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

起初司機死活不願將她們送去那處，直至艾菲掏出警官證，才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連車費也分文不取。

「載到思想警察真晦氣。」

眼見斯奈德有話想講，艾菲先一步堵截他說：「習慣就好，不少人對【探索】仍然抱有偏見。」

「你們人類很重視私隱呢。」

「機生物就不會嗎？」

「我們的意識是共通的，資訊共享才能建立牢固的聯網。」斯奈德笑指自己的太陽穴，「不過，高端AI在取得授權後，可以自主屏蔽自身釋放的電子訊號。」

關於機械的奇怪知識又增加了，可惜對她這名人類沒什麼鳥用。

很快，二人來到案發現場，那是位於一座屋邨旁邊的球場。天色已晚，籃球場的後場站滿了人和機械，光子封鎖線來回切換著黃白紅的色彩，其中有兩名呈現疲態的中年人類男性身穿與艾菲相似的黑色外套。

「怪物又來搶食嗎？」

不知是誰，陰陽怪氣模仿烏鴉的叫聲。

在艾菲快要經過他們的時候，身材較高的那名男性見對方不搭理他，刻意把煙蒂扔下地面，然後用皮鞋狠狠踐踏。

「別以為裝聾就聽不見！『機械怪物』！」

斯奈德故意落後一步，直挺挺站在男人面前：「希望你所指的並不是我拍擋。」

「幹嘛？學人做和事佬啊？你算老幾？」

眼見男人想要揪住他衣領，斯奈德眼明手快先一步扣住他手腕。這份蠻力和平滑堅硬的皮膚觸感根本不像人類。

「俗語說『能者多勞』，希望你將這點小心思用在提升破案率上，這才有望在年底前獲得晉升成為正式士官，蓋茲比‧路克准下士。」

最後這一句，由於是機器人以接近耳語的聲量作出威脅，因此走在前頭的艾菲並沒有聽見。又因為斯奈德背對著她，艾菲回頭只見到男警惡狠狠盯住機器人的面相。

為了保護拍擋，她趕緊走上前阻止：「請你注意態度，路克准下士。這裡是命案現場。」

正巧斯奈德在她靠近自己前鬆開了手，裝成人畜無害的慫樣。

「這個男人是誰！？他怎知道我名字？」

「我們走吧，斯奈德探員。」

艾菲沒有正面回應咆哮的路克，但她刻意加重語氣，強調「探員」二字。

得悉對方是比自己級別更高的機器人後，路克再心生不忿亦只好忍聲吞氣。

又在相隔一段距離後，艾菲才說：「其實你不需要這樣做。」

「你不生氣嗎？」

「你會對死人生氣？」

「他看起來不似患上不治之症。」

抬頭看了機器人一眼，艾菲說：「探索官採取的是末位淘汰制，年度破案率最低的人，會在除夕當日收到大眠課的死亡通知。」

難怪路克對她充滿妒恨。

「所以我並不無辜。」艾菲笑得很黯然。「為了爬上今日的地位，搶奪無數人的功勞，身上背負的人命，不比自己逮捕的任何一位連環殺手少......斯奈德探員，我其實沒有你想像中的偉大。」

