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星景

人來人往的戶外餐廳並非適合密談的地方，因此斯奈德帶領艾菲前往位置偏遠的觀星臺。話雖如此，在光污染嚴重的這座城市裡根本看不見星光，因此她們見到的不過是霓虹鐳射在明亮的獵戶座夜空中閃爍而已。

高臺下，一片華燈初上。

艾菲欲言又止。

「你會好奇我的秘密嗎？」

「要是你不想講，我不會強逼你。」

「海爾迦，你果然是個溫柔的人類。」

完全搭不上邊吧。

「還是請你繼續以軍階稱呼我吧！斯奈德探員。」

機器人意味深長地瞥了她泛紅的鼻子一眼，繼而望向天空，彷彿自說自話：「我曾經從博士的Zoo裡見過類似的風景。」

「就是創造你的那個人？」

「是的。」斯奈德溫柔一笑。「她的夢想是移民土衛六。」

「最後她有做到嗎？」

「有。但回來後她抱怨風景太貧瘠了，遠不如地球多姿多彩。」機器人的手指向幻麗的蒼穹。「而她最愛的正是這片人造星空。」

「聽起來，感覺是個怪人。」斯奈德笑道「我不否認」，艾菲則低頭，遠望山下的點點滴滴：「但為什麼博士她會想創造一個具有人類意識的機械呢？」

「可能是想要個男朋友吧？」嚇？「這張臉，據聞是以她死去戀人為藍本製作的。」

難怪面容栩栩如生，完全不似是工廠流水線的產物。

「艾菲下士，你是在擔心恐怖谷效應嗎？」

「不，我想的是其他……」

這一刻，艾菲竟然覺得作為替身的機器人很可憐。「你們人類擅自創造我們」這句話，現在回想起來滿是諷刺。

「所以這位博士是你的初戀？」

機器人誇張地愁眉：「以人類的價值觀而言，愛上母親是一種原罪。」

「但你沒有否定。」艾菲乾脆閉上眼睛，只是內心感覺有點空空的。「而且身為機器人，你根本無須在意這一點吧？機生物與人類的價值觀本來就不一樣，對你們來說，血緣關係還比不上同一批次生產的偶然性。」

所以，儘管去愛也沒關係──艾菲別開臉，嘗試維持平淡的語氣說。

「多謝。」怎麼忽然間道謝？「多謝你願意相信我的感情是出於真誠。」

(本來我就不討厭機械。)

只不過礙於立場，不得不偽裝和武裝起自己──怎麼感覺連這件事也被他看穿了？

「談不上相不相信，我只是配合你的話而已。」

「那麼，我要感謝你的配合。」

「都說不用謝了！」

斯奈德歪頭：「下士，你是個性格別扭的人呢。」

「抱歉啦，我天生性格扭曲。」

為了扳回劣勢，艾菲枕著欄桿，故意頑皮一笑：「不過呢！要是你好好求我，自己也不是不可以教會你人類的表白方法。」

斯奈德的笑容彷彿凝固住。

「可惜再沒有機會了。」

為什麼他的聲音突然聽起來很痛苦？

「博士早在一年前去世，是謀殺。」

艾菲也呆住了。

「現場沒有留下任何兇手作案的痕跡，甚至一度出現惡意的揣測，認為這是AI機器人犯下的案件。」

「開什麼玩笑……」宇宙人都知道，品行完美的機生物不會殺人。

「進一步證實我推論的是這個。下士，你應該認得它吧？」

艾菲詫異地注視斯奈德手上的一枚男裝寶石袖扣。

不會有錯，祖母綠的尾羽、粉紅碧璽的身軀、白鑽鑲嵌的頭和足──

「是『籠鳥』……？」

翻江倒海的嘔吐感忽然在她胃袋裡爆發。

「這正是我的秘密。」

斯奈德的情緒冷靜得近乎冷酷。

「博士遇害之後我向自己發誓，一定要找出殺死她的兇手。」