要多少時間？」
「衛兵隊需要熟悉城外的環境，也需要和普羅爾的人磨合，等到我們補足彼此間的不足，才有可能往後談這些。」神子早已考慮過，清楚結果並不樂觀，「至少需要好幾年，但我們不能拿兵力與物資被動地和魔物耗下去。」
卡貝恩神官聽懂了他的意思，「您曾說過若有必要，希望常日城能再次接納城外的聚集地，這不是假設，對嗎？」
「是啊。」神子苦笑，「沒有如果，這或許就是世界最殘忍的地方了吧。」
神子也從來都不是無所不能，常日城是他為了拯救人類所做的最大努力，也許不是最好的方法，卻是能夠拯救最多人的方法。
而現在，他必須在十天內說服曾堅決拒絕他的普羅爾加入，並讓城裡的人們願意接納普羅爾。這只是暫時的，等到問題解決後他們當然可以回去，然而該怎麼讓久川接受這件事，神子還在琢磨方式，也知道還需要許多準備。
「但至少我們已經開始試著理解彼此。」卡貝恩神官並不悲觀，剛才的交流讓他懷抱信心，「魔物的情報對我們很有幫助，衛兵隊會成長起來的。」
「確實呢，不管怎麼樣，從互相理解開始總是對的。」神子眉眼間的凝重淡去，恢復了一貫的從容。他聳聳肩，「哎，時間有限，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呢。」
「您打算告訴久川先生這件事嗎？」
「嗯，但太急著提只會造成反效果。說服久川的事讓我來，衛兵隊那邊就麻煩你了。」
這也是神子擔憂的一點，衛兵隊仍因刺殺事件而對久川懷抱不滿，卡貝恩神官也沒忽略這個問題，這回換他苦笑了下。
他與提歐先是好友，才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提歐在隨身護衛的任命令公佈那天就以好友的身分提出了反對，更不用說偏殿那片「不小心」碎掉的窗戶了。
現在想想，神子大人早就考慮到衛兵隊看法的問題了。衛兵隊此刻還不信任、甚至敵視久川，但如果久川沒有「成為隨身護衛以展現誠意」，卡貝恩神官真想不到有什麼方式能讓衛兵隊改變看法。
「我會和提歐談談的，他的性子衝，但不至於聽不進我的勸，您放心吧。」
「就交給你了。」神子頓了下，而後望著他，語重心長地道：「但是……如果他們又一次打起來，請無論如何，都一定要馬上讓我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