說穿了，不過是一個自私保命的膽小鬼而已。

「但下士你拯救了很多人類的性命，不是嗎？」

這是第一次，有人肯定她的做法。

可是為什麼呢？一直最想聽見的這句話，偏偏出自被派來監視自己的機器人之口。

「說得真好，你很了解我？」

「但是我這樣說，你會感到很高興吧？艾菲。」

「現在是工作時間，請你注意點。」

進入帳蓬後，一台胸前鑲嵌液晶顯示屏的作業機器人向她們滾來。

「請出示閣下的職員證。」

艾菲把卡拍在屏上，隨後通過瞳仁及指紋掃瞄才完成驗證。斯奈德的手續卻比她簡單得多：因為他能夠直接連上機器人的作業系統。

「身分識別完成。現場權限更新：海爾迦‧艾菲探索官擔任命案現場指揮，並擁有B-28『交友程式襲擊案』的優先調查權。」

這次是輔助官是新面孔。

「寧芙‧佳樂古二等兵，來自搜索支援課第八小隊。」抬手，行禮，動作乾脆俐落。「海爾迦‧艾菲下士，請允許我向你闡述案情。」

「先帶我去看屍體吧。」

死者倒在球柱之下，衣衫完整，胸前一大片血跡。

「身份證顯示的姓名是『魏冉‧漢修』，報稱無業。他在七時二十四分持刀襲擊回家途中的美甲師『伊拉貝拉‧蒙奇』，在對方的自衛過程中先被電擊槍麻痺，隨後心臟位置被刺五刀。初步推斷致命傷是第二刀刺穿左胸肋骨引致的主動脈撕裂，詳情有待法醫進一步的解剖結果。目前漢修襲擊蒙奇的動機不明。」

「因此要進行【探索】的對象是蒙奇小姐？」

佳樂古點頭。

「受害人目前處於受驚狀態，無法進行問話。但我們從她手機中找到正在使用的love plus+，訊息最後的發送時間是今日的下午四時十分。由於犯案模式與B-28涉及的案件相似，因此我們向總部申請調派艾菲下士前來接手調查。」

「明智的判斷。」斯奈德似笑非笑。「艾菲下士，本案的行動模式與高家樂案等存在雷同之處。」

「別急於下定論，探員。」艾菲帶上乳膠手套，拾起掉落地上的另一部電話：「佳樂古二等兵，你們可以打開漢修的手機嗎？」

「登入密碼需要時間破譯，已安排盡快轉送實驗室。」

於是艾菲把屏幕破損的手機封入證物袋，然後交給鑑識機器人。

「受害人在哪？」

佳樂古帶領她們前往看台，一名女巡警與醫護機器人正努力安撫伊拉貝拉‧蒙奇的情緒。

白晢的皮膚，修長的美腿，我見猶憐的楚楚表情，確實有幾分動人之處。

是斯奈德出動的時候。

「你好。」他彬彬有禮地屈膝，以最溫柔的聲線說道：「我是隸屬港區刑偵局的斯奈德探員，請問你是伊拉貝拉‧蒙奇小姐嗎？」

對方緩緩點頭，右手仍舊握住巡警不放。

「請問你身後這位是......？」

「我是搜索課的艾菲。蒙奇小姐，請問你認識襲擊你的這名男性嗎？」

她的頭搖得似潑浪鼓一樣。不一會，蒙奇忽然記起了什麼似的：「等等，他可能是我認識的網友......撲上來的時候，我聽見他說自己是『蒙期聲啾啾』。」

「你對這個ID有印象？」

「是love plus+推薦給我的交友對象，但聊了幾句後發現三觀不合，就沒繼續聊下去......所以真的是他嗎？」

「你之前從未見過這個男人？」

美甲師的眼神閃縮。

「我不認識他。」語氣卻很堅定。

「但你最後的信息是發給蒙期聲啾啾。」

「那是因為我希望他不要再騷擾我。」

這點倒沒有錯，但艾菲總覺得有種違和感。

斯奈德忽然握起對方另一隻手，把她的微反應一一收入眼底：「抱歉要你回憶起可怕的事情。可是蒙奇小姐，為什麼你認為蒙期聲啾啾會想傷害你呢？」

「不是顯而易見嗎！因為我拒絕了他啊！」

(正常人不會因為告白被甩就殺人吧？)

斯奈德給她發來私訊：「受害人心跳加速，瞳孔放大。真奇怪，她想要隱瞞什麼？」

艾菲或許知道。

「蒙奇小姐，我要對你進行【探索】。」

對方懵了。

「等等警官......籃球場上的監控不是有拍到犯案過程嗎？」

「若要了解嫌疑人的動機，我們必須知道更多。」艾菲說，「請你諒解，閣下沒有拒絕的權利。」

「等一下！我才是受害人吧？」

「不，伊拉貝拉‧蒙奇小姐。」艾菲突然掏出手拷，鎖住女人的雙腕。「你涉嫌謀殺魏冉‧漢修，請跟我返回警署接受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